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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有特征的人找起来非常方便, 何况谢潇澜前几日刚见过,自然是有印象。

    虽说早预料到县镇会有城里人的眼线,倒是没想到全都是些点心铺子, 若非他那日为何意买点心刚好遇到,怕也是一头雾水, 找不到人。

    谢潇澜不准备打草惊蛇, 毕竟他们如今还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且如今上山的人多, 他们怕也是看不过来, 否则不至于找两个混混盯着。

    想必也是知道不会有人能轻易发现那地方。

    如谢潇澜所料, 随着上山找灵芝的人越多, 反而没人盯着了,他这才着手准备亲自去探查。

    “那层并不宽敞, 但下面定然是主墓,你们去时小心些,跟着的人可都信得过?”何意看了眼外面暗沉的天,总觉得要下雨。

    谢潇澜点头:“放心,廉伯父走时没将他们带走, 可见都不是亲信,自然也无人可依,我已然全都掌控。”

    而且, 廉胜此人虽在文治方面差些,但武将出身之人,所吸引的亦都是些忠肝义胆之辈, 先前跟着他的人, 虽没有太大建树, 但品格方面还是可以拿出手的。

    何意稍稍放心, 将自己之前配制的药粉塞到他腰间:“我等你回来,那扇石门,要找人看着,按照过往经验,那门后一定是某个宅邸的书房或是院子。”

    “密道我比你懂得多,瞧着快下雨,你若睡不着就把潇潇喊来陪你说话。”谢潇澜捏捏他脸蛋,“等我回来。”

    “他明日还要去书院,我自己等你就是。”

    何意将他送到屋外,院子里已经站着几个身穿黑衣的人,站的挺立,一看便知晓是曾是将士。

    他把防蛇虫的药粉洒在他们身上,看着他们离开才进了屋。

    其实这样的事无需谢潇澜亲自前往,只是他在临洋县根基不稳,而且镇上也只有衙役可用,那几人平日里交代些无伤大雅的事还行,若这样严肃要紧的事不用想也是办不好的。

    何况最稳妥的李虎和王震还受了伤,至今都在床上趴着,人手是如何也不够的。

    “嫂嫂?”

    谢潇潇探头探脑的凑到他面前:“夜里凉,咱们进屋吧?”

    何意牵住他往屋里去:“这都快夜深了,你明日要起不来了。”

    “我能起,从前在村子里都是早早起了帮娘做事,还要照顾哥哥读书。”谢潇潇掰着手指算着,“嫂嫂没来之前娘都有做刺绣拖人去卖,但后来哥哥受伤再加上要照顾家中,就不曾再做过了。”

    何意略有深意的点头,怪不得那时谢家时常都能吃到肉,谢母那样的大家闺秀,想必从前也从未做过拿刺绣去卖的事,但为了孩子,还是不得不做出妥协。

    后来再动刺绣,也是为他们做衣裳,一针一线无一不是寄托和挂牵。

    他问道:“那娘喜欢刺绣吗?”

    “喜欢,娘说她从前总爱给爹爹缝衣裳,每件衣衫里都有几瓣柳叶,是咱们谢家的‘竹节’。”谢潇潇说着把自己的外衫解开给他看,里面胸口处果然有几瓣竹叶刺绣。

    何意的也都有,因着和衣衫本身的布料颜色相近,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但也忍不住牵起唇角,他也是谢家的一份子。

    另一边。

    谢潇澜带着三人小心进了山,为掩人耳目不曾带火把,山中白日若无阳光都十分黑暗,遑论是如今深夜,更是漆黑一片,只能借着些许微弱月光。

    他带的三人都是总督署里不起眼却有些小本事的,覃子襄沉稳,五官发达,进山之后便是他在他前探路,丝毫不受黑暗影响。

    苏合性子急,但对奇巧机关得心应手,平时就爱研究些古墓机关,此次得知总督要带他,恨不得直接钻墓里,白洛邑则是按着他脖子不准他在林子里乱窜,否则绝对要摔个狗啃泥。

    “白洛邑去踩机关,你就在上面等着接应,我们下去。”谢潇澜安排着。

    “是。”

    覃子襄先下去,见地面没有陷阱便招呼他们下来。

    三人往里面走,只见空荡的地面,还有些杂乱无章的碎石,谢潇澜打开火折子,看着地面被刻意清理过的脚印,就知道何意在某块石头后面躲藏过。

    也幸好那些人查探时只顾着看下面的东西,否则定会察觉有人来过这里。

    覃子襄蹙眉:“这怎能发现机关在何处?”

    苏合贱贱一笑:“术业有专攻,我若是能找到入口,你管我七日酒钱。”

    “大人——”

    “哎哎我找我找!”苏合愤愤在他后背捶了一拳,转身跑到空地中央开始踩踏。

    按照谢大人所说,主墓在正中央,那机关就一定在可趁手的地方,也许是脚能踩到,或许是手能摸到,但此墓不小且那日下墓之人是有武功在身的。

    他从自己带着的布包里拿出罗盘,伸手掐了几下指节。

    谢潇澜和覃子襄站在一处,只见他像只猴子似的上蹿下跳,还手拿把掐的算来算去,最后停在一处石壁上,然后轻轻一拍——

    空地之间像是有一扇圆形的大门,从中间分割打开,露出下方的暗道台阶,幽深暗长。

    三人对视一眼,覃子襄一马当先在前带路,谢潇澜走在中间,后面是神神叨叨的苏合。

    许是年岁久远,主墓并没有谢潇澜想象中的狰狞危险,虽说也摆放着一张棺材,但那棺材和一旁的木箱混在一起,反倒不起眼了。

    苏合冲上前撬开一只箱子瞬间瞪大眼睛,嘴里开着合时宜的玩笑:“……大人,见者有份怎么样?”

    谢潇澜轻笑:“先问问上面那个答不答应。”

    苏合撇撇嘴,白洛邑那个小古板若是听到他说这么狂妄的话,一定又要拿剑柄敲他脑袋。

    他们将木箱逐个打开查看,里面皆是放着古玩真迹,金银珠宝,都是些年岁越久越值钱的。

    但如果只是这些,远不止于让暗中的人屡次查看。

    “仔细找找,定然不止这些。”

    一定是比这些还要之前的东西或玩意儿。

    谢潇澜将前世的记忆翻个遍,也没能找出和临洋县有关的一丝线索。

    三人像是瞎子一般对着墙壁石块摸来摸去,按照何意所说,那个黑衣人进密道连一炷香的时辰都没有,可见需要查看的东西并未藏的很深。

    谢潇澜拿着火折子仔细照着,突然脚下一重,踢到的小石块踢踢踏踏的撞到墙角,他出于本能下意识过去查看,就见角落里挤着一块黄色的小石子。

    他捡起仔细观看,旋即愣住:“我大概知道这里有什么了。”

    “什么什么?”苏合立刻窜到他面前,盯着那小块东西看来看去,最后瞪大双眼,“是属下想的那个吗?”

    谢潇澜点头:“如果你和我想的一样,那就一定是你想的那个。”

    覃子襄听他们绕来绕去的,便抬脚也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他刚动,便听到了从远传传来的微弱脚步声。

    “大人,有人来了!”

    三人也顾不得有“那个”,立刻从暗道上来准备离开,但姗姗来迟的人像是也听到了他们的动静,立刻加快脚步朝这边赶来。

    两相着急下,竟是直接打了照面。

    幸好谢潇澜他们今夜穿的都是黑衣,方才又快速割了一角布料遮住了脸,见身后的人追着,立刻喊上面的白洛邑接应。

    覃子襄和苏合都有武功在身,两人带着谢潇澜飞出坑洞,白洛邑立刻关闭机关,可那人还是凭借缝隙利索的钻了出来,几个瞬息就追了上来。

    “你们先离开!”白洛邑抽出缠了布的刀和穷追不舍的黑衣人纠缠,这才是谢潇澜带他来的目的。

    他们不知晓对方实力,苏合怕他一个人应对不来,频频后看:“老覃,我去——”

    “我去,你轻功不如我,你先带大人回去,我和老白随后赶上,护着大人安然下山!”覃子襄说着便抽刀往回走。

    谢潇澜摸到腰间的东西扔给他:“这个拿着。”

    “是。”

    苏合不敢再耽搁,立刻带着谢潇澜往下山的路跑,幸好如今夜深,无人会发现他们平日里端庄的谢大人跑的半点形象都无。

    直到跑到熟悉的街道上,谢潇澜这才扯下面罩,他看向苏合:“可有受伤?”

    苏合一愣,立刻回复吊儿郎当:“禀大人,没有受伤!”

    “那就好,我们先回去,等他们把人带回来再问几句。”谢潇澜说着便示意他跟着往谢府去。

    苏合突然急得抓耳挠腮,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仿佛身上爬了蚂蚁,哼哼哧哧的。

    谢潇澜听的难受:“有话直说,别撒娇。”

    “……大人怎么确定他们能将人带回来?”苏合快速问道,“而且对我们的每个人所擅长的事都了如指掌。”

    “你们是我的下属。”谢潇澜淡淡回应。

    只一句就已然足够。

    苏合觉得很神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将自己手底下人的名字和专长全都记住,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上百人。

    他们是在上百人中被谢潇澜挑选出来的。

    到谢府时,院子里的蜡烛已经被吹灭,因此那间亮着微弱光的屋子就显得格外明亮。

    那是他们的寝屋。

    苏合乖觉停下脚步,谢潇澜侧头看他:“跟我来书房。”

    是谢潇澜的声音。

    何意看了一眼睡着的谢潇潇,帮他盖好被子起身去了书房。

    “怎么过来了?”看见何意,谢潇澜周身的气势瞬间变得温和,说话时语调都轻柔万分,“潇潇睡了?”

    何意点头:“一会你把他抱回去,可有遇到危险?”

    “撞到了你先前同我说的黑衣人,覃子襄和白洛邑在处理,无需担心。”谢潇澜看向苏合,“被金子冲昏头了?还不喊人?”

    苏合立刻回神行礼:“正君好,属下苏合多有叨扰。”

    何意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便没多言语。

    看着谢潇澜轻轻柔柔的样子,苏合眼睛都要惊掉出来了,但他只轻轻咳了一声,躲在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生怕打扰到他们。

    先前就有听说过这谢正君模样俊美,如今一瞧当真是名不虚传,那清浅的月牙白穿在身上,好似活神仙似的。

    笑起来的模样也好看……

    正走着神,骤然听到外面有动静,苏合瞬间警惕起来:“属下去看看。”

    “想必是他们办完差事了。”

    果不其然。

    覃子襄和白洛邑把黑衣人扔在地上,对方像是死猪似的动都不动。

    苏合诧异:“大人都说要活的!”

    “是药粉。”何意淡声,“我研制的药粉里面迷药的剂量极重,嗅到必定会昏迷。”

    其他四人包括谢潇澜都默然了片刻,这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人。

    何意动了动鼻尖:“有些潮意,怕是要下雨,再给他多闻点睡上一日也无妨,回头再好好审问。”

    “那就按你说的办。”谢大人没脸没皮的听夫郎的。

    三位下属自然也不敢置喙,办好事就在谢府客房睡下了,他们糙的厉害,也不在意打扫与否,三人挤着就应付了。

    不多时,外面开始掉雨点儿,密集的雨声将地面砸的脆响。

    谢潇澜将蜡烛吹灭,就怕不下雨。

    作者有话要说:

    苏合:“哼哼哧哧……”

    谢大人:“别撒娇!”

    第82章

    初春时便鲜少下雨, 如今仿佛是要将前些日子的一起下尽,大雨倾盆,将庭院里的花枝摧残, 雨滴砸在地上劈啪作响,反倒是极其催眠。

    何意在这里许久, 也将作息调整了很多, 许久不熬夜, 偶尔一次倒是有些受累。

    他起床时外面雨幕已停, 下人们在打扫满地的落花残叶, 旁边已经放好今日的衣裳, 看了一眼, 便知雨尽天凉。

    “红叶。”

    “奴婢在。”红叶站在屋外应声,“正君起床。”

    说着便指使外面端着水盆的婢女与她一同进去, 伺候着何意洗漱。

    更衣这种事用不到她们,红叶知晓他的习惯,便让送早食的跟着在外面等,待他穿完衣裳就能直接用饭。

    自从红叶到了镇上,许多事就全然用不到何意操心, 事事一应俱全,完全看他眼色做事,体贴细致, 连谢潇澜都能容许她进屋伺候,可见还是一直跟着的人用着习惯。

    用过早食,何意问道:“大人在何处?”

    “老爷和几位官爷在后院的地窖里, 老爷说那里阴湿, 若是正君想去要再披件衣裳。”红叶说着便去柜子里将杏色的披风拿出来。

    何意微微点头, 红叶便立刻带着他出门。

    后院的地窖是早就荒废的, 但那地方却很大,先前谢母说可以囤放些东西,也可将酒酿放到里面,只是连日忙着都无心去做那些。

    如今反倒是让谢潇澜占了先,先脏了那地方。

    地窖入口是小台阶,且入口有些小只能容纳一人过,红叶便在他身后叮嘱着:“主子您小心些。”

    “你在上面等着,不必跟来。”何意抬手示意她退回去,下面阴湿不必红叶跟着来受罪。

    红叶乖觉,立刻停下脚步万分顺从的咋站在旁边。

    何意小心走着,时不时微微弯身打量着下面,他倒是没想到这地窖竟这般深邃,一时不察脚下竟打滑,双脚就像不受控制般快速冲了下去,直接撞到墙上。

    幸好所剩的台阶不多,并未伤着。

    何意靠着墙面想着自己方才的模样,这放在前世都是能社死的,幸好没有人看——

    他眼睛微抬,就瞧见苏合站在他面前不远处,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眼睛左瞟瞟又看看,硬是不敢直面何意。

    何意轻咳一声。

    苏合那张娃娃脸,立刻堆起夸张的笑:“正君也在,好巧好巧。”

    “……问的如何了?”何意微微叹息,看见就看见,左右脸是丢没了。

    苏合原觉得有些事不该说与他听,可想到谢潇澜的态度又不敢隐瞒,直言道:“大人在问着,他说那场面不宜让您见,让我送您上去。”

    “那就是还没问出什么。”何意蹙眉,借着微弱的烛光朝里面走去。

    地窖空荡,里面只有些破旧的桌椅,何意走近就瞧见先前见过的黑衣男被撑开手脚,呈“大”字状被钉在墙上。

    是真的,钉在墙上。

    何意对此有些许的了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手脚筋”。

    谢潇澜见他过来,凌厉的眼眸瞥了一眼苏合,转而看向何意微笑:“不是让你在上面等吗?”

    “一早上都没吐出点东西,我过来见见他。”何意神色淡然,“看看有没有能帮到你的。”

    覃子襄几人都有些不赞同,柔弱的小哥儿就该好好待在后院,且他们都知道正君是大夫,去医馆也是可以的,却偏偏要来见这种血腥场面,着实让他们想不通。

    谢潇澜一挑眉梢:“你欲如何?”

    “我是大夫。”何意微笑。

    他是大夫,有成千上万种滴血不见就问出问题的方法。

    前世时也总能见到类似的新闻,只是从前从没有机会实施,可如今有了,他反而有些犹豫了。

    他总在做这样的事,可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害人,却也无法停止,他引以为傲的医术成了尖刀利刃,可若不出手,便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

    掌心突然被握住,谢潇澜垂眸看他,语气轻缓温和:“不用你,这种事还用不到你来做,都由我来做。”

    谢潇澜从未想过让何意成为他此生的刽子手,他宁愿何意像前世的杨辛一般,只知穿红着绿花钱如流水,也好过像如今这样为难。

    何意敛起情绪:“若你能用这般暴力行径就能问出,那也不至于断他手脚筋了,有些人吃软不吃硬的。”

    一旁站着的三个下属默不作声,眼看着何意逐渐逼近黑衣人,他们也跟着瞪大眼睛,想看看他到底要用什么方法能让他开口说话。

    “听说你不愿意开口?”何意淡声问道。

    黑衣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看向他时却是不屑鄙夷的,在他看来,这样只能依附于男子的哥儿,是什么本事都没有的。

    他确实不愿开口说话,他一心忠心为主,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小疼痛就背弃主子?

    何意满意点头,看向白洛邑:“卸掉他下巴,把舌头割了,既然不愿意说话,还是不说的好。”

    白洛邑抽出腰间的匕首,但视线却是看向谢潇澜的,见对方神色未变,便立刻听从何意的指使抬手就将他的下巴给卸掉了。

    紧接着白洛邑就要动手,何意朝他伸手:“给我,我是大夫。”

    像是在刻意提醒自己的身份,让他不至于太疯。

    但一想到谢潇澜回来时的狼狈模样,胸口的火焰就在灼烧。

    黑衣人被他的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他当然知道何意是大夫,就是知道才莫名更害怕,他咽了咽喉咙,拼尽全力大喊,也只能喊出不成句子的话:“啊啊啊啊啊?”

    “聒噪。”何意抬眸瞥他一眼,紧接匕首慢慢贴近他嘴巴,那截舌头就在口腔里疯狂左右动着,显然是不准备配合。

    何意露出浅笑,眼神却逐渐犀利,他并未手起刀落,反而像是猫捉老鼠一般戏弄他,略微用点力道匕首就将他舌头刺破,瞬间引来男人的大喊。

    黑衣人被吓坏了,他能抗住毒打和胁迫,但若是割掉舌头……

    “没关系,再坚持一下,毕竟你的手脚筋也断了,这种情况放在江湖上应该算是武功尽失?”何意弯起眉眼,“所以没有舌头也很搭配。”

    “啊啊!”黑衣人诚惶诚恐的看着何意,眼底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何意收起匕首扔给白洛邑:“把他下巴装回去。”

    白洛邑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咔咔两下给他按回去,抱着匕首警惕的盯着他,若他要出言不逊,瞬间便能割断他舌头。

    黑衣男不敢再隐瞒,便将他自己所知晓的娓娓道来。

    那墓据说是从前府上的下人阴差阳错发现的,回到府上就和相熟的婢女小厮传了个遍,自然也传到了老爷耳朵里,于是便亲自跟人去查探,果然看到了那墓,连那些财宝也一并发现了。

    但那下人以为只有财宝,却不知里面还藏着金矿。

    那老爷知道之后便将得知此事的小厮婢女全部斩杀,将财宝和金矿据为己有,但那老爷后来成为京城命官举家进京,便找了自己的亲信来这里盯着。

    “你可知京城的官员是谁?”谢潇澜问道。

    黑衣人摇头:“不知,主子与我有知遇之恩,但也只肯与我说些浅显的东西,更深的,从未与我说过。”

    “他多久进一次墓?”

    “很少进去,上次是因为进山的人多,所以才去亲自查看,得知是因为采摘灵芝就没再进去,只说让我查探过后回去复命。”说都说了,也不差这一点,他便都说了。

    谢潇澜看他一眼,若真如此,此人一时片刻便杀不得了,否则怕是要打草惊蛇。

    何意看他一眼,显然也是想到这一层了。

    但这对他来说便更是小菜一碟了,这次唇边扬起的笑十分明艳:“身为大夫,研制几颗毒药丸还不是轻而易举?”

    “孔大夫有现成的。”谢潇澜看向覃子襄,“去安保堂找孔大夫,快去快回。”

    “我都说了你们还要杀我?”黑衣人有些气急败坏,“我都背主了,没必要杀人灭口了吧?”

    何意故作被他的大喊大叫吓到,忙不迭的躲到谢潇澜旁边求安慰,这会是大喊大叫,若是一会情绪更加激动,岂不是要把他杀了?

    谢潇澜揽着他肩膀,让他整个都趴在自己怀中,声音低柔温和,恨不得把所有安慰人的话都说给何意听。

    和方才吩咐下属挑断黑衣人手脚筋时判若两人。

    狗男男!

    黑衣人咬牙切齿在心里咒骂着。

    覃子襄来去匆匆,表明身份后孔作二话不说就给了他许多小瓶子,瓶身写着各种各样的毒药,光是听名字都觉得会死人那种。

    他往胸前一塞全部带走。

    何意拿到药瓶挑了个有解药的喂给黑衣人,他笑道:“万事好商量,我虽然给你喂毒药,但也允许你每七日来拿一次解药。”

    “嘁,有解药的毒药,不配称为毒药!还是甜的?”黑衣人不甚在意的吞下药,全然不将吃进嘴里的糖豆子放在心上。

    “若你能挺过第一次毒发,我便将最终解药给你,你的手脚筋我也能医好。”何意微笑,“所以定要凭你磐石般的意志扛过这一劫。”

    黑衣人全当他在放屁,但他手脚筋被重创是事实,如果现在给他解开束缚,他都不一定能走路。

    几人显然是看出了他突如其来的低落,谢潇澜看向覃子襄,对方立刻会意,一手拽起黑衣人敲晕然后带出府扔在了随便一处医馆里,反正离谢府越远越好。

    “我们也出去。”谢潇澜牵起何意,触手冰凉,他眉心下意识蹙起,“早说不许你下来,先前觉得红叶做事利索,就是太听你的话。”

    何意哼笑:“哪里是听我的话,分明就是以你的态度为主来对我,若你哪日冷了我,你再瞧瞧?”

    “他们不敢。”谢潇澜忍不住笑,后又补充道,“我也不敢。”

    如今弄清楚了金矿的情况,既然是不知名先人的墓,那金矿自然也是无主的,可不能被黑衣人口中的“主子”给霸占着,还是帮京城的官员霸占。

    何况,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人人都想占有的。

    得想个办法顺理成章的把金矿纳入囊中,否则就只能明抢,但一不留神就容易惊动京城的官员,如今山高路远,若是京城有变动他也不好行动。

    还需从长计议。

    谢潇澜将这些抛到脑后,转而同何意闲聊:“方才说起灵芝,我听说你那日挖到灵芝了?”

    “嗯,我送了瞿麦一株小的让他拿去卖,给了孔大夫两株,还有两株准备入药,留了一株保存着,以防万一。”何意微微沉吟,“也许山中还有,只是我们不曾找到,百姓们不知灵芝习性自然是找不到的。”

    “你若想去,回头再去。”

    “好。”

    黑衣人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中,他方动了动身体就感觉到一股剧痛,这才想到自己的手脚筋都遭受了重创,自然也想起了自己已经成了叛徒。

    他重新躺下,唉声叹息。

    “既然醒了就快些说说情况,怎么会有人伤到你!”

    黑衣人侧头就见自己主子坐在外面喝茶,他赶紧忍着剧痛起身,却突然感觉浑身一痒,人便失力跪在了地上。

    锦衣男微微侧目:“你直说便是。”

    他自然不敢说实话,便只说自己是因为江湖上的私仇被报复了,墓里没有任何情况。

    他敢这般说也是猜到谢潇澜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动墓里的东西,何况就算主子想查也无从查起。

    昨夜那场大雨,早就将山上所有的痕迹都冲洗干净了。

    他不禁感慨谢潇澜此人机关算尽,连天气都能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谢某:我说是巧合你信吗?

    第83章

    锦衣男杨华忠听后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言语态度对黑衣人不似从前了。

    毕竟一个手脚筋悉数遭受重创的人已经不适合留在他身边,何况竟还有仇家找上门,对他来说实在不安全。

    尽管黑衣人早就料想到了这般结果, 却还是不免有些失落,主子对他有知遇之恩, 他跟从对方数年尽心尽力, 却还是要落得个被丢弃的下场。

    不过这样也好, 省的他还要昧着良心做事。

    山中的金矿一时不能动, 就连那些金银珠宝都得先放一放, 只能等杨华忠的暂时放下戒心。

    “七日之期马上到。”何意盯着跃上枝梢的月亮, 想着那黑衣人若是再不来, 怕是真要挨不过。

    孔老头制作的毒药,岂会是常人抗抗就能扛过的, 若真要抗,也只能是七窍流血中毒而亡的下场罢了。

    谢潇澜神色淡淡:“来与不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你又何必为他考虑那些,上次京城书信还未回,恰好将金矿之事一并告知楚王爷。”

    “为何不是直接告知太子?”何意随口问道, “天家无父子,又怎会有兄弟情深?”

    想到从前听同学们说过的那些电视剧,何意对此是深信不疑的, 且历史也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们,九子夺嫡是何等惨烈。

    君臣父子,自然是先君臣后父子。

    谢潇澜将信纸铺平蘸墨, 也随意答着:“太子幼时, 恰逢皇后生病, 便一直养在蕙贵妃膝下, 他们关系很好。”

    “懒得听你敷衍我,利益当头,我不信这些。”何意靠在榻上慵懒且随意。

    谢潇澜轻笑一声没再说话,显然是应了这句“敷衍”。

    眼看着马上子时,何意突然生出点佩服,不管黑衣人会不会来,单是他能撑到这个时辰,都足以说明他的意志力。

    只是若有坦然赴死的勇气,又何必在意那些旁的琐碎之事。

    “看样子是不会来了。”何意打着哈欠往床榻边走,谢潇澜刚要拉着他躺下,却猛的听到从前院传来的动静。

    这个时辰连街道上的野狗都睡着了,整个谢府都是一片静谧,冷不丁听到这动静小唐都吓坏了,赶紧起身去门口查看,就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气喘吁吁的趴在地上,满手鲜血。

    小唐吓了一跳,当即就认为他是坏人,立刻驱赶他:“你、你快离开!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说完他缓了缓,自家老爷好像就是官!

    “何……”

    “什么?”小唐凑到他耳边,“你找大夫去医馆啊!我们这里没有大夫。”

    说完他又原地愣了片刻,正君好像就是大夫来着。

    他赶紧往后院跑,刚跑到门口就瞧见迎面走来的老爷和正君,他赶紧将外面的事告诉他们。

    谢潇澜点头:“做的不错,下去休息吧。”

    何意已经快步朝大门走去,手中拿着解药的瓶子,倒出一枚,捏着黑衣人的下巴放进去,使巧劲儿让他咽下。

    “如何?”

    “……好——”

    何意放下心:“那就——”

    “好苦!呕~”

    何意十分嫌弃的皱紧眉头,将目光移到旁边,生怕自己也跟着吐出来。

    谢潇澜将他扶起来带到身侧,垂眸看着爬在地上的黑衣人:“你该走了。”

    黑衣人:……

    黑衣人低吼:“你身为临洋县的父母官,看着你的儿子遭此祸端竟无动于衷?你还有没有良心!”

    何意突然抿了抿唇,低头用手背轻碰了一下鼻子,随后快速将头扭头一边去,借着黑暗遮挡自己方才那不值钱的模样。

    连谢潇澜都被他这番言论给惊到了。

    他蹙眉:“没有你这种不孝子,解药已用,还不快滚!”

    “别这样,你们害我手脚筋受重创,使得我被先前的主子抛弃,总得想法子给我个安身之地,或者我来当门房,如何?”黑衣人靳蛇缓过劲试图和他们商量。

    何意突然憋不住笑出声,他看向靳蛇:“你起来说话,趴在门口成何体统?”

    “……浑身疼。”

    彳亍吧。

    何意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为何没从院墙进来,我们在屋里等你许久,倒是没想到你居然敲门了。”

    靳蛇有些崩溃:“我!一个中了毒,而且手脚筋有损伤的人!怎么翻院墙?怎么翻!”

    “言之有理。”何意双手环胸,矜傲的点了点头。

    待解药彻底生效,靳蛇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何意这才看到他双手的伤,想必是疼痒难忍,便对着自己的手撕咬,或是捶打地面墙壁。

    也不怪小唐会被吓到。

    靳蛇本就是孤家寡人,他这种常年在刀尖舔血的人自然是无家室的,可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便一门心思想赖上谢潇澜。

    反正若是能贴身跟着,他日后还能去京城瞧瞧。

    谢潇澜按了按眉心:“你先回去,明日再去安保堂找我。”

    “明日何时?”靳蛇问的仔细。

    “巳时,快滚。”谢潇澜朝他挥了挥手,嫌弃的不得了。

    得了准信儿,靳蛇便不再纠缠,拍拍浑身的土和泥颠颠儿的离开了。

    待回到屋里,何意彻底笑了个痛快,被谢潇澜按着简单折腾了一番,便像是被抽干浑身的力气似的,仰头睡了过去。

    谢潇澜净了净手也跟着躺下了。

    翌日。

    何意醒时便已然过了巳时,他摸了摸旁边的位置,有些余温。

    红叶像往常一样伺候他晨起,顺便将谢潇潇的情况也一一告知,自从红叶到了镇上,接送谢潇潇便成了她要做的。

    “正君,夫人来了。”外面的婢女说道。

    何意立刻穿戴好亲自去开门:“娘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谢母在镇上无事,谢潇澜便让她像从前在京城里那般,闲着便去外面吃茶听戏,再不济去和那些妇人们闲聊也是好的。

    总不能日日都在家中憋着。

    “成日里吃茶听曲也是无趣,便想着做些事打发时间,潇澜让我同你说说,你可有好的建议?”谢母问道。

    何意眨眨眼:“容我想想。”

    谢母便静坐一旁时不时喝口茶。

    谢母虽年近四十,但因保养得宜外加天生丽质,模样依旧年轻风韵,静坐时温婉娴静,岁月总是格外优待美人,即便她在乡下磋磨几年,依旧带有书香世家小姐的气质。

    他道:“娘若是只想打发时间,那便在书院里开间小书斋,如今都是些岁数不大的孩童,放几本图书画册让他们阅览也好,若是想赚银子,那也可做先前在南峪镇时卖的煎饼,但如今已经入夏,天气炎热,我不愿您做这个。”

    “那小书斋要如何做?”谢母显然是无聊极了,何况她也是不愿做那些小买卖的,若非先前在南峪镇时迫不得已,也不会做的。

    何意想了想,道:“您再听几日戏曲,待我回头和之淮拟个章程给您瞧。”

    “也好。”谢母点头,放下手中的茶杯摸了摸杯沿,“京城可有消息?”

    “这几日都有书信往来,但还未听说召回的消息,怕是要再等等。”何意没说好听的哄她。

    说来,若是能在水乡之地衣食无忧远避风波,他宁愿就这样待着,只可惜谢潇澜志不在此,何况,在他选择科考那一日,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谢母便没再说什么,叮嘱他好好用饭便离开了。

    红叶在旁边听了一耳朵,帮何意摆好早食,见他神情有些低落,忙笑道:“正君快尝尝今日的粥,是老爷特意叮嘱厨娘做的蟹黄粥,那蟹都是晨起天不亮时买的,最是新鲜。”

    何意笑笑,捧着喝了两碗。

    用过早食何意便去了安保堂,他去的巧,靳蛇还在医馆里坐着不肯离开,也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做什么?”何意随意问道。

    “父母官不守信用,说好巳时,居然巳时二刻才到,全然不管他儿子死活。”靳蛇仰躺在椅子上,脱去那身黑衣裳半天杀手的气势都没有。

    何意轻笑:“别造谣生事,我还没生呢。”

    “怎么,你嫌弃我?”靳蛇不甚在意,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差不多吧,你别在这里躺着,病人都不敢进来了。”何意蹙眉,“你好歹之前是个杀手,怎能如此消极惫懒?”

    靳蛇重重冷笑:“已金盆洗手。”

    何意懒得理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药室,就见谢潇澜坐在里面和柳如钰说话。

    这段时间书院都不曾发生什么情况,若非偶尔提及,他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个书院了,说来若这书院放在前世,他都是校董夫人了。

    谢潇澜对他招招手:“书院如今尚可,估计是觉得新奇,学生们也没闹出事。”

    “巧了,方才娘找我商量,我与她说可以在书院内开间小书斋。”何意似笑非笑看着他,“你倒是好意思让娘来找我。”

    “小书斋?”柳如钰也来了兴趣。

    何意点头,将前世的图书馆模式娓娓道来,但他们这里若是想阅览书籍,则是需要交铜板,几文钱的事,送来读书的都是不缺银子的,自然也不会差这几文。

    何况,本就是让谢母打发时间的,还能日日都和孩子们说话,也算有意思了。

    柳如钰沉吟片刻,问道:“若他们将书借走挨个抄阅,会借书的自然就少了……”

    “你倒是看得起他们,都是些孩子,平时闲暇之余只顾着玩闹了,怎会费时间去抄阅,好费时费力不说,还需买纸笔墨,倒不如那几文银子来的痛快。”何意说。

    柳如钰失笑:“是我想岔了。”

    “既如此,那咱们回头弄弄便是。”谢潇澜忍不住去拉他手,看向柳如钰,“你去书院吧。”

    柳如钰轻咳一声立刻往外走,坚决不在此处打扰他们。

    只是刚走出去,就瞧见坐在椅子上毫无形象的“一坨”,他有些嫌弃:“堂堂男儿,不能挺立而坐,粗俗。”

    “是——我粗——我俗——”

    柳如钰被他这自甘堕落的模样惊呆,片刻后觉得他大概是没救了,便匆匆离开了。

    “大人,有京城来信。”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大人微笑:“谢邀,已经喜当爹。”

    第84章

    “如今朝中形势不明, 诸多百姓皆不赞同你归京,父皇迫于无奈只得暂时作罢,只当游玩散心便是, 卿安。”

    何意将信念完,随手便燃着扔到盆子里, 他们南下已有近一年, 天灾人祸疫病也都尽全力去补救, 偏朝中那些官员依旧阻碍他们回京。

    这不得不让何意心惊谢潇澜的真正实力, 他只不过在京城任职几月, 就让城中官员对他如此忌惮, 可见不管他加入哪一方势力, 都是最有益的助力。

    当初外调时,京城官员就站出来反对, 想必是夜辛不曾对他有真正褒奖,所以让他们有了警惕之心。

    谢潇澜在临洋县打的漂亮仗,介时回到京城定然会嘉奖不断,升官发财足以想见,想必是怕他阻了他们的官运。

    谢潇澜对此毫不在意:“金矿之事我已经告知楚王爷, 他必然会经过太子私下告知圣人,到时归京便是势在必行。”

    何意不解:“为何这般肯定?”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我一无所有便也罢了, 可金矿在手,我便能招兵买马,囤兵积势, 朝中无人敢赌。”

    谢潇澜对他们十分了解, 先前之事已经让他在临洋县留下盛名, 若他煽动百姓跟随, 也就是三言两语之事。

    朝中又怎会不知?

    夜辛此人,先前只觉得他荒唐无度,如今再接触,却发现他眼光毒辣,何况,他之前在火场中救走王锦然的事也让他觉得困惑。

    与他先前的暴戾举动判若两人。

    毕竟,前世那场火之后,王家就彻底在京城消失,再未听说过任何有关王家之事。

    何意也觉得言之有理,便没再多问,想到谢母之前也问过何时归京,不由得轻快了些,不管如何,只要能回京就是好事。

    “我也有段时日不曾去接潇潇了,今日准备去接他,你便在此给娘拟章程吧,我瞧瞧无聊的紧,你说给她找个伴儿……如何?”

    最后一句何意问的小心。

    尽管如此,他还是看见谢潇澜的神情冷了下去,脸色也有些沉。

    他不由得在心里怪自己多嘴,到底不是他亲娘,这样的话本也不该他来说,方才也是突然嘴巴一快就说了出来。

    他赶紧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多事了,我下午去书院时会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前几日的灵芝我还没用,现下也该入药了,我去前面拿些药材……”

    何意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让他如无头苍蝇一般说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实在为难。

    更让他觉得羞耻难当的是,谢潇澜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好似并非谢家的一份子,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有些过度越界。

    他见谢潇澜不说话,以为他眼下不愿理自己,便欲匆匆起身离开,哪知他刚起身,还未站直身子,只觉得手腕一紧,紧接着就天旋地转的扑进了谢潇澜怀里。

    “我并未怪你。”谢潇澜抱紧他,安抚性的轻拍着他后背,“方才只是,想到了些不好的事,是我没克制好脾性,让你受惊了。”

    他想到前世时,母亲历经数十年好不容易卸下心防要开启第二春,却因为他而破裂,自己也走上了自取灭亡的道路。

    每每想到总归是怨恨的。

    怨那个男人背信弃义,也怨自己没抗过那段时间,让娘有个好归宿。

    还有潇潇,他还那样小……

    何意愣了片刻,才察觉到谢潇澜在发抖,心脏瞬间像是被什么尖锐物给刺中一般,他有些茫然的回抱着对方,嘴里还发出不熟练的轻哄:“那些不好的事就不要想了,都过去了,别害怕。”

    “有夫郎陪着不害怕。”谢潇澜被他这番不娴熟的安抚给逗笑,颇有些享受的在他肩脖处蹭着。

    像是某种大型动物。

    何意便也用下巴蹭了蹭他肩膀:“既然没事,就快放开我。”

    “方才你好像要哭了。”谢潇澜冷不丁说道,“把自己当外人?”

    何意抿唇不语,他自然是全身心相信谢潇澜,但过往的经历让他忐忑,他永远都是外来者,从前在表哥家是,在这里也是。

    谢潇澜觉得胸口有怒火,但他面色平静如水,他并非不能理解何意的想法,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不说不出一句指责的话。

    两人相拥无言,久到药室的沉静气氛需要有外人来打破。

    金四江把门敲的作响,语气有些气愤:“谢之淮有完没完,还不快把人放出来?先前说好一同配制药方,你把人霸占个彻底!”

    屋内谢潇澜愣住:“真配制药方?”

    “我怎会拿这种事开脱?”何意觉得他错愕的模样好笑,便当真有些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快些放开我,我该去他药室了。”

    谢潇澜心中尴尬,但面上却不显,甚至黏黏糊糊的抱着他啄了两口才放人离开。

    能拿来用药的灵芝只有两株,何意与金四江自然是小心再小心,为着那点药量,竟是在药室里生生掰扯了两个时辰,用过午食后则是继续调配。

    直到傍晚时分,何意才从那堆药材里抬起头。

    药室为了保证安静并未安窗子,也看不到外面的天色,他起身朝外走去,就见日色昏黄,也顾不得和谢潇澜打招呼,让医馆的车夫带着他去浩瀚书院。

    他到时书院已经散学了,其他的学生要么结伴同行,要么已经被府上小厮接走,只有谢潇潇还站在书院门口,旁边还跟着刘墩墩那个小胖子。

    何意这才想到今日出门时只告知红叶不用去接,却没来得及同谢潇潇说要等,见他乖乖站在檐下,何意心中涌出一股酸意。

    初次得知父母去世时,他也是在学校门口等了很久。

    “谢潇潇!”何意快步朝他走过去,随后便见那双原本失落微垂的双眼迸发出光彩,连带着嘴角都不自觉上扬。

    谢潇潇忙拽着刘墩墩跑:“快,我嫂嫂来了!”

    紧接着,何意就被小炮弹扑了满怀。

    他笑着摸摸对方脑袋:“我来晚了,现在可以回家了。”

    刘墩墩站的离他们稍微远一些,他虽不曾拿谢潇潇当小少爷看待,但也知道眼前的人是县令夫人,不能没有规矩,得罪不起。

    喜欢真的会爱屋及乌,尽管何意对先前那些孩子印象并不好,但因为谢潇潇喜欢和刘墩墩玩,他便也跟着改观。

    他看向小胖子:“走吧,该回家了。”

    刘墩墩立刻喜笑颜开,欢天喜地的迈着步子跟了上去。

    先将小胖子送回家,何意便带着谢潇潇沿街买了好些东西才往谢府赶,走过拐角时何意突然停下脚步往转身看去,只见路人神色匆匆,商贩沿街叫卖,并未不妥。

    他只当是自己的错觉,又买了些笔墨纸砚才回家。

    谢潇潇心神微妙:“刚刚有人跟着咱们?”

    “嗯?你也察觉到了?”何意有些惊诧,连谢潇潇都能察觉到,可见对方的跟踪技术并不怎样。

    “很明显。”谢潇潇抿紧唇瓣,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之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何意被他这模样逗笑:“无事,回去和你大哥商量一番,此事定是要告知他的。”

    被跟踪一事非同小可,谢潇澜得知后当即命白洛邑去谢府周围查探,让他不解的是,如今谁人不知谢潇澜?又怎多此一举的派人跟踪?

    除非来人并不知他的近况,所以迫切需要多了解些情况。

    如此一来,就只有京城的人。

    但算算时间,他最近的书信还没到京城,又怎会有人得知临洋县发生的事,更不会知道有金矿。

    “我会让安排人暗中派人查探,这段时间小心些。”谢潇澜心中大概有了眉目,想必是京城有什么风向,与他有关。

    正如谢潇澜想的这般,短短几日便察觉到暗中跟踪的人越来越多,连他都能察觉到暗处的眼睛,这样明显,反而让他不觉得是监视。

    是一种示威,威胁。

    他在告诉谢潇澜——我知晓你们的一切,小心些。

    谢潇澜这几日都陪着何意,白洛邑来汇报时也没避着,他脸色有些难看:“这几日抓到不少跟着的人,可……”

    “都是普通人?”谢潇澜虽是疑问,却已然确定心中所想。

    “是,有人买通他们做这些事,只是每日偷偷摸摸跟着就能拿到十两银子。”白洛邑说。

    何意轻笑:“稳赚不赔的买卖,换做是我也愿意白赚这银子。”

    “你们先暗中查探,想必过段时间会有些不太平。”

    谢潇澜已经可以想到得知他回京,那些与他不对付的官员会如何阻挠,但只要有金矿一日,夜辛就不会放任他在临洋县。

    回京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但还有一件要紧事。

    何意突然出声:“朝中只知晓金矿,却不知底下其他金银珠宝,我想要。”

    最后三个字声音有些轻,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软意。

    何意如今虽已经外向很多,平时也能很直接的和谢潇澜表达诉求,但终归只是要些点心书本,也是需要他在床榻上多奉献些。

    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特殊情致。

    但他鲜少这样直白表示想要某种东西,不是往常那种情趣,是赤.裸的撒娇。

    就连一旁站着回话的白洛邑都有些不自在,倒不是他有什么心思,实在是何意平时与他们说话算得上是温和,但冷淡居多,冷不丁见他这样,实在新奇。

    这般想着,他突然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身上,带着凌冽的冷意,他瞬间回神,迫不及待离开:“若无其他吩咐,属下告退。”

    “去吧。”谢潇澜语气淡淡。

    听在白洛邑耳朵里却像一声充满寒意的“滚”。

    即便是出了药室,白洛邑依旧觉得有些心脏跳的厉害,方才的眼神虽说没有杀意,但却让他不寒而栗。

    难以想象,那眼神居然是未及冠的青年会有的。

    何意轻啧一声,语气浅淡:“吓唬他作甚,我与你说的可听进耳朵里了?”

    “你想要,那就是你的。”谢潇澜对此并未多说,当初上报时也是刻意只透露了金矿,那些财宝他虽不看在眼里,但却有用。

    得了他的准话何意满意勾唇,转头专心翻看医书。

    谢潇澜便处理手头的工作,让他欣慰的是,在他继任临洋县令期间,并未发生过任何纰漏,外加有宋元的帮助,处理起事务得心应手。

    只是,他虽满意宋元,却并未下定决定是否要带他一同归京。

    “大人?!”

    谢潇澜从深思中抽身,左右看了一眼见何意已经去做事,他抬头:“何事?”

    “这几日总有人在县衙门前转悠,我让李虎他们看过,好似不是咱们镇上的,因为没有惹出事端我便没在意,但还是想着与您知会一声。”宋元说道。

    “这些日子都警醒些,莫要着了旁人的道。”谢潇澜提醒道,“这段时间我会在县衙,若有事及时禀告。”

    “是。”宋元点头。

    谢潇澜见他应声之后就继续看卷宗了,片刻后抬头就见宋元依旧站在原地,神情有些纠结,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宋元是聪慧的,否则也不会一次就考中秀才,但他若是留在临洋县就只能是个秀才。

    他大概明白宋元的心思,但他无法为对方做决定。

    “有话不妨直说。”谢潇澜看向他。

    “学生愿追随大人……”宋元说的极为艰难,还有些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谢潇澜微微点头:“你家中可知?你与柳如钰不同,他如今一身轻但你不同,你还有父母兄长要照顾。”

    “父母在,不远游,我明白大人是为学生考量,但我若留在此处,一生便也如此了,顾家并非意味着牺牲,若大人愿带学生,那学生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宋元说着竟是直接跪下,有功名的秀才可见县令不跪,也可见他此举是下了何等决心。

    谢潇澜:“既如此,我知晓你的决心了。”

    他便没再与宋元多说,对方也识趣的离开了。

    四月底时,天气湿热雨水不断,也正因如此来“监视”的百姓都少了很多,毕竟但凡赶上雨天,何意总是不出门,谢潇澜自然也陪着他留在府上。

    他们却不知,谢潇澜已经派人去山上墓穴里把那些装着金银珠宝的箱子全都悄悄运走,借着雨天,痕迹是最容易被冲刷的。

    靳蛇抹了把脸感慨:“谁能想到我竟会背主到这般地步,都是为了我那父母官!”

    大概是因为之前做杀手时要一直冷漠寡言,只需服从,如今也算是解放天性,从动身到搬运完都一直叨叨没完。

    苏合也爱说,听他这么说立刻接话:“你何时成了大人的儿子?”

    白洛邑蹙眉,这话竟是这么理解的?

    靳蛇立刻喜笑颜开搭在他肩膀上:“从我金盆洗手那日起,小兄弟,你帮我说几句好话,让谢大人认了我?”

    “我们可说不着,你去求何大夫啊,他说话保管有用。”苏合也回应他。

    两人一来一往的说着,要紧的话一句没有,都是在扯皮。

    将东西都搬运完,几人到谢府回禀,到走时靳蛇又开始闹别扭,死活都不愿意离开,势必要在谢潇澜嘴里要到一句准话。

    谢潇澜有些无奈:“现下不是让你跟着他们做事?”

    “我觉得不行爹,杨华忠认得我,若是见我与你的人抛头露面,定然会告知他背后之人,岂不是知晓金矿被发现了?”靳蛇急急说着,也不在乎自己那没出息的称呼。

    谢潇澜听到他这般叫自己就有些头疼,他还未及冠,却已经有了这样大的便宜儿子,着实让他觉得心累。

    “你想做什么?”谢潇澜直白问道。

    “我觉得我能顶了小唐,做个看家护院的一把手!”

    “不,你不能。”

    气氛陷入尴尬,何意却突然说道:“你不妨留在医馆做事?打打下手招呼病人总是能做的。”

    靳蛇一脸深沉:“我觉得行。”

    何意抿唇:“那就行。”

    其他三人复命结束自然要走,靳蛇颇有点恋恋不舍的意思,但见何意面带微笑,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自己后背凉嗖嗖的,立刻抬脚走人了。

    书房内留下许多湿漉漉的脚印。

    天色已晚,也不便将下人喊来清理,便只告诉了守夜的小厮,让他记得找人打扫。

    翌日天不亮雨就停了。

    何意去医馆向来没固定时辰,今日刚走到前院就瞧见站在檐下的靳蛇,他深吸一口气:“你倒是来的早。”

    “爹,我等你一起啊!”

    靳蛇没控制音量,晨起婢女小厮们本就忙碌,冷不丁听到这称呼,惊讶的目光是如何也控制不住往何意身上打转。

    何意微笑:“嘴巴闭严实。”

    靳蛇:“……”

    何意把阿魏和预知两人叫上,到时候好歹也能有看着靳蛇的人,省的他一会不见就要惹出乱子。

    安保堂声名在外,日日都有来瞧病的,大夫们在前院忙着,何意便也换了身衣裳跟着帮忙,刚坐下就听到了八卦。

    “就是闹鬼!”

    “那宅子都多少年没人了,怎么可能现在闹鬼?”

    “打更的亲眼看见的,这几日都吓病了,成天在家躺着不出门,怎么可能有假?”

    “穿白衣裳也不见得就是那东西,可快别说了,仔细被缠上!”

    何意不是无神论者,听着觉得有趣便也跟着搭话:“真有鬼啊?”

    “是啊何大夫,早几年就听说那家人是被害死的,但是没有证据只能作罢,如今肯定是怨念太深,想回来报仇了!”

    “那家,是哪家?”何意问。

    “就是从前在城中有钱人府上做事的李老三一家,听说那个有钱人后来去京城当官了!”

    何意微微挑眉,这事竟还有后续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何少爷:“本章评论掉红包。”

    谢某:“听我夫郎的!”

    第85章

    根据靳蛇所说, 金矿真正的拥有者并非杨华忠,而是京城的某位官员,百姓们口中的李三本名李山, 是那位发现金矿却因为嘴巴不严而被那个官员灭口的下人。

    原以为此事过去十几年已经彻底结束,却没想到今时今日又会闹出这样的传闻。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何况李三死时都不曾闹出这样的动静, 十几年过去反倒是热闹起来, 显然是有什么人在引导他们。

    百姓们对这些神鬼之说最是推崇, 因此说起来也没什么顾及, 倒是便宜了何意, 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

    他只面带微笑听他们说, 偶尔附和几句就勾的那些妇人们表达欲更加强烈。

    此时在县衙的谢潇澜自然也听到了传言,不禁冷笑:“前些天还说自我管辖后便不曾发生怪异之事, 今日就传到了耳朵里。”

    宋元也有些无奈:“百姓们最是相信鬼神之说,如今传言愈烈且找不到源头,且法不责众……”

    自然也无法揪出藏在其中的人杀鸡儆猴。

    “谁说我要责怪他们?”谢潇澜眼底闪着寒意,“虽不知其中究竟如何,但死去十几年的人都能拿出来做文章, 可见有猫腻,自然是要好好查探一番。”

    听他这么说宋元就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对策,便也这般问出声, 哪知得到的回复却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夜访?”宋元恨不得惊掉下巴,这竟是县令能说出来的话?

    何况,谢潇澜在他眼中, 面对正事永远都是严肃冰冷的, 不曾想竟还有这般“活泼”的想法?

    当年李三因为“口无遮拦”被杀, 对外的理由却是为主家做事发生了意外, 厚葬了李三不说,还给了李家一大笔银子。

    但李三是独子,李家两个老人家难以承受打击也双双辞世,只剩李三的妻女,守寡三年后就带着孩子嫁了出去,再没回过临洋县,李家仅数日就再也无人提及。

    身后事做完,镇上百姓们的嘴巴却是管不住的,好端端的就出了事,不由得让百姓们怀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才惨遭杀害,否则怎会连全尸都没有?

    百姓最忌讳“死无全尸”,但因为李三当年死的蹊跷,且那位老爷也城中,他们都不敢胡乱攀扯。

    如今此事一出,可不是更加管不住百姓的嘴了?

    各个都猜测着当年李三的死因,但不论如何猜测都认为他的死定然充满冤屈,否则也不会变成鬼魂还要回来闹事了!

    何意从百姓病患这边听了一耳朵的闲话,和金四江打过招呼就起身去了县衙,李虎见他来立刻小心迎上去:“正君好,小的即刻带您进去。”

    他神情间还有些自责,想来即便是被谢潇澜宽恕了,却依旧觉得是自己掉以轻心没有跟紧何意,才导致他掉进墓穴里。

    虽说他们也受到了惩罚,但也只是皮外伤,不禁让他觉得远远不够,甚至有随时会被谢潇澜抛弃的不安。

    “我嫌少来县衙,偶尔来一次也见不到你和王震。”何意神色依旧有些淡,但语气却极为缓和,“那日之事本就是我不小心,怪不到你们,你们也莫要放在心上,好好做事便是。”

    李虎听到这番冷淡却充满安慰之言,不禁有些感动,一米九的糙汉子抬起比何意腿都粗的胳膊狂野的抹了把眼泪,严肃保证:“是,小的会认真做事,不让正君失望。”

    “像之前叫我何大夫就好。”何意简单安抚,便示意李虎带他去找谢潇澜。

    恰好碰到从后院走出来的宋元,他见到何意眼睛都亮了:“何大夫,来的巧,我刚要去安保堂找您!”

    何意只眨眨眼睛就知道谢潇澜也准备和他说传言之事,便快速朝里面走去了。

    只是冷静如他,听到谢潇澜的意思都有些诧异:“为何要去夜访李家?”

    “说不定真的闹鬼。”谢潇澜笑说,“我还不曾见过鬼宅,自然是想去瞧瞧。”

    何意立刻会意,看闹鬼是假,看搞鬼是真。

    他便也跟着附和:“那我也要去,宋师爷同去?”

    “……不、不了吧?我今日有些疲惫,准备早些回家休息,夜里就不能跟着同去了。”宋元扯着嘴角笑,只是笑中带着苦涩,都要吓坏了。

    何意笑笑没多说什么,便想着带上靳蛇,左右他每日都闲的无聊,在医馆做事也总马虎,带他去玩玩。

    深夜。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镇上街巷一片安静祥和,只有更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几道人影在街头巷尾一闪而过,恰逢更夫要小做休憩,他们挑得空隙便悄悄往反方向去了。

    这几道人影自然就是何意他们。

    原本是只想带白洛邑,但苏合得知要去做这么有趣的事,便将覃子襄也给喊上了,到了才知道还有个靳蛇也跟着。

    话痨加话痨,即便不能发出动静,也要低声用气音说话。

    这个时辰只有打更人会在街巷,如今更夫已经拎着铜锣走远只见白白一点,他们只需稍稍控制声音便好。

    苏合激动不已:“一炷香后他就会回来,咱们快些去,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急着见鬼?”靳蛇贱兮兮的回嘴。

    这话放在眼下的语境本就有歧义,偏苏合他俩不觉,又是一番小声探讨,在谢潇澜的轻咳下才闭上嘴巴。

    李家原本只是普通百姓,也不住镇上,只是李三去那位老爷府上差事做得好,得了月钱和赏银便攒着给家中用,再加上李三死后李家得了不少银子,李三的妻子不愿家里老人孩子跟着吃苦就咬牙在镇上买了座小院子。

    只是此事过去十数年,李家的小院若是不曾发生这些事还能卖些银两,但李家接连死人,这院子就是砸在了伢人手中。

    放着放着,就放的闹起了鬼。

    李宅从外面看只会让人觉得是间破旧小院,但爬墙进去后才觉得压根不能用“破旧”二字来形容。

    脚踩到地上时何意就忍不住脊背发凉,眼前的景象荒凉归荒凉,腐朽也是事实,却归置整齐,全然不像是荒废十数年的样子。

    而且李家早就无人,又怎会有人来这里归置摆放这些家具,竟还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不禁让人觉得这里也许真的有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因为忘记自己已然去世,因此一直留在这里居住。

    也许他们现在正死死盯着他们,企图想办法把他们赶走或是杀掉,毕竟在那些东西眼中,他们才是私闯民宅的坏人……

    何意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打了个寒颤,谢潇澜当即将他揽在怀里安抚:“不怕,只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何意这才看到地面上已经铺上了一层不知道从哪来的纸钱,他抿紧唇瓣,从地上捡起一张仔细端详着,总觉得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是城南一间白事铺子里的,那铺子远离集市,人烟稀少,我之前办完事就从那条路走。”靳蛇小声说道。

    其他人自然不会认为他口中的“办事”,办的是什么利民利己的好事。

    何意突然发现暗处的地上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他蹲下.身子准备用手指探取一些,却被谢潇澜严肃抓住,他安抚道:“我心中有数。”

    “只是普通的香油,但这种香油平日里都是用来梳头,而且如今细细闻着,已经有些变质了。”何意轻声说着,“有人在这里藏着。”

    “什么人!”

    突然苏合低喊一声追着旁边的人影迅速跟了上去。

    白洛邑见状连忙去帮忙,覃子襄和靳蛇则是赶紧挡在他们两个面前,警惕的查看着四周,生怕再冲出来什么人。

    何意与谢潇澜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有了猜想。

    何意笑道:“别紧张,只有一个人,咱们先找地方坐下。”

    靳蛇一听就知道表现的机会来了,他赶紧从拽着自己的衣袍一角去擦拭那些椅子,然后谄媚不已的把他俩请到座位上。

    覃子襄见他这般狗腿子十分嫌弃的撇开头不看他,就听得靳蛇一声惊呼:“竟这般干净,没什么尘土,老覃你看!”

    覃子襄立刻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确实见那片布料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尘土,全然不像是十数年不曾住人。

    “说来,我总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覃子襄抱剑说道,“大人可曾察觉到?”

    谢潇澜轻挑眉梢,淡定自若:“等抓到人,自然就知道是谁在搞鬼。”

    “是人?”靳蛇有些失望,“不是鬼吗?”

    谢潇澜烦他烦的厉害:“神鬼之说自在人心,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再多话就回安保堂!”

    靳蛇立刻噤声,覃子襄仰头偷着乐了一会,后背换来他不甘心的拳头。

    可他们等了片刻,只见白洛邑与苏合空手而归,两人神情懊恼并未抓到人。

    靳蛇见他们这副模样,神色由方才的吊儿郎当变为阴狠,他从腰间抽出刀,轻笑:“我去杀了他!”

    “不用,若他此时不出,明日便会派衙役直接上门拿人。”谢潇澜神色镇定,安抚他们,“夜深了,回家。”

    藏在暗处的人自然也听到了谢潇澜的话,他不只对方是诈他,还是当真知晓他的身份,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抓到,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他无法承受的。

    他有些痛苦地捂住脸,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毫无选择的余地。

    随后他便听到了众人离去的声音,他警惕小心,直到外面再没有任何一丁点动静,就连草丛里的虫叫声都十分清晰,他这才偷偷从暗格里钻出来。

    “好巧,你也来夜探鬼宅吗?”何意看着面前吓破胆的男人,缓缓扬起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李San:“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死八百年了,还要拿我我说事儿!”

    第86章

    刚钻出来的影子听到这话立刻着急忙慌的要往回钻, 但早就守在旁边的靳蛇立刻抽出腰间的匕首架在他脖颈上。

    靳蛇平日里虽不着调,总是前言不搭后语的,但若是因此忘记他曾是杀手, 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他像是丛林深处骤然窜出的靳蛇,死死缠在那男人身上, 锋利的毒牙跃跃欲试, 只待一声令下便会狠狠咬下, 他声音狠厉:“别动, 你知道后果, 转过来。”

    男子被威胁, 浑身颤栗的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 那张苍白的脸便被月光照亮,嘴里还说着求饶的话:“大侠饶命, 谢大人饶命……”

    “他不是那更夫吗?”苏合有些诧异,他们来时分明瞧见这更夫去小憩了,怎么这会早早藏在这里?

    何意勾唇冷笑:“当然是他,偷盗被发现,便装神弄鬼把一切都推到李三身上, 瞧这李家空荡荡的,你还小心翼翼偷什么?怎么不干脆把这搬空?”

    何意一想到自己刚进院子时被那副凄凉诡异的景象吓到,就不由得有些烦, 这番话倒是引的他们四个都看向他,像是不曾发觉他竟也有这毒舌的一面。

    反倒是谢潇澜见怪不怪,他轻咳一声拽回他们的视线, 淡声道:“时辰已晚, 先把他带回去关着, 白日再好好审问。”

    夜探鬼宅便到此结束。

    李家本也不是什么大宅院, 一进出的小院子堪堪住下他们四口人罢了,也亏得李三从前的媳妇儿一直操持家里,才添了些像样的物件。

    孤儿寡母的在李家守了三年,走时匆匆出嫁,只带了些现银,估计她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来这“鬼宅”里偷盗,遑论是那些百姓,无非也是人云亦云。

    靳蛇到底不是谢潇澜的亲信,此事让他跟着也只是因为无伤大雅,权当是去做件趣事,因此押着更夫回去的人自然就换成了白洛邑。

    听到这话时,何意发现靳蛇神情有些低落,不由得看向谢潇澜,就见他也刚好收回目光,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心知肚明。

    覃子襄察觉到气氛微妙,便只默默跟在他们身后,也算是变相盯着靳蛇,倒是苏合一直问是如何知道是更夫所为的。

    谢潇澜不喜吵闹,尤其是在深夜这般静谧的气氛里,总让人觉得苏合十分聒噪,他便开口解释:“安保堂那些病人每每提及总是说‘更夫亲眼所见’,可除了那更夫,便再无任何一人瞧见所谓的‘鬼’,这便是第一疑点。”

    “那第二呢?”

    “第二便是打更声。”何意语气清幽,“你可还记得来时他是如何喊的?”

    苏合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当时喊的是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可这有何蹊跷?”

    这才是最蹊跷的。

    何意之前曾翻阅过大渊书籍,知道打更人所喊的口号是有相对应的时辰,更夫喊哪句,百姓便知此时大概是何时。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对应的时辰该是戌时一更。

    可他们出门时为不打草惊蛇,也为不惊扰百姓,特意在二更天时出门,此时若喊号子,也该是那句“防贼防盗,闭门关窗”。

    而且,更夫是夜间行动做事,手中拎铜锣身穿白衣,就是为了警醒百姓。

    何意问苏合:“你可记得流言说,那鬼是何模样?”

    “记得,说是行迹匆匆摇摇晃晃且身着……白衣!”苏合瞬间顿悟,“也许曾有深夜外出,恰好看到更夫,他怕对方知晓他偷盗,便干脆混淆视听,说自己见了鬼!”

    何意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苏合眼睛都瞪大了:“这老匹夫想的倒是挺严谨,差点就被他蒙混过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但苏合知道他们必定是早已确定,才来此瓮中捉鳖。

    不由得对读书人更加敬畏,这些读书的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就是比别人多!

    谢潇澜危险的看他一眼,苏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紧张兮兮的收敛自己的表情,生怕被他的上峰呵斥。

    折腾这半夜,覃子襄几人把他们两位送到谢府便离开了。

    靳蛇站在紧闭的红门前有些低落,他觉得自己不该跟着去,否则也就不会察觉到那种落差,但他又并不后悔跟着去,和他们一起做事,自己全然没有刀尖舔血过活的杀戮和紧张,是很放松的。

    走出去没多远的覃子襄若有所思的停下脚步,苏合蹙眉:“何事?老白在等我了,快些!”

    “他……”覃子襄有些不忍,他能感觉到靳蛇在试图靠近他们。

    “他如何?”苏合不以为意,那张娃娃脸此刻神色冰冷,说出的话也十分冷淡,“他本就是局外人,若主子将他收入麾下那便是自己人,可若不然,那便是随时都可能反咬一口的敌人。”

    覃子襄突然扭头看向他,失笑:“还是这样的你亲切,我也只是随便感慨,万事皆听主子的便是。”

    苏合扭头随意看了一眼,这样曾经背主的人,谢潇澜根本不会用,正君虽看似对他温和几分,却也不曾重用。

    是非对错,他们虽心中有数,但猜忌和信任却是横亘其中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谢潇澜虽对靳蛇态度尚可,但从不曾让他真的加入自己,能背叛先前有知遇之恩的主子,即便如今忠心对他,来日也未必不会背叛。

    靳蛇充满不确定性,他不会轻易松口。

    何意之所以让他在医馆做事,无非也是觉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的,何况还有金四江那个眼神毒辣的人看着,闹不出花样来。

    翌日。

    谢潇澜早早去了衙门,将更夫带到县衙前跪着,旁边孔武有力的衙役们将百姓们隔开,只是百姓本就害怕衙役,也不会莽撞推挤,只等着听他到底犯了什么事。

    宋元跟着谢潇澜久了,也学了点“装腔作势”,他手里拿着薄薄张纸,从背面可以瞧见上面是写了东西的,他将更夫吴柱做的事念出来。

    念完后,他又接着说道:“按照大渊律法,多次盗窃以及入户盗窃是要关三年的,且吴柱偷盗的李家宅院是在县衙登记过的,是公家财产,要关三到十年不等,还要将变卖之物全都返还!”

    这次只是要百姓们看着偷盗会如何处理。

    吴柱听着这刑罚人都傻了,他忙跪着哭喊:“小的知错了,小的一定会返还,别让小的坐牢啊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要照顾,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吴柱,需要本官提醒你,你是屡次三番去李家偷盗吗?”谢潇澜神情冰冷,“若一次两次本官自可网开一面,可你不仅不知悔改还得寸进尺,将李家洗劫一空!桩桩件件可曾冤了你?”

    他当然知道百姓日子普通,但凡有个病痛都是开销,可总有那么多的活计能做,偏要屡次偷盗,可见并无半点本事!

    说完这些,谢潇澜示意衙役将他带进牢里,自然也没忘了赏他一顿板子,毕竟还有造谣生事的罪名,不能便宜了他。

    百姓们见他这般雷厉风行,不出两日便将此事解决,不由得鼓掌呐喊,显然深入民心。

    镇上再次安宁下来。

    恰时京城又来书信,看到上面的内容谢潇澜面露喜色,却稍微带着些嘲讽:“京城来信,许我们中秋回京。”

    “那便是好消息了,要告诉娘。”何意说着。

    他说完就发现谢潇澜的神色有些怪异,便再次问:“发生何事了?”

    谢潇澜挑眉:“信上说要我们小心些,想必会有人借此机会动手,毕竟回京之路山高路远,若真死在路上,也只会以为是劫匪所为。”

    何意有些厌烦的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那些不愿让谢潇澜回京的人自然会极力阻挠,只是如今阻挠不得,定然会想一些其他的方法。

    刺杀,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距离中秋还有三个月,也有充足时间让他们去做些防护。

    “对了,小书斋做的如何了?”何意问他,“章程可给娘看过了?”

    谢潇澜伸手揽住他,轻嗅着他身上的药草香,十分惬意:“自然,已经在准备了,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也会找好合适的人看管,介时回京可不会带着它。”

    提到“合适的人”,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显然是一同想到了靳蛇。

    此人本事足够,但忠心实在让人不敢轻易下决断,更要紧的是,他们一时没办法好好安排他。

    咚咚。

    何意抬头看向药室门:“谁?”

    “我,金大夫找。”靳蛇在外站着,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他倒是想认真起来让他们刮目相看,但实在为难自己,而且太假,反而会被怀疑是别有用心。

    “就来。”何意应了一声,对谢潇澜笑笑便欲起身起来,若真这么单相处着,他们自然不觉得靳蛇不好。

    谢潇澜却拽着他不愿松手,药室本就密不透风,虽说也阴凉,但还是有些闷热,拉扯之下两人的掌心便擦出了汗。

    何意抬起另一只手握成拳捶到他后背:“松手,很热。”

    “这般不给你夫君面子?”谢潇澜忍不住笑,语气全是揶揄,“还殴打夫君,该不该罚?”

    “罚”字被谢潇澜含糊说出,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何意紧跟着红了耳廓,有时他都不明白,怎的这人能这般浪荡?

    但输人不输阵,他便也跟着翘起唇角,借着姿势优势微微弯腰,轻佻的挑起谢潇澜下巴,在他唇上轻碰,在对方追上来要加深时立刻后退。

    他眉眼俱笑:“夫君便在此处静坐消火吧?”

    说完便施施然离开。

    谢潇澜扯了扯衣摆,靠着椅背长叹一声。

    夫郎总是不听话,该罚。

    作者有话要说:

    苏合嘿嘿笑:“你看我娃娃脸可爱嘛?”

    第87章

    得知中秋前便要回京, 谢母倒是来了精神,只是何意观谢潇潇的神情,只觉他得知此事并没有很开心。

    何意也未曾多言, 只告诉他洗漱后来屋里找他,谢潇潇虽不明所以, 但还是带着有些湿濡的发丝急匆匆进了他们屋。

    何意示意他坐下, 随后拿起一旁的干布给他擦拭, 轻声问道:“要回京了, 不开心?”

    谢潇潇下意识看向在桌前坐着看书的人, 见对方没有朝他们这边看来, 才微微点了点头:“书院里有人陪我玩, 京城没有。”

    他并没有发现,这话说完, 谢潇澜翻书页的动作稍微顿了片刻,像是对此回答有些出乎意料。

    何意帮他擦拭发丝的手也有片刻的停顿,但只一瞬间,他莫名有些愧疚,这样的半大孩子总是渴望能与小伙伴一同玩耍的。

    可谢潇潇先前在杏桃村时被排挤, 家中也没有富余银子能送他去镇上读书,那时他就没有小伙伴,到了京城还未待几日更是连人都没认识几个便一同来了这里。

    他又怎会不觉得孤独无趣呢?

    好不容易在这和几个小伙伴玩到一起, 结果数月过后又要离开,且这次离开就不知何时能再见了,自然难掩哀愁。

    “可若是把你独自留在此处, 我们也是不放心的。”何意轻声说着, “不若待你年岁大些想回来和他们同玩, 便由着你如何?”

    谢潇潇并非那种不懂事的孩子, 听何意这般说自然是笑着答应,甚至还提出要求到时候要在这里多玩些时日。

    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

    痛快答应无非就是求得眼前顺利罢了。

    安抚好他的情绪,何意也给他擦干头发了,拿木梳给他理着头发,腰间便突然靠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他轻笑:“还没梳好。”

    谢潇潇扭身抱住他,脑袋埋在他腹部闷声说道:“嫂嫂你真好,若是旁的什么人定然不会这般温和待我。”

    “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是哥儿吧?”何意故意拿先前谢潇潇说过的话噎他,语气里不乏玩味。

    “我收回方才的话,你不好,太坏了!”谢潇潇显然也想起了之前的事,嫂嫂对他好,怎么可能只是因为他们都是小哥儿呢?

    他以前可真笨!

    分明就是因为他乖巧可爱懂事!

    何意笑着揉揉他脑袋,把原本梳好的头发再次揉乱,谢潇潇便装作逃跑的模样跳到了门口,和他们问了安便快速离开了,他很会审时度势,再留下去哥哥就要不高兴了!

    待他离开,何意看向谢潇澜:“你也该找找自己的问题,对他太严苛了。”

    “对他温和是他郎君该做的,何况我也不曾总训斥他,对他也算和蔼,他如今都十二岁,已经万事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你也不许多娇纵他。”谢潇澜随意叮嘱着,像是认真偏又随便。

    “你疯了?”何意蹙眉,十分不理解,“他才十二岁,本就是该玩乐的年纪,怪不得他之前还偷偷跟我说,自从你病愈就变得很可怕,我看就是你太严厉了。”

    话中不知是哪个字眼戳到谢潇澜,他放下手中的书按了按眉心。

    他确实有刻意冷落谢潇潇,刻意对他严厉苛刻,但那都是因为他并不想再发生前世那样的事,是他把谢潇潇宠的天真烂漫,才害得他识人不清。

    他这番刻意的行为又何尝不是自责?

    但,就连潇潇都能敏锐察觉到他的变化,娘那里……

    何意见他神情恍惚,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说的话可能伤害到了他,他解释道:“潇潇那般说并非是讨厌你,我也知道你是为他好,可他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能以‘为他好’的名义做些伤害而不自知的事。”

    “……是,我会改的。”谢潇澜无奈莞尔。

    “那便好。”

    两人像往常那般贴着躺下,只是如今已经五月,天气自是燥热异常,连夜里的某些事都很少做了。

    何意睁着眼,借着月亮的一丝光盯着谢潇澜的脸,总觉得有什么事被他忽略了,可是这会子过去他也早想不到了,不由得有些烦躁。

    他小心调整睡姿,因着天气热,他都不许谢潇澜再碰他,可今日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便下意识的将自己的手往他身下塞,被他背部压着才找到一丝安全感。

    只是刚放下去就被一双大手握住,谢潇澜包含沙哑的嗓音响起:“做噩梦了?”

    “我想挨你近些,但又觉得热……”

    这话说的便十分委屈了,谢潇澜知晓他不耐热,这几日床上铺的都是他命人做的竹席,上面只铺着薄薄一层布,但何意又被他养的娇气,觉得竹席硌得慌,便又多铺了一层。

    谢潇澜便不敢再握着他,怕他一会觉得热再恼了,由着他将手放在自己身下:“我去给你打桶水擦擦。”

    “镇上没有小河吗?”

    这话说的暗示意味十足,显然是想到了之前在杏桃村他们趁着夜色去河边的事。

    谢潇澜睡意全无,忍不住翘起唇角:“临洋县近海,到处都是海水,不过也是有几片小河的,明日我带你去如何?”

    还能如何?自然是好的。

    何意乘着夜色低低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夜里醒了一次,何意这一觉便睡得有些久了,睡着时还总觉得有阵阵凉风往身上吹,很是舒服。

    “这是什么?”

    何意盯着室内中央放着的容器,里面放着许多冰块,硕大的冰块已经溢出来了,还能瞧见从冰块上面散发出来的白雾,床头的柜子上也放着一个风扇模样的东西,只是需要手工去转动。

    但不管如何,能让他觉得凉爽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红叶见他醒了,便换了个婢女去转动,边笑着解释:“这是冰鉴和风轮,老爷特意寻来让您睡的舒服些,今日您果然没再热醒。”

    何意也跟着笑了笑,由着红叶服侍他起床。

    外面的太阳有些大,何意一点不愿意出门,何况身上还套着有些繁琐的衣衫,一想到这样出去就像是在烈日炎炎时穿着袄,就更加懒得动弹,但他还是撑着伞往医馆去了。

    艳阳高照,何意到医馆时就见院子里已经在分发避暑的凉茶了,从前在镇上时他也让医馆弄过这些。

    靳蛇见他来懒散散的递给他一碗:“快喝,省的中暑。”

    “日后你支个摊子卖凉茶还是挺有赚头的。”何意冷不丁说着,唇角也跟翘起,只是他这番模样落在靳蛇眼里就活像是在笑话他。

    靳蛇像是被踩着尾巴似的,声量都拔高了:“你笑话我?我就是饿死都不会去外面卖凉茶!”

    “这话我记下了。”何意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靳蛇咬紧牙关,还欲再说些什么就听得外面传来动静,就见一个浑身湿透的汉子抱着个娃娃冲了进来,那娃娃身上竟也是湿透的。

    坐堂大夫立刻将人带进后院的病房中救治,何意看了看也抬脚跟了上去。

    “孩子想必是怕热去水边玩掉水塘里了,我们去的时候还在挣扎呼救,我还打死了一条水蛇,不知道有没有没有咬到!”

    坐堂大夫赶紧号脉,眉心紧蹙:“有毒,还呛了水,得先让她把水吐出来。”

    都是有经验的老大夫,号脉诊病都是好手,何意便站在旁边看着,水蛇一般无毒,这种有毒性的也多是微毒,不会有性命危险。

    但本就是玩水的季节还让孩子乱跑,做父母的又何尝丁点责任没有?

    该他们着急。

    眼看着坐堂大夫的救治已经进入尾声,何意便不欲再看,刚转身走到外面就猝不及防的被泼了一碗凉茶。

    他先是愣了愣,旋即抹了把脸看向泼他的人,是一位面带泪痕的妇人。

    靳蛇见她这般疯模样立刻挡在何意身前,他蹙眉:“哪来的泼妇,竟敢对四品命夫动手!仔细你的脑袋!”

    何意有些恍然,若不提此事,他都要忘记自己是朝廷封的四品恭人了,可这样的名声在临洋县这种小地方根本无用。

    妇人丝毫不惧他冰冷模样,哭喊着:“我儿在瀚海书院念书念的好好的,怎会去水塘里玩!还不都是瀚海书院的夫子看管不利!少在这里假惺惺的!”

    何意神色骤然变冷,他抿紧唇瓣有些不爽的看着妇人,片刻后突然嗤笑出声:“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书院是传授知识教做人,却也管不了你们这些做父母的在旁教唆,还有为何旁的孩子不逃学偏你家的逃?逃哪不行往池塘里逃?你都教了你孩子什么?”

    那妇人像是突然被掐住脖颈的鸡,瞬间就没了动静,但观她表情依旧是愤恨不已,何意就明白,这件事怕是有人暗中搞鬼。

    他给靳蛇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会意将这妇人捉拿,医馆内瞬间便嘈杂起来。

    里面的汉子见被扣住的是他娘子,赶紧上去呵斥:“你个疯婆娘胡说八道什么!孩子是回家帮你做事才去外面的!何大夫网开一面别和她计较,我即刻便把她带回去!”

    “污蔑朝廷命官,且对我大不敬,尊卑不分,立刻关押,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主使这一切!”

    随着何意话音刚落,靳蛇立刻拽起妇人往外走,片刻便没了身影。

    何意微笑,笑意不达眼底:“我去换身衣裳。”

    谢潇澜本就在县衙,得知此事后便准备去医馆看看,却被靳蛇拦下:“何大夫怀疑是有人暗中指使。”

    “既如此,那便先关押,让安保堂的何大夫来见本官。”谢潇澜大手一挥也不着急了,拿乔起来倒真是那么回事。

    靳蛇在心里捏着嗓子学他说话,表情也比平时生动,突然他感觉到有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身上,他轻咳一声,面朝谢潇澜步步后退,最后转身跑了。

    何意本也是要找他说此事,换好衣衫便过来了,也不知靳蛇莫名闹什么脾气,死活不愿跟着,便随他去了。

    “自从要回京的消息传出,便总有事端风波,这些小事都不足以阻挠归京,却是实打实的恶心人,得想法子将人揪出来才行。”何意眉心紧蹙,想到自己被泼了一碗凉茶,心中就冷笑的厉害。

    谢潇澜拢了拢他新换的衣衫,晨起出门时,给他备好的衣衫是浅碧色,这会子已经换成月白色的了。

    他轻声道:“一日不归京就一日查不到,不急于一时,那妇人即便严刑拷打也问不出东西,她本就不想要那个女孩儿。”

    所以教唆她逃学,还由着她去玩水。

    何意眉头一皱,厌恶更添几分。

    “当真令人恶心。”

    谢潇澜神色温柔的看着他,在沉默中应和了他说的话。

    那些人自然都是恶心的,所以再次归京势必要查出当年之事,以及曹勉那个老匹夫对他做过的一切,都必定加倍奉还。

    那妇人的男人本也想跟着过来,但是想到孩子还在医馆昏迷不醒,根本不敢走开,等他再来时就得知娘子已经被打过板子暂时关押起来。

    他想进去求饶却连谢潇澜的面都见不到。

    谢潇澜安抚过何意后便让他去自己书房咱时休憩片刻了,还让李虎他们弄了好些冰块给他用,省的他到时候乱跑。

    而谢潇澜却是来了地牢里。

    何意所有的衣衫都是他按照对方的喜好做的,而每日穿什么衣裳则像是两人之间的专属情趣一般,谁醒的早,便要为对方拿出今日要穿的衣裳,无论款式。

    但今日何意的衣裳却被弄脏了。

    “大人,地牢阴湿肮脏您怎么亲自来了?”狱卒露出谄媚的笑,“您要看哪个犯人?小的给您搬张椅子!”

    谢潇澜淡声:“不用,你先下去。”

    “是是!”

    狱卒那叫一个高兴,大人今日和他说话,明日说不定就要提拔他了!

    片刻后,靳蛇姗姗来迟,还抱着一个木桶,他有些难以置信:“大人您还真是睚眦必报!”

    竟然让他弄了桶盐水来,你夫郎被泼的只是凉茶,你个丧心病狂的却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谢潇澜淡淡瞥他一眼:“把桶给我。”

    “得,这事还是我来做吧!”靳蛇独惯了,而且这种事他的父母官可不好做,当即便找到关押那妇人的牢走了过去。

    衙役都是打人的好手,既能让你见血还能让你伤不到筋骨,眼前的妇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走进牢里缓缓蹲下身子,先是把那妇人叫醒,而后便像淋火油似的把那一桶盐水浇在她身上,听着那痛苦的哀嚎和哀求,他神情有些享受。

    疯子。

    谢潇澜见那妇人彻底清醒,这才踏足牢狱里那片干净之地。

    “饶命啊大人……”妇人低低哀求。

    谢潇澜不为所动甚至挑起唇角,语气悠然:“下次若是再做这些损人损己之事,就不是撒盐水这般简单了。”

    他虽笑着,但笑不达眼底,甚至还能看出深藏其中的暴戾和虐杀之意。

    靳蛇莫名打了个冷颤,眼前这个看似温和的状元郎,才是真正的疯批!

    作者有话要说:

    搞个小抽奖,大家注意看下哦~

    第88章

    妇人口无遮拦的几句话并不能对书院造成影响, 也正如何意问的那些问题一般,分明就是他们自己教子不善,何必要将错误推到书院头上, 自然是无人会信这些。

    南方总是炎热多雨,阴凉时何意便去安保堂做事, 碰到太阳强烈的过分时便留在府上吹风轮。

    日子竟也这般一天天过去, 谢潇澜最近忙的很, 日日都要去城中做事, 早出晚归, 偶尔晚上也会住在城里, 一来二去的两人竟是鲜少见面了。

    傍晚, 何意去接谢潇潇下学,古代可没有寒暑假一说, 除去正常休沐,每日都要去书院,好在每日的功课很少,也算轻松些。

    虽说书院是谢潇澜开的,可该有的规矩他也要遵守, 家长接孩子只能等在外面,他也不例外。

    守门的见着他就想请他进去,何意婉言拒绝:“闲杂人不能轻易进书院, 接孩子都要等在外面,我等等便是。”

    门房便没再说什么,乖乖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眼看着下学的时辰到了, 何意在外面久等都等不到谢潇潇, 连平日里和他玩的好的那些都没出来, 他便有些耐不住了, 抬脚就往里面去,原本那些不见自家少爷小姐出来的小厮婢女们,见状便也赶紧跟了上去。

    何意先到书堂里,里面并没有人,连书包都没有,他立刻找到给他们上课的先生:“谢潇潇呢?”

    “下学后便见他们都走了。”

    “我们一直等在书院门口,根本没见我家少爷出来!”

    “就是!你把我们孩子给弄到哪去了?”

    何意也蹙眉看着那先生,他并不认为这先生有多大的本事能把人弄走,而且还是这么多。

    可学堂到书院门口就那么点距离,孩子们又怎会凭空消失?

    他看向先生:“立刻封锁书院所有的出入口,让其他人跟着一起找,我即刻去报官。”

    “报官?何大夫这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什么人把孩子给弄走的?”其中有些小厮焦急不已,言语上便失了分寸。

    何意没在意这些,边往外走边回着:“想必是被什么人给骗走的,根本没出书院就被带走了。”

    这才想到前世那些幼儿园为什么总要老师们送到门口亲自看着家长来接,这么点的距离,都有可能发生各种各样不好的事。

    是他疏忽了。

    其他人见他神情严肃冷凝,便也不敢凑上去问,只能先听他的安排跟着去书院周边找。

    何意到县衙后便将此事告知那些李虎,让他先带一队衙役去书院帮忙,他则是去找谢潇澜,准备让白洛邑他们也一同去找人。

    “失踪了?”谢潇澜先是震惊,而后赶紧安抚,“我立刻让他们跟着找,此事想必也是有备而来,见那妇人之事不曾让书院倒闭,便又想了这种法子。”

    他就不该心软,早知今日就该彻查到底!

    何意点头:“娘就在书院里,我来去匆匆没来得及跟她说,想必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已经让红叶去陪她了。”

    简单碰头后,何意再次返回书院去看情况,既然是在书院里失踪的就一定会留下踪迹,他便带着李虎他们仔细勘察着。

    谢潇澜则是让覃子襄带着一小队侍卫去书院外搜查,幸好这些日子他从城中调了不少侍卫到镇上,否则用人时还得去城里。

    苏合便带着自己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什也跟着去找了。

    书院里人头攒动,不仅有婢女小厮,那些丢孩子的父母也都在书院里想要个说法,当然最多的还是在外面看热闹的。

    见谢潇澜来立刻让出一条路,都饱含期待的看着他,等他说话。

    谢潇澜压下内心的焦急安抚着:“本官已经命人搜查,掘地三尺也定要把孩子们找到,诸位请回家等候,介时若有需要本官会派人传唤。”

    与谢潇潇玩的近的无非就之前一同参加宴会的几个孩子,都是商户家的孩子,这些商户都和谢潇澜有合作且知晓他为人,听到他这般说也不好再多言,便只能回家等消息。

    “你那破玩意还能寻人?”靳蛇懒散的四处看着,手上却抱着自己的长剑,若有特殊情况必定能一击毙命。

    他说的是苏合,对方正拿着一个奇怪的玩意,上面还有一根细长的针状物,不停的转来转去没个具体方向。

    苏合也不恼,他笑骂:“你知道什么,这可是寻龙尺,我爷爷留下的老东西了,探向寻人准着呢!”

    “佩服佩服。”靳蛇虚虚拱手。

    “彼此彼此。”苏合也笑应着。

    寻龙尺这种东西在靳蛇以及其他人看来就是鸡肋,装模作样的小玩意儿罢了,哄哄那些不懂的百姓还行,可要哄他们玩还差点。

    但谢潇澜知道他荒唐惯了,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认真些。

    “大人,有发现!”

    “找到了找到了!”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谢潇澜想也不想的直直走到白洛邑面前,丝毫不理会拿着寻龙尺的苏合。

    另一边。

    谢潇潇睁眼发现眼前一片昏暗,他使劲睁了睁眼睛才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身下是些沙土,看周围的模样像是在山洞里。

    他四处看着并没有发现绑他的人,其他和他一起被绑来的小伙伴都还昏迷着,他这才想到发生了什么。

    原是下学后他和刘墩墩几人就往外走,哪知却有人告知他先生找他说话,其他人自然是跟着他一同过去,哪知那人却带他们去了后院偏僻的地方,他刚反应过来不对劲,就被那人撒了一脸的药粉。

    就这么晕了过去。

    “谢潇——”

    “嘘……小声点。”谢潇潇已经适应山洞的黑暗,准确看向单琪,用气音说着,“我们被人绑架了,我哥哥他们肯定在派人找我们了。”

    单琪点点头用脚去碰他旁边的李金,动作和声音都很轻:“李金,你醒醒!”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我们怎么在这?”李金醒来就是三连问,他有些害怕,往单琪旁边挤了挤。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都醒了,谢潇潇数了数,都是那时等他的几个人,他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有人要抓他做坏事,却连累了几个好朋友。

    他有些歉疚道:“都怪我,害得你们跟着一起被坏人抓住。”

    “都是坏人的错,你别自责。”刘墩墩低声安慰他。

    单琪到底年长一岁,他很快镇定下来,拿出大哥哥的气势:“都别怕,家里一定在派人找我们了,我们先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确认位置。”

    刘墩墩和甄宝放风,其他几个人则是费劲的站起来四处看着,只是天色已晚,他们再看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即便是从洞口看去也是半点明亮都看不到。

    他们不确定这里到底是哪里的山洞,但谢潇潇知道他们一定还在临洋县,那个人只有一个,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带他们这么多人出镇,按照他哥哥的作风一定把所有出口都封锁了。

    洞里昏暗,他们也找不到线索,好在没有人看管他们,几人一番商议干脆趁着这会偷偷跑了。

    那人想必是觉得时间紧迫,并没有绑住他们的腿,连嘴巴都没有堵住,估计也有觉得他们是小孩翻不出风浪的想法。

    却没想到他们互帮互助解开绳索就跑了。

    单琪在前面开路,李金和刘墩墩在后面,中间则是谢潇潇和甄宝两个小哥儿,他们尽管还小,却已经有了男子汉的风范,懂得保护比他们弱小的小哥儿。

    “小心点,别被蛇虫咬到。”

    他们躲在暗处走着,若是有人突然追来还能迅速躲进草堆里。

    走了一会,单琪突然激动道:“看到前面的路了,再拐个弯就能顺着山路到镇上了!”

    “太好了!”

    他们瞬间来了精神,摔了几个跟头也不觉得疼了,都想着快些回家。

    可谁知道就在他们满心欢喜时,后面突然传来脚步声,而且听声音是十分快速的在追赶他们。

    李金往后看了一眼瞬间惊的踉跄一步,要不是刘墩墩搀了他一把,绝对要从这里滚下去。

    “快跑!坏人追来了!”

    听到这句话,他们一哄而散,也不顺着路直跑了,各自往草丛里钻着跑,天色昏暗,身后追来的人本就分不清他们,这下一钻更是看不清了,他只能丢下其他的只追着一个跑。

    偏偏谢潇潇就是这么倒霉,刚好就是被他追着跑那个。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死命的往前跑,还不忘大喊让他们下山去找人,其他人也是边跑边喊救命。

    就在这时,从前面也传来阵阵脚步声,谢潇潇瞬间涌起一股惧意,如果前面的人是后面坏人的帮凶,那他肯定就要死在这里了。

    突然,脚下一绊他竟直直栽了出去,顺着山路就这样往下滚。

    “潇潇!”

    匆匆赶来的何意一群人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想也不想的冲上前挡住谢潇潇,带着他一起滚到旁边的杂草从里,堪堪停下。

    他蹙眉将谢潇潇抱起来,声音前所未有的惊慌:“伤到哪了?有没有伤到哪?”

    “浑身疼……”

    “无事无事,估计是被碎石硌着了。”何意上下摸着他的身体,“没事就好……”

    谢潇潇原本沉浸在何意的关怀里,冷不丁抬头就见那个坏人举着匕首挥了过来,他大喊一声:“背后!”

    何意下意识扭头,在匕首挥落时忙忍着身上的痛带着谢潇潇往旁边躲,但他躲的慢,锋利的匕首直接划破他的胳膊,血液汩汩流出。

    “何意——”

    随着谢潇澜惊慌怒吼,白洛邑的长剑也搭在了黑衣人脖子上,直接将人给束缚住卸掉他的下巴,让他连咬舌自尽的办法都没有。

    谢潇澜惊慌失措的跑过去将何意抱起来,利索的扯破自己的衣衫绑在他手臂的伤口上,嘴里还在柔声安抚着:“不怕不怕,我给你包扎,很快就好了。”

    “伤口不深,你也别怕。”何意白着脸安慰他,不管是前世还是这里,他都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那匕首倒是真的锋利,他都听到了划破皮肉的声音。

    谢潇潇一声不吭的抹着眼泪,都怪他,要不是为了保护他,嫂嫂也不会受伤!

    “大人已经将他擒获。”白洛邑低声说道。

    谢潇澜扶着何意站起来,让谢潇潇搀扶着他,而他则是接过白洛邑手里的长剑径直朝那男人走去。

    他从未想过何意会在自己眼前受伤,一想到那锋利的刀刃刺破他的手臂,后怕和怒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连带着心脏都跳的没了规律。

    他挥剑利索将那男人的手掌砍下,用砍下的手掌堵住他凄厉的喊叫,血腥立刻在这里蔓延开。

    谢潇潇盯着那里有些反胃的干呕着,他就说哥哥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会不定时搞搞小抽奖之类的,当小游戏玩儿,大家多多评论呀~

    第89章

    孩子们平安无事, 但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凡是见到那一幕的都在心里存了不大不小的阴影,那种堵嘴方式是前所未有的, 堪称暴戾恶心。

    回到府上,谢潇澜让一早等着的金四江给何意看伤, 匕首锋利无比, 幸好只是皮外伤, 并未伤到筋骨, 上些药粉就好。

    包扎好伤口, 何意四下看了一眼问红叶:“老爷呢?”

    “方才回来便跟着几位官爷去后院了。”红叶低声应着。

    何意见她神情惊惶, 复看向金四江, 得到准确回应后只得拢好衣衫往后院去,自从上次在那里拉拢了靳蛇, 他就再没去过地窖,不曾想这里早就彻底变成了私人刑场。

    刚顺着台阶走下去,就嗅到了浓烈的血腥和尿骚味,何意心中隐约有了猜测,可看到那一幕到底还是有些难以忍受的干呕起来。

    只见那绑匪被拇指粗的铁钩刺破手脚腕禁锢在墙壁上, 而他的手掌和双脚却是被砍下扔在地上,嘴上依旧堵着先前被砍下的那只手,血水顺着口鼻滴在皮肤和地上, 下面那处也早就被砍掉。

    他整个人面色苍白如面,是疼痛到极致的反应,裸露的皮肤到处都是被带着铁钩的鞭子鞭笞过的伤口, 哪里还有先前追谢潇潇他们的嚣张?

    谢潇澜则是接过苏合递来的手帕从容不迫的擦着手, 那方白帕瞬间被染红, 他用长剑挑起男人下巴, 语气慵懒:“再问你一遍,谁指使的,若是不愿说,遭殃的就是手臂和腿了。”

    之前被砍掉的部位,显然是对方不配合的惩罚。

    男人原本还想硬气些,可到底被谢潇澜的阴狠手段给吓到了,他眼神涣散,脑袋刚撑起来就又立刻重重耷拉下去,显然浑身的力气都不足以支撑自己。

    他呜咽了一声,谢潇澜眉梢轻挑看向苏合,对方立刻会意把堵着他嘴巴的手掌拿开,他轻笑:“说吧。”

    若非是要等他说话,否则怎会留着他的舌头?

    “曹……”

    苏合见他这话费劲,一张娃娃脸绷紧:“你若是敢耍花样,信不信我把你活埋了?”

    “曹、勉……阻拦你,归京……”

    何意发现谢潇澜在听到这个名字时周身的气势瞬间变了,不禁让他想到之前在京城时,谢潇澜每每听到“曹勉”或是与曹勉有关都如临大敌。

    先前问到此事时,谢潇澜总是避重就轻避而不谈,两人还因此发生过争吵,起初他只以为二人有过节,可看如今的情形,怕不是“过节”二字就能说得通的。

    得到想知道的消息,谢潇澜稍稍后退两步,一旁的苏合立刻手起刀落,一刀解决了对方。

    何意愣愣看着,他开始有些怀疑,这些人真的是在为朝廷做事吗?

    “何大夫…?”

    谢潇澜瞬间扭头看过来,何意将他眼底的慌乱不安看的分明,他扯着嘴角弯起眉眼:“问道了吗?”

    “问到了。”谢潇澜死死盯着他,生怕何意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反感和厌恶,他太害怕了。

    “那就好,既然已经知晓,回京后也能想些对策,否则敌在暗咱们在明,总归是要吃亏的。”何意温声笑语,全然看不出丝毫勉强,他打心里是这样想的。

    眼看着气氛不对劲,覃子襄赶紧出面打圆场,他恭敬道:“大人此处交给我们便是,您和正君去休息吧。”

    地窖里的烛光摇曳,若非此情此景过于诡异可怖,还真是能让人感叹一声“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谢潇澜一言不发的看着何意,他便微微扬起唇角,主动拽起他的衣袖把他往上面带,谢潇澜盯着他的手不说话,但情绪却是肉眼可见的落了下来。

    院子里已经亮了烛光,两人一前一后走着竟是谁也没先出声,直到进了屋内,还是红叶先打破僵局,她站在屋外说道:“正君,偏屋已经备好热水。”

    “去沐浴。”何意看向谢潇澜。

    男人莫名执拗起来:“我不去。”

    何意拧眉:“今日劳累,浑身都是泥土,不沐浴如何安睡?”

    谢潇澜原本还面对他坐着,听到他说这种话立刻幼稚的转过身不看他,左右就是闹脾气不肯。

    何意抿紧唇瓣平复着呼吸,他闭了闭眼往外走:“那我沐浴后直接在偏屋睡下,你自己在这里脏着吧。”

    一听这话谢潇澜瞬间不淡定了,三两步追上去扣住他未受伤的手腕,他蹙眉:“你嫌我?”

    “哪有睡前不沐浴更衣的,被褥都是新换的,日日热的厉害,我懒得管你。”何意甩开他的手便往外走,却突然被对方从身后抱住。

    谢潇澜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尽管忙前忙后一日,何意身上总带着清淡的药草香,他极其喜爱这个味道,总能让他冷静下来。

    他低声道:“你都看到了,我当你怕我。”

    “我若怕你早就怕了,本就是他们做坏事在前,我们斩草除根也不为过。”何意见不得谢潇澜臊眉耷眼,便自觉软了态度,“我可解释清楚了?”

    “那你方才为何不牵我的手?”谢潇澜不依不饶。

    何意咬牙:“我若牵你手,你便让我牵了?”

    谢潇澜答的理直气壮:“当然不会,我都未净手,若蹭你一手怎么办?”

    “那你还问!滚去沐浴!”何意手臂曲起,胳膊肘对着他肚子撞了一下,“快些!”

    谢大人被哄好了便不敢再耽搁,忙半揽着着往偏屋去,夫郎今日手臂受伤,可不能自己沐浴,若是不小心跌进浴桶里可怎么是好?

    抱着这样的心思,谢大人十分不要脸的和他洗了鸳鸯浴,虽说碍于何意的手臂没做到底,但也爽了个够,好在夏日沐浴的水即便凉了也不觉得冷,因此何意头发丝儿都带着舒服。

    到底受了惊吓,谢潇澜便没要求谢潇潇去上学,何况如今已经八月底,他们也该准备回京的事宜,此事一过想必会安生一段时间。

    从京城带着一府的人来,如今也要带着一院儿的人离开,且东西比之前更多,将那些暂时用不到却需要带走的东西都装好,东西略多便占一个马车。

    想着他们不日便要离开,一群人索性约在酒楼里准备畅饮一番。

    “当真不一同回京?”谢潇澜看向金四江。

    当初王谢两家事闹的严重,那时便怀疑是有心人刻意诬陷,否则按照王家的刚烈脾性,断不会做出那种不忠不义之事。

    可谢潇澜心中也只是隐约有猜测,更具体的还需回京才能细查。

    王锦然捏着酒杯一饮而尽,唇边挂着苦涩的笑:“我回不去了,王府就我一人,回去又有何意义,徒增伤感罢了。”

    谢潇澜默然不语,只猛的仰头干了一杯,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因着谢潇潇不舍那些小伙伴,谢潇澜便特意为他们备了个小厢房,让他们也能有自己的空间聚会说话。

    也算是共患难的“生死之交”,单琪几日得知他要离开了,各个眼眶都红红的,尤其是刘墩墩,谢潇潇平时和他玩的最多的。

    其他几个虽说是因为家里耳提面命的要他们讨好谢潇潇,可孩子们总是真性情居多,玩到一起关系自然就好起来了,根本用不着家里多说。

    因此眼下格外不舍。

    谢潇潇端起茶杯,像个小大人似的说道:“此去不知何时能见,但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永远都是好朋友!”

    他们纷纷端起面前的茶杯,学着大人碰杯,杯沿相碰,溅出的都是孩童时最天真稚嫩的声响和情愫。

    五日后。

    谢府门前等着数辆马车,下人们还在往马车上搬着东西,若是细看,还能瞧见很多渔民们自制的容易存放的鱼货,以及一些易携带的吃食。

    百姓们则是站在街道两边看着,都想亲眼目送这位上任时日虽短却为百姓劳心劳力的好官。

    几位商户虽说起初心思活络,但他们自觉和谢潇澜相处良好,便纷纷送了些孝敬银子,都是心意。

    谢潇澜几人出来就瞧见这热闹的一幕,心里不由得软化了些。

    “谢大人一路平安!”

    “何大夫是救命的活菩萨!”

    ……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好话尽数往他们身上扔,生怕叮嘱少了就会出意外。

    谢潇澜心下感动,扬声说道:“诸位,保重!”

    说罢他便牵着何意上了马车,谢母和潇潇则是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上,婢女小厮,家长里短都带上,前后都是随行侍卫,车队便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直走到快出镇时,后面有侍卫来报,说是有个背包的书生追着马车跑。

    何意瞬间笑了:“有这份追随之心,还不足以证明他的决心吗?”

    “大人何大夫!”

    宋元气喘吁吁的跟上来,还背着自己的包袱,对他一个书生来说确实有些吃力,他摸了把汗,脸晒的通红:“学生来迟了。”

    “柳如钰在后面的马车里,你去和他坐吧。”何意嗓音轻缓。

    宋元忙不迭点头,笑着背着老大的包袱往后走,何意掀起窗帘看着他上了马车,准备放下帘子时目光刚好掠过和苏合一起骑着马在旁随行的靳蛇。

    他们两人凑到一起就是“不靠谱”的代名词,但何意心里却总觉得有热流在涌动,这些人都是自愿跟随他们的。

    也许是为前程,也许是为盛名。

    于是,在八月底近金秋九月时,他们一同赶往京城。

    在外耽搁的时间越久越危险,因此一路上都在紧赶慢赶,终于在中秋前日踏到了天子脚下。

    与此同时,京城各府下人来报。

    “五品巡察御史兼两江总督谢潇澜,归京。”

    作者有话要说:

    第90章

    谢潇澜的归京让京城本就诡谲多变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任谁都看不明白圣上对他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按理说,每年科考都是圣人揽才的时刻,偏偏他没有抓住谢潇澜, 还把他外派一年去做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令,但又给他正五品的加值官位, 可又对他爱答不理, 连赏赐都像是在寒碜人。

    如今却又突然召他归京, 连两江总督的职位都不曾让他卸任, 这无疑是对朝廷官员扬了一把沙, 遮眼看不清。

    可不管那些官员心中如何想, 还是有许多人是真心实意的期待他们回来的。

    早在知晓旨意后, 南灵微与李鹤他们就开始帮着他们打扫宅院了,虽说之前也留了几个小厮婢女, 可到底宅子里无人,他们也不会真的用心打扫。

    因此,当谢潇澜他们的车队停在谢宅前时,刚下马车就见宅子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许多人,南灵微李鹤以及翟子桥自是不必说, 还有先前关系不错的几位世家子弟。

    让何意有些惊讶的是,连夜楚渊这位王爷都站在人群里,让他敬佩不已, 若非是真的与太子交好,想必也不会愿意为他拉拢谢潇澜。

    “此去年余,终是再见故友了。”谢潇澜拱手一拜, 端的是友人间的礼数。

    站在他面前的几人包括夜楚渊在内, 当即也跟着拱手与他行礼。

    面前站着乌泱泱的人群, 有那么一瞬间何意心中滚烫的厉害, 那股热意几乎要从眼睛突现来,他便眨眨眼,弯起漂亮的弧度。

    夜楚渊是在场身份最为尊贵的,他一拍折扇,笑道:“日后便要同共事,倒是不急于在此处打眼了,还需谢大人请咱们进去了!”

    谢潇澜当即上前,笑道:“请诸位贵客移步。”

    话音落,站在门前的两位小厮,立刻推开门,随后恭敬的站在两边,迎他们进去。

    院落被洒扫的很干净,一群人都到正厅歇息,厅内四角都防着风轮,中间则是放着两个老大的冰鉴,一进不仅不觉得热,反而十分凉爽。

    “日夜都盼,可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南灵微双眼通红,“我这一年病了都是找大夫,他们制的药苦涩难忍,害得我想死意哥儿了!”

    谢潇澜挑眉:“你想的还挺多。”

    众人哈哈大笑,只是碍于夜楚渊这尊大佛在他们都矜持不苟,尽管都保持着镇定,但说话时却还是带着些小心。

    夜楚渊看的分明,他一摆折扇轻轻扇了两下,下巴微抬:“之淮,本王前些日子得了件玩意儿,算是送你的回归礼,抬上来!”

    话音落,楚王身边的随从便抬着一架屏风出来,屏风是上好的蚕丝布匹,上面用漂亮的丝线绣着两只比翼鸟,鸟儿并不显眼,更巍峨的则是鸟后的群山万壑和碧波荡漾。

    只是瞧着,都仿佛身处天地间,奇妙无比。

    文人骚客对美总有独特的见解,谢潇澜虽说重活一世与前世心境大不相同,但这种东西总归还是喜欢的,他满脸笑意接下:“多些王爷。”

    “客气客气。”夜楚渊轻笑,“行了,人也接了,礼也送了,我便回府了,不用送了。”

    他虽不学无术,但识人观物还是清楚的,这些人因为他在都有些紧张,这是谢潇澜的主场,他在这里反而容易喧宾夺主。

    这种蠢事,他可不会做。

    谢潇澜与他对视一眼也不多说,便起身送他:“那过几日下官再单独宴请王爷。”

    夜楚渊浑不在意勾唇:“此事不急,休整几日后让何大夫给我把把平安脉就好,本王也想尝尝带甜味儿的汤药。”

    “是。”谢潇澜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吩咐宋元将人送出去。

    如此,他们才如释放天性一般开始七嘴八舌的和谢潇澜与何意聊起来。

    他们在临洋县的事京城都有所耳闻,尤其是得知疫病是在何意的努力下才被治愈,京城的达官显贵无一不想拉拢他。

    有时成事,并非要地位显赫,有为自己的大夫也是好事,只是碍于谢潇澜,即便有人想求上门,都不敢提及。

    “如今你们也回来了,我们早在降雪轩定了位子,明日咱们便去一醉方休!”穆云连看向何意,“何大夫别拒绝,跟我们一起去!”

    何意自是无不可,他问道:“商陆和褚公子怎么不在?”

    倒不是怀疑他们和谢潇澜生疏,按照印商陆的性子,知道谢潇澜回来,怕是早就凑上来跟他说闹了。

    提起这二人,在场的人神色有些微妙,可见是都知晓其中的内情。

    穆云连低低叹息:“川续哥已然定亲,中秋一过便会成亲,商陆的婚事自然也提上日程了,只是没想到印伯父提起此事,他就闹的厉害……”

    印商陆自小被宠大,事事都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不愿成亲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印家想的好,由着他闹断时日便算了。

    可谁知,他这次就铁了心的闹,绝食明志不说,人也没了精气神,印家哪能真的看着他就这么消瘦下去,便准备让印川续和他好好聊聊。

    谁知他去的不巧,刚好看到……

    “看到什么?”见他们各个面色古怪,何意的八卦之心瞬间被撩起来,迫不及待的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藏的好,并未表现出来。

    “看到他和决明…在一块儿!”穆云连说这话时耳朵都红了,他一个没成亲的,说起这些实在是害羞。

    何意挑眉:“就亲一下,从你口中说出,活像是他们做了什么似的。”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他们走了仅仅一年,这俩人就看对眼了,可见在此之前就有眉目,只不过是藏着掖着不与人知。

    想来也是,虽说在这里男子能娶哥儿,但不代表男子和男子能在一块儿。

    “印伯父大发雷霆,便给他禁足了,褚家知道此事对决明动了家法,亦是在床榻上无法起身。”莫问荆无奈,“此事比较私隐,我们也不好劝上门。”

    谢潇澜见何意还欲说话,忙接起话茬:“既如此,过段时日再去瞧他们,至于云连所说的,明日咱们一同去酒楼。”

    “好,今日你们刚回,便不多打扰了,我们便先走一步了,好生休息。”

    谢潇澜将他们送至门前,看着他们一一上了马车才准备回去,就见李鹤掀起轿帘对他微微点头,谢潇澜了然于心。

    再次回到宅子里,如今便是只有亲近人在,谢潇澜将他们都叫到书房好生叮嘱一番,让下人们给他们安排了屋子。

    宅子本就不大,如今又带了好些人回来,需得买些房屋地契才可,否则这些血气方刚的日日都挤一起,哪日打起来都不奇怪。

    谢潇澜便将此事交给宋元和柳如钰去做,为的就是让他们能尽快熟悉京城,白洛邑三人自然是跟着他,至于靳蛇,谢潇澜却是直接放他出去疯了。

    何意舒服的坐在炕榻上,由着婢女给他们转风轮,他看向谢潇澜,问出了这段时间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苏合几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说他们是兵将,周身没有任何将士气质,若说他们是官员,那便更是可笑至极了。”

    他们三人给何意的感觉,像是在江湖厮杀已久的能人异士,那种气势,可不是朝廷的官员能有的。

    谢潇澜只愣了一瞬,便立刻准备开口解释,何意也跟着笑着提醒:“我只听真话,你好好想想。”

    即便是聪慧如谢大人,在面对自家夫郎时也总是招架不住。

    他便像模像样的叹气:“等我日后再跟你认错,但他们确实不是效忠朝廷的人。”

    那便是来历不明。

    何意只是为了印证心中所想,反正那些不能说的,总有不能说的道理,刨根问底不仅不会让他更了解对方,反而是在为他们的感情埋炸药。

    得不偿失之事,他不爱做。

    “那些东西要尽快用出去,让宋元和柳如钰快些去办,至于金矿,朝廷后来可有说如何处理?”何意问道。

    在临洋县时,他鲜少去看那些来往的书信,但如今已经回到京城,万事都要做两手准备,他早已被外人刻上“谢家人”的字样,那保全谢家就是保全自己。

    谢潇澜点头:“这些你不用操心,府上明面上的事都有唐管家打理,其他则有宋元,至于柳如钰,还未到用他的时候,你只管安心做自己想做的。”

    “说起这个,原本我都稳去善仁堂做坐堂大夫,偏那一纸诏书让我失了机会,你帮我问问印家,还能不能去了?”何意眉眼俱笑,时不时用肩膀碰谢潇澜。

    他的意思谢潇澜哪能不明白,这是让他去帮印商陆说好话呢。

    谢潇澜抬手揽住他,语气轻柔:“既然夫郎这般说了,那我就去说说,我知道你方才想说什么,但许多话说出来不如不说。”

    “可若真排斥男子与男子,那为何还要娶哥儿,只是因为能生育,便能对‘哥儿’的大体性别视若无睹吗?”何意有些不解。

    这股子怨气自然不是对着谢潇澜,却也让谢大人压力倍增,可不敢触心尖尖上的人的霉头。

    他只好解释道:“大渊民风淳朴开放,自然也有男子与男子在一起的先例,但世家即便能由着公子们吃喝玩乐,但在人生大事上,亦是严肃对待的。”

    “那你的人生大事,岂非是要被我毁了?”何意微微挑眉,佯装别扭说着,“可惜谢大人想要个一儿半女,我都给不起。”

    “我要那些作甚,潇潇已让我自顾不暇,还有你需要照顾,我亦是不稀罕所谓的一儿半女,哥儿生育能力有限,有就有,没有也是好事,我不愿你承受那些痛苦。”

    对如今的谢潇澜来说,目前的家人便是重中之重,至于其他,他不愿多分精神。

    何意也不闹他了,略有些严肃道:“那为潇潇找伴儿的事便交给你了,我总怕他孤单久了心里憋出毛病。”

    “你放心。”

    此事谢潇澜已经有了定夺,如今朝中只说要他先去述职,但具体给什么职位却还未表明,若他的官品能高些,就能把谢潇潇送进皇宫书院里。

    当然,此事还是需要和他商量一番,若是不喜,去寻常书院也是可以的。

    翌日一早。

    何意还在睡梦中,就听得身侧有些动静,他迷瞪着眼睛,恍恍惚惚地跟着爬起来:“……去哪?”

    “我去上朝,你乖些继续睡,待我忙完便接你,咱们一同去印府。”谢潇澜拍拍他身子,嗓音温柔的仿佛要掐出水来,见何意听话的闭上眼睛,还不忘在他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这才匆匆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宝贝们都说不记得这章出现的人物,我带大家回顾一下,39章商陆小宝贝穿着紫色华服出场,自带憨傻和真诚,43章去京郊游玩,决明几人出场,一群“小鸭子”喊“之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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