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日(4)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现在,你的能力即将失控。”
顾云疆把安娜的档案折起来。
距离他下达命令已经过了两分钟,她的歌声悦耳动听,通过音响传遍整片会场。还好顾云疆在演出开始前,提前叫人关闭了直播设备,不然还会通过电子终端,扩散到整个繁花之苑。
安娜是声音的执灵者,她能通过声音传达出一种特殊的波动,可平烦躁之心绪,抚慰难愈之创伤……非常适合做心理医生的一种能力。
她却选择成为一名歌手。
也正因如此,种在她意识里的诅咒,经由污染的歌声,传递到了每个人的身上。
好在以这种方式所散播出去的种子微弱,属于潜移默化地去影响他人,只要及时叫停,还能好好遏制住风险。
“诶,台下是不是有人要冲上去呀?”女孩从闻映潮身后探头,看见了几个准备行动的天网成员,“不会是安娜姐的私生粉吧,怎么混进来的?”
闻映潮瞳孔骤缩。
女孩紧紧把卡片握在手心,不肯松开。她趴在玻璃栏杆边上,睁大了眼睛盯着舞台。
几个埋伏起来的天网成员被周围的观众狠拉了一把。
“你干什么!”
“别动!”
“不要打扰安娜姐!”
天网的人当机立断,拧动抑制器上的等级,就要强行突破。然而就在他准备使用能力的时候,他的头像忽然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紧接着,周围四五个人全部扑上来,把他按住。
“你以为就你有能力?保安!”
“我是天网的人!”他怒骂道,“都让开!妨碍公务了!”
如同专门为他准备的戏剧,闻映潮前面的人都散开了,给他留了一个位置,一个刚好能看到台下全景的位置。
闻映潮心道:“不好。”
台下的闹剧在他眼底,一览无余。
那些人充耳不闻。
安娜继续在台上唱着歌。而其他的便衣,也被观众用各种理由拖住。
观众同样是执灵者,平时被禁止在公共场所使用能力的他们,此时几乎都无视了禁制。
天网队员尚且有不能超过5限制级的规定在,可是观众没有。其中不乏攻击性能力,就往那些队员的身上招呼。
而且他们人太多了——
“全部解除限制,随意使用能力,”顾云疆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朝雾,继续捕捉闻映潮意识能力的位置。”
“他还是没有动静。”陈朝雾说,“我听到奇怪的波动在场内侵蚀,包括我们的队员。”
“小心。”
她的提醒言简意赅,顾云疆一路跑到设备室,不出示身份,也不带犹豫地直接放倒门口保安,一串动作行云流水,撞进门去,咣咣关掉设备。
场地瞬时黑了,歌声也听不见了。
可是种子已经种下。
“有查到今天和安娜接触的人是谁吗?国王诅咒,必须要有人先种下种子才行。”
通讯后面乱作一团。
顾云疆蹙眉:“朝雾?”
陈朝雾说:“等等,我在回忆。”
她确实听过后台休息室的声音。
“今天和安娜接触过的人,只有她的助理心尼,还有我们的人,天网南桥分部A组成员时亚,目前已经失联。”
“心尼的关系我们已经查过,包括她这些日子接触过的所有人,她是五年前就跟着安娜的,背景很干净。时亚勤勤恳恳,在天网十一年了,比你我都早。”
顾云疆言简意赅:“查,包括安娜前几天接触过的人一起。”
他通过设备室的监控,看着台上不知疲倦继续歌唱的女星。
和台下对设备的关闭毫无反应,依旧在做着自己手上事的观众——包括和天网队员进行能力对轰。
座位被能力炸开,还好队员反应够快,及时撑起护罩,现场没人受伤。
一边要抵挡那么多能力进攻,一边要保护他们不受伤害……
顾云疆神色一沉。
他队员的命也是命。
为什么会传播得这么快?除了闻映潮,还有谁能做到这种事?
他忽然动了,目光紧紧锁住了二楼玻璃围栏处。正对着舞台的方向,有个戴着兜帽口罩的人。
之所以这么容易捕捉,是因为二楼除了他和他身前的女孩之外,没有其他人在动作了。
“闻映潮。”顾云疆念出了他的名字,“抓到你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了,虽然现场的能力很乱,但是很明显。”陈朝雾忽然在通讯频道说话。
“很巧,我看见他了。”
“他在说什么,你能听见吗?”顾云疆问。
“可以,我集中精力听一下。”
陈朝雾天生目不能视,上天赐予了她极佳的听觉,能听到世间所有声音,包括原本人类听不到的,都隐匿在自然的频率之中。
现在,她努力去分辨着这些与众不同的声音。
二楼玻璃围栏旁,闻映潮蹲下来:“你把你手里这张卡片给我看看好不好?”
女孩从栏杆上下来:“不给,它藏在我的花里,它是……”
话到一半,她的神色变得茫然起来。
“给我吧。”闻映潮轻声说。
可惜闻映潮自己不知道,他的话在此时具有怎样的蛊惑力,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一个念头植进人的脑海当中,叫人听话,理所应当地顺应闻映潮想看到的结果。
“给你。”女孩递出手里的卡片。
闻映潮飞快地扫过卡片上的内容。
成为“国王”?
什么意思?
他蹙着眉,检查了一遍卡牌控制力的剩余时间,见所剩无几,便没有再关。
闻映潮感应周围的意识,先前还一片正常的人潮,此刻识海里却被隐隐埋了一些东西,操控着他们,失去理智,失去控制。
偏偏自己还察觉不到。
类似于暗示。
他默然看看手中的卡片。
卡片没有任何的意识附着。
除了印在上面的那句话外,真的只是一张普通的卡片。
现在,全场的灯光已经熄灭,只剩下走廊顶部装饰的小灯和月色,极其微弱。闻映潮猜到这是顾云疆干的,也知道,自己一旦有所动作,必然暴露。
闻映潮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前的女孩呆呆地望着闻映潮,任由他的感知扫过意识。
她也是受害者,但她的意识目前是被“诅咒”寄生的本体。
治标不治本。
“现在,你要听我的话,跟着我一起说,”闻映潮慢慢道,“不要再打了,安安静静地把这场演出看完吧。”
“不要阻止他们,他们在救安娜。”
“明白吗?”闻映潮问。
女孩懵懵懂懂地点头。
陈朝雾复述完这句话后,调了调耳机位置。
“顾云疆,你现在在哪里,我听他声音的动静不对,可能要逃跑。”
“我在路上了。你联系守在外面的后备人员,一个个排查在场的所有人,不要放过。”
国王诅咒的幕后黑手不是“国王”?
顾云疆快步穿过走廊,一路来到二楼围栏。刚刚闻映潮出现过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代替,而他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有位置吗?”
“最后一次消失是在十二点钟方向。”
一楼,所有袭击队员的执灵者们都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天网成员抓住机会,迅速压制住了失控的人们,扑到台上,一举放倒了仍在歌唱的安娜!
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丢掉自我了。
闻映潮挤过人群,他正往三楼的方向走,设备停止运行后,有些人陆陆续续地开始恢复反应,犹如长梦初醒。他们好像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茫然地东张西望。
讨论声渐起。
“怎么停了?”
“台上那些是不是天网的人?”
“好像是!”
“为什么要抓安娜,她不是受害者吗!?”
“喂!解释一下啊!”
顾云疆飞快地穿行在楼梯间,往陈朝雾所定位的方向赶去,他不确定闻映潮是否还在二楼,涌过来的人潮太多,有人狠狠撞了他一下。
“你长没长眼睛,赶着去投胎啊!”
对方怒骂道。
顾云疆才是被撞的那一个,但他急着抓人,也懒得和这种人费口舌,很干脆地道:“抱歉。”
“撞了人说一句道歉就行了?有没有素质!撞疼我了,你今天得赔——啊!!!”
“咔”地一下,顾云疆利落地卸了对方的手腕,单手把人扭倒在地。
“啊!!!”
“别随便碰瓷。”顾云疆看也不看,就从他身上跨过。
边上有人因碰瓷者的惨叫注意到这边,讶然道:“那是不是顾云疆!”
顾云疆的名字在繁花之苑人尽皆知。
此话一出,直接将大部分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今天是他亲自指挥的?”
“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为什么突然叫停,为什么抓住安娜?这一切都是安娜自导自演的吗?!”
“我朋友刚刚给我发消息,说这里封锁了,不让人出去,是不是真的!”
“凭什么锁我们?”
顾云疆被这些声音扰得心烦,偏偏不能发作,他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扬声道:“大家稍安勿躁,请尽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尤其是二楼的大家,不要全都挤在围栏前!稍后我们的人员会播放通知!”
“不是,我赶着在门禁之前回学校,让我出去啊!”
“对啊,我们还有事呢?就算真的散场了也不能限制我们的自由吧?”
“莫名中断还没个解释呢!”
有粉丝高喊:“我相信安娜姐!她不是凶手,你们放开她!”
恢复理智的人们比被诅咒时更加激动。
几个队员带着不省人事的安娜,被愤怒的粉丝困在台上。
“这就是你们的公义?轻易伤害一个无辜的平民?”
“我全场在看,安娜唱到一半,他们就莫名其妙把设备停了,上去抓人!”
“真凶呢,你们抓到了吗?”
“不会真的是安娜吧?”
“我粉她很多年了,我相信她!”
“放人!放人!放人!”
围住顾云疆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要求天网给一个说法。
“安娜必须带走,还要找到诅咒主体。”顾云疆无视他们,在耳麦里下达命令,“我这边遇到了一点麻烦,朝雾,你去广播室发通知,人有点多,自己小心。”
通讯频道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起身声。
陈朝雾回答:“好像有人去了。”
顾云疆被几个情绪激动的粉丝用力一推,撞到座位角。
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在粉丝挤过来的瞬间,他的手心被人拍上了一张卡片。
黑底白字。
“您已受到国王诅咒。”
第25章 生日(5)
国王诅咒没有停止,还在蔓延!
顾云疆无法确定自己有没有受到影响,他的意识目前还很清醒,但卡片上的字的确令他心惊肉跳。
就像那个夏天。
他帮着闻映潮销毁了国王诅咒的一切痕迹,最后跪在废墟里,手不住地发着抖,无法控制自我,枪抵住自己的下颚,“死亡”的念头一遍遍冲击着他,他不敢相信,闻映潮真的会对他做出这种事。
可死亡近在眼前。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手指被诅咒操纵,慢慢扣下扳机。
砰。
他手中的枪飞到了几米之外。
顾云疆的手腕一阵疼痛。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闻映潮蹲在他面前,目光平静。
“为什么?”闻映潮问他,“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你问我?
他被控制着,说不出口。
闻映潮似乎想替他擦去眼泪,顾云疆避不开,任由闻映潮抬手,触碰自己的脸颊。
对方的动作停住了。
顾云疆很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天网出手?有苦衷的话,不能和他说吗?
还是说闻映潮不信他?
闻映潮凭什么不信他?
他前几天还在规划着,下次休假一起去永夜森林的游乐区。
“别哭了,”闻映潮轻声说,“睡一觉吧,就当是个噩梦,就当我……”
“从没在你的生命里存在过。”
他话说的很温和,却在其中载入了命令,不容受到诅咒的棋子反抗。
顾云疆拼命摇头,拦不住意识逐渐远去。
最后坠入黑暗。
“顾云疆?”
陈朝雾在通讯里喊他:“理我一下。”
顾云疆说:“理你。”
他把手里的卡片揉成一团,失控的人群不好应付,他一有动作,立即就有人准备出手。
顾云疆垂下眼睛,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手环上的阈值调到最低。
“朝雾,回去给我记个处分,”他说,“我要动手了。”
他张开手掌,把精力集中于此,名为“容纳”的能力在看不见的地方编织、生长,拼合成一个虚无空间——连人也能在其中破碎重组。
“你放心,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的,绝不会在我的空间里出事。”
陈朝雾说:“你还是好好想想。”
顾云疆朝着人群张开手:“没办法,人太多了。”
“这真的是你会做的事情吗,真的到了要对平民使用能力的地步吗,你还有别的手段吧?”
陈朝雾的提醒不轻不重,砸在了顾云疆的心头。
“还有,通讯频道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所有队员都失联了。”
“我好像是漏网之鱼。”
顾云疆的呼吸急促起来。
国王诅咒。
他果然还是中招了,种下的暗示让他毫无察觉。
他的手僵在半空,面对民众失去理智的推攘和指责,没有继续下去。
也没有收回去。
“你想干什么?你要对我们出手?”
“解释呢,说啊!天网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亏你还是解决‘月蚀’的人,我还以为有多厉害。”
“快看,他们被迫松开安娜了!”
因为这一喊,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去了不少。很多人跟着往一楼看,顾云疆压下自己心底肆虐的,要让所有人都暂时“安静”的念头,趁此机会一个肘击打倒正面拦在自己身前的人,飞快朝外面奔去。
他得及时把消息传达给自己在外面安排的人——
“别去。”
顾云疆猛地刹住脚步。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监控摄像头,通过广播传递到他身边的声音清晰又真实,他再熟悉不过。
闻映潮在通过监控看他。
原来陈朝雾说的有人正在往设备室走,是指闻映潮。
“为什么?”顾云疆问,“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他努力把口型做得准确,传达给监控后面的人。
设备室里,闻映潮握着自己的手指,抵在控制台上,他后脑正顶着一把枪。
他没有理会,而是聚精会神地看着监控下的顾云疆,按下广播键。
“你在顺应它的意志,国王诅咒会传达给下一个接触它的人。”
“现在出去,原本圈在范围内的诅咒,就会扩散。”
“你就没考虑过,你要联系他们,其实可以直接用通讯工具,是你的话,应该预留了一条专用通道,可供官方传递消息。”
顾云疆说:“嗯,所以呢。”
他笑了:“你还是没忍住,被我抓到了,对吧?”
他哪里不知道这一点呢?
最初他在直播开始之前,私下联系各类平台关闭直播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想知道,闻映潮究竟会不会看着他成为那个传播诅咒的罪人。
闻映潮把口罩拿下来,搁在一旁。
“顾云疆,我不是因为你,只是顺道提醒一句。”
他的心脏快跳出嗓子眼了。
闻映潮半回过头,他身后的陈朝雾双目微阖,无神地看着一处空地,侧身对准他的位置。
陈朝雾一手举着枪,一手调整频道:“要阻止他吗?”
“不用,”顾云疆在另一边回复,“看看他要做什么。”
“不怕出事?”陈朝雾问。
“有我在呢,我兜着。”顾云疆说。
他把口型做得很夸张,让闻映潮也能看清。
陈朝雾握紧枪:“一旦有预兆,我会先行动。”
闻映潮:……
他说:“我人还在你们面前,就这样讨论我的生死,能尊重我一些吗?”
陈朝雾微笑:“我认为我没必要和冥渊之主多费口舌。”
说的也是。
闻映潮叹了口气,他回头调整广播,把音量拉到最大。
“下面播送一则紧急通知,请在场的所有人稍安勿躁。”
识海里,一张卡牌正安静燃烧着,泛着微弱的金光。陈朝雾清楚地听到了能力使用的声音,提醒他:“不要耍什么花招。”
闻映潮无奈地撇嘴。
这天天被人当成反派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他刚抽到的是一张“意识回响”卡。
这张卡有点鸡肋,只能加深自己的话语在别人脑海中的印象,闻映潮不能确定它对于国王诅咒是否管用。
姑且一试。
“请各位先收回自己的能力,切勿妨碍公务,嫌疑人已经锁定,就在现场。我们会尽快排查,在此期间,请各位先回到自己的座位耐心等候。”
“另外,如有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裙子上绣着三只小鸟,身高大概在140左右的小姑娘,请及时来到设备室提供线索,谢谢。”
他本来想带着小女孩一起过来的,可中途卡片时限到了期,观众又开始失控,他们被人潮挤散了。
她是“国王”,不知会被幕后黑手操控,下达怎样的命令。
闻映潮紧张地看着监控画面。
他这番话似乎真的管用,捆缚住官方人员的能力慢慢被松开了,但许多人依旧没有动作,瞪着台上,仿佛只要他们带走安娜,他们就敢再次使用能力。
动乱的群众人多,天网的成员要顾及在场的平民,不能让他们受伤。纠缠过程中,又同样被施加了国王诅咒,此时精疲力尽。
他们也不过是比其他人身体素质好些的执灵者,能力的差异造就优劣。
“放开安娜,”顾云疆拨通队内频道,“她也只是被利用的受害者,你们的安全重要,现在过来集合。”
没有人回应他。
顾云疆垂下眸子:“还有人没受到国王诅咒吗?”
“全部都有。”闻映潮把频道调到顾云疆附近的广播上,“我刚刚趁着通知,查看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你,意识中都被种下了‘暗示’。”
“不过……”
他瞥了一眼仍然拿枪抵他的陈朝雾:“你搭档没事。”
举了这么半天,您的胳膊真的不累吗?
“朝雾,把备用联络耳机给他,我现在过来。”
顾云疆动身往设备室跑。
陈朝雾没有问为什么,她单手从腰包中摸出一副耳机,说:“你接着。”
就近抛给闻映潮。
“如果你能把枪放下来说话就更好了。”
闻映潮语气有点无奈,他问:“你俩的频道号是多少?”
“0613,”陈朝雾说。
“不是最长能13位吗,设这么简单。”闻映潮嘀咕了一句。
“他前男友的生日,不肯换。”
闻映潮静了大概两秒。
旋即他抬手,若无其事地拨弄设备。
他的生日也是六月十三号。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顾云疆也不知道他真实的生日——
有点巧了。
“还有个二层加密,”陈朝雾和他说,“你不用进加密频。”
频道连上了,闻映潮听见顾云疆跑动的微微喘息声。
“顾云疆,你最好不要接触你的搭档,”闻映潮说,“现在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她还没被诅咒。我想,是因为她之前一直待在安全的地方,替你纵观全局吧?”
“你的目的是什么,”顾云疆直截了当地问,“只要你想离开,凭你的能力有的是办法,中了诅咒的人拦不住你,而我们被拖住。”
“不惜暴露自己,来到设备室。闻映潮,你有这么好心?”
闻映潮顿了一下。
“没什么,”他说,“因为我也很想知道,是谁为我做的意识再生实验,我想,这两个月来,你从没有松懈调查吧。”
“目前传播诅咒的媒介尚不明确。但我敢肯定,不是什么卡片,也不是歌声,上面没有附着任何意识。”
闻映潮说:“顾云疆,这次我会帮你,我需要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国王诅咒……究竟是什么?”
顾云疆呼吸一停。
他不知道?
第26章 生日(6)
“顾云疆?”
闻映潮重复问了:“为什么不说话?”
顾云疆慢下脚步,他原本急切,此时却像当空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停在半路。
“你需要我做什么?”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冰凉的玻璃栏杆,看着一楼已经被诅咒侵蚀,却一无所觉的人们。
“国王诅咒,与其说是诅咒,倒不如说,它是一种病毒。”
他靠在上面,慢慢解释:“它最开始也确实是一种网络病毒,侵蚀人的终端。”
“最初你无法察觉,只是偶尔出现卡顿之类的小毛病,直到后面,数据被删除、窃取、篡改,终端自动支付,买一些垃圾软件,被全面操控……”
“就像现在?”闻映潮问。
“对,现在的国王诅咒不过是把针对终端的那道程序,借由意识相关的执灵能力,复刻到了人的身上。”
顾云疆说:“以前天网也遭受过国王诅咒的攻击。”
闻映潮:“是吗。”
他不动声色地抬眸,陈朝雾的表情依旧没变,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和样子。闻映潮却借意识网读到了她心底的疑惑情绪。
“意识相关的能力,”他笑道,“所以你们在怀疑我,是吗。”
这次是陈朝雾先说话了:“不,这次他一开始就和我提过,幕后黑手不会是你。”
闻映潮一愣:“嗯?”
“和你纠缠了这么多年,对你最基本的了解还是有的,”顾云疆勾勾嘴角,轻嗤一声笑,“能力与意识有关联的不止你一个,光档案库记载就有几千人。”
“你凭什么觉得你很特别。”他说。
闻映潮:……?
是错觉吗,他感觉自己从顾云疆的语气里听出了微妙的不满。
“行,是我自作多情。”他没忍住阴阳怪气。
“说正事吧,”陈朝雾打断他们,“目前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找到国王。只有国王能下达命令。”
闻映潮蹙眉:“国王要找,我和她见过,就是我广播里提到的女孩。但也不能放过幕后黑手。”
“他就藏在人群里。”
顾云疆翻越栏杆,目光飞快地扫过乌泱泱的人头:“底下又乱了,计划改变,暂不汇合,我去维持秩序,顺便找人。朝雾,你协助他对‘国王’进行定位。”
“要相信他?”陈朝雾多问了一句。
“要小心他。”顾云疆说。
陈朝雾放下枪。
“我知道了,”她说,“你自己也多注意,诅咒随时可能发作。”
“你放心,”顾云疆深吸一口气,“闻映潮,替我压制意识内的种子。”
他担心他之后会因诅咒做出出格的事。
闻映潮:“啊?”
他不会!
他敲了一通系统:“救救,十万火急!”
系统:“这时候想起我了?”
这玩意说话是越来越不跟自己客气了,闻映潮没空理会系统的挑衅,开门见山:“意识压制怎么做?”
“宿主,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都敢直接和你说话,不怕你也是被国王诅咒操控的人吗?”系统答非所问,“因为你免疫意识力控制,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对你进行意识暗示。”
废话,他当然知道,文章开头就讲了这个设定!
“所以很简单,这些基础的能力,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帮你完成。”
闻映潮:……
他CPU烧了。
“谁要你帮我完成了!我是说教教!你知道吧,你一定知道的吧?”
“抱歉。”
系统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单方面切断了和闻映潮的联系。
闻映潮:6。
他再喊这个屁用没有的系统出来就是狗,还白耗他精神力。
“闻映潮?”顾云疆在通讯频道喊他,“为什么不动手,你要反悔吗?”
“我尽量试试。”闻映潮犹豫道,“我不确定行不行。”
“你怎么了,语气不太对。”
顾云疆快步穿过人群,因为一路应付了不少失控而不自知的人,他的呼吸很明显正变得急促。
“就像高中那样就好,抑制住我意识里的暗示,你自己取而代之。”
顾云疆补充:“你可以入侵我,我又一次把我开放给你了,还在犹豫什么?”
闻映潮不能说他不会。
高中时期的原主应当才觉醒能力不久,不像繁花之苑的人,生来就接受过有关于能力的训练。
高中的顾默晚会全身心相信“闻映潮”,他需要使用这种能力的时候……
是“傀儡1531事件”吗?
在所有人的意识里,唯有顾云疆,他最难看清。
他好像把自己锁起来了,甚至不肯让自己产生过于强烈的念头,一旦有,就要纠正过来。
似乎心里面有一块巨大的、难以填补的空洞。来源于谁,不言而喻。
也正因如此,闻映潮能在意识网中的诸多意识里,一眼认出顾云疆。
他清晰地探知到了种在顾云疆意识里的种子。
他想,顾云疆这样谨慎的人,应该很难被国王诅咒得手才是,既然排除了卡片和歌声传播……那途径又会是什么?
他有点束手无策了。
他只有在使用卡片的时候,才能拨弄人的意识,现在只能盯着顾云疆的意识怔然,伸手也只能抓住一片虚无,不知如何压制住这颗暗示的种子。
而且种子已经隐隐有生长的趋势了。
“你的气息不稳,”陈朝雾忽然开口,“这样能力是没办法使用稳定的,你在恐惧使用。”
有吗?
他恐惧使用?不可能啊。
她说:“静下心,感受体内能量的流动。”
闻映潮按她说的做了。
“不行,”陈朝雾抿了抿唇,“气息是正常了,但是很奇怪,你的能力似乎分成了两股,一半接近,一半逃离。”
“我再试试。”
闻映潮闭上眼睛,在这两个月内,他曾许多次撞入意识的海里——每次能力有升级的迹象之时,都会来这么短暂的一回,他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也能更好掌控能量的流向,海不再漆黑,意识在周围涌动。
“我教你,你和顾那段时间是一个毛病。”
陈朝雾的声音闯进他的海中。而他正触碰着顾云疆的意识,没有继续动作。
“别误会,我也是为了顾好,”她说,“你现在能看到顾的意识吗?”
“能。”闻映潮说。
“行,你现在好好感受一下,你体内执灵能量的方向,取一个中间点,尽量导向那里。”
……这不难。
闻映潮暗暗感慨,比那破系统有用多了。
“好了,现在你再试试,能不能顺利压制住顾的诅咒种子?”
这就行了?
闻映潮微怔,他真的在意识网中轻而易举地就抓住了那颗种子,原本正要破土而出的暗示停止了生长,并迅速开始枯萎。
“顾云疆,现在怎么样?”闻映潮试着问了一句。
“可以。”
顾云疆那边声音很嘈杂,单凭他稳住那么多人实在困难,何况不少人意识的暗示已经发芽,他难得地没有与闻映潮多说什么。
陈朝雾从包里摸出专用的抑制手环。
“你戴上这个,事情结束后,最好和我们走一趟。”
闻映潮:“……你有点实诚。”
他可不打算在事情结束后还跟着天网回去,那真是申冤都没处申。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冤屈可言。
当然是找个合适的时机溜掉。
没想到陈朝雾没有强迫他:“你不想戴也可以,到时候我会和顾聊聊,决定怎么处置你。”
闻映潮干笑道:“现在就不必和我说这些了吧。”
陈朝雾正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叮咚”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时候尤为明显。
这是收到邮件时默认的提示音。
闻映潮的终端响了。
陈朝雾立刻警惕起来,拔出枪。
“……你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这终端是废弃的,经常收到垃圾邮件。”
闻映潮有点无奈。
“拿出来,把邮件的内容念给我听,不要耍花招,我听得见你说谎时的心跳声。”陈朝雾说。
闻映潮只好点开邮件。
他粗粗扫了一眼,要开口的话语停在那里。
“我邀请你。”
“国王权限即将移交。”
耳麦另一头的声音骤然变成滋滋的杂声,好似突然断了线。
随即他立刻如烫了手似的,把终端扔出几米远!
“糟了!”
邮件自动关闭了。
“顾云疆?”他不管陈朝雾愣怔的神情,忙切回到频道里,急急忙忙喊,“听到就回一句话,你怎么样了!”
只有杂声。
他迅速调出一楼的监控摄像,只看到了一片雪花。
摄像头似乎被什么人打碎,或是干扰了,目前其他监控中,都找不到顾云疆的身影。
“怎么回事。”陈朝雾问他。
“刚刚收到的邮件,是幕后黑手发来的。”
闻映潮一边在各个监控中找人,一边解释。
“他说即将移交国王权限,下一任国王……”
“是顾云疆。”
“你不是压制住他了吗?”陈朝雾问。
“对,我现在还连着他的意识,那颗种子也没有动静。”
闻映潮说:“可如果我压制住的根本不是顾云疆的意识呢?”
“我认错了对象,而国王诅咒也给了顾云疆错觉,让他认为自己已经安全,因此可以肆无忌惮……”
“你有病吧?”
顾云疆的声音突然在频道中响起。
“闻映潮,你都在想什么东西。”顾云疆重新连上了频道,在里头骂他。
“我真服了,刚刚有人用能力把我设备锁了,才给他揍一顿,就听见你这堆胡话。”
这是陈朝雾第一次听见顾云疆骂人。
“你分析的都是什么玩意,脑子进水了?还会认不出我?”
顾云疆按着一个不老实的人,环顾四周,咬牙切齿:
“你要是敢认不出我,就给我等死吧。”
第27章 生日(7)
“即将成为,那不是还没发生吗?”
顾云疆越想越气:“你脑子呢?我要真是国王,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让这帮人别再胡闹了。”
“国王定位到了没,找到速度发我。朝雾,有没有听到邮件发讯的声音,我让人限制了这片区域的信号,不在内部,消息是发不出去的。”
最后,顾云疆冷笑道:“与其怀疑我,不如翻翻你自己的意识,有没有被人动手脚。”
闻映潮静了两秒。
他说:“我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只能捕捉并压制你一个人的意识。”
“我自己的意识,如果在此时同样撞上与我能力类似的执灵者,是无所遁形的。”
“我不确定自己在聚精会神地关注你时,我的免疫是否还能生效。”
他说:“现在不是以前了,顾云疆。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没有完全恢复,我没办法兼顾。”
能够被轻而易举地入侵。
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在干嘛啊?
这么重要的弱点,为什么要和顾云疆说?
日后万一有什么事,不是自寻死路吗?
即便如此,他还是接着往下讲了:
“因为我不清楚,我之前的想法是从何而来,我只想找到你,然后——”
然后做什么?
闻映潮卡了壳。
他不会真的被入侵了吧?什么时候?
他很确信在陈朝雾来之前还没有,接触过的人也只有陈朝雾。
但陈朝雾是没有被诅咒的。
还有什么,忽略掉的地方……
“你怀疑你自己?”顾云疆嗤笑,“那你把压制撤了吧,先翻翻你自己,再告诉我答……”
他话语微停,随即突然看见了什么,语气陡然一转:
“等会!”
“不行。”
他和闻映潮同时出声。
顾云疆那边的监控坏了,闻映潮看不见他的情况。他暂时控制着自己,尽量不去胡思乱想,问道:“怎么了?”
顾云疆没有回答。
接下来的话,在耳机里能听得一清二楚。
台下,一个捧着花的女孩——看上去大概十一二岁。她噙着眼泪,面容因哭泣而扭曲,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
模样和闻映潮所描述的极为相似。
“为什么不让她唱完?”女孩问,“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乱?”
“大家都在随意使用异能,随意互相伤害,你们不去找幕后黑手,抓住安娜姐……安娜姐是好人,她救过我。”
她抹了一把眼泪:“我想听她把歌唱完,我期待了很久的生日会,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票……”
她的白裙子上沾满了褐色的斑点,已经惨不忍睹,她的手掌好像擦破了皮,腿上有大块的淤青,不知被哪里起的冲突波及到了,费了多大劲,才从二楼的混乱中来到一楼。
“我想在结束之后,把花送给安娜姐的。”女孩一抽一抽地哭,打着嗝不停擦泪。
在她哭泣的时候,周围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所有被诅咒的人都怔怔望着她,望着她走向顾云疆。
“我认得你,你是顾云疆,是天网的人。”
她站在顾云疆面前,怀里的花束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只剩下几株残枝败叶。
女孩拼命擦着眼泪:“这场闹剧,不是安娜姐的错,对吗?”
“不是,”顾云疆说,“暂时控制住她,是因为她被人利用了。”
“叮咚”。
被扔在角落的个人终端再次传来了邮件提示音。
这回陈朝雾听得很仔细。
“顾云疆,远离她!”
邮件发送的信号,与顾云疆所处的位置极为相近,而此刻唯一能接近顾云疆的,只有那个女孩!
“安娜姐,生日快乐。”
女孩单膝跪在地上,把凋零的花束轻轻放下,花瓣洒出来,玫瑰鲜红。
“生日快乐。”她呆呆地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她毫无预兆地抬起头,从花里抽出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激光枪,毫不犹豫地对准顾云疆的头,扣下扳机!
枪响震耳欲聋。
“顾云疆!”
闻映潮清晰地感知到顾云疆的意识随着这声强项而剧烈震荡,连带着他也一起七荤八素,险些没能压制住意识里的那颗种子,它生长了一些,似乎只要他眨眨眼,就能肆意抽出枝芽。
“他没事。”陈朝雾说,“我听得到他的动作,避开了。”
她顿了顿,又讲:“你好像很关心顾?和我认知中的冥渊异徒不一样。”
“我以为他们的主人会更残忍些。”
“那是你没见过他无情时的样子。”
顾云疆喘着气插话,他才制服刚才袭击他的女孩,现在,所有失去理智的人都在靠近,蠢蠢欲动,只等国王一声令下,就会发起攻击。
“知道我的能力是容纳,所以特意用上激光枪。”顾云疆慢慢站起来,“果然,这是一场针对天网的阴谋。”
闻映潮说:“我去看看之前的邮件。”
他避过陈朝雾,去捡起角落里的终端,邮件提示还在屏幕上不断闪烁,代表着重要信息。
他收到了一份音乐附件,标题是“录音.mp3”。
这次收件人明确写上了闻映潮的名字。
闻映潮没有轻易点开,他问陈朝雾:“你能联系上技术人员吗,解析一下这段音频?”
陈朝雾说:“不用,是安娜在现场唱的歌。”
“在你点开的时候,就已经在播了,但是声音微乎其微,很难察觉。”
闻映潮浑身一僵。
发这个歌来做什么?
陈朝雾目不能视,因此她的所有信息都是靠听,靠触碰,她不止连着闻映潮和顾云疆这一个频道,偶尔也会与其他的频道沟通交流。
但这就不是闻映潮能触及的领域了。
与此同时,在歌声响起的一刹那,现场所有人的终端,都传来了收到邮件的一声“叮”响。
包括顾云疆。
他们不约而同地点击“接收”,邮件弹出一条新的讯息。
“国王权限,移交成功。”
穿白裙子的女孩立刻就倒了下去。被闻映潮捕捉到,他心下悚然,他忙分了部分注意到女孩的身上,于是看见——她意识里的那颗种子正肆意生长着,汲取着她的养分,勾出她所有的意识,开出漂亮的花。
女孩的意识正在被抽空!
“闻映潮!”
顾云疆一喊,闻映潮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没有任何纠结和犹豫,在顾云疆出声前,就把自己大部分的压制力转移到了女孩身上!
那朵花终究没能盛开。
顾云疆意识里原本正趋枯萎的那颗种子,此时此刻,终于迎来了能令它生长的甘霖。
通过邮件微弱的声波,传达出去的歌。
“顾云疆,你能坚持多久?”闻映潮匆忙问他。
“你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被操纵。”顾云疆抱住女孩软下去的身躯,把她放在地上。
“朝雾,传达下去,让他们查人。”顾云疆说,“重点查他们收到的邮件。”
陈朝雾很快给出了答复:“这次的生日会采用的是会员邀请制,几乎每个人都收到了邀请邮件,没有邀请邮件是无法被审批进入的。”
“你怀疑邮件才是传播途径?可他们收到邮件的时间不一,有些在几个月前就拿到了内部名额。”
闻映潮插话道:“是歌和卡片。”
“邮件埋下种子,歌和卡片是催化剂,催化种子的成长,毕竟它们需要滋养。”
“他策划了很久,在我没有醒过来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要毁掉这场生日会。”
“和病毒一模一样,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扎根于人的意识当中。”
闻映潮捏了捏眉心。
“既然你说天网遭受过国王诅咒的袭击,那么有解决办法吗?”
“有,而且很简单。”
顾云疆默然盯了会自己的邮件,“您已成为国王”几个字尤其刺眼,他勾了勾嘴角,平静地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只要国王死去就行,甚至不需要抓住幕后黑手。”
闻映潮下意识道:“不可以。”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顾云疆这神经病死了不是正好?他换个身份美美跑路,他到底在说什么?
“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顾云疆坐在台子上,似笑非笑,“但这次由不得你。”
他说:“所有人开花的速度都在加快,像电脑一样,等花完全长成时,就是他们崩溃的时候。”
“你听过丧尸围城吧?国王诅咒彻底将人吞噬时,人就会变成那样。”
“我亲眼见过。”
听着很荒谬。
但国王诅咒就是这种东西。
顾云疆觉得自己应该搞清楚幕后黑手的目的了。
“他藏在人群里,看着我。他的目标是我,他知道我会选择群众,他想我死。”
“你也收到了邀请函吧,闻映潮,沈墨书是这么和我说的,你那封不太一样。”
他的话几乎过于恶毒了:“他希望你看着我死,多残忍,可是在这之前,我竟然还敢相信你,把我自己暴露给你。”
“或许安娜的生日只是一个靶子,没有这次,还会有下次大型活动,下下次,利用你引诱我前来。”
陈朝雾说:“顾,你被诅咒影响了。冷静一点。”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顾云疆摇头。
“我会取舍。”
“重要的信息我已经传达给后方指挥员,接下来抓住始作俑者的任务,就靠你们了。”
场面十分混乱。
从那个女孩倒下去后,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开始出现幻觉,互相攻击,不约而同地避开了新的“国王”,顾云疆下达命令也无济于事,他们完全不听使唤。
一本书从顾云疆的脸侧擦过,险些砸破他的头,摔在地上,是用来给安娜签名用的作品集。
外封非常精致,一看就经常打理,每一页边角都不舍得损坏。
现在摔在地上,破破烂烂。
避过全场乱飞的能力攻击,顾云疆捡起女孩伤人未遂的那把激光枪。
小姑娘安静地躺在那里,呼吸平稳。
如果不是顾云疆接过了国王权限,清楚地感应到她意识里那朵诅咒的花即将盛放,或许每个人都只会产生女孩只是睡着了的错觉。
顾云疆把话说得很轻很轻。
“希望你明年还能拥有一个快乐的生日。”
第28章 生日(8)
“停下。”
“顾云疆,我让你停下。”
闻映潮不轻不重地下达命令,他推开窗,感受高处徐徐过路的夏风,整个人抖得厉害,冷汗从额角涔涔滑落,竟真的生生让顾云疆住了手。
强烈的意志压在顾云疆的身上,让他不得继续动弹。他缓缓抬头,望向设备室的位置,闻映潮单膝搭在窗框边上,像是打算直接从上面跳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
闻映潮这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巨大的压力几乎撑破他岌岌可危的精神网,系统这次却没有跳出来,给他警告。
顾云疆冷冷问他:“你才是该停下的那个,不要命了?”
他在强行把自己的精神力提到极致,压抑住所有人意识里的诅咒!
在场起码上万个人。
如果是巅峰时期的冥渊之主,这其实不在话下。
可他现在是闻映潮。
那个只压制顾云疆一人,就无暇多顾的闻映潮。
“时间,紧迫,”闻映潮大喘着气,强行突破极限,让他的呼吸十分困难,“我撑不了,多久。幕后者,肯定有高于国王的,权限,找。”
这种时候,他反而笑了:“顾云疆,你逼我的。”
“因为我读不懂你啊,”顾云疆站了起来,他手腕一翻,激光枪就被容纳回他的空间里,全然没有一点之前打算赴死的模样,“不做真做绝一点,怎么能知道你的极限,你是怎样想的呢。”
“你想救人,想当英雄?不可能,之前做出那种事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呢?”
他说:“就算在这种情况下,你真正想救的人,也只有我而已。”
说完,顾云疆就切断了和闻映潮的通讯,转到他们的加密频道去了。
似乎不打算再和他多说。
闻映潮想骂他。
顾云疆在说什么鬼话,他巴不得离这个神经病远点。
同时,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都自身难保了,管别人的意识做什么?
他的精神力正快速消耗,变得脆弱,闻映潮眼前炸开黑底金花,他慢慢闭上眼,试图再撑一会儿。
“宿主。”
基本不会主动出来的系统终于看不下去了:“检测到您的精神力即将归零,之后会由我来暂时接管您的意识。”
闻映潮:“……啊?”
系统:“这两个月我替您积攒了一些精神力,后备储藏可以暂时撑过这次危机。”
“不过之后,精神力会再度归零,许多能力受到限制,需要重新积攒。”
闻映潮:“……怎么感觉你攒的比我现在有的还多很多。”
系统:“不是感觉,就是。”
说得好听!
这都是从他的精神力里一天一天抽取的!
闻映潮问:“你不会做一些奇怪的事,然后再把身体还给我吧?”
系统:“滚。”
闻映潮:“?”
我要投诉你!
“最后一个问题。”
闻映潮已经察觉到,那片海正慢慢上涌,最深处的黑暗要将他侵蚀,他回想起第一次精神力透支时的压抑恐慌,下意识按住自己的胸膛。
他问:“系统……你是闻映潮吗?”
这个“闻映潮”指的是原主。
闻映潮其实早有感觉,住在他脑中的系统,虽然一开始努力想把话学得死板,可是说着说着,便暴露了本性。
系统有自己的个性,到后面连装都不装了。而且它虽然什么也不说,跟没用没什么区别,但闻映潮清楚,它什么都知道。
它还会在关键时候给予闻映潮提示,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装死。
像是早就料到了这种场面的发生,它甚至从两个月前开始,就以自己会消耗闻映潮的精神力为由,替他一点一点把精神力积攒起来。
在这种时候,替他顶上。
系统……不像是AI,它更像是个人。
这次系统很久都没有回话,久到闻映潮已经听不见外面的声音,被隔绝了全部感知,以为对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系统不再用那种古板的AI音,他的声音与闻映潮如出一辙:
他说:“我是。”
停了一下,系统继续道:“你也是。”
闻映潮现在只能听到系统的声音:“本人?”
系统说:“你是本人。”
闻映潮微怔。
他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过往的记忆,他以为那不属于他。
而原主这具身体是新的,如果是他的意识入侵,不可能有记忆残留。
他思来想去,也只有系统这一个选项。
所以趁今天问了出来。
系统却说,他是本人。
闻映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想不起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了。
所有的人都被模糊,只剩下碎片一般的残破记忆。
系统说:“记忆都在我这里,现在还太早了,你新生的意识没办法承受国王诅咒。”
闻映潮一怔:“什么?”
“你的意识里有国王诅咒,埋得很深,无法被探知。当然,这也是一个好处,因为它不会传播给别人。”
“它会依靠你的精神力生长。”
闻映潮知道为什么系统要汲取他的精神力了:“为了阻止这颗种子成长?”
“也让幕后黑手以为,你是一个新生的意识。”
系统接过闻映潮的身体控制权,睁开眼睛,眸底金黄流转。
“可惜,他好像还没放弃。”
陈朝雾偏过头来。
她在听着加密频道内的交流话题,顺便帮顾云疆注意闻映潮的动静。
自他开始压制全场的诅咒以来,闻映潮的气息就越来越微弱。
她没必要在意冥渊之主的死活,于是纯粹地把这些信息通过密语传达给顾云疆。
现在,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她听到闻映潮的气息骤然回升。似乎所有的精神力都被他释放出来,转瞬汹涌。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悄悄地记录下来,把数据传给了顾云疆。
系统俯瞰着下方情景。
现在不是他的巅峰时期,要压制住这个数量的意识到底困难,他估算了下自己攒起来的精神力,给出一个数来。
“顾默晚,我知道你在听,”他说,“最多半个小时,给我找出那个藏头露尾的人。”
他单手拢起自己的长发,咬开手腕上的皮筋,给自己扎了个辫子,神色沉静。
“不然你就和他们一起死吧。”
频道那头迟迟没有回应。
系统想,大概是自己的说话方式太像当年那个冥渊之主了。
复生后,他就把自己的意识分割成了两份,一半经过他的修改,误以为自己来自异世,骗过那个给他做意识再生的人。
另一半伪装成系统,将精神力维持成一个平稳的值,压抑住意识中那颗阴魂不散的诅咒之种。
他静下心,尽量让自己的精力多集中在意识网上面。
也算下了一步险棋,不知他的出现,究竟能不能引出那个幕后者。
“闻映潮。”
过了好一会,顾云疆忽然在通讯频道念他的名字。
系统不想被分神:“有话就说。”
顾云疆:“我好久没有听你没有叫我顾默晚了。”
系统敷衍道:“顺口而已,你别多想。”
他确实不习惯喊他顾云疆,自大学毕业后,对方就换了个名字。除了闻映潮,基本没人再叫他顾默晚。
正因如此,他在为自己编织记忆的时候,也按照习惯将“顾默晚”设为主角的名字。
顾云疆有一点猜得没错。
闻映潮确实一直住在他的意识里,在看着他。
他听见通讯那头,顾云疆一声轻笑。
“真无情啊,”顾云疆凉凉道,“半个小时,只要现场不要再闹动静,绰绰有余。”
系统应道:“我尽力。”
他相信顾云疆的实力,这些年对方的成长,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顾云疆正在解析自己收到的邮件。
对方一定就在这个会场里。
他使用的屏蔽场运用了特殊的电波技术,能阻碍执灵能力的流转。幕后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装都不装了,发送地址清清楚楚地写着天元广场。
顾云疆找了一处视野好的回廊,坐在玻璃栏杆上,能将底下的动静一览无余。万一闻映潮压不住了,人群再次躁动,他也能及时制止。
至于能到什么程度……
顾云疆连通加密频道,问道:“文件里是不是少了一个全景图?”
“等会儿老大,文件传输过程受到屏蔽场影响,有点损失,我再发一遍。”
顾云疆敲下终端按键,文件接收完成。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图中密密麻麻的红点,重点圈出了几处可能性较高的区域。
顾云疆意识内的诅咒第一次被卡片催化是在二楼回廊内部,一楼的任何视角,都看不见他的位置。
二楼和三楼只有一小片区域能看到。四楼往上,站在对面就能一览无余。
到七楼,又会被三楼的回廊挡住视线,没法定位。
顾云疆问:“数据库呢,不是说调资料吗?还没查出来?”
“那边说还在下载,数据量太大了,意识领域的执灵者,就算不包括那个冥渊之主,也有很多啊。”
“排除掉一部分,重点找和信息有关的。尤其是可以把意识藏在信息里,从而种下诅咒的人,精神力检索限制在80以上。”
国王诅咒可不是什么轻松就能种下的东西。
如此大规模的意识陷阱,顾云疆只是猜测,对方的精神力应当不低。
“查不到,”外面的人说,“除了闻映潮,全能的意识掌控者,没有人符合这个条件。”
顾云疆没有太过意外。
如果能这么轻易地被他查到,对方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了。
“这样啊。”
他轻轻敲着玻璃杆,动作十分危险。
“那就换一种检索方式吧,”他的命令下得很干脆,“能复制、利用、侵蚀或收纳别人能力的,数据库有没有?”
“这么想的话,我似乎也是其中之一。”
第29章 生日(9)
“这种能力比较稀有,关联的执灵者不算多,大多数是精神力很低的那种。唯一一个过了80的……老大,只有你。”
顾云疆说:“去掉精神力限定,有类似能力的全都发给我。”
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顾云疆匆匆扫了一眼终端,他只剩下二十分钟。
他和闻映潮夸下海口,说绰绰有余。
他强迫自己去把事情抽丝剥茧,从安娜收到威胁信起开始回顾,点开资料,寻找他们的关联。
顾云疆的指尖顿在一份档案上面。
公民编号129120,姓名是宴楠。
上面的数据很干净,信息不多,与每个在繁花之苑生活的正常人一样,犯罪记录和上诉记录一片空白,能力等级是最低级的“D”级执灵者。
状态栏里,一抹鲜红的“过世”格外惹眼。底下还明确地标明了他的死亡日期。
非常早。
非常年轻。
在顾云疆和闻映潮尚未相识,还未来到繁花之苑时,就已逝去。
而亲属这栏,只写了“宴馨乔”三字。
关系是姐弟。
宴馨桥是安娜出道前的名字。
他和安娜是龙凤胎。死于十年前的一场意外火灾,他和安娜的生日当天。
十四岁。
游动于阴影中的视线悄然落下,被系统的精神网捕捉,他轻轻触碰了一下顾云疆的意识。
顾云疆假作思索,旋即倏地仰头,与那双暗中正窥视着他的眼睛撞了个正着。
对方很警惕,目光一闪而过,便消匿在玻璃背后,藏进人群当中。
顾云疆调整频道:“朝雾,和你们在同一个楼层,十点钟方向,有没有动静和大众不一致的人。”
陈朝雾立刻去听。
“即使是四楼,也有不少人,尤其是你说的那个位置。”她说,“让我分辨一下,不会很慢。”
陈朝雾说一不二,最多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她就给出了答复:“有,但是脚步声太杂了,没办法分清具体位置。”
系统睁开眼睛。
现场的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安静了那么一瞬。
只是眨眼的功夫,极难察觉。
陈朝雾立刻道:“现在找到了,根据回音判断,身高在170左右,体重很轻,走路飘飘的……有种充气人偶的怪异感。”
陈朝雾顿了顿,又问闻映潮:“你刚刚控制了精神网下的意识?”
她听到对方的精神力在那一刹烧去了大截。
系统还有心思回话:“四楼的人本就不多,一个区域的控制力还是有的,不谢。”
“我知道了,你们待在原处待命。当然,闻映潮随意。朝雾替我听着,一有特殊的动静,耳麦联系。”
顾云疆收起了腕上的终端,又去拨另一个加密频道。
“我要宴楠的全部资料,你们筛选过一遍后,把结论告诉我。”
“老大,你知道吗,我感觉你现在说话很像霸总。比如那个三分钟以内,我要谁谁的全部资料……”
顾云疆边跑边道:“还有心思搁这跟我开玩笑。拜维,回去之后加训几百个俯卧撑,你看怎么样?”
“别啊老大,”拜维哀号,“我这不是办着事呢,手底下可没怠慢。”
“现在不是能嘻嘻哈哈的场合。”顾云疆说,“争分夺秒。”
“发你终端了。”拜维说。
比起姐姐那光鲜亮丽的背景,宴楠的所有资料加起来,也不过寥寥几页。
父母早早被卷入“月蚀”所造成的事故去世,姐弟俩被官方机构收留,相依为命。就算两人上了不同的中学,也往来频繁。
安娜的成绩要优秀些,宴楠有时甚至会绕远到安娜的学校去,等安娜一起放学。
后来,机构因电路问题发生火灾,烈火点燃仓库,引发大规模的爆炸,哪怕救援来得及时,也还是有人在意外中死去了。
宴楠就是其中之一。
只有那天,安娜和宴楠说,自己会复习到很晚,让宴楠不要等她,先走。
顾云疆并不关心安娜是怎么想的,也不确定这件事究竟和国王诅咒有没有关联。
他只是抓到了一个蛛丝马迹,就去追。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也不会放过。
何况在他翻阅宴楠的档案时,幕后黑手难得有了动静。
从那个位置,未觉醒视觉相关能力的执灵者根本看不清顾云疆屏幕上显示的是什么——就算离得近了也有防窥保护,除非借助工具。
这类带有侵犯隐私性质的道具在市面上是没有流通的。
要么是黑市,要么是通过官方途径买来的。
如果是第二种还方便些,查不明原因的订单记录就行。可倘若是第一种,买卖双方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证据销毁,找都没处找。
顾云疆说:“联络‘启明’,走加急单。”
时间还剩下最后十五分钟。
系统的额角不断往外冒汗,仿佛一根针刺进了脑海里,搅动着他,偶尔还会爆发尖锐的刺痛。精神上的崩溃更加折磨,眼前的画面变得光怪陆离,人影模糊,他眉头拧成了川字,一声不吭地计算着剩余的精神力。
好痛。
不堪重负。
闻映潮耳边嗡鸣作响,剧痛难忍,连呼吸都烧灼起来,肺部一抽一抽地疼,如被火燎。
他觉得自己像个将死的溺水者。
他和系统属于一体,断没有系统在外面受罪,他在意识的海底无知无觉地安稳这回事。
漫长的三十分钟。
他出现了幻听,听见秒针滴答滴答地走过。仿佛这样就能加速时间的流逝。
听见……
很久以前,自己也曾这样,几近崩溃。
在顾云疆的刀子刺进胸膛的时候。
“系统,”闻映潮的嗓子火辣辣地疼,他努力攒出一点力气,开口道,“还要多久?”
系统没有回答。
闻映潮不再追问。
他尽量去让自己想一些愉快的事情,来减缓疼痛带来的伤害。
好像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记忆已经模糊,连人也分不清。
对了,如果他是闻映潮本人的话。
那个曾经和他合租的室友,果然是顾云疆啊。
他和顾云疆高中就是同学。
从晨曦之岛到繁花之苑,有一条很高的玻璃升降电梯,层层叠叠,似乎永无止境。过了很久,能隐约看见底下蜿蜒的航道,空中悬浮的列车。
执灵者的地界,繁华所在,一览无余。
他和顾云疆的能力在傀儡1531事件中觉醒,依靠自己逃出了地狱,并将最后的犯人带到正调查此事的警方面前。
没有人为此高兴。
晨曦之岛上不应该有执灵者的存在。
他们通知了繁花之苑,下面承诺派人上来评估,但需要30天的观察日。
期间二人被锁在一间禁闭室里,被限制自由,唯一接触的,就是每天来送饭的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警惕、慌张,即使他们隐藏得很好,闻映潮也能感知到其中的不自然来。
顾云疆叉住餐盘里的小番茄,汁水溅出来,他冷着脸色,把叉子捏得咔咔响。
“我们是受害者,”他说,“他们打算关多久,算准了我们不会反抗是吧。”
闻映潮的掌心抵上顾云疆的手背。
“再等等,说不定繁花之苑的人明天就能来了。”
他知道那是自我安慰。
“谁来都好,”顾云疆轻声道,“这里比那个沦为傀儡的学校还要压抑。”
他说:“我是不是有点不正常了?”
闻映潮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他沉默片刻,哼起了歌。
是学校的校歌,编曲十分用心,还蛮好听的。
平稳的意识力掺在歌里,像一双小手,轻轻拍着、安抚着顾云疆的情绪。
闻映潮并不期待繁花之苑,他只想过普通的日子。
但是出了这样的事,他注定往后与“平凡”二字无缘。
他说:“如果三天后再没人来的话,我们就逃走吧。”
“逃到哪里都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用上能力的话,应该不算太难。”
顾云疆静了静。
他说:“好。”
在他们做好准备,打算逃走的那天晚上,繁花之苑的人来了。
来检测基因的人是一个戴眼镜的研究员,据说,他也是在晨曦之岛中途觉醒,被送往繁花之苑的。
上面的人会对他更信任些。
他给闻映潮和顾云疆抽了血。
这一次,决定了他们的未来。
疼痛密密麻麻,正迅速蔓延。
闻映潮回忆不下去了,他实在提不起力气来,对抗精神力的漏洞就让他筋疲力尽。
从他意识到自己是本人开始,那些无处着落的记忆就开始不受控制,他根本没办法刻意去想,到头翻出来的,都是些不尽愉快的过往。
那是起点。
把他平静的生活彻底打碎。
时间还在流逝。
系统眼中的金芒越来越淡。陈朝雾似乎在和顾云疆沟通什么,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但他意外地清楚,顾云疆想要做什么。
“要停下吗?”他问自己,“现在停下,把我剩下的精神力转移,还有抛下所有人,独自逃走的机会。”
“我没猜错的话,顾云疆的想法会有点疯。”
黑暗里,闻映潮的手指动了一下。
粉身碎骨般的疼。
“我们好像,没资格这样说他。”
“他对我太狠了,”闻映潮现在只敢轻轻抽气,生怕呼吸得厉害了扯到肺腑,“可是,他对他自己,更狠。”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若是有什么疯狂的想法,那必然是闻映潮先提出来的。
从傀儡事件后,他好像永远都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只有在顾云疆面前,才会鲜活一些。
平静地说出许多很多人想也不敢想的事。
“你,或者说我,看着他,一步步变成这样。”
闻映潮勾了勾唇。
“就这样吧,”他说,“我不后悔。”
起码闻映潮不会用激光枪指着自己,他希望自己能活。
包括冥渊之战,死去的时候,他留了一缕意识,藏在顾默晚的意识囚牢里。
被人见缝插针,意识再生。
他想,他其实很庆幸自己的新生。
如果那颗该死的国王诅咒没有跟来的话。
“那之后,还跑吗?”系统问他,“我会预留一点点精神力,足以支撑到事情解决后,我们能意识清醒,离开南桥。”
闻映潮微微一顿,随即轻轻笑了。
“看他表现。”
第30章 生日(10)
“我会帮你。”
虽然系统什么都没听见,但他还是强撑着拨通频道,这样说了。
耳边的杂音越来越吵,任何波动钻进他的耳底,都会变成毫无意义的嗡鸣。
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分钟,顾云疆已经抵达四楼。
在场的人神情呆滞,怔然坐在座位上,不止是拜国王诅咒所赐,还是闻映潮几乎拼尽全力压制的结果。
顾云疆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能拿到四楼邀请函的,多半是圈内来庆贺的大牌,后援会会长,以及安娜的好友。
最后的生日派对会在四楼举行。
他提前拿到了所有人的名单。
拜维提前排查过,其中唯一一个和宴楠、还有之前的白裙子女孩都有交集的人,是安娜在机构就认识的好友,徐殊。
她的位置上,现在坐着一个等人高的充气玩偶,被绳子栓在座位里。手腕上连着终端,结合她的能力,就是一个小型的中转站。
徐殊的能力是信息传导,可以将自己所获得的信息,传递给任何人或事物,并进行短暂储存。
意识方面的。
她有安娜的私人邮箱,也能在邮件上动手脚。
她长大,从机构离开之后,收养了白裙子女孩,给她取名叫徐晓然。
徐晓然的能力特征并不明显,还患有罕见的遗传病,这一点和徐殊倒是很像,也可能因为相同的经历,被抛弃的命运,让她选择了带女孩离开。
安娜偶尔也会过来,用她的歌声给女孩做些心理疏导。
徐晓然喜欢徐殊,也喜欢安娜。
但徐殊又是怎么想的呢?
她的履历比宴楠这个已逝之人还要干净,关键的信息一样没留,甚至隐去了她曾在被机构收留这部分,若非沈墨书有特殊渠道,还真要叫她就这样避过去。
顾云疆的脸色难看得很。
内部档案权限极高,不可随意查询,随意更改。
是谁动了徐殊的档案?
他说:“闻映潮,精神网的操控权能不能转移部分给我。”
他需要这些受诅咒的种子,来帮他溯流到幕后者。
闻映潮独自做不到,那他也来。
先前,只有意识相关的执灵者才拥有精神网的权限,顾云疆显然不是其中之一。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是“国王”。
相当于他被另一个意识赋予了权限。
“顾,”陈朝雾阻止,“你不是冥渊之主,精神力没有那么强大。”
“他尚且撑得辛苦,你不会有余力去反向追溯。”
顾云疆:“嗯。”
陈朝雾继续:“强行操控不属于你的能力,你和授权者都会遭到严重的反噬。”
闻映潮:“我会帮你。”
陈朝雾:“……”
从前有人和她说,自从冥渊之主死后,顾云疆就变了,和闻映潮身上那股疯劲一模一样。
她还不信。
在她眼里,顾云疆仍旧是队伍里最谨慎,最理智的那个。
现在,她切实体会到了。
在闻映潮面前,顾云疆也变得不顾风险,孤注一掷。
陈朝雾静了稍许,黑洞洞的枪口再一次对准了闻映潮的后脑。
“不要动作,不要帮他,时间的事我们会另想办法。”
系统根本没有听见。
任高处的风从前襟穿过,闻映潮的触觉也在慢慢消失,他只通过意识网,辨认出陈朝雾微妙的情绪,没有任何敌意。
大致明白了她在做什么。
他慢慢道:“你不会动手的。”
陈朝雾抿着唇,半晌,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闻映潮是对的,她不会、也不能动手。
“所有人的性命都压在我的身上,我死了,他们都会死。”
“包括顾云疆。”
他手指微颤,不敢闭眼,怕自己会一头栽倒过去。努力让自己深入精神网,去探知被他压制住的众多意识。
似乎没有那么麻烦。
他一眼就找出了顾云疆。
“我相信他,因为他是顾云疆。”
时间还剩下最后七分钟。
闻映潮没有移交给顾云疆太多权限,他拨动四楼这一部分,散在顾云疆的意识里。
没有任何的前兆,或者提醒,巨大的压力便铺天盖地般席卷,坠在了顾云疆薄弱的精神力上!
像无数根针刺进太阳穴,他唯一能感知到的词汇就是“疼痛”。
顾云疆手捂半边额头,闭着只眼,撑在充气玩偶附近,用设备扫描过威胁后,动手卸下玩偶腕子上的终端。
他最擅长忍痛了。
在无数个黑夜里他都忍不住,对着家中的镜子、小桌、床铺发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第二日依旧能掩盖住满身的伤口,若无其事地来到天网,微笑着与队友们打招呼。
不过是追溯而已。
他手里的终端滑溜溜的,握也握不住。精神压力带来的剧变在抽空他的力气,顾云疆逼着自己静下心,拥抱那些无孔不入的啃噬感,融成自己的一部分。
像凌迟一样。
闻映潮只会比他更疼。
顾云疆的私人邮箱已经落灰数年,工作邮箱倒是经常收到乱七八糟的邮件,他憋着这股劲儿,一遍遍对比过两个终端的地址后,确定了五天前发送给自己的一封合作邮件。
落款是闻映潮。
顾云疆当时点开看了,没两眼就把它丢进了回收站。
他知道那不是闻映潮发的。
终端号有发件限制,次数多了会被判断异常,此时邮箱右上方正“滴滴”地发出警告,告知该终端已被封禁。
封禁时间正是四十分钟前,全场大规模收到邮件的时候。
顾云疆剩下的时间不多,他直接选择了数据打包,交给后方去仔细核对。
他试图通过种子的脉络,往更深处追寻,这个过程无疑是危险的,他坐在诅咒的人群里,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
万一在这期间,有谁的控制权被夺走,朝他来上一下,顾云疆防不胜防。
陈朝雾紧张地听着周遭的动静,打算一有情况就将顾云疆唤醒。
他的共鸣,也同时传递给了扶坐在窗台上的闻映潮。
还有五分钟。
两道清晰的脉络分头行动,通过国王诅咒的受制时间,反向溯洄。
闻映潮忽然道:“派对厅。”
陈朝雾记录着每个人的动静,幕后者一直没有离开过四楼,这是毋庸置疑的。
通过追溯国王诅咒受到控制的路径,可以暂时铺开一张不甚清晰的脉络,排除所有视野遮挡严重的区域后,就只剩下派对厅。
虽然在正式开始之前,派对厅会上锁,并有保安把控。
但既然作为幕后者,操控一个人来为自己设置开锁权限不算难事。
这只是闻映潮的猜测,毫无证据。
顾云疆快步来到派对厅门口。
保安已不知影踪,门锁完好无损,闪烁着“权限解锁”的字样,顾云疆试着用手里的终端扫了一下,没有成功。
“管理员密钥。”
顾云疆的声音沙哑,气息微弱。
咬字却十分清晰。
在事件发生前,他们就联络了天元广场的负责人,索要了可以开通全场权限的密钥,这块向来是陈朝雾负责的。
陈朝雾迅速报出一串由16位字符组合起来的复杂密钥。
顾云疆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手指飞快地动作,完成了输入。
派对厅的门在他面前徐徐打开。
香味扑面而来。
里面灯火亮堂,摆满了山珍海味,高档甜品,整箱整箱的名贵酒水。巨大的八层蛋糕用推车装在中间,裱花精致,甜美诱人。
站在派对厅中间的人,抹了一点蛋糕上的奶油,放进嘴里,蹙了蹙眉:“好甜。”
顾云疆把血咽回喉咙里。
那人不是徐殊。
是安娜应当早被诅咒控制的私人助理,心尼。
她毫不意外顾云疆的到来,似乎对她而言,这是终将到来的事,她早就已不再给自己留下转圜的余地。
心尼问他:“你喜欢甜食吗?我不喜欢,虽然闻着很舒服,但尝起来太腻了。”
心尼是“C”级执灵者,她的能力是短暂看到一秒后的未来,只有发动时才会生效,一天只能使用三次,否则身体会产生负担。
在她看见的时候,时间也会流逝。一秒太短,往往来不及做什么,事情就已经发生。
听上去很鸡肋。
顾云疆勉强扯出一个笑来:“真巧,我也不喜欢。”
他说:“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不然,天网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你生不如死。”
心尼耸肩:“你这算是威胁吗?”
她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没有开防窥,上面清晰地显示着倒计时,还有153秒。
“那好啊。”
心尼笑起来很好看,素颜不输给任何当红巨星,娃娃脸自带某种天真的稚气,瞧上去就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除了她那双眼睛。
如毒蛇一般,盘踞在无数人的性命之上,冷漠冰凉。
“看看是你先阻止我,还是那位……外援?我可以这么认为吧。”
她笑道:“还有142秒,你们两个的精神力会一起崩溃。”
“连同这广场的所有人一起。”
她拍拍手,顾云疆身后的大门应声关闭。
“就让我猜一猜,两分钟之内,身负国王诅咒的你,要怎么解决掉我。”
顾云疆一步步往心尼的方向走。
她手上没有武器,顶多是餐台上的刀叉,而顾云疆的“容纳”里,必然藏着不少东西。
“还是说……是打算直接杀掉我吗?也是一种方法。”
心尼不怕死似的,就站在原处,浅笑着看顾云疆朝自己走来。
“好果断,不愧是……”
顾云疆与心尼擦肩而过。
心尼的话戛然而止,她的表情僵在脸上。
“我要解决的人不是你。”顾云疆哑声道。
时间,还剩下120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