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孟律师真工作时说的话让人不由自主地听从,跟陈遇说话的语气却像等着他反驳,像是陈遇遥远记忆中,故意招惹喜欢的女孩子的大男生。
被这样温柔无限地纵容,即便是陈老板,也很难不得寸进尺:“你不是说追我要先让我知道我们会结婚吗?”
“理性和本能是两回事。”
陈遇不免要感叹人的劣根性,他喜欢孟廷川沉稳从容的样子,又自得于能让孟律师放弃理性,不过陈老板到底良心未泯,认真解释:“他只想谈恋爱,我要找个人稳定过日子。不然不如没有,我们从一开始就没可能。”
但人是会变的,一开始或许是,现在可未必。
孟廷川还没有大度到要为情敌讲话,红灯结束,前方的车一辆一辆开走,他松开刹车缓缓起步:“阿遇,比起你和他的不可能,我更愿意听到你说青睐我。”
“我当然……”比起爱和喜欢,青睐足够委婉,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但这样直白地表达情感,对陈遇而言还是有些挑战性,看了孟廷川三秒他才说出口,“更青睐你。”
孟廷川勾了勾唇,低声应:“嗯。”
陈遇移开视线看着前方车流,过一会儿又低头看手机:“对了,回去要拿个快递。”
“买了什么?”
孟廷川只是随口问,陈遇不记得自己买的东西也不是一两回了,这次却卡了壳:“嗯……精油。”
他转过来看孟律师的表情,补充:“泡澡用的。”
其实是助眠喷雾,拿回家之后陈遇悄悄试了试,和孟律师一块儿生活久了,他也稍微能懂一点香,喷雾的香气非常淡,是干燥暖甜的木质香,闻起来十分柔和。
出发前一晚,陈遇拿着香氛走进衣帽间,行李箱静静立在墙边,里面放了他和孟廷川两个人的生活用品和换洗的衣物,其他登山需要用的东西另外放在孟律师的包里。
他刚打开行李箱,还没来得及放,门就被敲了两下:“阿遇?”
陈遇仓皇地把香氛塞到衣服底下,心跳怦怦的,反应过来之后觉得有点好笑,又不是做贼,就算看见了又怎样?
只是助眠喷雾。
箱子摊在地上没有收拾,陈遇走过去开门,孟廷川也在整理东西,衬衣袖口挽起到手肘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看起来十分随性,看见衣帽间灯亮着,问他:“在收拾东西?”
“嗯,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忘记的。”陈老板面不改色,“怎么了?”
“律所包了车,明天要一起坐包车还是单独过去?”
陈遇想了想:“律所团建,你是不是一起比较好?”
“都可以。”孟廷川委婉提醒,“一起的话,他们可能会对你有点好奇。”
陈遇想,他天天在咖啡馆待着,律所里谁没见过他,好奇应该也就那样?
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律所另外两位合伙人都是私家车过去的,只有孟par一个人跟大家一块儿等包车。每个人都可以带家属,经费就放在那里,不用也不能折现,大部分人就算没对象也会领上亲人朋友一块儿,他们没见过陈遇,对律所老板和他性别为男的对象果然十分好奇。
他们来得早,人还没齐,先到的一起坐在咖啡馆里等,陈遇给他们免了单,然后躲到制作间去了,等车到了他才脱掉工作衣出来。
孟律当着面给他转了两千,陈遇不明所以,孟廷川说:“辛苦陈老板了,咖啡还是我请。”
陈老板直接收钱,今天被人围观全是因为他,这钱收得心安理得。他们俩都不晕车,走到最后排坐下,陈遇松了口气,这位置好,前排往后看不方便,不容易被围观。
陈老板的刻板印象中,律所的工作非常严肃,他们上班又要求穿正装,平时看着都成熟理智得不得了,假期一个比一个随意。
小梅边上的女孩子怀里抱着一只柯尔鸭,摸着鸭翅膀,一口一个宝宝,还有一个看着二十出头的男生,戴了顶粉色假发在录视频,前面一片欢声笑语。
陈老板大为震撼:“这在干嘛?”
孟廷川眼中也有些笑意:“昨天群里发红包,他说抢到最大的戴粉红色假发来。”
“然后他自己抢到了最大的?”
“嗯。”
这发展确实很有戏剧性,最后一排视野好,陈老板坐着围观,等到司机说车要开了,大家才都坐下来。但还是叽叽喳喳在聊天,吃零食的吃零食,喝饮料的喝饮料,陈遇仿佛回到了小学春游现场。
手机铃响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注意到,还是孟廷川提醒他的,陈遇看了眼,是宁千金,陈遇没急着接,先摸出蓝牙耳机戴上。
“今天什么好日子啊,陈老板还能发朋友圈?” 宁千金说的是陈遇早上出门时候拍的照片,太阳才刚升起来,花园里的小葱迎着晨曦,娇翠欲滴的。
宁千金问他:“今天你家律师生日吗?”
“没有,还远。”陈遇有点奇怪他怎么那么问,说起这个陈遇其实有点惭愧,孟廷川的生日在年底,其实只比他早了三天,他当时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过了,下一次生日差不多要等整整一年。
“那是什么?”宁千金的声音有点远,伴随吹风机的轰响,“你们认识多少天纪念日,有半年了没?”
“差不多。”陈遇被他带着走,反应过来之后笑了一下,“不是,你怎么非要往他那里猜?”
“不然呢,你看看你一共几条朋友圈。”
陈遇回忆了一下,上一条是他拍的咖啡馆柜台上的日历,用笔圈出今天,上上条还是结婚照,无法反驳。
不过被人这样揶揄,他浅浅辩解一句:“早上那是我种的葱,我今天去爬山。”
宁千金关了吹风机拿起手机,声音一下清晰起来:“那还是我误会你了呗?”
“不算误会,律所的活动,我跟他一块儿去。”陈遇轻描淡写地说。
“草。”宁千金猝不及防被秀一脸,“你就嘚瑟吧!那你这两天都在外面玩了?”
“嗯,明天回去,有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喊你有空的时候来店里转转,好多人念叨你呢,我说你结婚了晚上不出门,他们还不信,还有人传咱俩闹掰的。”
“你怎么不早说?”陈遇笑意收敛了一点,合伙人闹掰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还说呢,你不知道你这一结婚,我都不好意思晚上喊你了,生怕耽误你什么好事儿。”
“我有什么事?”陈遇下意识说,说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哭笑不得,“你真是……今天怎么起那么早?”
“陈老板,我这不是起得早,是还没睡。”宁千金笑他,“您当都跟您老似的早睡早起呢?”
陈遇很淡定:“年纪大了要养生。”
宁千金跟他一个年纪,过得却是昼夜颠倒的日子,笑他:“有些人口口声声说着年纪大了,不会还是处男吧?”
陈遇下意识往左边孟廷川那边看,右手捂着悄悄把耳机拿开,音量霎时小了许多,他才放下心来,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羞耻的:“是啊。”
他们最近相处挺好的,陈遇并不急,不过想起上次孙云舟的误会,他委婉地说:“不习惯一起。”
宁千金听懂了,但是不以为意,心道干睡当然不习惯,干了再睡做舒坦了还有什么不习惯的?说白了还是因为少了点水到渠成的助眠运动。
他忽然想到点什么,嘿嘿一笑:“那你们这次出去,是住一块儿吧?”
“嗯。”
这个陈遇收拾行李的时候就试探过了,孟律师说律所经费是一人一间房,分开睡的话要额外补钱。
“山上物价高,酒店一晚一千六起步。”
陈遇顺势说:“那还是算了吧。”
现在想想,孟律师应该也是倾向于一起睡的,不然不会提补钱的事。他往边上看,孟律师也带着耳机,他用的有线的,只戴了一边,靠近陈遇的这侧没有戴,这会儿这垂着眼看手机,或许是因为没有笑,看上去有些冷肃。
耳机里宁千金的声音传来,“那你……”
陈遇:“嗯?”
“算了算了。”宁千金吐出口气,他其实想说好好把握机会的。但转念一想,他又不是敬事房老太监,管天管地还管朋友两口子什么时候睡?陈遇觉得可以就行,他瞎操个什么心呢?
“没事儿,你好好玩。”
他没事,陈遇却有事,不过不方便在电话里说,挂了电话,摘下耳机,车上比一开始安静一些。
陈遇给宁千金发信息,编辑了快一分钟,发出去没两秒又撤回。
宁千金:?
陈遇:没事
他去以前浏览过的视频评论区翻了翻,发现平时随处可见的某种小广告仿佛集体隐身。
浏览器上搜索出来的网页点进去不是不存在就是被提示危险网址。
陈遇有些为难,空坐了一会儿,想起来早年好像收到过不少类似的邮件,登上邮箱千方百计在一堆垃圾邮件里找出来想找的那一封,又发现链接早已失效。
陈老板在互联网上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微信。
宁千金:我看见了
对方撤回一条信息
宁千金:“打错字了?”
陈遇:没发错
陈遇:有吗
宁千金:11111
宁千金:“包我身上!”
宁千金:你等着
没一会儿他就发了个压缩文件过来:人类繁衍计划
陈遇摁灭手机屏幕,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口气。
第32章
上了高速之后,汽车平稳向前行驶,今天大家都起得早,一开始的兴奋劲过去之后,困意就上来了,车上渐渐安静下来,闭眼休息的人越来越多。
陈遇原本还算精神,也打了个呵欠,向后靠在椅背上,尽可能找到个让自己舒适的姿势,只是毕竟是坐着,又没有航空枕,脖子底下空落落的没什么支撑,时不时就要被自己惊醒,反复几次才完全睡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靠在孟廷川肩上,怎么靠过去的陈遇不记得了,现在犹豫继续睡还是睁开眼。
“醒了?”孟廷川问。
这下不用选了,陈遇直起身,应了一声,嗓音有点干哑:“还有多久啊?”
“五分钟,”孟廷川拧开水杯倒了杯水给他,“润润嗓子。”
陈遇确实有点渴,接过来喝了,汽车已经开进景区范围,车窗外一片绿意,车上交谈的声音又多起来。
车停稳之后,大家陆续下去,陈遇和孟廷川走在最末,不知道是因为车上相对封闭,还是这里空气确实好,他深吸口气,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前面有人喊了声刘par,陈遇看过去,看见刘律和他太太,还有他们的女儿,小姑娘比芸芸大几岁,瘦仃仃的站在妈妈身边,刘律让她喊叔叔她就喊叔叔,喊到姨姨的时候,被抗议:“我还没结婚呢,囡囡叫姐姐。”
小姑娘腼腆地笑:“姐姐。”
聊了几句,刘太太就带着女儿走了,刘律跟他们解释:“我家孩子身体不好,跟她妈妈去坐缆车,我跟你们一块儿走。”
“哎,办公室坐久了,我这老腰。”他舒展身体动了动,继而振臂一呼,“人齐了没?齐了就走吧!姑娘小伙们。”
天翠山绵延数百里,靠近西府的这一侧是出了名的陡,一条山道从古走到今也只是加装了防护栏,该难走的地方依旧难走。
当然,景区开发那么多年,索道肯定是有的。
孟廷川又问了陈遇一遍要不要乘缆车。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在出游的时候耗费那么大的体力去登山,出游本质是为了放松休闲。
“你不用迁就我,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乘缆车,索道和徒步是不一样的风景。”
陈遇想,孟律师显然是倾向于爬山的,他们以后还要在一起生活很多年,总不能次次都是孟廷川迁就他。
“我也想体验体验你的自律生活。”陈老板是那么说的。
“山腰也有休息处,可以从那里开始乘缆车,我们先上去,半程应该没有问题,如果吃不消,剩下部分走索道。”孟律师没有再劝,打开背包,拿出护膝和折叠杖,给他讲解用途,“上山用护膝就行,登山杖主要是下山用。双杖一开始可能会用不协调,可以在坡度缓的地方先适应适应。”
他说着拿起登山杖平地走了几步,其实就是跟正常走路差不多,陈遇学着他的节奏适应了一会儿,等他们真正开始专注向上走,已经落后律所其他人许多,走出去十来分钟才听到他们的声音。
前面不远处是石阶的尽头,有人猜测:“是不是快到了?”
“没那么快吧?”
又一会儿。
“怎么还有那么长啊?!”
“不行了,休息一会儿吧,腿酸。”
等陈遇也走到那个尽头才知道原来只是一个转折处,下面的石阶大概是近几年新铺的,宽敞好走,过了那个弯道就是真正的古山道了,从山壁上凿出来的。
窄而厚石阶坑坑洼洼,侧方生满了绿色苔藓,角落总有翠嫩的小草,石缝间偶尔可见细韧草茎。
孟廷川抬手用登山杖拨开不知道从哪里探出来的枝叶:“小心。”
刘律喘着气给大家鼓劲:“加油啊,全程八百,半程三百呢,坚持坚持,我上次来过,矿泉水五块钱的地方有个小山洞可以休息一下。”
陈遇凝神去听,前面果然隐约有扩音器的声音传来:“矿泉水五元一瓶五元一瓶。”
山道上相对宽敞的地方会有人摆小摊,卖登山杖、零食饮料太阳镜,十分钟前那个小摊泉水还是三块钱。
刘律他们到了那个小山洞都进去休息了,座位不够就席地,孟廷川也问陈遇:“要休息吗?”
刚刚才休息过,陈遇摇头。
他没什么登山的经验,也没有健身的习惯。不过他这个工作需要站并且作息规律的,体力似乎比律所那些常年坐着还时不时熬夜加班的要好一些。
当然孟律师是例外。
孟廷川时时回头看顾,见他累了就会停下休息,给他倒一杯水,每次休息时间都不久,在体温回落之前重新出发。
他们以相对均匀的速度往上走,山道上售卖零食饮料的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高,再过几个弯,矿泉水已经卖十块,陈遇心想不知道山顶的矿泉水是什么价格。
没想到半山腰的休息点,价格反而比下面低,三块钱一瓶。
售货员解释:“我们这都是索道上来的,山道上的是附近村子里的人自己挑上来卖的,当然越高越贵。”
有人问:“不能从这儿往下运吗?”
售货员笑:“我们这儿限购,最多两瓶,而且,上山容易下山难没听过么,别说还挑水。”
这样一来在下面买了水的人相对平衡了一点儿,毕竟人家也是出了力的。
从这里开始继续上山的人少了许多,大部分选择去坐缆车,律所的人基本都选择拿三百,刘律自己也乘缆车去了。
孟廷川问陈遇:“还走吗?”
“走。”陈遇点头,他热得额头鼻尖都在冒汗,衣服也湿了,不过精神看着还行,孟廷川拧上杯盖,冲他伸手:“那走吧,休息久了耗费的体力会更多。”
陈遇拉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
后半段严格来说不能叫半段,他们不是要到山顶,而是去酒店,剩下的路其实只有前面一半长。不过更陡了,登山杖彻底成了累赘,孟廷川从包里拿出手套给他。
陈遇觉得孟律师的登山包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他甚至看见了糖。
孟廷川留意到他的视线,问他:“要吗?”
陈遇点点头,孟律师剥了颗糖直接递到他嘴边,提醒道:“尽量避免口呼吸,容易口干。”
陈遇看他一眼,低头吃掉,含含糊糊地问:“吃糖是为了这个吗?”
柔软的触感在手心停留了一瞬,孟廷川看着陈遇微微发白的唇:“还能补充血糖。”
尽管一路上补给没断过,负重还都在孟律师身上,到了酒店陈遇也还是累得说不出话,从最后一步阶梯踏上来,他就半个人都挂在律师身上了。
孟廷川搂着他的腰,搀住他:“要不要回头看看走过的路?”
陈遇回头看了,曲曲折折的山道蜿蜒着没入山壁,他有点点恐高,刚才一心闷头往上走,一眼都没往山道外看,这会儿看着头晕目眩的,腿都发软,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身体对危险的本能反应。
他闭上眼,转回来,下巴搁在孟律师肩上喘气,孟廷川搂着他问:“要泡温泉吗?”
陈遇看看天色:“现在?”
“嗯,那边可以简单吃点东西,也可以推拿按摩,刚爬完山,放松一下。”
陈遇奇怪:“你们不是团建,怎么都各走各的。”
“明天聚,现在都累。”陈遇想想也是,孟廷川看了眼表,又说:“而且他们应该还没到。”
“他们不是坐缆车吗?”陈遇缓过来一点了,从孟律师身上离开,自己站好。
“缆车不是电梯,直上直下的,需要一定的距离。”他指着另一座山峰,“要先到那边再过来,两趟,还需要排队。”
这么一算确实是徒步更快。
酒店套餐里自带双人两个小时的休闲服务,他们定的是豪华景观房,有单独的隔间小池。陈老板连洗浴会所都不去的人,这倒是很好地避免了他的尴尬。
但是单独和孟律师赤f身p裸b体面对面地泡在一个小池子里,抬抬腿就能碰到对方,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
陈遇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孟律师倒是很不客气的,看完还不忘夸一句:“陈老板身材不错。”
陈遇整个人都沉进池子里,只留脖子以上在外面:“你在笑话我吗?”
“不是,确实维持得不错。”
虽然没有结实的肌肉,至少也是清清瘦瘦骨肉停匀的。
孟律随意地靠在池子边,提醒他:“阿遇,你这样心肺负担很大。”
陈遇确实觉得这样吸气有点累,犹豫着要不还是出来算了。反正、其实也没什么不能看的,按摩的师傅就提着一箱子精油来敲门了。
师傅打开箱子,里面除了瓶瓶罐罐的精油还有价目表,看来是不包括在套餐里的额外消费。不过师傅没推销,按部就班地在按摩床上铺好一次性铺垫,问他们:“谁先来?”
孟廷川喊陈遇:“阿遇,你先。”
陈遇没推辞,拿浴巾擦了一下身体披上浴袍去按摩床上趴好,但很快他就后悔了。
陈老板从前没有推拿过,不知道推拿的滋味那么酸爽,师傅经验老道,知道他们客人大多是爬过山上来的,穴位挑得十分精准。
陈遇咬着牙克制,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师傅看出来了,宽厚地笑笑:“小伙子放松放松,肌肉也需要休息。”
说着在他脚底按了一下,陈遇没忍住痛呼出声,往孟廷川的方向看了一眼,孟律师闭目在水里泡着,没往他这儿看。
陈遇稍稍舒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比车上沉得多,还是孟廷川喊醒的,该吃晚饭了。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身体,有点酸,但可能是按摩的缘故,也可能是没到最酸的时候,还算可以忍受。
陈遇又躺回去,声音也懒洋洋的:“超时要加钱吗?”
孟律说:“已经续了两个小时。”
陈遇吓一跳:“我睡了那么久。”
“没事,明天要早起看日出,就当补晚上的觉。”
“还要看日出啊?”陈老板不太想动弹。孟廷川站在按摩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摸摸他的脸,又捏了捏耳垂:“不看也可以。”
大概是休息足了,放在刚上来的时候,陈遇是绝对没有心思多想的,现在一觉睡醒又有精神了,居然从孟律师的话里品出来一点暗示。
孟律师的表情很正经,他不是很确定。
但既然想到了,陈遇不可避免地思索晚上和孟廷川同床共枕的事,期待之余还有种无法预料结果的焦躁感,悄悄拿出手机开始下载宁千金发过来的压缩文件,时刻关注着进度,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孟廷川以为他累了,吃完就领他回房间。除了那次孟律师半夜离开,他们还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这么共处一室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暧昧。
陈遇干脆进了浴室,然后拿出手机关闭多媒体音量,打开已经保存好的视频文件。
这样的视频,他当年看过许多,离开戒断所之后也尝试这看过,一次都没有看完。
宁千金大约以为他是要学习观摩,又顾忌他的保守,给他发的其实比当年戒断所看见的要唯美许多,还有前置剧情,看起来是一对爱侣情难自禁。
但对陈遇而言没有区别,时隔多年,还是记忆中的感觉,他依旧没有丝毫冲动,只是觉得作呕。
屏幕内的两个人互相爱抚着倒在了床上,渐渐步入正题,陈遇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胃部开始痉挛,他打开盥洗池的水龙头,手机放在一旁。
视频依旧无声播放着,陈遇近乎自虐般地看。
明明是静音,他却仿佛可以听见浑浊的粗喘,听见似哭非哭仿佛在承受莫大痛苦的呻fpb吟。
镜头一切转成某个角度的特写,陈遇终于吐了出来。他一手撑在盥洗池边,一手压着嗓子,尽力克制。
孟廷川不急不缓地敲了几下门:“阿遇?”
陈遇没法回答他,暂时也没法面对他,掬了一捧水往脸上泼,抬头时看了眼镜子,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眼睛泛着生理性的红。
“阿遇。”孟廷川又敲了三下,“应一声,不然我进来了。”
门只是关着,没有锁,陈遇双手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人,脸颊上的水汇聚到下巴,然后啪嗒滴落。
陈遇依旧没有说话。
咔哒,锁芯转动的声音。
陈遇像是忽然回神,去拿手机,却一下挥到了地上,落在孟廷川跟前,手机是屏幕向下的,孟廷川弯腰捡起来,浴室内瓷砖光滑,屏幕没有碎。
视频还在放,孟廷川也看见了,面色不改地按下锁屏键,什么都没有问,拿了一块干毛巾,用温水打湿,然后拧干,替他擦脸。
陈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他摆布。
孟律师的动作很轻,从额头到眼角,温柔细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肢体接触。
陈遇起初垂着眼,后来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没有等来对视,孟廷川的视线始终落在陈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擦完了,他放下毛巾,对陈遇说:“我去再开……”
陈遇拉住他的袖子,不想听他说下去:“我带了助眠喷雾。”
孟廷川回头看着他,表情还算平静,凝视着陈遇,半晌,轻轻拉开他的手:“阿遇,我想我们需要……”
“不要再开了。”
陈遇又一次打断他的话,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搂住孟律师的腰,贴着他脖子,嗓子还有点哑,语气却像命令一般不容置疑。
“孟廷川,和我一起睡。”
第33章
孟廷川没有回答,也没有退开。他不动,陈遇也不动,就那么僵持了一会儿,孟廷川轻叹:“阿遇,不要勉强自己。”
“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建立亲密关系,不需要勉强。”
半晌,陈遇才应:“嗯。”
孟律师摸摸他的脑袋,轻声笑了笑:“好乖。”
陈遇松开他,孟廷川牵起他的手往外走,问他:“要谈谈吗?”
“好。”
房间里有休闲沙发,孟廷川直接略过,牵着他往床边走,他们面对面地盘腿坐在床上,陈遇看着他,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画圈,孟廷川开门见山:“可以告诉我,你在戒断所经历过什么吗?”
陈遇的表现在孟廷川看来有些矛盾,孟廷川只能归结于他特殊的经历。
“你怎么知道我去过戒断所?”
这一瞬间陈遇想到宁千金,但是宁千金很清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不会是他。陈遇不知道他的目光中带了点防备。
孟律师坦然道:“文书网上有你胜诉的记录。”
陈遇懵了一下,这答案是他预料之外的,他连有那么个网站存在都不知道,听起来是从他的官司记录里推断出来的。
“那你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跟你求婚之前。”
陈遇嗓音艰涩:“你那是在同情我吗?”
“我不会因为同情跟人结婚。”孟廷川说得非常直白,“我不会牺牲自己的婚姻去拯救另一个人,这很荒谬,你也不需要。”
“我说过很多次,也不介意再重复,陈遇,我和你结婚是因为对你有好感,也知道你合适。”
“是出于利己的目的。”
这话有点不中听,但陈遇觉得顺耳,他放松下来,想了想,从孟律师口中的那条胜诉记录开始讲:“我当时请了一位非常厉害的律师,她跟我说。如果我照她说的做,应该可以胜诉。但是投入和回报可能不成正比,果然亏了。”
孟廷川当时没有点进记录细看,陈遇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沉重,他闲聊似地问:“律师姓亓吗?”
陈遇点点头,这个姓不多见:“你认识她?”
“不认识,听说过,她打过很多类似的官司,不过收费似乎不低?”
“是很高。”陈遇花光两年的积蓄还不够,“但是她让我三年偿清。”
“看起来你对她印象不错。”
“嗯,她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律师。”陈遇看着孟廷川,“所以我觉得律师都是好人。”
孟廷川短促地笑了一声,摇头:“阿遇,律师可不都是好人。”
陈老板活到三十多岁,即便当年有这样线性的认知,现在也不会这样想,但不妨碍他对律师这职业有好感。
“那你呢?你也不是好人吗?”
孟律师笑道:“我不是纯粹的好人。”
“你有时候确实坏。”这话再说下去要偏题了,陈遇回到孟律师一开始的问题。
“你应该能看出来,很难告,除了刚进去,我几乎没有受到什么身体上的伤害,更没有伤痕。”
“他们后来用的主要是厌恶疗法,那个方案是我父亲首肯的。”
“他们让我们聚在一起看、”陈遇不可避免地回想起那些画面,那种隐隐作呕的感觉又来了,他说不下去,孟廷川喊他:“阿遇。”
“嗯?”陈遇回神。
“看着我。”
陈遇看向他。即便陈遇没有明说,孟廷川从他刚才的行为和反应也足以推断出所谓的厌恶疗法是什么,问他:“你排斥性吗?”
“我不知道,”陈遇摇头,低头一下一下揪着床单,又抚平,补充,“我不排斥你。”
孟廷川并不是要探究陈遇的过去,只是想知道困住他的是什么,问清楚了就可以,不必再深入,他主动结束对话:“我知道了,睡吧。”
晚饭前睡过一觉,陈遇不太困,但还是躺好,视频的冲击有点大,为了不让自己瞎想,他在心底专注地数小羊。
孟廷川问他是不是睡不着的时候,他不小心把脑子里想的说出来了:“三百二……”
“什么?”
“能睡着。”
“要开灯吗?”
“在数羊。”
牛头不对马嘴的,孟廷川笑出来,陈遇也觉得有点好笑。但是他担心孟律师又要说再去开间房一个人睡。之前还能说有些陌生,他们现在的关系是绝对算不上陌生了,陈遇不想度假回去还是分隔两室。
他们是结婚,不是找合租的室友。
陈老板今晚打定主意就算睁眼到天亮也要跟孟律师躺一块儿,他从被窝里伸手过去,抓住孟廷川的衣服:“我带了助眠喷雾。”
“不是精油了?”
陈遇愣了愣,想起来当时随意扯的谎,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
“你说谎的样子很可爱。”孟律师从被子底下抓住他的手,“还有,阿遇,你抓的是我的裤子。”
说起来孟律师这身睡衣裤还是他买的,陈遇想要收回手,被孟廷川捏了捏手心:“收在箱子里吗?”
“嗯。”
“昨晚放的?”
“嗯……”陈遇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牵手,孟律师也能牵得那么……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是不太正经,他想要逃开,迅速抽回手,坐起身:“我去拿。”
孟廷川也跟着起身,手搭在他的肩上:“不需要。”
“有效果更好的助眠方式。”
另一只手落在陈遇的腰间,背后覆上不属于他的体温,孟律师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今晚我来当你的助眠师,要试试吗?”
陈遇有一点预感,喉结滚了一下,点头:“好。”
腰间的手仿佛在弹琴,像是在提醒他注意这里,孟律师的声音听着有些漫不经心的:“这种程度的接触,可以接受吗?”
“可以。”
轻浅的吻落在颈侧:“这样呢?”
陈遇有一点痒,微微偏过头躲开,没有回答。他们亲吻过那么多次,又不是次次都只亲嘴,没有衣服遮盖的地方,孟律师哪里没碰过?就算是穿着衣服的地方,他隔着衣服也没少碰。
陈遇说不排斥孟廷川,并不是嘴上说说,他不知道孟律师为什么还要问。
没有听到回答,孟律师轻轻在他耳垂咬了一口,催促他:“阿遇。”
陈遇气息不太稳:“可以。”
细密的吻落下,陈遇按住他的手,孟廷川没有挣开:“阿遇,你相信我吗?”
“嗯……”
“交给我。”他的语调低沉和缓,陈遇缓缓松开他的手,孟律师碰了碰他的脸颊,“乖。”
夏日雨夜后的草丛,萤火点点,泛着潮气,静谧又充满了勃发的生命力。
陈遇软了腰,向后靠在他的肩头。孟廷川低沉而缓和的嗓音中带着明显的愉悦:“助眠服务结束,陈老板还满意吗?”
陈老板闭着眼,嘴里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孟廷川也没听懂:“困了?”
他笑了笑,扶陈遇躺下,又给他盖好了被子,往浴室走。
陈遇确实是困了,迷迷糊糊地闭上眼,迷迷瞪瞪睡着了,一会儿又在隐约的水声中惊醒过来,孟廷川帮他了,他是不是也要帮回去?
但是真的好困,不是单纯的疲惫,还有身体和精神的放松。
陈遇在昏沉的睡意中挣扎了许久,浴室的门终于打开,孟廷川走出来,身体重心靠后,步伐有些懒散,手上还拿着陈遇丢在浴室的手机。
他走到床边,用陈遇的指纹,解锁,然后把视频删了,手机放在床头充电。
做完这些,孟廷川发现陈遇睁着眼在看他,并没有动人手机被抓包的心虚,捏捏他的耳垂,化被动为主动:“怎么又醒了,我可白帮你了。”
他的手有点凉,陈老板老脸一红:“你还没……不用我帮你吗?”
孟律师轻哂:“这种事也讲究礼尚往来吗?”
第34章
孟廷川心情很好,俯身在陈遇唇畔落下一吻:“下次吧。”
他绕到另一侧,掀开被子上床。陈遇偏头去看他,身体也转过来一半,难免靠近了一点,发现孟律师不光手凉,身上也凉。
刚刚他挣扎着醒醒睡睡,对时间没什么概念,无法以此推测孟律师是自己动手去了还是冲了冷水澡,勉强思考两秒后因为过度困倦放弃了,他甚至懒得再转回去,就那么偏着头睡着了。
还是孟律师熄灯前看了他一眼,给他把脑袋扶正了。
陈遇睁开眼的时候,天才刚亮,这不是他的生物钟,可能是因为昨天睡得久,睡眠质量又好,他精神非常不错。
这差不多是一年里气温最舒适的几个月,房间里没有开空调,被窝外面有一点点凉,但是不冷。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感受到另一个人的体温,忽然想起来,昨晚不是一个人睡的,他偏过头去看孟廷川,孟律师闭着眼还没醒,一只手在外面,压着被子,衣袖差不多落到手肘。
一起住了那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孟律师睡着的样子,陈遇翻身趴在床上,用胳膊撑着自己观察孟律师的睡颜。
孟廷川不笑的时候有点冷,陈遇从前以为是因为他长了一张正经的脸,现在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闭着眼的孟律师,眼睛是条弯弯的线,睫毛居然还有一点卷,看起来并不严肃,头发凌乱,一晚上过去下巴还冒了点儿胡茬——添道疤就是武侠小说里落拓刀客的样子了。
可能因为躺在枕头的上的缘故,他的喉结没有那么突出。但还是很明显,从山根到鼻梁到下巴到喉结,起伏的线条很好看,陈老板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一点,幼稚地数这一段线条上有几个峰谷,连孟廷川睁开眼都没注意到。
然后就被抱住了,抱得非常突然。
孟廷川一只手从他腰下面伸过去,胳膊撑了一下,翻身而起,像是个蓄势待发的捕兽夹,猎物一落网,他就合上了。
陈遇身材并不壮硕,孟律师又长胳膊长腿的,轻而易举地把他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他大概是还有点困,头埋在陈遇肩窝,闭着眼,嗓音沉沉的:“阿遇。”
陈遇先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已经动弹不得,被他压在身fpb下有点喘不上气,这还是其次,孟廷川的呼吸落在脖子上,他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逃又逃不开,只能仰头:“痒。”
刚睡醒的孟律师有一点幼稚,不光没让开,还追过来拿下巴蹭他,毛剌剌的,陈遇忍不住笑起来,喊他:“孟廷川。”
孟律师还是没睁眼,懒懒应了一声。
“你先起来。”
孟廷川起来了,他支起身,捧着陈遇的脸,起先看他的眼睛,慢慢视线就往下移,滑过鼻梁落在嘴唇上,然后缓缓低头。
“阿遇……”
“嗯?”
“你有唇珠。”
他亲得很轻、很缓,迎合起来也并不吃力,陈遇闭上了眼,沉浸在人生头一次的早安吻中。
不过这个早安吻没有持续很久。
“不亲了。”
陈遇有些迷茫地睁眼看他,孟廷川意有所指:“再亲起不来了。”
他松开桎梏翻身侧躺,陈遇往下看了眼,被子挡着,看不出什么,他想起昨晚孟律师帮他助眠。
“要不要我……”
他的话被手机振动声打断,孟廷川长臂一伸,从床头柜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人,打开免提扔在两个人中间,又把手搭回陈遇的后腰。
对面的声音,陈遇也认识,就是刘律。
“喂,孟par,你们在观景台吗?”一起传过来的还有喧闹的人声,刘律连说了几声借过,才稍微安静了点儿,“哎,人太多了,以后还是要租帐篷去山顶看。”
陈遇才想到,他们好像本来是要去看日出的?他看了眼天色,刚醒的时候还是蒙蒙亮,一通闹下来,现在已经完全亮了,听刘律的意思大概是看完回来了。
而他们还躺在床上。
“我们已经回来了。”孟律师说瞎话也面不改色,搭在陈遇腰上的手,一下一下轻抚。
有些人打电话的时候手闲不住,陈遇有时候也会找点事做。但他之前从没发现孟律师也有这样的习惯,陈遇怀疑他的是故意的。
昨晚他的睡袍就没好好穿回去,这会儿也是散的,那么侧躺着,上半边还搭在身上,有那么点衣服的作用,下半边完全坠在床上,他摸索着去找腰带。
刘律惊讶:“那么快啊。”
“嗯。”孟廷川应了一声,在陈遇系上腰带之前,挑开了上半边睡袍,熟门熟路地探进去,被陈遇猛地按住。
这个人,大早上的,自己亲久了都受不了,却要来招惹他。
“你们吃过早饭了呀?”
“还没有。”他牵起陈遇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像是致歉,“人太多就先回来了。”
陈遇直接坐起来:“我去收拾行李。”
他起身,先是进浴室,换好衣服出来才开始收拾。就住了一晚,其实也不用怎么整理,就是几身衣服,洗漱用品一会儿还要用,没法收。
陈遇打开箱子蹲在地上,侧对着孟廷川,衣服下摆收在腰间勒出清瘦的线条——孟廷川刚刚用手丈量过的。
孟廷川的视线上移,落在陈遇颈侧,陈老板皮肤很白,锁骨上方淡淡的红痕有些突兀——昨晚他留下的。
孟律师的视线坦荡到有些放肆,陈遇低着头收拾东西,毫无所觉。
又说了几句午饭的事,孟廷川挂了电话,喊他:“阿遇。”
“嗯?”陈遇没有抬头。
“刚刚想说什么?”
“刚刚、”陈遇动作顿了顿,继续收拾,“没什么。”
这种事,当时说也就算了,过了那个时候再提,有点怪。
*
中午的聚餐定在山下的一家农家乐里,在山顶看日出的人基本看完就乘缆车下去了,在酒店的反而都晚,临近中午才到。
陈遇和孟廷川徒步下山,到得最迟,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孟par被大家起哄劝了不少酒,陈遇试图挡两杯,没想到律所的人比酒吧的还难缠,陈老板一通操作把自己也带进去了。
他酒量不如孟廷川,喝的又是农家乐的自酿,入口酸酸甜甜,其实度数一点都不低,三杯下去就上脸,面颊红扑扑的,反应也慢下来。
众人傻眼了,陈老板和孟par结婚之后,律所里的人对他总有几分好奇,时间久了。除了那些陈遇自己不太提及的过往,陈老板的经历就被他们摸得差不多了。比如他在开咖啡店之前还开过酒吧,从前是调酒师。
孟廷川的酒量好,作为他对象,还是个调酒师,那酒量肯定更加不俗,万万没想到三杯就倒。
他们也不是有意要灌人,这下闹的,忙都把酒收起来了,刘律说:“下午还坐车呢,都别喝了啊。”
他问孟廷川:“没事吧?”
孟廷川摇头,揽着陈遇问他:“还好吗?”
“还好。”
刘律看他不像太好,提议:“我们还要再住一晚,明天乘观光船走水路回去,让项宏送你们吧?”
律所的车,确实比包车更舒适,孟廷川应下。
陈遇说还好的时候其实真的还好,并不难受。但是这酒不光上头快,后劲儿也不小,吃完饭他已经脚下发飘了。
孟廷川扶他在驾驶座后面坐好,又给他系上安全带,陈遇乖乖地任他摆布。孟廷川捏捏他的耳垂,失笑:“你这个酒量,还要给我挡酒。”
陈遇酒量不好,也知道自己不能喝,他认识的酒多,什么瓶子能喝多少心里都有数,一向都很注意,最多喝到微醺,像今天这样有些难受是很少有的。
他晕乎乎地抓住孟廷川的手,他此刻体温很高,孟律师身上凉凉的,抓在手里很舒服,陈遇侧过脑袋贴了贴,还不忘解释:“我不要徒步,就不会迟到了。”
“不怪你,我早该发现你恐高乘不了缆车的。”今天早上时间有些来不及,孟廷川就提议要乘缆车,到了上车点才发现陈遇似乎恐高。
孟廷川没有抽手,还替他凉了凉另一侧脸颊,“而且,归根结底是因为早上起晚了。”
至于为什么起晚了,这肯定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喝。” 陈遇仰头靠在车椅上,闭着眼呢喃,“不能让你吃亏。”
“所以就要跟我一起吃亏?”
但是陈遇已经完全进入思维闭环模式,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回去我也要帮你。”
孟廷川这才理解他的意思,原来不是说不能在外人面前吃亏,而是在说两个人之间的事,在说礼尚往来,哭笑不得。
“那我等着。”
陈遇又好像能听懂他的话了,重复:“那你等着。”
项宏还在远处抽烟,孟廷川看了一眼,收回视线,低头亲了亲他:“你不用急着给我回报,更不用担心我吃亏。”
陈遇茫然地抬头,他的眼神迷蒙柔软,很让人心动,让坏人心动。
孟律师就心动了,正了正衣领,耐心解释:“阿遇,你要知道。
他的手指滑过陈遇的眉眼,落在嘴唇上,按了一下,“我在你身上投入的,将来都会连本带利讨回来。”
第35章
度假回家之后,陈老板两天没有出门,全身肌肉酸痛,每次下楼梯都像在受刑,宁千金从他回来就开始喊他去酒吧,陈遇三次都没应。
“我这两天连咖啡馆都没去。”
“你还没好呢?”宁千金咋舌,“不是,你们玩得是有多猛啊?”
“也还好,平时锻炼太少了。”
“陈老板,一把年纪了,悠着点。”
陈遇不以为意:“习惯就好了。”
“刚开荤,就是不一样啊。”
陈遇:?
陈遇终于意识到他们聊的不是一个话题:“我说爬山。”
宁千金轻咳两声:“哦哦爬山啊,爬山是累……那我又不是喊你来打工,你来晃一圈就好。”
“那明天。”
“你今天有事儿?”
“不想开车。”
“你家律师呢?”
“忙,每天晚上都在加班。”
宁千金想了想:“那我一会儿来接你,晚上再给你送回去,我这两天在搬家,住我爸妈那儿,晚上有门禁,正好送你。”
“那也行。”
今天孟律师也在书房加班,陈遇跟他打了个招呼,吃过晚饭就跟宁千金去酒吧。
这会儿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还没到酒吧里最热闹的时候,门口摆着几只大箱子,有工作人员正在往里头搬,经理在一旁看着,看见陈遇过来打了声招呼:“陈老板。”
陈遇点点头,指着那几只箱子:“这干嘛呢?”
“宁老板没跟您说?店里在重新装修。”
宁千金提过,他说的是稍微改改,把储物间打通放出来加几张游戏桌,不用大动,具体陈遇也没问,反正他如今是只拿分红不管经营的。
经理说:“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软装弄好就能开放,您要去看看吗?”
听他这意思,宁千金显然是在这里下了功夫弄了点花样,来都来了,陈遇就绕到后面去看了眼。
为了不影响酒吧正常营业,装修区域暂时用石膏板隔开。
储藏室原本用来放啤酒这些消耗量大但是价格不高的酒水饮料,现在另外租了个仓库,这里就空出来,砸掉一面墙和外面打通,看起来还挺宽敞。整体装修风格跟外面同中有异,带着点复古的味道,三面墙有一面是到顶的格子柜,那边工作人员已经拆了箱子,原来里面都是书。
这些书有些年头了,纸张都泛着黄。但是保存得还不错,应该是用来填充柜子的。
陈遇随口问:“上哪儿弄的那么些旧书?”
“图书馆清库存,宁老板打包买回来的。”
他们说话间宁千金也停好车进来了,宁大老板排场大,进来员工都跟他问好,他随手把车钥匙扔在吧台那儿,往储藏室来,见到陈遇非常浮夸地抱了他一下,带着一身不同于孟律师的浮华花香。
陈遇想到他之前说的有人传他俩闹掰的话,强忍着没有躲开。
宁千金等了几秒没被推开还有点诧异,明白过来后笑得不行,也没再折腾他,陈遇一向不习惯跟人太亲近。
宁老板环视一周看了眼初步装修完成的储藏室,说起自己的改装计划:“我准备这里弄长桌玩游戏,现在不是狼人杀什么的很流行吗?”
他指着柜子:“那边放书和酒,墙上贴报纸做复古风,你觉得怎么样?”
陈遇大致想了想:“不错。”
“那到时候你跟孟律过来玩啊。”宁千金拍拍他的肩:“走了走了,过两天弄完了再来看,现在灰大。”
因为储藏室的墙被敲掉,陈遇原先常坐的角落卡座也不角落了,他随便找了个远离舞池的散台坐下。这里离吧台近,今天值班的是Bobby,看见他就问:“陈哥来点什么?”
陈遇说:“苏打水。”
边上一圈人,大半都是熟客,听了都在笑。宁千金也说:“不是,你喝不了Whiskey好歹来杯生啤,苏打水……”
“前几天刚喝醉过,不喝了。”
宁千金是知道陈遇的,他爱惜自己的脸,陈遇爱惜身体,稀奇道:“你还能喝醉呢?”
表演的乐队还没来,音响里暂时放着重摇滚,陈老板欣赏不来,强烈的节奏感带得他话都快不会说了。他双手按了按耳朵,解释:“农家乐,自酿,不知道度数,喝得急了。”
宁千金更加意外了:“你还有喝得急的时候。”
音乐不知道被谁切成了慢摇,陈遇松了口气:“我们徒步下山迟到了,他们起哄劝酒,我挡了两杯。”
“那你这是为爱献身啊。”宁千金酸溜溜地说,“这要被灌酒的是我,你肯定不会给我挡。”
陈遇解释:“我不清楚他能喝多少,没见他喝醉过。”
“那反正肯定比你好。”
陈遇无法反驳,宁千金又说:“你家律师是什么天仙下凡啊能把你迷成这样?”
“你不是见过么?”
“我是见过……”也承认确实是长得还行,但是看好友一头栽进去,宁老板还是有点不乐意,他是陈遇的朋友,总是希望他是付出少而回报多的那个。
陈遇听出来他的未尽之意,为孟律师说了句话:“他对我挺好的。”
这话空洞虚浮,没什么说服力,宁千金始终记得之前在酒吧,孟律师避开了亲吻,陈遇也知道多半是这个事。但他又不好说他们回去就亲了,而且天天亲。
他思索片刻:“你是不是还没有去过我们家?”
今天宁千金接他,也是他走到小区门口的。
宁千金阴阳怪气:“我没去过怪谁呢?”
陈遇说他阴阳怪气,宁千金哼了一声。
“今天先去认个门,以后再正式请你。”
宁千金看了眼时间,拿钥匙送他,汽车驶入小区,开到楼下,客厅的灯光亮着。
“你家律师在家里加班啊。”
陈遇看了眼,楼上书房也有灯光:“嗯,他在楼上,客厅给我留的灯。”
停好车,宁千金跟着陈遇进去,陈遇家里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陈老板从前是个断舍离达人,有用的东西斟酌着买,无用的东西绝对不买。
宁千金去过他以前的居所,小小一间出租房陈遇住了很多年都是说走就能走的状态,简洁得像宾馆。
现在家里也还是整洁,但是可以看见很多没有必要的小东西,花瓶、果盘,漂亮的水杯,和沙发不是同种风格的抱枕,窗帘扎带上还有个哆啦A梦。
宁千金忽然觉得自己的认知有点肤浅,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不管陈遇和孟廷川之间谁付出得更多,至少陈遇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不错,比他们认识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好,他有家了。
柔和的灯光下,陈遇给他倒水,问他要什么形状的杯子,宁千金居然有点想哭。
楼梯那边有脚步声,他们一起回头看过去,孟律师穿着拖鞋下来,对上陈遇的视线:“回来了。”
陈遇把水杯放在茶几上,喊他:“廷川。”
孟廷川脚步顿了顿,往他这走过来:“你喝酒了?”
“没有,为什么那么说?”
“你从前不那么叫我。”
陈遇答非所问:“宁千金说我们感情不好。”
任劳任怨送他回家差点为他们爱情落泪的宁千金:??
“我什么时候说的,你告黑状呢?”
他顶多就是心里想想,想的也不是他们感情不好,是孟律师不上心。
孟律川笑了笑,顺着陈遇说:“我们感情很好。”
陈遇也笑起来:“嗯。”
“行行行,我是坏人,我要来拆散你们的王母娘娘。”宁千金没眼看,在陈遇肩上轻轻一推,推到孟廷川怀里,“孟律,你家大宝贝我给你送回来了,我走了啊?”
他说着,自己转身往外走,还带上了门:“不用送了。”
很快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陈遇和孟廷川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问他:“你工作忙完了?”
“工作永远忙不完,不急。”孟廷川在他的上臂捏了捏,“今天感觉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
其实也没好太多,胳膊上还行,腿上和腰腹部还是酸得厉害,徒步上山之后有温泉有按摩师,下山回来只有孟廷川这个不知道是在占便宜还是在推拿的半吊子助眠师。
他太天真了,刚回来那天因为喝多了,车上睡过一觉,睡醒到家已经开始肌肉酸痛了。第二天痛得差点起不来床,孟律师说要给他按按,帮他缓解一下,陈遇想着他户外运动的经验多,就同意了。
他哪里能想到孟律师的按摩是那种要被扫黄大队抓起来的一条龙服务。他甚至还有专门的推拿精油,说是那天泡温泉的时候从按摩师手里买的。
明明是躺着被服务的那个,陈遇却觉得他像是个被把玩的文玩核桃。孟律师给他涂了一层护理油,然后上上下下地摸透了。
……
陈遇想起来还心有余悸,宁千金说得对,年纪大了,这方面是要悠着点。
酸就酸吧,他当年练习调酒的时候每天胳膊痛到抬不起来第二天还是要继续,时间久了就习惯了。
这种程度最多一周就好了。
“好了?”孟廷川挑眉,“那先还点利息。”
陈遇那天喝多了,但是没有完全断片,断断续续的还能想起来点东西,比如孟律师说要连本带利还的那句话,当时听不懂,后来就琢磨过来味了。
他没想欠债不还,对性也没那么避讳,礼尚往来也是应该的。但是孟律师那句连本带利在前,他有点紧张,磕磕巴巴地问:“怎、怎么还?”
孟律师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最后牵起他的左手,捏着掌心,摩挲手背。
“用手还。”
第36章
从旅行回来陈遇和孟廷川就是一起睡的,他们甚至没有为此交谈过什么,自然而然地躺在一张床上,陈遇把之前在书房看过的催眠效果不错的外国小说带到了卧室。
他原本想着,万一睡不着的话,可以拿来催眠,不过一次都没用过,今天才算是派上了用场——用来发呆的时候装模作样。
孟廷川在浴室里洗漱,陈遇在他之前洗漱好,躺在床上思索今晚还利息的事,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戴着他们的婚戒,是不是摘掉比较好?
随即又想,也不一定要用左手,相关记忆不是很多,他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动手的时候用的两只手还是一只手,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把戒指暂时摘了。
浴室里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接着浴室门打开,孟廷川走出来,往陈遇这儿看了眼,问他:“还要看书吗?”
陈遇本来也没看,摇摇头,把书放在床头柜上。
孟廷川就关了灯,只留下角落里一盏夜灯,照到这边,只能说不是全黑。陈遇奇怪:“为什么要关灯?”
“氛围好。”
黑得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有什么氛围的,倒是可以少点羞耻感。
随即陈遇想到,他那些令人作呕的记忆大多是视觉相关。但其实孟律师帮他的时候,他没有一点其他的杂念,他的所见所感、所思所想都只有孟廷川。
有那样荒谬的经历在,陈遇几乎是强迫自己去输入去形成正确的观念,告诉自己这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事,并不肮脏。但认知和感受是割裂的,孟律师显然是在带他适应。
孟廷川靠着靠枕半躺,抱他坐到自己腿上:“这样可以吗?”
陈老板那么大年纪还是头一次坐男人腿上,或许不算坐。但这显然也不是跪,有点奇怪的姿势。他毕竟是来还利息的,债主说了算,他适应了一下,点头:“可以。”
“那可以开始了。”
陈遇心想为什么孟律师帮他的时候那么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轮到他就像是打黑工还高f利p贷,不光摸黑打工,上岗前还要打个卡?
陈老板多少年没给人打过工了。何况是这种初次涉及的业务,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提前知会:“我技术没有你好。”
孟廷川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不需要技术,知道是你就够了。”
别人的身体,到底是不一样的,陈遇做足了心里准备,覆手上去的时候还是颤了一下,虚虚握着,紧张到手心麻木失去知觉,一时间分不清他们谁的体温更高。
他一动不动,孟律师喟叹,又像是提醒:“阿遇……”
陈遇、陈遇手紧了一下:“我、”
“嘘。”孟律师抓着他的手腕,活动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手的,陈遇意识到之后,动作就慢了下来,孟廷川嗓音哑得几乎只剩个气音:“阿遇,你在折磨我吗?”
陈遇将心比心,也觉得这时候停下来挺过分的,只好继续劳动。但是孟律师的阈值似乎有点高,陈老板带伤上岗,工作时间久了手还是有点酸的。
他想起了让调酒师绝望的拉莫斯金菲士,用商量的语气说:“你能不能、快一点?”
孟律师也很好说话:“那你叫我一声。”
“什么?”陈遇不明所以。
“喊我名字。”孟廷川再次握住他的手,陈遇不用自己使力,比刚才快得多了,就是感觉掌心要起火,孟律师的呼吸落在耳畔:“阿遇,喊我。”
“廷、廷川……”
大约因为川是阴平调,陈遇喊起来总是有个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有点软。腰间的手掐得陈遇有点痛:“再喊一声。”
“廷川。”
“廷川,廷川……”
陈遇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一切静止,孟廷川下巴抵着他的肩,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声。
明明刚才享受服务的是孟律师,陈遇却也像是跟他一同经历了起落,到最后都没有反应过来,呆了半晌才收回手,去摸自己的脸,被孟廷川半路拦下,笑他:“也不嫌脏。”
孟廷川用干净的手自己去摸他的脸,摸到一点微凉的液体,愣了一下:“弄到脸上了?”
“嗯。”陈遇刚才也沉浸,也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远,角度又那么巧,没什么防备。
“抱歉。”孟廷川道歉,陈遇摇摇头,不是很在意,抽了张湿巾擦掉。
陈老板打完了夜工,第二天下午又久违地去了咖啡馆,算上旅行的时间一共四天没来,但对陈遇而言确实算久违。
小岚夸张地说:“老板你可算来啦,你再不来,我要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
“是吗?”陈遇笑笑,“那还记得红包怎么收吗?”
小岚立刻顾不上抒情了,拿出手机,还不忘提醒其他人:“快点快点,老板要发红包。”
“每个人都有。”陈遇没有在群里发,拉出员工组私发的,“春日出游资金。”
这红包比不上春节的旅行资金。但是够吃顿好的,够在景湖边玩一天,小岚眉开眼笑地说吉祥话:“老板你真好,和孟律天长地久发大财啊。”
说完就催他快换工作服:“快来拍视频。”
陈遇不在几天,小岚失去了流量密码,她严肃地说:“没有你,视频人气都降了,今天必须多拍几个备用。”
场景小岚已经提前规划好,陈遇只需要听岚导演吩咐就行。萱萱负责拍摄,每次拍一段他都要看看回放,看着看着,忽然看了一眼陈遇,放下相机说稍等,往后面更衣室跑去。
小岚正在摆弄从隔壁花店拿回来的干花,回头看她一眼:“干什么去这是?”
陈遇笑了笑:“挺好的,比刚来的时候活泼多了。”
小岚自豪地说:“那是,你也不看看谁带的。”
“当然,主要还是老板人好。”小岚夸完自己夸陈遇,她刚来的时候也没比萱萱好多少,她们经历有些相似,她家里还更加不依不饶,当年追到西府市天天在咖啡馆闹,最后是陈遇给了五万块钱把人打发走的。
萱萱拿着一个小瓷盒子从更衣室出来:“现在蚊子多了,我去中医馆配的药,治蚊子包很管用的,老板你试试。”
这天气是开始有蚊子了,但陈遇暂时没觉得哪里痒,看萱萱也不像是要把这小盒子送给他预防,而是拿来现用的。
还是小岚先明白过来的,憋着笑提醒他:“老板你,脖子,耳朵下面。”
陈遇抬手摸了摸:“这里?”
“不是,左边的,对,后面一点。”
陈遇想起来了,好像是某只孟姓的人形大蚊子咬的,昨晚陈遇催他的时候。这个位置照镜子看不见,如果不是今天拍视频,正常社交状态一般也看不见。
陈老板面不改色地从萱萱手里接过小瓷盒子,沾了点茶色的膏,在耳后涂抹开,然后把药还回去,对萱萱说谢谢。
萱萱其实已经有点从他和小岚的神色中看出来一点端倪,窘迫得满脸发红,接下来都躲在镜头后面闷声不响,只顾着拍。
两块相机电池都用完,视频才拍得差不多,小岚心满意足地宣布收工:“这下可以用很久了。”
“对了,”陈遇想起来,“代工厂那边今天发消息过来了。流水线生产快,应该明后天就能发到,先放在店铺里卖卖看,你们的商品橱窗可准备得怎么样,我看那些网店好像也要请人设计的?”
“我已经找人弄好了。”
“多少钱,我给你转。”
“不用啦,不是很多。”小岚摆手,“而且我跟萱萱可是要拿分成的人,这点投资算什么?”
闷了一下午的萱萱也忍不住问他:“老板,怎么定价啊?”
“代工费都是一样的,主要还是看原料。”
“那就是跟店里这些耳挂包差不多?”小岚问,“那店里现在这些呢?”
现在店里也有耳挂咖啡,都是他们店里员工磨好了手动装的,不算费力,但比起流水线,多多少少要耗点人力。
陈遇有点想法,不过他自认对年轻的消费者心理把握不如她们,询问:“这些走精品或者定制路线,你们觉得怎么样?”
“可以呀!”小岚说,“手工的就是贵一点嘛。”
萱萱说:“其实我们也可以请人设计一点周边放在店里卖的。”
他们讨论了一阵,店里换班的人陆陆续续来了,咖啡店的排班时间有重叠,小岚他们还要一个小时才下班,她看了眼天色:“今天孟律师不在吗?”
陈老板最早是白天在咖啡馆晚上去酒吧,后来白天晚上都在咖啡馆,和孟律师结婚之后就跟他一块儿朝九晚五了。
只有孟律师不在的时候,他才会晚一点。
“嗯,”陈遇看看时间,“今天晚一点,他有事。”
今天孟律师有一些必须要在律所加的班,陈遇点了双人份的外卖,到了之后提着上楼。律所今天挺热闹,旅行之后陈遇跟他们熟络许多,一路上打了不少招呼。
走到孟par办公室问,陈遇敲了敲门,孟律师说:“稍等。”
陈遇有点奇怪,他一般上来,要是没人在,孟廷川会直接叫他进去,不过今天也没有等很久,门后有脚步声响起,接着门就开了。
孟律师接过他的餐盒放在一旁,然后抓住他的双手按在头顶,陈老板身后贴着门,觉得自己像是自投罗网的猎物。
孟律师这样禁锢着他,却没有急着做什么,手指点了点他的唇:“今天有没有吃糖?”
陈遇没有吃糖,他那么多天不在,店里的糖早就吃完了。但他不说,看着孟廷川,孟律师轻笑:“我尝尝。”
他有模有样地认真品鉴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是阿遇的味道。”
第37章
陈遇被他逗笑,想推他一下,手被按着动不了,只好轻轻抬腿,膝盖蹭过孟廷川的腿:“吃饭,一会儿凉了。”
结果手没松开,腿又被夹住了,孟廷川低头轻嗅,闻到一点咖啡味,陈老板几乎不用香水。但是每次从店里出来,身上都有苦涩温柔的醇香。
“阿遇好香。”
陈遇被他的头发、他的呼吸、他的嘴唇弄得好痒,扬起脖子试图躲避:“你别、别弄我脖子。今天店里小姑娘都看见了。”
“小岚?”孟廷川只认识小岚。
“不是,另一、个叫、叫萱萱。”喉结被含住,陈老板一句话说得像是卡了带的播放器,孟律师好心地给他留了点喘息的空间,拉开一点距离,问他:“成年没有?”
“成年了。”
孟廷川不问了,继续他的餐前点心,陈老板也无话可说。
孟律师今天要加班的时间不算久,就两个小时。但他们出来就开了一辆车,陈遇要是跟他一块儿下班,再买菜,再回家做饭,他们吃上饭都九点了,不如点外卖来在律所吃。
吃完陈老板也没走,孟律哄小孩一样给了他一本连环画,他坐在窗边看书陪人加班,还没看完孟廷川就说可以走了。
陈遇意犹未尽地放下画册,孟廷川问他:“放这下次来看,还是带回家继续?”
“放这吧,我明天来。”
“嗯,”孟律师简单收拾了一下要带回家的东西,对陈遇说,“你后面有两束花,带回家插花瓶。”
陈遇回头看:“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仔细回想,上午孟廷川不在律所,中午回来跟他吃了午饭他们才一起来的,之后就没见他下楼过。
“律所里换花,托小梅带的。”
家里花瓶多,换花也是个不小的工程,他们通常一起动手,花束里要是有玫瑰之类的,孟律师会主动修枝插花,今天的花都不带刺,他就去刷花瓶了。
陈遇把客厅的电视打开,他和孟廷川都不太看电视,家里电视用得少,这会儿都在客厅就用一用,打开正好是农业频道,他也没调,水声混着电视的背景音,热闹又安宁。
“阿遇。”孟廷川喊他。
“怎么了?”陈遇说完抬头看见一条胳膊横在自己面前,衣袖掉到手腕,袖口上沾了点水,他放下花,给孟律师把衣袖挽上去,挽到手肘上方,挽不动了。
孟律师非常注重身材管理,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这么抬着手,胳膊都是硬邦邦的,陈遇捏了一把。
孟廷川放下手里刷好的花瓶,换了一只放在水池里,提醒他:“阿遇,你这样摸,是可以算f性p骚b扰的。”
陈遇被他唬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我们结婚了。”
“是。”孟廷川笑了笑,把另一只手也递给他,“所以你可以多行使你作为伴侣的权利。”
陈遇给他挽好袖子,把花从花束里拆出来,略微修了修枝,一朵一朵插f入花瓶,忽然想起来,花园还没收拾。
第一次来看房的时候他就想过要好好把花园利用起来,结果都快四月份了。除了一箱子葱蒜韭菜,什么都没种,花园里依旧一片荒芜。
早知道这样不如一开始就按孟律师说的请专人来打理。
孟廷川的工作还没有处理完,陈遇就没喊他,等他上楼之后,自己去杂物间把之前植树节买的东西都拿出来,都是种植相关的。除了铁锹花洒园艺剪,还有椰砖蛭石营养土之类的。有些已经拆好了,有些还是快递的样子。
陈遇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懒,收拾花园的事他竟然不知不觉居然拖了那么久。
他以前也从来不觉得杂物间有存在的必要,不需要的东西直接处理掉,需要的东西就放到该放的地方去,现在却有那么多东西放着在落灰。
陈遇不知道是自己的居所让他肆无忌惮地拖延,还是结婚让他堕落。
他先把没拆的快递拆了,不需要的箱子袋子打包放到花园门口,白天物业的人会上门来取。
接下来开始整理花园,花园铺了地砖,地砖上摆着几只种植箱,看得出来原本种植箱里是有花的,不过常年无人打理只剩些枯枝了,只有一只箱子里泛着绿意——是陈老板的葱蒜韭菜。
种植箱里的土不知从前就这样还是风吹日晒久了,板结到发硬,看起来不像是能种东西的样子,陈遇准备全部处理一下,要先铲出来一半,拌上买回来的土再装回去。
刚整理出来的种植工具里有好几个小铁锹,都是短柄的,唯一的长柄是个赠品,不太牢靠,陈遇把铁锹头踩进坚硬的土块里,胳膊用力压了一下,土没铲出来,木质的柄直接从靠近铁锹头的部位断裂开,木屑纷飞。
金属的铁锹头带着一截柄留在种植箱内,陈遇手上只剩根光杆子,一下没了支撑点,他失去平衡踉跄了一步才站稳,身上的肌肉又开始发酸了。
陈遇扔开手上的木棍,站在原地缓了口气,蹲下去拔园艺箱里的铁锹,他刚刚用力踩了两下,铁锹完全没入泥土,留在外面的部分只剩下连接木柄的圈口,还十分粗糙,不太好借力。
陈老板有点生气,因为这个铁锹的品控,又觉得有点好笑,摇摇头,回头在工具箱里翻园艺手套,准备戴上手套再试试。不过他还没有尝试,先听到了开窗的声音,抬头一看,楼上书房的窗户开了,孟廷川在看他。
“在整理花园?”
“嗯,”陈遇站起身,“吵到你了?”
“没有。”
陈遇要干活,院子里开了灯,很亮,孟廷川一眼就看清全貌,看见那半截铁锹,和扔在一旁的木棍大致猜到怎么回事了,叮嘱他:“你别动,我现在下来。”
他下来得很快,书房的灯都没有关,走到花园边的台阶,陈遇已经给他放好了另一双拖鞋,院子里现在都是土,踩了带进屋会很难清扫。
孟廷川换好鞋,看着光秃秃的院子,问他:“要种花吗?”
“你喜欢花吗?”陈遇对在院子里种菜有种别样的执念,花不花的无所谓,孟廷川喜欢的话,种一点也可以,“种什么?”
孟廷川戴上陈遇原本自己要戴的园艺手套,一角踏在种植箱的边缘,俯身握住铁锹圈口,陈遇没见他怎么用力,就f拔p出b来了:“蔷薇科多刺不好打理,百合怎么样?”
“好。”
陈老板看着那铁锹,看看自己的手,头一次怀疑自己,好歹也是成年男性,差距有那么大吗?
“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把种植箱里的土铲出来换成新买的。”
“我来吧,你泡椰砖。”孟廷川比陈遇更宝贝他的手。但是陈老板急需证明自己,找回自信:“一起吧。”
孟律师随意地握住他的手,有些轻慢地捏了捏手心:“阿遇,你应该知道,你还欠着债。”
陈遇当然知道自己还欠着债。但不明白他现在说这个干什么,就算还债也不能天天来啊。孟律师说:“债主希望你好好保护这双还债的手。”
想到昨晚摸黑打工的经历,陈老板脸又红了,没再反驳,去拆椰砖兑水。说是泡椰砖,要做的也不仅仅是加水,还有按比例配上别的土,再加点儿肥料搅和均匀,也挺费力。
等孟廷川把几只箱子里的土都清出来堆在一旁,陈遇这边的椰砖还没处理完,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活动活动脖子:“不弄了,明天再来。”
院子也不想收拾了,反正今晚不下雨。
他们一起洗手、换鞋,孟廷川说:“我今天要晚一点,你先睡,不用等我。”
陈遇点头,没应。
虽然孟律师说不用等,陈遇还是想等他一起,洗完澡躺着刷视频——之前带回卧室的那本书太催眠了。
他刷到一个3d拉花非常精巧的视频,点进主页去看,这个主播有好多类似的视频,每一杯咖啡上的小动物都栩栩如生,陈遇一一看过去,发现都只有成果展示没有过程。
他留了一条评论,继续看视频,过一会儿看见有提示说他的留言被回复。但是再点进去就看不见了,连带他的留言也不见了。
陈遇有些困惑,摸索着给那位主播发了条私信,再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出头。
该睡觉了,但是孟律师还没回来。明明以前都自己睡的,两个人一块儿睡了没几天,今天孟廷川不在他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陈遇放下手机躺了一会儿,开始胡思乱想,孟廷川不会又睡客卧去了吧?他坐起来,决定出去倒杯水。
多媒体厅的吧台上就有水壶,这个角度能看见书房的门开着,但是灯已经关了。
陈遇的视线落在客卧紧闭的门上,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忽然听到楼上有点响动,他抬头看了眼,往楼上走去,然后看见孟律师半夜在健身房撸铁?
陈遇站在门口,一时无言,孟廷川看见他,有些意外:“还没睡?”
“怎么大晚上来健身。”
“这几天忙,没时间锻炼。”
陈遇没有健身的习惯,不太理解,但表示尊重。孟廷川在平举,陈遇试着提了一下他脚边的哑铃,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重,可以挥几下。不过像孟律师这样平举他肯定做不到。
孟廷川问他:“要试试吗?”
陈遇摇头:“我洗过澡了。”
孟廷川也不勉强,放下手里的器材,拿过水壶喝水,他仰着头,一滴水珠顺着他滚动的喉结一路下滑,隐入黑色的背心。
陈遇忽然也有点渴,偏开头,看了眼时间,耳畔却还是隐隐的咕咚咕咚的水声:“你还要继续吗?”
孟廷川放下水杯,用一块大方巾擦了擦汗:“还有一节,不过可以停了。”
陈遇奇怪,孟律师是个制定计划一定会完成的人,既然只差一点,为什么不完成?孟廷川问他:“阿遇,要抱一下吗?”
“啊?”陈遇更加不明所以,但是孟律师已经张开双臂在等他了,他犹犹豫豫靠近一步,“抱吧?”
孟廷川矮f下p身托着他,把他整个人提都起来了。陈遇万万没想到孟律师的抱是这种抱法,下意识喊他的名字,搂住他的脖子,心跳咚咚的。
“嗯。”孟廷川应了一声,笑着安抚他,“不会摔的。”
但是对大部分成年人来说,这种被人抱着双脚离地的感觉非常陌生。陈遇不知道自己的紧张就是来源于此,还是因为,此刻抱着他的人是孟廷川。
孟廷川刚运动完,身上热烘烘的,虽然擦过汗了,仿佛还泛着潮气,他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穿着西装上法庭的律师。
孟律师抱着他,走到电灯开关边上,停下脚步提醒他:“阿遇,关灯。”
陈遇伸出一只手去关灯,另一只手依旧紧紧圈着他,半点不敢放松,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更是连腿都用上了。
这个姿势,他比孟廷川高出一截,孟廷川停下脚步,托着他的手捏了一把:“阿遇,你那么紧张,我看不见了。”
他笑的时候,陈遇能感受到他的胸腔振动,想拉远一点距离又担心影响他的平衡,不太敢动,只能尽力压低身形,给他留出视野,不过身上还是僵僵的,远远没有他的语气软:“放我下来吧,我不习惯。”
“那是我的错。”孟律师嘴上这样说,丝毫没有要放他下去的意思,“怪我没有给你习惯的机会。”
一路走到卧室,走到床边,孟廷川才把人放下,宣布:“今日健身目标完成,感谢陈先生配合。”
第38章
卧室只留了一盏夜灯,看得出来陈遇应该是准备睡了的,孟廷川碰碰他的额头:“晚安。”
陈遇本来确实睡意很足,被他弄得一点都不困了,不光不困,还非常亢奋,再一看时间,都快要十二点了,严重违反了陈老板的养生作息。放在从前,他已经要打开白噪开始强制催眠,现在倒是不急着睡,仰躺着自下而上地看眼前的人:“睡不着了。”
“那需要助眠服务吗?”孟律师说话的时候从上到下看了他一眼,陈遇曲起一条腿,没说话。
孟廷川又俯身把人抱起来,这次陈遇主动伸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床上起来的缘故,孟廷川抱他的高度比刚才低一些,这一点点微妙的差距,让陈老板感受到他的独家助眠师、他的大债主,好像也需要他打工还债。
浴缸放满水需要三十分钟,他们从浴室里出来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陈遇是被孟廷川从浴缸里捞出来的,横抱着,像一尾出水的鱼,光溜溜裹了一块大浴巾,擦干了塞进被窝里。
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事的,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第二天醒过来才意识到,他什么都没穿。
将近八点,比他平时醒得晚一点,孟律师也没醒,窗帘留了一层,阳光能透进来,但不会太过明亮。
陈老板估量了各种因素,悄悄掀开被子的一角,准备去拿衣服,他还没下床,就听到孟律师说:“衣服放在床尾凳上,昨晚拿过来的时候你睡着了。”
孟廷川的声音还带着些困倦,他们一起睡之后,陈遇才知道孟律师确实睡眠不大好。和他不一样,孟廷川是觉浅,很容易醒,没有睡足的时候也会赖床,不过不会太久,一般五分钟之内就起来了。
于是陈遇又躺回去,准备等孟廷川出去他再起来。
十分钟之后,孟廷川还躺着,陈遇有些疑惑地喊了他一声:“廷川?”
孟廷川睁开眼,捞过身旁的人,原本是想亲一下,发现手感有点不对,他顿了顿:“你还没穿衣服?”
温馨的早安吻一下就变了味,陈遇窘迫地卷了被子后退:“你又睡着了?”
“嗯。”孟律师带着浓浓的倦意,“昨晚接了个跨国电话。”
陈遇依稀想起来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躺下之后孟律师又中途出去过,这工作挣得多,也够遭罪的,暂时顾不上什么衣服不衣服了,问他:“那还睡吗?”
“不睡了。”孟廷川坐起来,调侃他,“我再不出去,有人要在被窝里藏一天了。”
那倒也不会,他要是真躺着,陈遇大概会起来去准备早饭,上一顿已经是十三四个小时之前了,中途还那么大消耗。
陈遇应了一声,继续卷着被子看他起来。
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理,昨晚明明已经坦诚相见过了,不是黑黢黢的,是亮着灯的坦诚相见,孟律师忽然跟他讲起了礼尚往来,陈遇被他带着,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得清清楚楚,该碰的不该碰的都摸得明明白白。
孟律师下腹右边人鱼线内侧有颗痣,坚韧紧实的肌肉手感很好,发力紧绷的时候有些硬,陈遇失神地想,难怪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抱他起来。
陈老板半途反悔想赖账了,孟律师就把人放在浴缸里自己收息,陈遇掀开被子看了眼。果然身上到处都是痕迹,他自己能看见的,上到锁骨下方,下到腰侧……不知道脖子上有没有。
陈遇不太能想起来了,被水温柔地包裹着,肌肤相贴,分不清那是孟廷川的温度还是水的温度,他们一起呼吸一起心跳,一起纵情……
陈老板揉了把脸,收回思绪。在孟廷川进浴室之后,也快速穿衣服起来,跟着进去。孟律师刚刷完牙,手上拿着牙刷,从镜子里看他一眼,让出个身位。
陈遇看看镜子,脖子上果然也有点,不过不是很明显,比起身上,孟律师还是收着力的。
刷完牙,陈遇挤了一点剃须泡沫在手心,觉得这泡沫有点像奶泡,摆弄两下,依稀捏出来一只兔子的形状,献宝似的给孟廷川看。
有点幼稚,孟律师没嫌弃他,脸凑过来,陈遇就把兔子糊他脸上了,自己捏了第二只,捏着捏着想起来昨晚看见的拉花视频,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怎么了?”
“没事。”陈遇摇头,“昨晚看见有个视频拉花不错。”
他们一块儿收拾了一下花园,过午才到老银楼斜街,店里不太忙,陈遇做了几单外卖,给一位客人拉了对交颈的天鹅就闲下来了。
他想起来昨晚上的视频,拿给小岚看,问她为什么评论不见了。
小岚笑他:“老板你说什么了,被人拉黑还是删评了?”
“我问他细节是怎么做到那么精细的,后面还看见一条回复说你也可以……等我点进去看已经没了。”
“哪个主播啊?”
“你给我关注的。”陈遇打开手机,小岚凑过来看了一眼,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啊。”
“怎么了?”
“老板你取关吧,他这两天翻车了,根本不是咖啡师!是甜品师。”
陈遇不明所以,小岚解释:“你不是说别人给你回复看不见了吗?他应该是说了奶油的事。”
“奶油?”陈遇忽然明白违和感来源于哪里了,那视频里的奶泡质感有些不一样,“他用的不是奶泡是奶油?”
小岚点头:“你没看他都不放过程的吗?滤镜还那么重。”
陈老板感受到了互联网的套路:“这样也行啊?”
奶油和奶泡的稳定性完全不一样,店里也有不少单品是加奶油的,一般就是裱花袋挤一点,像这样裱好了装饰再放到咖啡上也算是个创意。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创意,这和拉花是两回事。
陈遇没什么兴趣了,小岚倒是说:“老板,你要是想交流学习,我看下个月不是有个比赛吗?”
陈遇看过来,小岚就找出信息给他看,近倒是近,就在西府。但是跟他开咖啡店之前参加过的比赛差不多。
他一开始是在酒吧里接触的咖啡,调酒师调的也不光是酒,饮料也要做,客人要喝咖啡,当然也做,后来就慢慢入了这行。
不同于调酒,这方面他没有师傅领,全靠跟人交流、自学,早前参加过很多类似的活动,这次的比赛也依旧是传统的平面拉花,没有他最近特别感兴趣的3d项目。
陈遇摇头:“算了。”
有这个时间,不如把家里花园整理一下,明天还要去趟大学城,林教授知道他在开垦花园,说他那边还有点有机肥,叫他们过去拿,顺便在家里吃个饭。
黄女士姐妹三个出国旅行去了,最近朋友圈都是旅行照。芸芸他们周末才来,家里这几天就他一个人,陈遇跟孟廷川过去没买太多东西,林教授不会开车,他们先去学校接人。
林教授确实是种植经验丰富,听到他说要自己重新配土,给了不少指导意见,核心是土壤需要养护,有机肥比无机肥好,他们种药材,品质好的都是用有机肥的。
走之前他从院子里拎回来挺大一只编织袋:“我看你们花园挺大,土质也不行,要好好养养,这些发酵过了,可以直接用。”
“这里不一定够,不够的话再来要,还有一批在发酵,现在天热了发酵也快。”
陈遇点头道谢,伸手就要去接,孟廷川在他之前接过来了,陈遇没放心上,等到了家里,他先下车去拿那一袋子有机肥,孟廷川又喊住他了:“我来吧。”
陈遇有点奇怪:“很沉吗?”
“不沉。”孟廷川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有机肥是什么吗?”
这一下陈遇脸都绿了:“可以不用吗?”
孟廷川回忆了一番:“应该是兔子粪。”
陈遇又松了口气,他听说食草动物的粪便都不会太臭,又发酵过了,应该还好。孟廷川说:“不想用就放着吧,或者我来也可以。”
陈遇摇摇头:“那还是用吧,林老师不是说这个可以养土吗?”
话是这样说,真到了要用的时候,陈遇还是有点下不去手,园艺手套戴好,小铲子拿好,解开袋子又退缩了,看看孟律师:“要不还是你来吧?”
他这样反复无常的,孟律师都笑了。
陈遇也有点不好意思,这是他从前绝对不会做的事,或许是因为拿回来的时候孟廷川都没有让他沾手,他难免要有意无意地试探,这大概就是得寸进尺。
不管是什么关系,相处起来总要有些分寸,不能因为孟廷川的纵容,就把脏的臭的都扔给他,这未免太不公平。
他摇摇头:“还是我……”
陈遇一退缩,孟廷川却又抓住他的手腕:“阿遇。”
“嗯?”
“你可以理直气壮一点。”
陈遇困惑地看他,理直气壮地使唤他铲兔子粪?
“什么事都可以。”孟廷川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用跟我客气,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想要我做的也都可以跟我说。”
“要是担心我吃亏,不如喊句好听的。”见陈遇还有些犹豫,孟廷川捏着他的手腕,神态轻佻地提醒他,“前天晚上那样。”
陈遇为方才的得寸进尺感到抱歉,有心要哄孟律师开心,但是前天晚上……那晚那么混乱,他一时间都想不起来孟廷川说的哪个。
廷川他近来常喊的,其他的哪一个光天化日之下陈遇都说不出口。哪怕他们是独栋,院子里说话没有外人也不行。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孟律师看起来那么正经,某些时候却能那么坏,孟律师的说法是,这都是利息:“你见过哪个放贷的有良心嫌利息多?”
陈遇无话可说,甚至想喊他早点把本金收走算了。
陈老板自认也算摸爬滚打过,对着外人一向是八风不动脸皮三尺厚,偏偏到了孟廷川这里,总是放不开。好听的话,喊是喊不出来了,不过可以说一句。
他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另辟蹊径,仰头在碰了碰孟律师的嘴角,又低头说:“喜欢你。”
陈老板人生头一遭的告白,虽然很轻,虽然主语含糊过去了,孟廷川也还是听明白了,一时没有反应,陈遇以为他没听见,又抬头看他。
“嗯,我听见了。”孟廷川轻缓又郑重地回应他,“我也喜欢你。”
陈遇心跳很快,明明他们亲吻过,那样肌肤相亲过,为什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他还是这样紧张?
嗓子干到说不出话了,他只能点头回应。
“你看起来需要物理降温。”孟廷川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入手有些发烫,从脖子侧方摩挲到后颈,也不知道是在给他降温还是升温。
陈遇脸更热了。
“阿遇,你这样、”孟廷川顿了顿,思考着措辞,“纯情,我会忍不住要欺负你。”
第39章
一整个周末,陈遇基本都耗在花园里了,这实在是个大工程,拌土换土有孟律师一块儿,后面陈遇就没再要他插手了。
他把之前自己买的菜种子,按照说明该泡的泡好,该种的种上,孟律师说要种百合,陈遇打电话问了隔壁花店的老板,她说有,但陈遇没在店里见过。
老板说:“我有花房啊,不光百合,球种的还有郁金香、晚香玉、马蹄莲,你要想种玫瑰,我那儿也有桩。”
“不种玫瑰。”陈遇想了想,“百合这些可以种在一个箱子里吗?”
“不行,百合跟郁金香的休眠期就不一样,最好还是分开,植物都有自己的生长习性,耐旱的耐旱,喜水的喜水,不过能开花的除了兰花大多都喜欢阳光,放在院子里养是不错的。”
陈遇算了算种植箱的数量:“那就一种一箱。”
“箱子的尺寸呢?”
“稍等,我看看。”工具箱里就有卷尺,陈遇量了给她报,“长八十,宽四十。”
“好,还有别的吗?”
“先这些吧。”
“行,那是我拿店里你来取,还是你直接到花房看看?”
照陈老板的性子,那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但是花老板说:“我花房里好东西多呢,你要自己过去看看,我还能给你搭点儿别的。”
陈遇不是很感兴趣,她又说:“哎,我给你说实话吧,花房是我爸爸在打理,这两天我妈住院了,他去照顾,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自己到花房挖还快点儿。”
她都那么说了,好歹也是多年的邻居,陈遇说:“那我自己去看看吧。”
挂了电话,陈遇把院子收拾清扫了一遍,上楼洗澡换了身衣服才去书房,书房门虚掩着。
他问过孟廷川为什么总是不关门,孟律师说:“希望你可以随时进来。”
陈遇就没敲门,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孟律师在打电话,他说的是英文,陈遇当年学英语的时候基本就是哑巴英语,看得懂的未必听得懂,到如今还能靠听辨认的更是寥寥无几,只断断续续听出来,什么我今天明天的。
不过孟律师说英语的时候,声音很特别,陈老板不懂什么腔调,只是觉得有种沉静、克制感,他的表情也是严肃的,但是看向陈遇的时候笑了一下。
陈遇忍不住向他走过去,孟律师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拉着陈遇坐下,在他腿上。
他的手按在陈遇腰间,电话还没有挂,陈遇能听见电话那头的老外叽叽呱呱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孟律师偶尔应两句。
这样坐着有点累,陈遇渐渐垮了腰,放松下来,靠在孟律师的臂弯里,以仰视的角度看他,看着他说了一个问句。然后在对面长达半分钟的回答间低头碰了碰他。
陈遇整个人都绷直了,睁大眼看着他,有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亲密的错觉。他想要起来,但是被腰间的手紧紧箍住,他甚至不敢呼吸,更不敢大动,只好罢休,那么僵僵地在他怀里坐着。
孟廷川嘴角翘起,无声地喊他:“阿遇。”
陈遇想起了那天他在花园里说的话:阿遇,你这样纯情,我会忍不住想要欺负你。
他确实欺负了。
腰际的手挑开衣服下摆伸了进去,然后向上游走,陈遇无暇再关注他们的对话,渐渐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忽然猛地颤了一下,像是离了水的鱼,在案板上甩尾蹦跶。
他按住孟廷川的手,一手撑在桌面,双脚踩在地上。无论如何也要起来,孟廷川却挂了电话,手机扔在桌面往前滑了一段距离才停下。
孟律师也站起来,再坐下,陈遇不知道怎么又到他腿上去了,这次是面对面的,跨坐。
这个姿势就更难受了,除了孟律师的腿,陈遇找不到别的支撑点,手也只能抓住他的衣襟,孟律师吻得很凶,手上也重,陈遇有一点疼,推了他一下,孟廷川停下来,额头抵着他,低低的喊:“阿遇。”
“嗯……”
孟廷川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帮我。”
陈遇没反应过来,孟廷川引着他向下,又说了一遍:“帮我。”
书房里的灯光专门设计过,模拟的自然光。既不昏暗也不刺眼,就是像晴朗的白天自然散射入室内的光线。
白天……
陈遇抬头看他,看他的表情,看他眼底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按下皮带扣,他听到咔哒一声轻响,还有孟律师的轻笑,接着是拉链摩擦的声音。
陈遇自己穿了休闲裤,棉绳解起来比皮带更容易。孟律师不像他犹犹豫豫的,直接上手,陈遇呼吸窒了一瞬,被他带着也覆手上去,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衣摆被高高掀起,孟律师的衬衣解了大半扣子,带着体温的液体打在他的腹肌上,陈遇有些失神,过一会儿他也沾了一手。
孟廷川抽了几张纸过来,简单善后,陈遇靠着他的肩,好久都没有说出话来。
“你怎么、”怎么能在书房里……但是他也没什么底气,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孟廷川一开口他就跟着走。
放纵过后,孟律师的嗓子也有些哑,搂着他的腰温存:“阿遇,我要出差。”
陈遇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要去多久啊。”
“现在还不确定,到那边才知道。”
陈遇沉默片刻,他守着咖啡馆尚且要偶尔出去,孟廷川的工作要出差实在是很正常,他有心里准备。但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陈遇不是很能接受:“所以刚刚是在告别吗?”
“不,刚刚是情难自禁。”孟廷川又低头碰了碰他的唇,轻叹,“阿遇,你太诱人了。”
陈遇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孟廷川安抚地碰了碰他的发顶:“最晚一周,顺利的话可以提前回来。”
“去哪里啊?”
“燕城,明早的机票。”
陈遇又一次抬头,搭着孟律师的肩:“那么急?”
“嗯,临时出差都是这样。”
“燕城,冷空气是不是在那儿呢?”
陈遇这段时间开垦花园要播种,比较关注天气,天气预报说,过几天会有强冷空气来袭,强到什么程度呢?燕城清明在下雪。
不过林教授说没事,西府不会冷到那种程度,最多下几天雨,植物播种之后下雨是好事。陈遇就没在意,但是眼下孟廷川要去燕城,那这强冷空气就和他们有些关系了。
“是比这边要冷一些。”孟廷川回答。
“那我跟你一块儿收拾行李。”陈遇从孟律师腿上下来,捡起落在椅子边的裤子穿上。
说是一起收拾,最后成了陈遇一手包圆,孟律师只在一边看着。家里四只行李箱,最大的和最小的是陈遇的。大箱子搬家用,小箱子出门用。
如今购物哪里都方便,有钱什么都能买,他自己出门一向能精简就精简。但轮到孟廷川,陈遇看什么都觉得需要,需要且必要,光鞋子就装了三双换洗的。
燕城天气冷,孟廷川又说可能要一周,衣服也没少收拾,他们上次爬山时用的行李箱眼看要装不下,陈遇把东西拿出来换成自己最大的那只。
他在收拾东西,孟廷川在看他,陈老板的腰线实在是很好看,也很敏感,应该说,陈遇敏感的不止是腰。
孟律师视线在他身上游动,耳朵,喉结,看不见的锁骨……尤其是纵情过后,像株含羞草,碰一碰哪里都要卷起来。
陈遇忽然回身:“对了,香水要带吗?”
他说话的时候抬头看过来,目光灼灼的,大约没意识到自己问得多违心。但孟廷川觉得自己如果回一句要,陈老板大概这几天都要睡不好了。
“不带香水。”孟律师摇头,把刚刚在书房解开的衬衣顶扣扣回去了,扫一眼行李箱,仿佛刚才看得多专注,“这样就可以。”
陈遇也看了眼,觉得可能不光是可以,还有点多。但东西都是他放进去的,不知道有什么可以减,起身把选择权交给孟廷川:“你看看什么不需要的拿出来?”
“不用,很周到。”
陈遇又问他:“现金准备了吗?”
“钱夹里还有差不多一千。”
“那……”陈遇忽然顿住,“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孟廷川那么大个人,出差也不是头一遭,哪里用得着他这样事无巨细地问?
但是就像他不会嫌弃孟律师一手包办他的出行,孟廷川也不会觉得他事多,摇头:“阿遇,如果被你这样操心还要嫌事多,我未免有些不识好歹。”
陈遇眼中漾开笑意:“那明天我送你去机场?”
“太早了,你睡吧,项宏会来接。”
第二天陈遇还是醒了,孟廷川还在换衣服,有点意外:“吵醒你了?”
孟廷川大概自己觉浅,每天起床都很注意,大部分时候都起得比陈遇早也没吵醒过他,今天是他心里惦记着,到时间就醒了。
“没有,我想送你。”
他送孟廷川到楼下,项宏还没有来,陈遇看了眼天色:“要吃个早饭再走吗?”
“不了,”孟廷川摸摸他的脸,“阿遇,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啊?”陈遇愣愣地看他,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快速设想了一下和孟廷川一块儿走的可行性,他明天有安排。但也不是不能变动,孟廷川的提议,他实在有点心动,“那我……”
“抱歉,”孟律师道歉,又解释,“我没有要捆绑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跟你分开。”
“我知道。”既然孟律师先反口了,陈遇也找回理智,“明天有个比赛要来借场地,说是有直播,可以顺便做宣传,我在的话效果会好一点。”
陈遇穿着他们刚认识不久打第一个视频电话时同一套格子睡衣,扣子规规矩矩地系到顶,孟廷川在他领口以上的地方留痕会克制许多,一晚上过去,书房里留下的红痕已经几乎看不见。
孟廷川垂下眼,喊他:“阿遇。”
陈遇这次明白了,主动搂着他送上一个吻,一直到外面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才分开,孟律师擦过他的嘴角:“等我电话。”
“嗯。”
孟廷川没有要他送出门,陈遇坐在客厅,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接到了孟律师的信息:登机了
陈遇回复:平安
离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他也没再睡,收拾收拾去店里,孟延川的航班时间早,到燕城也不过十点,这会儿陈遇正忙,回了消息没再看。
他早上说明天有个比赛要借场地,就是小岚之前提过的比赛,有一个环节是选三家咖啡馆,让路人来点单再评分。
另外两家是喝不喝咖啡的人都知道的大型连锁店。虽然单间店铺来说,他们咖啡馆营业额不低。但是知名度来说,实在是碰瓷了,这个机会挺难得。
参赛的人多,场地也需要稍微布置一下,最重要的是要在镜头能拍到的角角落落,打上他们自己的广告。
等他稍微闲下来问孟律师午饭安排,孟廷川又到下午才回,陈遇就知道他很忙了,晚上没有主动找他,把下午从花房挖来的球种都移到种植箱里,花店老板送的绿植也放到合适位置,再给花瓶换水。
等他处理完家里的植物,开始坐下来拆快递,孟律师的电话来了。
陈遇接起来,孟廷川先是喊了他一声,听到他这边的动静,问他:“你在拆快递吗?”
“嗯,”陈遇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在一旁,“你呢?工作完了?”
“工作没完,不过回酒店了。”
“晚饭呢?”
“吃过了。”
陈遇听到房卡开门的声音,孟廷川进门插卡通电:“我明天应该也有快递要到。”
“好,我去拿。”
似乎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但是谁都不想挂电话,沉默一秒之后,他们同时开口。
“阿遇……”
“我、”
孟廷川笑了笑:“我没事,你说。”
陈遇也笑了笑,缓缓说:“我今天去花房拿了一批球种,已经种下去了,四只箱子。”
“嗯,辛苦阿遇。”
“花老板送了几盆绿植,我在书房放了一盆绿萝。”
“好。”
“花老板说,绿萝好养,不用晒太阳。”
书房里书多,不太开窗,窗帘都是常年拉着的。
陈老板不是话多的人,更不会跟人分享这些无用的小事。但是对面的人是孟律师,如果他在家,这些事他会知道,他不在家,陈遇也想让他知道。
孟廷川听他说着,时不时应一声。
陈遇絮絮叨叨地说完了,问他:“你在干什么?”
“看文件。”
“出差还要加班啊?”
“出差才更要加班。”
早点加完可以回去,陈遇听懂了他的意思:“那我不打扰你了。”
“不打扰。”
他一副不想挂电话的样子,陈遇其实也不想挂:“可是很晚了。”
“放着吧,我等你睡了挂。”
陈遇在店里听到阿奇问过小岚为什么昨晚挂电话,小岚说睡着忘记充电了,陈遇才知道现在的小情侣连麦睡觉都是日常。
知道归知道,他是没想过跟孟律师那么黏糊的。
“但是我要去洗澡了。”陈遇笑着,不知道是因为人不在跟前放得开了,还是给某个黑心律师带坏了,故意问他,“孟律,你要听着吗?”
孟律师面不改色:“我不能听吗?”
第40章
“你……”陈遇败下阵来,他实在是没有孟律师那样的定力,难得掌握一次主动权,却把自己弄得进退两难。
照理说电话又不是视频,洗澡也无非是水声,他们睡一张床,共用一个浴室,平时也没少听,隔着电话,怎么就那么、让人脸红呢?
万一孟廷川再叫他做什么奇怪的事……陈遇知道孟廷川做得出来,他也真的会听。
他这个反应,孟律师笑了一声,像是保证:“不会叫你做什么,你可以把手机放在外面,就当……我在等你。”
这个说法让人心动,陈遇也狠不下心来拒绝,拿着手机进去,开了免提放在洗手台边,孟廷川听到他这边的动静,笑了笑:“阿遇,你带我进浴室了吗?”
这说法有点奇妙,但是好像也不算错,陈遇让自己尽量不要多想,应了声,孟律师又问:“那我——可以跟你一起洗吗?”
“你不是说不会……”
“只是跟你一起,不做什么。”孟律师又一次保证,解释,“节约时间,洗完继续加班。”
他这样说,陈遇有种他们共处一室的错觉,他把手机放到淋浴区的置物架上。
“阿遇,我要开淋浴器了。”
陈遇听到了水声,他也打开了淋浴器,温热的水流从花洒里落下,电话里外的水声仿佛重叠。
“我们的沐浴露是一样的味道。”
陈遇拿过浴球去挤沐浴露,闻到了清爽的柠檬味。确实是一样的,是陈遇原本常用的,普普通通超市买的,家里放着家庭装,孟廷川带的是旅行装。
“是上次用的吗?”
上次……他们只有一次共浴的经历,陈遇感觉水温有点太高了。
“阿遇,你看起来有点热。”
陈遇侧头去看被他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屏幕上有水雾,有细小的水珠,但是没有任何画面。
“阿遇,需要我帮你吗?”
“帮我。”
“闭眼,我在你身后。”
“廷川……”
大概水温真的太高了,陈遇全身都是红的,孟律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陈遇跟着他触碰自己,耳垂、喉结、锁骨,再向下,陈遇颤了颤。
“昨天在书房,是因为碰了这里吗?”
陈遇仿佛又回到了昨天下午,半躺在他怀里,任他为所欲为,陈遇克制着呼吸,控诉他:“你怎么能在跟别人打电话的时候……”
“我的错,”孟律师低笑着,承认错误,“我不该在打电话的时候,欺负你。”
那么现在又是在做什么呢?
“廷川……”陈遇失神地喊。
“我在。”孟律师的声音隐在水声中,像是克制、像是叹息,“阿遇,我在。”
通话还在继续,他半晌没说话,孟律师也保持缄默,没有打扰他,过了好一会儿,陈遇才又从水声中听到他的声音:“阿遇,你洗完了吗?”
“洗完了。”
“嗯,我也洗完了。”孟廷川的声音清晰了很多,应该是关掉了淋浴器。
陈遇也关了淋浴器,取过浴巾擦干身体穿好衣服,脚下有点飘。
他一开始的担忧真是一点都不多余,他既了解孟廷川,也了解他自己,他知道只要他退一步,孟廷川就会得寸进尺,也知道自己会选择放纵沉沦。
但还是有点羞,他把手机从置物架上取下来:“我要刷牙了。”
他本意是想说,刷牙不方便拿着手机,孟律师却只是应了一声,像是没领会他的意思:“阿遇,我可以看看你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视频和语音通话区别不大,但是他们打的又不是微信语音。陈遇提醒他:“我们在打电话。”
“电话也可以视讯,你看看屏幕。”陈遇看了眼,果然有个视频的标志,他点了一下,很快接通。
屏幕里只有半截下巴,再往下是喉结。然后是穿着浴袍但是没有系腰带的上半身,很快镜头前出现了一只手,接着暗了一下,大概是孟律师在调整视角。
过一会儿陈遇就看见他的脸了。
孟廷川放好手机,慢条斯理地系上腰带,陈遇看着屏幕,等他系好了才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他也需要调整视角,浴室里没有支架,放低了视野又很奇怪,最后他找到一个刁钻的位置——水龙头上。
手机放在水龙头开关上,靠着后面的墙,镜头是仰视的状态,这个角度差不多刚好,他也能看见屏幕。
陈遇慢慢松开手,手机没掉下来,他开始刷牙洁面。
孟廷川还洗了头发,用毛巾擦到半干之后预告:“阿遇,我要开始吹头发了。”
陈遇原本闭着眼,闻言忍不住去看他,这一睁眼,洁面泡沫不小心弄进了眼睛里,他立即闭眼,下意识打开水龙头,忘记手机还在上面。
手机就是这么掉进洗手池里的。
水龙头里水在哗哗地流,眼睛被刺激得发痛流泪,水池底的手机还在发出声音,孟律师问他怎么了。
陈老板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先冲眼睛还是先捞手机,等到混乱过去,眼睛有点泛红,手机通话倒是依旧正常,屏幕也没有失灵。但他还记得之前那个维修师傅说的话,手机进水要立刻关机。
“刚手机掉水里了。我先关机,一会儿换个手机跟你说。”
顾不上孟律师回应,陈遇匆匆按了关机键,看手机完全黑下来,他才松了口气,找出之前一直放着备用的旧手机。
旧手机的插卡口在电池下方,和现在智能机的小卡槽不一样,这两个卡槽都是标准卡的大小。一个插着旧的sim卡,一个插着他之前比着标准卡从一张废弃的会员卡上剪下来的卡托。
卡托中间有个洞,正好是新卡的大小,陈遇把新卡放进卡托再一块儿插进卡槽、安上电池,合上后盖,忽然觉得这场面有点眼熟。
怎么每次孟律师一出差,他的手机就要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