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好巧不巧
孙伟轩疑惑地接过信件, 展开看了看,待看清上面所写的内容时,不由震惊地瞪大眼睛, 这种事无论落在谁家,可都是大丑闻。
“尹兄, 这信是哪来的?”
“在刘管事的床底下发现的。”伊华然将信拿了回来,重新塞进信封里,道:“我进府后, 本想趁机潜进三爷的院子查探,谁知刚进去就被人撞上,于是我便把人弄晕了, 塞进一间房的床底下。后来得知他是三爷身边的刘管事,便去了他的住处查探, 在他卧房的床底下发现了这封信。现在胡管家到处搜查,他被找到是迟早的事, 一旦他被找到, 就一定会发现信不见了, 我怕他们会狗急跳墙。”
孙伟轩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怒道:“他们敢!”
“胡勇在胡府经营多年,谁知道这府里有多少是他的人,把他逼急了,有何不敢?”说到这儿, 伊华然停顿了停顿,道:“回府后,你让孙亮回一趟南山, 将此间事酌情告知夫人,让她派些人过来, 切记不要惊动孙志恒。”
“好。”孙伟轩点点头。
待他们回到胡府后,孙伟轩便和孙亮交代了一番,让他半个时辰后出胡府,赶回南山。随后便和伊华然一起前往胡玉文所在的清晖园。
他们来到清晖园门口,被守在门外的小厮拦住了去路,“表少爷,老爷在休息,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
不待孙伟轩开口,伊华然出声问道:“是胡管家吩咐的?”
小厮被问得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是胡管家传达的命令。”
孙伟轩闻言心里一紧,一巴掌打在小厮脸上,怒喝道:“混账东西,连我也敢拦,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小厮捂着脸,苦哈哈地说道:“奴才不敢,可这是老爷的命令,奴才也只是听命行事。”
“出了事,我担着,滚开!”孙伟轩一把推开小厮,抬脚便进了院门,伊华然紧随其后。
两人一路来到正房门前,正巧撞上出来的胡勇,见他们进了院子,眼神微不可察地闪了闪,随即迎了上去,道:“表少爷,老爷正在休息,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孙伟轩微微蹙眉,佯装疑惑道:“这个时辰外祖父应该午睡结束了才是。”
“今日的午膳用得晚,老爷睡得也晚,这会儿还没醒。”胡勇笑着解释了一句,道:“表少爷若是有事,不妨过会儿再来。”
“确实有事,而且耽误不得,就只能打扰他老人家了。若是他老人家怪罪,我一力承担,不会牵累管家。”
“表少爷,老爷年纪大了,身子骨又弱,有什么事能比他老人家的身体更重要的。老爷素来疼爱表少爷,表少爷也该体谅体谅老爷。”胡勇一副苦口婆心劝解的模样,俨然是将孙伟轩当成了不懂事的小辈。
胡勇越是阻拦,孙伟轩心里越是没底,唯恐他对孙玉文下手,道:“管家说得没错,外祖父的身子确实不好,不过少睡这一会儿也没什么妨碍,管家不必这般小题大做。方才父亲传话过来,他和母亲如今已在过来的路上,算算时辰,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到,我过来就是想给外祖父传个话,外祖父之前还念叨母亲,要是听到这个消息,定然高兴,不会怪罪。”
胡勇的神色一僵,道:“知县大人要到了?”
孙伟轩神情自若地点点头,道:“刚传信过来。今儿元宵节,父亲和母亲过来陪外祖父过节。”
“老爷最近老是念叨大小姐,大小姐能回来,老爷定然高兴,那奴才就不拦着表少爷了。”胡勇突然变了副态度。
孙伟轩松了口气,“这才对嘛。”
“既然知县大人和夫人要来,那奴才便下去布置一下,这儿就交给表少爷了。”
“你去忙吧。”孙伟轩顿了顿,接着说道:“哦,对了,母亲最近身子不适,吃不了辣,记得叮嘱厨房。”
“好,奴才定然办好。”
孙伟轩抬脚往正房走去,而胡勇则快步离开了清晖园。伊华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微微眯起,随即转身进了正房。
孙伟轩快步来到卧房,径直朝着床榻走去,掀开床帐,孙玉文正躺在床上。孙伟轩见状急忙叫了两声,可孙玉文却无半点反应。孙伟轩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在感觉温热的鼻息打在手上时,不由长出一口气,放松间竟一屁股坐倒在床上。
伊华然看向一旁的茶碗,端起来闻了闻,道:“胡老应该是喝了能让人昏睡的药。”
“没想到他竟真敢对外祖父下手。”孙伟轩握紧孙玉文的手。
“你方才很聪明,说知县大人正在赶来的路上,这会儿他们大概正忙着收拾东西跑路。”
孙伟轩眉头皱紧,“那我们就由着他们跑路?”
“不由着还能如何?”伊华然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如今胡老昏迷不醒,胡勇是在胡家做了几十年的老管家,而孙兄不过是外姓的表少爷,孙兄觉得那些下人会听谁的?”
“二舅舅。”孙伟轩眼睛亮了起来,忙说道:“还有二舅舅在,我们可以找二舅舅帮忙。”
“在我们进卧房那一刻,这座院子怕是就已经被封锁了,他不会让我们有机会出去的,否则他解释不清为何胡老会昏睡。”伊华然看向胡玉文,道:“现在他们逃,于我们而言倒是好事,至少我们是安全的。怕就怕他们不逃,若他们狗急跳墙,将胡家的主子都杀了,那胡家的财产可就都是他们的了。”
伊华然虽然功夫不错,却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府中还有那么多人质,抓来一个要挟他,当回事吧,当时倒霉,不当回事吧,事后倒霉。就算他有药,也只能打个措手不及,一旦他们有所准备,那药便没了作用。
“若他们敢动我们,父亲不会放过他们!”
“府里进了贼,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说到这儿,伊华然顿了顿,想明白了一处关节,道:“若他们当真想铤而走险,这会儿怕是整个万平都知道胡府进贼的事了。事后只需将此事推到那贼人身上,知县大人不明真相,还能怀疑胡家三爷的话?”
孙伟轩闻言脸色越发难看,伊华然的设想十分有可能发生。他不死心,亲自去了院门处,拉了拉门,果然被锁上了。他叫了几声,无人应答,又想搬梯子上墙,可惜找了半晌也没找到,只得悻悻地回了卧房。
“院门果然被锁住了。”
“等吧。等一炷香后,我出去瞧瞧,这会儿不行。”
无论是要动手,还是想要逃,一炷香的工夫是他们的极限。
孙伟轩有些挫败地坐倒在床上,“也只能如此了。”
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如今却觉得时间有些难熬,尤其是面前有个走来走去的孙伟轩,伊华然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孙兄不累吗?”
孙伟轩顿住脚步,走到伊华然身边坐下,道:“尹兄,你怎能这么沉得住气?”
“冷静能让人做出准确判断,浮躁除了让头脑发昏外,没有任何好处。”伊华然拍了拍孙伟轩的肩膀,道:“现在胡家面临危险,孙兄身为胡老先生的外孙,理应担起责任,冷静行事。”
孙伟轩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多谢尹兄。”
“时间差不多了,我出去瞧瞧。”伊华然起身,将一个白色瓷瓶递给孙伟轩,道:“孙兄,这里面是迷药,关键时刻能救命,你好生拿着。”
“好。”孙伟轩将瓷瓶接了过来,“尹兄小心些。”
伊华然转身出了卧房,先来到院门前瞧了瞧,院门依旧被锁着,随后又围着院墙转了一圈,找了个偏僻的位置,纵身一跃,双手攀上院墙,随后右脚一蹬,借力上了院墙。他站在院墙上,借着大树的遮挡,四下看了看,远处有几个家丁手里拿着棍棒,不断地四下张望着,一看就是胡勇的打手,他们守在附近,就为了避免有人出去报信。
伊华然悄无声息地下了院墙,朝着孙伟轩所住的客院走去,进了正房,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双喜,叮嘱道:“去张家,将书信交给张老爷,就说是尹无名给他的。”
双喜清楚伊华然与孙亮互换身份的事,担忧地问道:“公子,我家主子呢?”
“他没事,正在清晖园,你去送信,我现在回去保护他。”
双喜点点头,拿着书信就要走。
伊华然出声叮嘱道:“记得,无论胡家谁问起,都不要提起书信的事。”
“我明白,公子放心。”双喜没有耽搁,转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想了想,脚步一转去了胡光耀居住的院子。
“快点,快点,动作麻利点,再磨蹭老子打死你们!”
一阵呼喝声传来,伊华然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胡光耀正指挥着家丁往马车里搬着东西,身边站着的正是被他迷晕过的刘管事。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伊华然心里一惊,急忙躲进旁边的花丛。紧接着便听到有人从身边走过,脚步声由近及远,紧接着便是胡勇的声音,“时间不多了,再耽搁下去,他们就要来了,赶紧走!”
胡光耀闻言眉头皱紧,“这才搬了多少东西,还有点时间,能搬多少就搬多少。”
“知县大人一到,你想走都走不了了!”胡勇瞧了一眼马车上装的东西,恨铁不成钢道:“我们是要逃命,你带这些东西怎么跑?你还想不想要这条小命!”
“我拿的自然都是好东西,能卖许多钱……”
他们说的什么,伊华然没注意听,不过罪魁祸首都聚在一处,于他而言是大好事。他感受了一下风向,偷偷来到上风口,利落地爬上一旁的大树,随后掩住口鼻,将身上剩余的迷药,全部撒了出去。
“这些东西再值钱,那也得运的出去!知县大人眼看着就要到了,若他派人追,你带着这些东西能跑多远?”胡勇不想再与他们争辩,深吸一口气,想要压下心里的焦躁,却不知吸入了什么东西,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他缓过来,再想说话,只觉得脑袋一阵发晕,当他意识到不对时,眼前一黑便往地上栽去。
‘扑通’、‘扑通’,声音不绝于耳,但凡马车旁边的人全部倒下。出来送东西的小厮被倒了满地的人吓了一跳,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便两眼一黑也倒了下去。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感觉倒地的人差不多了,伊华然这才从树上下来,走到了胡勇三人身边,随意地扯下某个小厮的腰带,便开始绑人。
“你……你是什么人,在干什么?”
一名穿着艳丽的女子一脸惊恐地看着伊华然,身边还站着两个丫鬟,应该是胡光耀的女人。
伊华然直起身子,看着她们数道:“三、二、一。”
‘一’字刚出口,主仆三人便两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伊华然继续手上的活计,待将三人全部绑好后,依次扔上了推车,推着便朝清晖园走去。
这一路上有不少人经过,待他们看清车上绑着的人后,不由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少丫鬟小厮相继奔走,禀告各自的主子,当然也有家丁上前阻拦,不过伊华然手上有人质,自然不怕他们。待他来到清晖园门外,身后已经跟了一群人,其中就有急匆匆赶来的胡家二爷胡永志,以及胡家四房长孙,伊华然的好友胡鹏宇。
胡鹏宇认识孙亮,瞧了一眼车上的三人,眉头皱得死紧,质问道:“孙亮,你这是作甚?”
“孙少爷,你没瞧见清晖园被锁了吗?”伊华然指了指挂着门锁的大门。
胡鹏宇看了过去,不由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清晖园为何落锁?”
伊华然又指了指守在清晖园外的家丁,道:“孙少爷再瞧瞧他们,手里个顶个地拿着棍棒,唯恐清晖园里的人出来。”
家丁被看得心虚,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同伴。
胡鹏宇再看向那些家丁,出声问道:“你们怎么回事,清晖园为何锁了,祖父人呢?”
家丁的眼神落在推车上的三人身上,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孙少爷饶命,都是胡管家指使我们这么做的!”
胡永志也看出了不对,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管家将胡老先生迷晕了,就锁在这清晖园,若非我家少爷及时赶到,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胡管家暗害父亲?这怎么可能!”胡永志明显不相信。
“是与不是,二爷让人把门打开,一看便知。”
胡永志见伊华然一副淡然的模样,心中不由信了几分,命人将清晖园的门锁打开。
跪在一旁的家丁说道:“钥匙在管家手里。”
胡永志闻言脸色变了,家丁所说无疑证实了伊华然的话。
伊华然弯腰在胡勇身上摸索着,果然找出了一把钥匙,随即扔向胡鹏宇,胡鹏宇抬手接住,随即将院门打开。
“两位爷快进去瞧瞧吧,最好是给胡老先生请个大夫。”
胡永志转头看向身边的心腹,交代了一声,便和胡鹏宇进了院子。
伊华然并未进去,而是守在推车前,以防胡勇的同伙把人救走。至于为何不把车推进院子,主要是院门有门槛,压根推不进去。而车上有三个人,若无人帮忙,他也不能一次性把人都弄进院子。
好在没等多久,孙伟轩便出来了,待他瞧见车上的人时,不由一阵张口结舌,“这……尹兄,这是怎么回事?”
伊华然笑了笑,道:“凑巧碰到他们在一处,就一锅端了。”
这话说得轻巧,有几个人能做到。孙伟轩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朝伊华然鞠了一躬,道:“尹兄,感激不尽!”
伊华然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道:“说到底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而终。”
“尹兄随我进去吧,二舅舅正等着你呢。”
伊华然瞧了一眼旁边的家丁,道:“府中的人不可信,这车上的人得弄进去。孙兄,你去找二爷,让他派人过来,把他们弄进去。”
“好,我这就去。”
没过多大会儿,孙伟轩便带人来了,其中就包括胡鹏宇,他们招呼着人将推车往院子里抬,待进了院子,伊华然便让人松了手,推着三人往里走。
胡鹏宇瞧着被压在下面的胡光耀,微微蹙起眉头,道:“不论三叔犯了什么错,到底是胡家人,还是把他抬下来吧。”
伊华然笑了笑,道:“孙少爷这么说是因不知内情,但凡孙少爷知道了三爷所做的事,便不会这么说。”
胡鹏宇转头看向孙伟轩,道:“伟轩,到底发生了何事?”
胡鹏宇不清楚伊华然与孙亮换身份的事,虽然孙亮与孙伟轩是同族,但在他心里孙亮也不过是个当差的,所以有事他还是会问孙伟轩。
孙伟轩清楚胡鹏宇在想什么,道:“表哥,你信我,三舅舅罪有应得,待会儿祖父醒了,所有事就都清楚了。”
“三叔为何会昏睡不醒?”
“中了迷药。不只是他,三爷院门前还有二十几个……”说到这儿,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甚至更多昏睡不醒的人。”
在场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胡鹏宇出声质问道:“你给这么多人都下了迷药?你到底想干什么?”
“若非如此,胡家大半的家产都得被他们搬空,孙少爷要是不信可以去三爷院门前瞧瞧,此时还停着好几辆马车呢,里面可是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好东西。”
孙鹏宇闻言一怔,随即朝院门走去。
胡永志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楚,眉头也随之皱紧,瞥了一眼推车上的胡光耀,却并未多说什么。
没等多大会儿,大夫就被请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有门房那边过来通报的小厮。他额角有汗,气喘吁吁地说道:“二爷,张员外来了,带了许多人,将我们给围了。”
“什么?”胡永志以为自己听岔了,问道:“你把话说清楚,谁把我们给围了?”
“是张员外。”小厮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他带了上百号人,将咱们孙府给围了。”
胡永志眉头皱紧,走出正房,“随我出去瞧瞧,我倒要看看,这光天化日之下,他想干什么。”
“二爷稍安勿躁,张员外是我请来的。”
伊华然的话,让胡永志顿住脚步,他转头看向伊华然,道:“你请来的?你这是要做什么?”
“胡勇要造反,我怕他伤害府中的主子,不得已给张员外写了求救信,他这才带人过来解围。”
“胡勇在胡家干了几十年,父亲待他如亲兄弟,他为何要造反?”胡永志审视着伊华然,质疑道:“你又是以谁的名义,请来的张振平?”
伊华然将那封信拿出来,递给胡永志,道:“二爷看完这封信就明白了。”
胡永志将信将疑地接过书信,仔细一看不禁面色大变,道:“这怎么可能?”
伊华然又将那块长命锁拿了出来,按动机关打开后递了过去,“这里面刻的是‘勇’字,这些东西是我在刘管事的床底找到的。”
胡永志的脸色越发难看,将书信和长命锁皆收了起来,道:“此事是胡家家事,外人还是莫要插手了。”
伊华然淡淡地看着他,“胡勇在胡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除了二爷带回来的人,有几人能信?若非如此,他怎敢对胡老下手,方才二爷不是也看到那些手拿棍棒的家丁吗?”
胡永志明白伊华然的意思,只是这是天大的丑闻,实在不能让外人插手,尤其还是与孙家不怎么对付的张家。
“如今祸首已被抓,那些小喽啰但凡不傻,应该不会再为其卖命,加之还有我的人在,用不着外人插手。”
伊华然明白胡永志在意的是什么,道:“既然二爷已经决定,那我便出去向张员外赔罪。”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胡永志拦住伊华然,质问道:“你以什么身份请来的张振平?”
伊华然笑笑,随即靠近胡永志,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尹无名。”
胡永志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你是……”
“我的身份不能泄露,还请二爷保密。”
胡永志转头看向孙伟轩,向他确定伊华然的身份。孙伟轩肯定地点点头,“二舅舅,在来清晖园之前,我已派人回了南山,请母亲派人过来,算算时辰,人应该已经在过来的路上。”
“张员外还在门外等着,我先过去一趟。”伊华然朝胡永志拱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待他消失在院门口,胡永志再次看向孙伟轩,问道:“伟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伟轩为难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外祖父醒了再说吧。况且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怎么处置府中那些蠢蠢欲动的奴才,才是迫在眉睫。”
胡永志见孙伟轩不想说,也没再追问,反正待会儿胡玉文醒来,一切便真相大白,便再耐着性子等等。更何况胡伟轩说得没错,府中的危机还未解除,必须先解决这件事。
伊华然来到大门口,一眼便来到了门外的张振平,三年未见,他没什么变化,保养得很好。他见大门打开,抬眼看了过来。
伊华然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张员外,能否借一步说话。”
伊华然虽顶着孙亮的脸,却用的他原本的声音,张振平微微一怔,随即往旁边走了走,与身边的人拉开些许距离。
“你是……”
第132章 解开真相
未免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伊华然不得不修书一封,让张振平带人过来镇场子。巧合的是,胡勇三父子扎堆在一处, 让他给一锅端了,张振平过来便没了用处, 胡永志也不想家丑外扬,伊华然不得已只能出来面见张振平。
“老哥,好久不见, 我是无名。只因我的行踪不能暴露,这才易容成别人的模样,还请老哥见谅。”
“无名?”面对这种陌生的脸, 张振平没有第一时间相信他,问道:“那你可知我最爱的画是什么, 在何处?”
张振平酷爱收集字画,而伊华然的字无论是行书, 还是楷书, 都堪称大师级别, 张振平也收集了不少他的字, 所以在看到那封书信后,张振平一眼便认出那是他的字。
“《千里江山图》,在老哥书房的暗格里。”
张振平与伊华然关系甚好,原本是打算收作女婿, 奈何伊华然没那个意思,于是两人便成了忘年交,但凡他有什么好东西, 从不对伊华然藏着掖着。
张振平闻言顿时笑眯了眼,亲热地拉住伊华然的手, 道:“无名啊,你这一走就是多半年,老哥可是想你想得很啊。”
“我也想老哥。”伊华然拉着张振平往一旁走了走,道:“老哥,有件事得麻烦你。”
“有话你直说便是,说什么麻烦。”
“我想将随心成衣铺和工坊卖了,不知老哥可有兴趣接手。”
张振平的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了眉头,道:“这随心成衣铺的收益不菲,你为何要卖了?”
“我要离开这儿,另寻一个落脚地。”伊华然解释了一句,道:“不过铺子和工坊都可以卖,随心成衣铺的招牌不卖,若老哥有兴趣,便给我开个价,若没兴趣,我便在牙行挂着。”
“有,这么好的铺子,当然有兴趣,你想卖多少,直接报个数,我这就让人去拿银子。”张振平不缺钱,就算这铺子不赚钱,但凡伊华然开口,他也会收。
“这个不忙。不瞒老哥,我不在这多半年,有人觊觎我的产业,囚禁了流云不说,还打断了她的腿。如今铺子和工坊是否在我名下还不确定。”
“什么!还有这事?”张振平的眉头皱了起来,随即看了一眼胡家的牌匾,道:“无名,你与老哥说实话,这事是不是与胡家有关吧?”
在他想来,伊华然与他和胡家交好,在万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打他产业的主意,将要面对的是张、胡两家的打压,谁也没有这个胆子,除非是张、胡两家的人。
伊华然点点头,道:“确实有些关系,不过胡老并不知情。这次让老哥跑一趟,也是因为胡家出了事,想让老哥过来镇场子。只是事关胡家家丑,他们不肯让老哥帮忙,让老哥白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
“家丑不可外扬,老哥理解。”张振平顿了顿,接着说道:“无名,有事就说话,有老哥在,绝对不让你吃亏。”
“我知道,否则也不会一觉得不对,便让老哥过来镇场子。”
张振平闻言满意地笑笑,道:“行,既然胡家不让我插手,那我就先带人走了,这人来人往的,还以为两家要火拼呢。”
“待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亲自登门,向老哥道谢。”
“那就这么说定了,那我在家等你。”张振平没有多说,挥挥手带着人扬长而去。
围观的百姓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脸的不明所以,不明白这到底是唱的哪出。刚刚百十来号人,拿着棍棒将胡家给围了,他们还以为张家终于忍不住要对胡家动手了。哪知这什么都没干,又呼啦啦全走了。
张振平刚走,便有一人走上前,正是黄莺。她打量着伊华然现在的这张脸,调侃道:“哥,想找你还真不容易。”
“随机应变。”伊华然带着她进了胡府,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黄莺忍不住问道:“哥现在的身份是……”
伊华然答道:“孙亮,孙伟轩同族的堂哥,在衙门当捕快。”
黄莺点点头,接着问道:“刚才那些人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张家的人,我找来镇场子的。”伊华然将与她分开后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哥,还得是你!”黄莺听后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伊华然笑了笑,“我这也是误打误撞。你那边有什么收获?”
“那胡家三爷出胡府后,一路往西,去了一家铁匠铺,在里面待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我本想进去瞧瞧,奈何这铁匠铺压根没有院子,只能从正门进,而正门有人守着,三五个光着膀子打铁的汉子,虽然交起手来,我也不怕,但会打草惊蛇,就没进去。他从铁匠铺出来以后,便绕道去了小院,在小院门外停了一会儿,便径直回了胡府。”
“那铁匠铺是个暗庄,明面上是铁匠铺,暗地里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伊华然在万平待了两年,托张振平的福,黑白两道都知道些。
黄莺闻言眉头微蹙,道:“李家人已经死了,他去那儿又想做什么,付尾款?”
“李家人的死十有八九是胡家父子动的手。他去铁匠铺,应该是另有动作。”伊华然沉吟片刻,道:“比如我们。”
黄莺挑了挑眉,“他要买凶杀我们?”
伊华然笑了笑,道:“先是杀了李家六口嫁祸给我们,然后再买凶杀我们,最后做成畏罪自杀,这样便与他们再扯不上任何关系。”
黄莺冷笑道:“这人还真是心思歹毒!”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清晖园门口,守门的小厮见他过来,急忙进去禀告,很快便得了应允,随后两人便进了院子。院子里还停着那辆推车,可车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孙伟轩在门口站着,见他们进来,往外迎了迎。
“你们回来了。”孙伟轩扫了一眼黄莺,目光落在伊华然身上,解释道:“尹兄,外祖父醒了,那三人都在里面。”
伊华然点点头,“胡老都知道了?”
“外祖父看了那封信,刚让人把胡勇他们带进去,就听说你回来了,这不正等着你呢。”
“那就进去吧。”
伊华然跟着孙伟轩走进正房,跟在后面的黄莺则被拦了下来。没听到脚步声,伊华然顿住脚步,转头看了看,随即将目光落在孙伟轩身上。
孙伟轩见状走回伊华然身边,小声说道:“此事事关胡家声誉,越少人知道越好,还请尹兄多担待。”
“她知情。”伊华然淡淡地开口,“我与她之间没有秘密。”
孙伟轩一怔,有些羡慕地看向黄莺,道:“让她进来吧。”
门口的小厮见孙伟轩发了话,便放下了拦住黄莺的手臂,退到了一边,黄莺跟上伊华然,得意地瞥了孙伟轩一眼。孙伟轩被看得一愣,被她幼稚的行为逗笑。
伊华然也将黄莺的表情看在眼里,越发觉得自再见她,好似变得幼稚了许多,不再是做事妥当,行事稳重的黄莺。不过他倒觉得这是好事,变得幼稚恰恰说明她过得顺心,上辈子受的苦太多,这辈子活得肆意,没什么不好,反正还有他帮她托着。
卧房空间不大,有人躺着,有人坐着,还有人跪着,若是他们都进去,实在盛不下,伊华然便让黄莺在外面等着。
胡玉文靠坐在床上,神色看上去不太好,听到脚步声,便抬眸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他认识孙亮,虽然脸是那张脸,可通身的气质不同,他在朝堂沉沉浮浮十几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胡老。”伊华然拱拱手,笑着说道:“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让胡玉文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欣喜道:“你真是无名?”
房间里除了胡勇三父子,都是知情人,他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是我,前几日刚回来,未能上门拜见,还请胡老见谅。”
胡玉文摇摇头,道:“无名,客套话我们稍后再说,你先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伊华然看向地上跪着的胡光耀,道:“胡老应该已经知晓三爷的身世了吧。”
胡玉文冷冷地瞥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道:“没想到老夫竟被蒙蔽了这么多年,让你跟着见笑了。”
“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先生不必如此在意。”伊华然象征性地劝了一句,接着说道:“这事的起因还要从我回万平那日说起。我一回来便去了小院,开门的不是流云,而是一个中年妇人,她说这小院被流云卖了,而她是小院现在的主人。我瞧她神情不对,直觉是出了什么事,便又去了成衣铺和工坊,进去以后发现,所有的管事都换了,这时我便确定流云出事了。”
“流云那丫头出事了?”胡玉文眉头微蹙,道:“这不能啊,前些日子她刚和李秀才订了婚,我还送了贺礼,怎么会……”
伊华然如实说道:“我带人重回小院儿,逼问出了流云的下落,他们将流云囚禁在地窖内,还打断了她的腿,我见到她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胡玉文刚才是愤怒,如今便是难堪,李维生算是他半个学生,流云能认识他,也是在胡府,两人的亲事他还亲自过问了,没想到竟变成这样。他好歹在官场混过,仔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道:“是李维生囚禁了流云?他想谋夺你的家产?”
“是……”
“所以是你杀了李维生一家!”跪在地上的胡光耀突然开口,打断了伊华然的话,“李维生一家被杀,你就是那个凶手!”
众人听到这个消息不禁一阵惊愕,纷纷看向伊华然。胡家在胡勇的掌控中,消息未传进来,伊华然一点也不奇怪。
“三爷,你还真是沉不住气。”伊华然冷笑地看着他,道:“只可惜他们死时,我正在几十公里外的南山县衙,和孙兄在一起,孙兄就是我不在场的人证。”
孙伟轩点点头,道:“尹兄昨夜确实与我在一起,不可能出现在万平。”
胡光耀闻言神情一滞,随即说道:“你与他是好友,你偏袒他,给他做伪证,也不无可能。”
“不巧的是,从县衙出来后,我便回了客栈,直到第二天一早才出发赶来万平,客栈的伙计和掌柜也能为我作证。”他们出客栈时,黄莺还和人打了一架,当时有许多人围观,其中就有客栈的伙计和掌柜,恰好能为他们佐证。
胡光耀看着伊华然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
“按说三爷能看上我的家产,我该感到荣幸,无非就是为钱,看在胡老的份上,只要三爷开口,我总能让三爷满意。三爷千不该万不该,对流云下手,她不是我的婢女,她是我妹!”说到最后,伊华然的眼神冷得像冰。
胡光耀矢口否认,“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流云出事是李维生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维生招了,指使他这么做的就是三爷。”
“李维生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行。”胡光耀不可能承认。
“就算李维生死时,你在南山,也不能排除你买凶杀人的可能。”胡勇也在这时开了口,看向伊华然的眼神藏着怨毒,若不是他,他们怎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伊华然直接无视胡勇,看向胡光耀,道:“那日我在小院儿,并没有找到成衣铺的地契和房契,我想应该是在三爷这儿吧。”
胡光耀闻言眼神闪了闪,下意识地错开目光,“你的东西怎会在我这儿,你别胡说八道。”
伊华然转头看向胡玉文,道:“先生,能否派人去三爷的马车上搜一搜?”
胡玉文冷眼扫过胡光耀,随后看向孙伟轩,“轩儿,你去。”
孙伟轩应声,“是,外祖父。”
不待孙伟轩离开,伊华然突然出声阻止,“等等。”
孙伟轩转头看向伊华然,道:“尹兄可是还有事?”
伊华然方才一直在留意胡光耀的神情,当他提出要搜马车时,胡光耀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很明显地契和房契都不在马车上。
“搜他的身吧。”
伊华然话音一落,胡光耀本能地抬头看了过去,脸上是惊愕,尽管只是转瞬即逝,还是被伊华然捕捉到了。胡玉文和胡永志都是官场中人,最懂察言观色,胡光耀的神情被他们看在眼里。孙伟轩虽然没有这样的眼力,却对伊华然盲目信任,听他这么说,便下意识地去这么做。
胡光耀下意识躲闪,训斥道:“孙伟轩,我可是你三叔,你想干什么?”
胡勇见他这副模样,真是恨铁不成钢,这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东西就在他身上。
孙伟轩也明白了,找来两个人按住胡光耀,将他身上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其中就有许多房契地契,厚厚一沓。仔细一看,可不止随心成衣铺的房契和地契,还有许多胡家的房产和田产。
胡玉文看着面前近半的田产地契,被气得面色铁青,道:“胡光耀,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这不是我拿的!”胡光耀神色慌张,看向伊华然,狡辩道:“是他陷害我!之前我被他迷晕了,是他拿这些东西陷害我!”
胡玉文将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地上,道:“这胡家的田产地契怎会在他手上,你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你个见财忘义的畜生,不仅千方百计侵吞别人财产,还杀人灭口,真是罪该万死!”
茶盏被砸得四分五裂,胡光耀下意识地躲闪,身上还是被溅上了茶水,只是如今不是顾及这些的时候,急忙喊冤道:“不是,我没有,父亲,我是被冤枉的!”
“谁是你父亲!”胡玉文的脸色越发难看,“你是那个贱人与这个混账通奸生下的畜生,我可没你这样的儿子!”
胡光耀跪爬着来到床前,叫喊道:“不是,父亲,这都是栽赃陷害!我是您的儿子,跟这个奴才没有任何关系。您看看我,我跟您长得多像,是他们在陷害我!”
听他这么说,胡勇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却还是顾念着父子之情,道:“老爷,三爷说得没错,这都是栽赃陷害!奴才跟了您几十年,对您忠心耿耿,怎会做出这种事,这都是有心人在算计胡家,想要谋夺胡家的财产。”
胡玉文不想再听他们狡辩,冷声说道:“把他们押下去,待孙知县过来,便交由他处理,罪名谋财害命!”
“不是,我没有,我冤枉,人不是我杀的!”胡光耀闻言彻底慌了神,大声嚷嚷道:“人是胡勇杀的,主意也是他出的,跟我没关系。”
胡勇脸色大变,看向胡光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道:“三爷,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胡光耀瞪着胡勇,道:“人是你杀的!他们一家六口都是你杀的,跟我没关系,要偿命也是你偿命,你不要连累我!”
伊华然适时地插话道:“三爷这是在找替罪羊?”
胡勇是个聪明的,很快便明白了伊华然的意图,道:“三爷,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是在算计你!”
胡光耀就好似听不到胡勇说话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伊华然,道:“不是,人就是他杀的,我亲眼所见!”
“三爷!”胡勇大声喊着。
伊华然瞥了一眼焦急的胡勇,继续引导着,“亲眼所见可不行,三爷有证据吗?没有证据的话,这杀人的罪名可就落在三爷头上了。”
“证据?”胡光耀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本能地移开视线,很明显他的思维已被伊华然主导,“有,那把刀!”
胡勇见状心下大惊,蠕动着身子靠近胡光耀,想要阻止他,却被孙伟轩制止,拖着他往后走,拉开两人的距离,还不知从哪儿拿了块布,塞进他的嘴里。
“三爷说的是那把杀了李家六口的凶器?”
胡光耀忙不迭地点头,道:“没错,就是那把刀,他把刀扔了,我又捡了回来,就在我常坐的那辆马车下面插着。”
孙伟轩收到伊华然的眼神,抬脚又走了出去,很快便将刀取了过来。避免破坏刀上的痕迹,孙伟轩取刀时用帕子包住了刀柄。
伊华然接过那把刀,问道:“三爷说的可是这把刀吗?”
胡光耀忙不迭地点头,“是,就是这把刀!”
伊华然打量着手中的刀,状似为难道:“这刀上虽然沾了血,却也无法判断到底是谁用它杀了人。”
“这把刀是胡勇的,是他在城西铁匠铺打的。对了,他是左撇子,他杀李维生的时候用了左手,后来感觉不对,又用右手补了一刀。”
伊华然闻言一怔,终于明白了为何会形成那样的伤口,原来是因为凶手是左撇子,为了掩盖事实才补了一刀。
伊华然走到胡勇身边,抽出他嘴里的布,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恨自己怎么会生了这么一个蠢货。
胡勇瞪着伊华然,眼中尽是怨恨,道:“你得意什么?说到底你不也是个见不得光的人。”
“见不得光?”伊华然嗤笑一声,道:“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是不想,你们是不能,因为你们是见光死。”
“尹无名,我都是受他蛊惑,一切都是他的主意,你要报仇,就找他,千万别找我!”胡光耀拼命地为自己开脱。
胡勇听得气血上涌,怒道:“闭嘴,你个蠢货!”
“你敢骂我?”胡光耀瞪着胡勇,“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骂我!就是你勾引了我娘,让我成了你这个低贱奴才的儿子,都怪你,你该死!”
“呵呵。”一直未曾出声,把自己当成旁观者的刘明辉突然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大声。
胡光耀瞪着他,“刘明辉,你笑什么?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笑?”
“笑你蠢啊!”刘明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后看向胡勇,道:“哈哈,这就是你疼到骨子里的儿子,真是笑死我了!”
胡勇的脸色越发难看,“够了!”
“明明我们是双生子,为何你把他留在胡家,把我送走?我哪里不如他?”刘明辉一边笑,一边流着眼泪,“以前我总是这么问自己,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不如他蠢,不如他贪,不如他无耻。你当初选对了,不然又怎会落得如今这般大快人心的下场!”
“刘明辉!”胡勇怒视着刘明辉。
“刘明辉……”刘明辉呢喃着自己的名字,明明是一同降生,他甚至不能姓胡,作为私生子在刘家养着,“我从小受尽磋磨,尝尽苦楚,而他却锦衣玉食,风花雪月。哈哈,何等的不公,现在好了,一切化为泡影,你被你最爱的儿子背叛,活该!活该啊!”
“把他们都拉下去!”胡玉文不想再看这父子三人的闹剧,吩咐人将他们关进了柴房,严加看管。
胡玉文将随心成衣铺和工坊的房契地契,全都还了伊华然,又拿了一千两银子给他,道:“无名,流云被害的事,我有责任。这一千两你拿着,给流云买点补品,就当我给她赔礼。”
“胡老,这事不能怪您,您也是被蒙在鼓里,这银子我不能收。”伊华然只接了房契和地契,没有接银票。
“这些银子不是给你的,是给流云的。”胡玉文坚持道:“我打算认流云做孙女,待她将来出嫁,我再给她添置一份嫁妆。”
“既然您老这么说了,那这银子我便替流云收下,待她的伤好了,再带她过来拜见您这个祖父。”
“好。”听伊华然这么说,胡玉文松了口气。
一个时辰后,天渐渐暗了下来,一辆马车在胡家大宅外停下,车旁跟着许多身穿常服的差役,一名中年男子率先下了马车,随后下来的是一名中年妇人,瞧长相与孙伟轩有几分相似,正是南山县县令孙耀辉与他的夫人胡林秀。
门房的小厮见是他们,急忙往里通报,并直接打开了大门。孙伟轩得了信儿,带着人出来迎接,其中就包括胡鹏宇。胡玉文曾是大学士,胡永志如今又是知府,职位比他这个小小知县高了不止一级,无论在私还是在公,都没理由出来迎接。
“父亲,母亲!”孙伟轩快步上前,“你们终于来了!”
胡林秀上下打量孙伟轩,见他毫发无伤,不禁长出一口气,道:“轩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外祖怎么样了?”
第133章 元宵灯会
胡林秀收到孙亮的传信后, 便立即去见了孙耀辉,也不说什么事,拉上人就走, 孙耀辉还是在马车上弄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们一路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 见孙伟轩安然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轩儿,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外祖父呢?”
“父亲, 母亲,外祖父正等你们呢,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是啊, 姑姑、姑父,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胡鹏宇跟着帮腔。
“夫人, 有什么事,还是等见了岳丈大人再说吧。”
胡林秀点头, 众人一起往清晖园走。
伊华然本打算就此离开, 却被胡玉文拦了下来, 想着这桩案子到底是因他而起, 便暂时留了下来,等将所有事交代清楚,再回万平。
孙耀辉和胡林秀相继进了正房,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上首的孙玉文, 以及旁边坐着的胡永志。两人上前,行礼道:“女儿(女婿)见过父亲(岳丈大人)。”
胡玉文的脸色缓和了许多,道:“来了就好, 坐。”
孙耀辉与胡林秀又和胡永志打了招呼,这才相继坐了下来。
胡林秀率先开了口, 关切道:“父亲,您的脸色不大好,可是病了?”
胡玉文一想到胡勇的背叛,就感觉怒气上涌,道:“识人不清,枉我沉浮朝堂十数载,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为何这么说?”
“唉!”胡玉文心中气闷,只觉颜面扫地。
胡林秀见状看向胡永志,问道:“二弟,这到底怎么回事?”
胡永志看了一眼胡玉文,见他没有阻拦的打算,便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竟发生了这种事?”胡林秀震惊地看向胡玉文。
胡玉文有四个儿子,长子胡志勤、二子胡永志、长女胡林秀是正室纪敏所生,三子胡光耀是妾室刘怡所生,四子胡青屏是妾室高兰所生。纪敏与刘怡已死,现在只剩下高兰还在。只是这高兰每日吃斋念佛,不问世事,极少露面。
“孽障!真是孽障!”胡玉文被气得涨红了脸。
胡林秀出声劝道:“父亲,您身子不好,可千万别动气。”
胡玉文看向孙耀辉,道:“李家灭门案是胡勇所为,胡光耀和刘明辉是从犯,他们现在就关在柴房,你派人把他们押回衙门吧,该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
孙耀辉起身,表明态度,“没想到竟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岳丈大人放心,我一定秉公执法。”
“这次多亏了无名,若非有他,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活都两说。”孙玉文转头看向伊华然。
伊华然见孙玉文点了名,不能再当背景板,上前一步,行礼道:“无名见过知县大人,见过夫人。”
“无名?”孙耀辉打量着他,“这不是孙亮吗?”
之前伊华然虽然去过衙门,却并未见过孙耀辉,两人这还是第一次见。
胡林秀打量着伊华然,道:“这就是易容术?”
伊华然笑了笑,道:“大人见谅,为了瞒过胡勇,我只能易容成孙亮的模样。”
“原来如此。”孙耀辉起身说道:“上次余衍林勾结清风寨劫掠军饷一事,也是多亏了你帮忙,我们一家才能安然无事。只是你走得匆忙,我未能有所表示,如今你且受我一礼。”
说着,孙耀辉便弯腰行礼,伊华然急忙上前搀扶,道:“孙大人言重了。我与孙兄是好友,帮他是应该的。”
孙耀辉转头看向孙伟轩,见他一脸骄傲,不禁有些好笑,道:“这孩子能有你这么个朋友,也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伊华然又与孙耀辉寒暄了几句,便直接进入正题,“当初我问过李维生一家,他们说幕后主使除了胡光耀以外,还有师爷孙志恒。”
“师爷?”孙耀辉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笃定地说道:“这不可能!孙师爷除了每月的月俸,从不多拿一文钱,多少人拿着钱求他办事,都被他轰了出来,要说他谋财害命,我坚决不信。”
“莫说大人不信,我亦不信。”孙林秀也跟着附和,“无名,你是不知他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的是清粥小菜,整日不见荤腥,一家人个个面黄肌瘦。穿的是粗布麻衣,每件衣服都打了补丁,冬日连炭火都点不起。但凡有个人生病,都得借钱看病吃药。可即便过得这般清苦,孙师爷也未曾收人钱财,替人办事,更遑论谋财害命。”
“我并非不信大人与夫人的话,只是李家平日里仗的就是孙师爷的势,他们又说是孙师爷在幕后主使,总要查一查。”
孙耀辉认同地点点头,道:“你说得也没错,既然有嫌疑,那便秉公查办,相信清者自清。”
就在这时,门外有管事进门,回禀道:“老爷,镇上耆老过来请老爷主持元宵灯会。”
胡林秀出声劝道:“父亲,您脸色不好,还是推据了吧。”
胡玉文思量了思量,道:“那便由永志与耀辉一起去吧。”
胡永志与孙耀辉对视一眼,倒没什么异议,起身说道:“儿子(女婿)遵命。”
孙伟轩看向伊华然,提议道:“无名,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胡玉文看向一众小辈,脸上多了丝笑意,道:“去吧去吧,你们这些小辈难得聚在一处,出去玩吧。”
伊华然见黄莺一脸期待,应声道:“成,那就去凑凑热闹。”
伊华然和黄莺各自换了衣服,拎着府中下人扎的灯笼,便和孙伟轩他们出了胡府。黄莺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古代的元宵节,被眼前热闹的场景所震撼,整个镇子灯火通明,形形色色的灯笼随处可见,赏灯的人更是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头。
“哥,该不会整个镇子的人都出来了吧。”
“差不多吧。”伊华然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却还是会被这种热闹的节日气氛所感染,在现代是体会不到的。
黄莺一路走一路瞧,好似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咦,这灯笼好看!”
“这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吧。”
“哇,这仕女灯做得太精致了!”
……
黄莺虽然一副男子装扮,流露出的却是小女儿的娇态,看得孙伟轩和胡鹏宇心里起了疑。
孙伟轩小声问道:“尹兄,他是否也易容了?”
“孙兄看出来了?”伊华然挑了挑眉,道:“她是我妹。”
“居然真的是女子?”孙伟轩看向黄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她与尹兄是亲生兄妹?”
“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
“哥,我要买这个。”黄莺指着摊位上一只狐狸灯说道。
看着那盏火红色的狐狸灯,伊华然的神情微怔,去年庙会上的情景在脑海中浮现,他正犹豫要买狐狸灯还是兔子灯时,齐方岑出现了,抢走了他要买的灯。
“哥,想什么呢?”
黄莺的声音唤回了伊华然的思绪,将荷包解下递了过去,道:“这些荷包你拿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黄莺没有接,笑眯眯地说道:“我喜欢让哥给我付账。”
伊华然无奈地笑笑,从荷包中掏出银子付了账,拎起那只狐狸灯递过去,“喏,它是你的了。”
黄莺伸手接了过来,笑得眉眼弯弯,“谢谢哥。”
黄莺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一路走一路买,光是灯笼就买了七八个,还有各种小吃,各类小玩意,这一趟下来,所有人手上都满满当当。
“行了,收手吧,真拿不了了。”伊华然拦住又想购物的黄莺,苦笑着说道。
黄莺扫了几人一眼,见他们身上挂满了东西,悻悻地收回迈出去的脚,道:“下次再出门逛街,还是得多带些人,最好有马车跟着。”
见黄莺有些意犹未尽,孙伟轩出声说道:“再往前走,就是灯谜一条街,猜中灯谜五个以上,就可兑换奖品。”
“都有什么奖品?”黄莺闻言来了兴致。
胡鹏宇接话道:“猜中越多奖品越丰厚,大奖是五百两银子,和一盏等人高的走马灯。”
“等人高的走马灯?”黄莺的眼睛亮了亮,“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别让人抢了先。”
伊华然刚想跟上,就听身后有人说道:“阿琛,你瞧这个灯真好看!”
伊华然顿住脚步,猛地转身往后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不远处的摊位前,女子拿着灯,男子站在她身后,将她与人流隔绝开,温柔的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深情。
“阿琛,我们把它买下吧。”女子甜蜜地笑着。
“好。”男子付了银子,揽着她继续往前走。
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齐方岑的脸,伊华然垂下视线,苦涩在心中蔓延,思念就好似空气般笼罩着他,如影随形,挣不脱,逃不掉。苦笑在嘴角绽开,伊华然沉沉地叹了口气,或许真如黄莺所说,自己就是个恋爱脑吧。不过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只要时间够久,他总能把他忘了,过回以前自由自在的生活。
“哥,你发什么呆呢,快过来猜灯谜。”远处的黄莺朝他挥手喊道。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他们这四人个顶个的聪明,很快便积攒了许多灯谜,到兑换处一瞧,与第一名竟还差了十个灯谜。只是他们来得晚,灯谜多数已经被猜了出来,能作数的寥寥无几,即便他们挨个找了一遍,与第一名还差上两题。
“第一名是谁?”黄莺看着台上的走马灯,不死心地问道。
负责登记的人扫了一眼四周,指着不远处赏灯的青年,道:“是那位公子。”
昏黄的灯光映照在青年的脸上,让他本就俊秀的脸庞,打上了一层滤镜,又好看了几分,吸引来不少怀春少女的目光。
不过这些少女中显然不包括黄莺,她三两步走上前,看着面前凹造型的青年,道:“这位公子,那盏走马灯能否让给我,我可以出钱给你买。”
青年转头看向黄莺,腰背依旧挺得笔直,显得有些刻意,道:“公子说的可是作为第一名奖励的那盏走马灯?”
“是。”黄莺点点头,“生平第一次见,我很喜欢,公子能否割爱?”
黄莺这话一点不假,在现代很难见到纯手工打造的走马灯,以前确实没见过。只是在古代每年的元宵节都会扎各种各样的灯笼,其中就包括这种走马灯,虽然拥有者多数都是有钱人,却是都见过。闻听黄莺这么说,周围的人难免会猜测她的身份。
“这小哥不会是哪个山沟沟里出来吧。”
“连走马灯都没见过,真是可怜!”
“一瞧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
面对周围人的议论纷纷,黄莺压根不在意,为一群陌生人的言语陷入精神内耗的那是蠢货。
青年拒绝道:“抱歉,这走马灯很别致,我也很喜欢。”
黄莺点点头,扫视人群,扬声说道:“我出五百两,谁愿意做一个类似的走马灯,只要保质保量,余下的都是工钱。”
“你说真的?”人群中一个青年冒了头。
“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假?”黄莺转头看向走过来伊华然,笑眯眯地叫道:“哥。”
伊华然宠溺地笑笑,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她。
黄莺抽出两张,道:“两百两定钱,完工后,再给剩下的三百两。谁想做!”
“我来!”
“我手艺好!”
……
这走马灯做起来虽然繁琐,对手艺人来说却不是太难,还是有不少人愿意尝试的,毕竟做成后,至少能挣一半。
黄莺看向率先站出来的青年,问道:“你会做?”
青年一怔,随即点点头,“我家就是以做灯笼为生。”
“好,就你了,定钱你拿着,做好后送去胡家。”黄莺随后指了指一旁的胡鹏宇,道:“他会给你余下的三百两。”
胡鹏宇神情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嗯,余下的三百两我给。”
在万平没人不知道胡家,多数人都见过胡鹏宇,有了这层关系,没人再敢小瞧黄莺。
主角变配角,青年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在看到胡鹏宇为黄莺说话后,更是觉得气闷,阴阳怪气道:“我说这小哥怎么这么大的口气,原来是有胡家人撑腰。”
黄莺转头看过去,径直问道:“你和胡家有仇?”
青年没想到黄莺竟问得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不知怎么接话。
黄莺见状接着说道:“你是张家人?”
青年惊讶地看着黄莺,“你怎么知道?”
黄莺上下打量着他,道:“我哥说过,张、胡两家不对付,你方才见我还客客气气,一见胡家少爷为我说话,便开始阴阳怪气,这分明是冲着胡家少爷去的,这答案还不明显吗?”
青年一噎,顿时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你与张员外长得有些像,镇上的人不认得你,这说明你与张员外是亲眷,只是不常来往。你应该是张员外的外甥吧。”
“你……”青年眼中的惊讶更甚。
“看来我猜对了。”黄莺笑眯眯地说道:“你叫什么?”
“吴昊。”青年下意识地回答。
“吴昊。”黄莺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长得不赖,就是少了几分胸襟。”
黄莺说完便走向了伊华然,“哥,玩够了,咱们回吧。”
伊华然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孙伟轩和胡鹏宇对视一眼,随即跟了上去。
吴昊怔怔地看着黄莺的背影,鼻尖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女儿香,“他这是什么意思……”
小院儿死了人,现在还在查封当中,伊华然和黄莺便在胡家住了下来,洗洗涮涮后,已经过了亥时,伊华然躺在床上,却无半分睡意。也不知怎么,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中便会出现齐方岑的脸,一副可怜兮兮、委委屈屈的表情,在控诉他的不辞而别。
“华然,你不要我了吗?”耳边响起齐方岑熟悉的声音,让他的心为之颤动,一揪一揪地疼。
伊华然皱紧了眉,想将齐方岑从自己的脑海中驱离,奈何失败了。他挫败地坐起身,看向屏风上挂着的衣服,那挂着荷包里装着齐方岑送他的貔貅。分明已经决定离开,却还是带上了它,这不是掩耳盗铃,是什么。
伊华然起身,穿上衣服,出了卧房,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在厨房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随即拎着回了院子。
待他走进卧房,便见黄莺正趴在桌上等他,瞥了一眼他手里的酒坛子,笑着说道:“哥,吃独食可不好。”
伊华然无奈地走过去,将酒坛放在桌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直觉告诉我,哥现在需要我。”黄莺说着朝他调皮地眨眨眼。
伊华然闻言心里暖洋洋的,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好一会儿,轻声问道:“你说怎么才能忘记他。”
“无论是谁,只要时间够久,都会忘的。”黄莺移开视线,看向面前的酒坛子,“就像我早就不记得爸爸妈妈长什么样了。”
“明知道主人格已被骗了两次,却依旧义无反顾地陷进去,自以为诞生于现代,便有了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觉着人家爱上我是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
伊华然打开酒坛的封口,酒味很快便飘了出来,他微微蹙眉,对这种味道总是不喜。
黄莺见状拦住他倒酒的手,道:“哥,不喜欢做的事就不做,不必勉强自己。更何况,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只是想问问他,打算何时把身体的控制权拿回去。”
黄莺不赞同地皱紧了眉,道:“哥,你不会脆弱到为了一段感情要死要活吧。”
“不至于。”伊华然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道:“忘记需要时间,我只是想偷个懒,在忘记他之前,不想再与他有所纠缠。你不是也对主人格很好奇嘛,便让他陪你一段时间,培养培养感情。”
黄莺那么聪明,怎会不明白伊华然的打算,道:“我只认你。”
“傻丫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一个现代人还不理解?”
黄莺定定地看着他,“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要培养感情?”
伊华然神情一滞,一时竟无法反驳。
“哥,如果你实在放不下他,我们便想办法把他掳走,断了他的羽翼,让他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
伊华然只觉得有些好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你不懂?”
“那就找个与他长得像的,现代那些网络小说最火的就是替身梗,俗话说得好,日久生情,说不准哥就真的爱上替身了呢。”
伊华然一巴掌拍在她的脑门上,没好气地说道:“你说你堂堂特工,看什么替身文学,但凡找替身的,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黄莺委屈地揉了揉脑门,“咱们的工作就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不小心小命就没了,我看小说还不是为了缓解压力,跟哥喜欢练字、下棋,没什么区别。”
被她这么一打岔,伊华然心里的沉闷消散了不少,却依旧坚持道:“我就是想歇几天,你就当给我放个假。”
黄莺沉默地与他对视,最后还是松了手,道:“行,就给你放几天假。”
伊华然见状长出一口气,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即看向黄莺,道:“你要喝吗?”
“喝。”黄莺拿起一个杯子递了过去,道:“今儿舍命陪君子。”
伊华然也给她倒了一杯,自嘲地笑了笑,道:“我这酒量就是一杯倒,让他陪你喝吧。”
“也行。”黄莺端起酒杯,在伊华然的杯子上碰了碰,道:“为我们重获新生,干!”
伊华然闻言不由一阵怔忪,随即反应过来,道:“干。”
黄莺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个干净,紧接着将杯子翻转了过来。
伊华然也‘咕咚咕咚’喝完了杯子里的酒,辛辣的味道让他不适,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待喝完杯中酒,不禁苦笑着说道:“无论喝多少次,我仍旧不喜欢酒味。”
“我也不喜欢,但有时候喝点,确实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黄莺又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哥,你是不是后悔了?”
“为何要后悔?”伊华然的脑袋有些晕,却不似之前那样无法忍受,单手撑着脑袋,抬眸看向黄莺,道:“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往里跳,那是蠢货。你觉着我蠢吗?”
“人常说恋爱中的男女智商为零。”黄莺端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臭丫头,你在嘲笑我?”伊华然的脑袋越发的晕,看向黄莺的视线变得模糊。
“当然不是。哥是否想过,你对齐方岑的感情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刻,否则你怎么会说走就走?”
黄莺的话在伊华然脑海中萦绕,是啊,若他对齐方岑的感情真的那么深刻,怎能说走就走呢?
“那为何我……这么想他?”伊华然已经醉了,说话都有些不清楚。
“那是因为你习惯了他在身边,一时不适应没有他的生活,这是戒断时必须经历的,就和戒烟、戒酒一样。”
“戒烟、戒酒……”
伊华然含糊不清地呢喃了一句,撑着脑袋的手没了力道,摇晃了两下,便趴在了桌子上。黄莺眼疾手快,伸手给他垫了一下,避免他伤到脸。
黄莺直直地瞧着,过了约莫半分钟,趴在桌上的人有了动静,睫毛轻颤,眉头微蹙,随即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待他睁开眼,看向自己时,眼神不似之前的温和,却也并非看陌生人的冷漠。
黄莺试探地叫了一声,“哥?”
“嗯。”伊华然淡淡应了一声,“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第134章 又起波澜
伊华然捏了捏胀痛的眉心, 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又看向坐在对面的黄莺,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黄莺打量着他, 分明是同一个人,用着同一张脸, 可他们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但凡对他们有所了解,都能轻易分辨。她认识的伊华然温和善良、平易近人, 而面前这个则给人一种冷淡疏离的感觉。
黄莺看着他的眼睛,径直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伊华然并未回答,而是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怕我。”
黄莺闻言一怔,随即皱起眉头, “你应该清楚我是做什么的,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字。”
伊华然喝了一口酒,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嫌弃的表情不加掩饰, “这酒不好。”
黄莺也随之喝了一口, “味道确实差强人意,不过在这小镇上能喝上这样的酒,已经算不错了。”
伊华然抬眸看过去,“有酒无菜, 不美。”
“你别看我,我可不会做菜。”黄莺说完,才发觉自己被带跑偏了, 道:“你别岔开话题,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知道齐方岑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为什么还要放任我哥与他接触?这不是明摆着让他羊入虎口吗?”
伊华然单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把玩着酒杯,懒洋洋地看她,道:“你与他们接触也有段时间了,你觉着齐方岑对他如何?”
伊华然现在的脸是之前在万平常用的脸,本就俊美儒雅,又因为喝酒的缘故,清明的眼睛带了几分朦胧之感,再配上这副慵懒的姿态,真的是勾人心魄。
黄莺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急忙移开视线,但凡面前的男人不是伊华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把他吃干抹净。之前是她看错了,这哪里是高冷的谪仙,分明是勾人的妖精。
在这里无人认识黄莺,又已是晚上,伊华然便没给她上妆,能清晰地看到她的脸颊染上绯红。
“我换个问法。”伊华然眼底噙着笑意,道:“你觉得齐方岑爱他吗?”
黄莺尴尬地轻咳了两声,稳了稳心神,道:“爱又怎么样?齐方岑的控制欲与占有欲已经达到病态的地步,这种爱只会让我哥逐渐失去自我,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附属品。”
“他比我强些。”伊华然垂下视线,喝了一口酒,“至少在发现不对时,能果断抽身。”
黄莺皱紧眉头,道:“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执念。”伊华然抬眸看她,“他虽然只是我的一缕意识,接受的却是与我完全不同的社会观念,我想知道这样的我出现在齐方岑面前,结局是否还是一样。”
“合着他就是你的一个试验品。”黄莺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要知道,若没有我,便不会有他。”
黄莺神情一滞,虽然这话很不中听,但他说的是大实话。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伊华然径直开了口,“你真正想问的是,他会不会消失,对吗?”
黄莺的心脏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他说得没错,这才是她真正想问的。
“若我想掌控身体,随时都可以,根本不用饮酒。经历了两世,我已厌倦了这里的生活,若非他叫我,我根本不想出现。”
黄莺试探地问道:“那你……放下了?”
“你是想问我还爱不爱齐方岑吧。”
伊华然的眼睛很亮,仿佛世间所有伪装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黄莺深吸一口气,径直问道:“那你还爱他吗?”
“你别忘了,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伊华然没有正面回答黄莺的问题,黄莺却清楚了答案。只是她脸上的神色极端复杂,斟酌半晌后,终于问出了心中的不解,“既然你还爱他,怎么能容忍他和别人在一起,甚至做那种事?”
“还是那句话,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我们是一个人。”
黄莺眉头皱紧,道:“你们虽然共用一具身体,却是单独的意识体,准确来说你们是两个人。”
伊华然沉默了,过了许久后,才回答黄莺的问题,“在我将所有记忆释放的那一刻,我们已经开始意识交融,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变成一个人。”
“变成一个人?我哥会消失?”黄莺紧张地看着伊华然。
“是意识融合,并非谁取代谁,这完全是两个概念。”
“可你是主人格,就算意识融合,也是你吞噬了我哥的意识,这跟让我哥消失有什么区别?”
伊华然没再说话,而是神情平静地看着她。黄莺被他看得有些无措,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但她真的不想她认识的伊华然消失,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来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你已经厌倦了这里的生活,为什么不干脆将身体给他,永远不要再出来?”
“你了解他,你觉得他会怎么选择?”
黄莺一怔,她了解伊华然,他绝对干不出这种自私自利的事,“只要不让他知道就好。”
伊华然嗤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融合已经开始,成为一个人是必然的结果,谁也改变不了。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齐方岑爱的是他,不是你。”黄莺不想放弃。
伊华然坐起身,微微往后靠,居高临下地看着黄莺,嘴角勾着微笑,“你可知惹恼我的下场。”
黄莺心头一颤,清楚伊华然话语中的威胁,没再多说,起身出了卧房。
伊华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着,原本清亮的眼睛好似蒙上了一层纱,让人看不透藏在其间的情绪。直到将坛中的酒全部喝光,这才起身褪去身上的衣衫,倒头就睡。
第二日一早,黄莺早早起了床,来到伊华然门前敲了敲门,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应声,正想着是否破门而入,房门便开了。
伊华然眼神冰冷,好似寒冬腊月的天,“何故扰人清梦?”
黄莺一看便知面前的伊华然并非她哥,失望道:“我哥说过,此地不宜久留,否则会被齐方岑发现。”
“晚一个时辰又能如何?”伊华然不悦道:“等着。”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门框上的墙皮甚至被震下来些许,黄莺急忙往后退,用手拍打着头发,恼道:“这人真讨厌!”
黄莺重新回房洗漱,待整理好后,又让人准备了早饭,正打算吃,房门突然被打开,伊华然走了进来,径直来到桌前坐下,拿起她面前的碗筷,道:“你再去要一副碗筷。”
黄莺见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我的碗筷!”
“还没用,我不嫌弃。”伊华然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黄莺被气笑了,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伊华然施舍般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你不想他回来了?”
只一句话便让黄莺泄了气,她猛地起身,转身走出去,脚步重得好似要将地面砸出坑来。
伊华然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笑意,继续吃着碗里的饭。黄莺又要了一份早饭,一边吃一边斜睨着伊华然。
伊华然见状出声说道:“有病要治,切勿讳疾忌医?”
黄莺被说得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病?谁有病?”
“斜眼病。”伊华然放下筷子,优雅地擦了擦嘴。
黄莺猛地回神,恼道:“你才斜眼病!你……”
黄莺还想怼几句,被伊华然威胁的眼神给生生噎了回去,不服气地小声说道:“有本事别拿我哥威胁我!”
“如此好用,为何不用?”伊华然则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这人真是讨厌,怪不得没人爱!”
说完这句话,黄莺就后悔了,果然见伊华然的神色冷了下来,“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一时嘴快,你别当真。”
伊华然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黄莺见状急忙追了上去,解释道:“我刚才真的是有口无心,你别生气。”
伊华然顿住脚步,直视黄莺的眼睛,道:“你这么说是担心我不放他出来?”
黄莺一怔,随即摇摇头,“不是,一码归一码,我刚才那么说确实不对。”
伊华然的脸色缓和了几分,“收拾东西,我们离开。”
黄莺见状长舒一口气,转身回房收拾东西,伊华然也不例外。随后两人便一起前往清晖园,打算跟胡玉文告别,谁知竟听到了胡勇父子被杀的消息。伊华然脚步一转去了关押胡勇父子的柴房,黄莺紧随其后。
柴房外站在衙差,见两人走过来,伸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有命案发生,闲杂人等,不许靠近。”
柴房里的孙耀辉听到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在看到伊华然和黄莺时,神情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们是……”
“回大人,我是尹无名,她是黄英。”
黄莺行礼道:“黄英见过大人。”
“是你们啊,不必多礼。”孙耀辉打量着两人,道:“没想到你们的相貌竟是这般出众。”
“大人过奖了。”伊华然往柴房里瞧了一眼,道:“大人,草民听闻胡勇父子三人都死了,不知是真是假?”
“真的。”孙耀辉的脸色变得凝重,道:“昨日天色已晚,我本想着今日再派人将他们押回县衙,谁知来人一看,他们三人竟都死了。”
“草民能否进去看一看?”
孙耀辉略微犹豫了一瞬,便点头说道:“可以进去,不过你要切记,不要动里面的东西。”
“大人放心,草民懂规矩。”
伊华然抬脚走了出去,有了孙耀辉的应允,那两名衙差没再阻拦。
伊华然来到柴房门口,并未着急进去,而是仔细查看着门锁的情况,确定门锁完好无损,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后,这才进了柴房。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房梁上的胡勇的尸体,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双拳紧握,双脚绷直,在风的作用下,摇摇晃晃,还时不时地传出绳子与房梁发出怪异的摩擦声。
柴房不算大,堆满了干柴和杂物,胡光耀和刘明辉倒在地上,两人的距离很近,身上有搏斗的痕迹,刘明辉手里还拿着一把染血的刀,他的腹部被刺了一刀,鲜血染红了衣物,靠坐在柴堆上。胡光耀则是仰躺在地上,胸口中刀,一击毙命。他们的手脚都有捆绑的痕迹,捆绑他们的绳索被扔在地上,断口是被利刃隔断,应该就是刘明辉手里的那把刀所致。
就现场的状况来看,很像是刘明辉与胡光耀发生争斗,以致两人同归于尽,胡勇伤心之下,上吊身亡。
伊华然仔细地检查了两人身上的伤,以及他们指甲里残留的皮肤组织,基本确定他们扭打的事实,也基本确定刘明辉握着的刀,就是凶器。只是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让他不得不怀疑。
“就这里的情况看,应该是胡光耀与刘明辉发生打斗,两人同归于尽,胡勇一下失去两个儿子,又有命案在身,绝望之下选择自缢。”孙耀辉出声说道。
伊华然点点头,“大人,能否将胡勇的尸体放下来,草民想瞧瞧他是不是自缢。”
孙耀辉犹豫片刻,让人将胡勇的尸体放了下来,“已经通知仵作,应该快就到了。”
伊华然蹲下身,仔细观察着他脖颈上的勒痕,勒痕为深紫色,由下颚的下方开始,向耳部后侧蔓延,朝着后头顶逐渐消失。伊华然翻开他的眼睛,睑结膜没有溢血点。再往上看,他双唇张开,舌头抵住牙齿,胸前的衣服上有被口水浸湿的痕迹。伊华然褪去他的裤子检查,发现了失禁的现象。
检查完所有,伊华然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道:“就尸体呈现的状态看,他多半是自缢。”
“那就说明我之前的推断是正确的。”
伊华然没说话,在柴房里转了一圈,发现窗上的一个小洞,看情况应该是用利刃划开的,痕迹很新。伊华然低头看了看地面,除了些尘土和木刺外,并没有任何异常。随后他又来到窗外,仔细瞧了瞧窗上的小洞,以及地面上的东西。
孙耀辉始终跟在他身边,忍不住出声问道:“你可是发现有何不妥?”
“这小洞是用利刃割破,痕迹很新,应该是最近所致。”
“许是谁不小心弄破的。这跟案件有何关系?”
伊华然并未回答:“大人,昨日柴房外可有人守着?”
孙耀辉摇摇头,道:“胡勇在胡府做了几十年的管家,胡府上下有多少是他的人,这个谁也不清楚。为了消除这个隐患,我们将所有下人都审问了一遍,人手本就不够,这里便无人看管。不过门外上了锁,窗子也被封死,除非暴力破坏,否则他们出不来。”
“他们身上为何会有刀,他们身上的绳索可都是被刀割开的。还有,他们又因何发生争斗?窗子上的那个小洞又是怎么回事?”伊华然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大人,我觉得这件案子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孙耀辉刚想说话,就听脚步声响起,转头看去是李全德带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待两人来到近前,行礼道:“参见大人。”
“起吧。”孙耀辉看向那中年男子,问道:“你就是仵作?”
中年男子躬身答道:“小的吴三年,是个大夫,也是仵作。”
孙耀辉点点头,道:“进去瞧瞧吧。”
“是,小的遵命。”吴三年拎着工具箱走了进去。
孙耀辉随后看向伊华然,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定会仔细调查,你放心便是。”
伊华然微微一怔,随即将方才捡到的一小炷香递了过去,道:“大人,这是方才我在窗边的草丛中捡到的,应该对案件有用。”
孙耀辉伸手接了过去,却并未仔细查看,道:“好,待会儿我让仵作瞧瞧。”
“草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告辞。”
“好,你去忙吧。”
伊华然没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黄莺见状急忙跟上,等两人走出去一段距离,方才开口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伊华然瞥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表面看是刘明辉与胡光耀发生争斗,同归于尽,胡勇悲痛之下,自缢身亡。”
黄莺听出了伊华然的画外音,“听你的意思,事实并非如此。”
“刘明辉与胡光耀同归于尽是没错,胡勇自缢也没错。”伊华然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说道:“我发现窗上的油纸被人用利刃割开了一个十字,痕迹很新,应该是最近割开的,在窗外的草丛里还发现了一段香。”
黄莺联系他前后说的话,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说那窗上被割开的十字,是为了将香伸进房内,所以那香有问题。”
伊华然并未接话,而是继续说道:“胡光耀和刘明辉的致命伤都是刀伤,那把刀就握在刘明辉的手里,他们三人都挣脱了绳索,看绳子的断口应是用刀隔断的。”
“他们三个被押下去时,手脚皆被捆住,身上的东西也都被搜了出来,不可能藏着把刀。这把刀应该是有人暗中给他们的。还有你发现的香,应该是有迷幻的作用,激发他们心中的仇恨,让本就不和的两人大打出手,同归于尽。胡勇眼看着两个儿子齐齐毙命,悲痛之下选择自缢。”
“多半是。”
“那你为何离开,不继续调查?”
“县令大人有意赶人,我再继续待下去,便是不识趣。”
“他赶人?”黄莺的眉头皱紧,回头看了一眼柴房的方向,道:“你能帮他破案,他却要赶人,难道他们父子三人是……”
伊华然转头看了她一眼,警告道:“祸从口出。”
黄莺听懂了伊华然的话,道:“你这是不想管了?”
伊华然不答反问:“我们是什么人?”
黄莺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人命关天啊。”
“如今我们只有两人,且是见不得光的人,而他是一县之主,你觉得我们的话说出去,有几人会信?况且,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根本没有证据。”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若你亮明身份,我们便可直接插手此事,你可愿意?”
如果他们亮明身份,齐方岑定然会找上门,那他们的逃跑计划就彻底泡汤了。
“你在窗外草丛里找到的香,如果能证实是迷幻香,不就有证据了吗?”
“我们两个都不懂医术,无法辨别那香是何作用,甄别的方法无外乎找个大夫来,若他真是幕后凶手,会这般轻易让我们证明那香是迷幻香?”
“直接把香点了,不就清楚是否为迷幻香了吗?”
“找到的香很短,怕是还未发生效果,便已经燃尽。更何况是在窗外草丛找到,并非在屋内找到,有的是漏洞让他们钻。”
听伊华然这么说,黄莺便明白他已将一切想通透,“那你到底什么打算?”
“回万平,找老余。”
“找老余?你不是把那香……”黄莺随即反应了过来,道:“你留了?”
伊华然并未回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黄莺嘿嘿笑了两声,脚步轻快地跟上。
伊华然去见了胡玉文,又和孙伟轩告了别,这才离开了胡府,去了张府。和张振平一阵寒暄后,伊华然便将随心成衣铺和工坊卖给了张振平,原本他只要五千两,张振平非塞给他六千两,让他再写两幅字给他。无奈之下,伊华然只能提笔写下两幅字,一幅行书,一幅楷书,张振平这才志得意满,放他离开。
两人没有耽搁,骑马赶回平远,在申时末回到平远。伊华然牵着马走在街道上,在一家酒楼前停了下来。
店小二见状急忙上前招呼,道:“两位客官可是想用饭?”
伊华然点点头,“可有地方拴马?”
“有有有,咱们酒楼后面有马厩,不仅可以拴马,还有上好的草料。”
“嗯,用最好的草料。”
店小二将两人的马接了过去,笑着说道:“您二位放心,小的一定将您的马照料好。”
店小二牵着马走了,黄莺走上前,奇怪地问道:“为何不回去用饭?”
伊华然没说话,径直走了进去,来到柜台前,问道:“掌柜,可有雅间?”
“有。”掌柜招呼了一声,便有人上前,带着两人上了二楼。
待进了包间,伊华然很快便点完了菜,黄莺再次问了方才那个的问题。
“怕有尾巴。”伊华然淡淡地回了一句。
黄莺脑海中闪过孙耀辉的脸,随即认同地点点头,“确实该小心点。”
“你觉得胡勇三父子为何被杀?”
黄莺一怔,随即答道:“还能为何,当然是为了灭口。”
“所以他们谋财害命,是受人指使。”
“是啊。”黄莺有些不明白伊华然为何要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怎么了?”
“当初李维真说幕后黑手是胡光耀和孙志恒,而孙耀辉则替孙志恒开脱,若他才是幕后黑手,为何要这么做?把罪名栽赃给孙志恒不好吗?”
黄莺想了想,道:“可能是孙志恒在老百姓心中的分量太重,他清楚说孙志恒谋财害命无人会信,这才改变了主意,替孙志恒开脱。”
“这里是胡府,人多眼杂,还不在他的地盘,在这里动手是否太大胆了些,待把人带回衙门再动手,是否更保险一些?”
“昨日胡府闹出那么多事,足以证明胡府有多乱,就算发生杀人的事,也在情理之中。若他们在衙门里出了事,那才是真说不清。”
伊华然点了点头,道:“不错,很聪明。”
黄莺一怔,随即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也不想想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伊华然挑了挑眉,道:“那你可有想过,若这幕后黑手是孙耀辉,他会怎么做?面对孙伟轩时又该如何?”
第135章 再见
傍晚时分, 伊华然和黄莺在酒楼用了饭,随后便在城中闲逛,弯弯绕绕了许久, 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后,才回了小院儿。
给晴云做的轮椅已经送来, 只能说钱的力量是强大的,他花了近两倍的银子,让本该半个月的工期, 缩短到了三天。
伊华然看晴云的状态并无不妥,便明白余明磊将两人的关系处理得很好,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 余明磊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将余明磊叫出卧房,伊华然从怀里掏出那一小段香, 并讲了这段香的来历,随后递了过去, “老余, 你看看是否能分辨出它的成分, 判断它有何作用?”
余明磊小心地接过香, 放在鼻尖闻了闻,又拿出工具箱,掏出一把类似于手术刀的小刀,将香切下一小段泡在清水中, 随后便是一系列复杂的操作,一炷香后终于给了他结论。
“公子猜得没错,这香确实能让人致幻, 这里面掺杂了曼陀罗华花的粉末。”
黄莺闻言眼睛亮了,道:“他们的死果然有问题!”
“你高兴得未免太早了。”伊华然见状一盆冷水泼了过去, “现在知情人都死了,这段香即便能证实是迷幻香,也不能证实就用在了他们身上,更跟县太爷扯不上关系。”
“那我们要怎么做?”
伊华然认真地看着黄莺,道:“胡家父子手上有六条人命,纵然死了也是死有余辜,你确定要多管闲事?”
黄莺闻言一怔,恍然想起面前的伊华然并未她熟识的那个人,道:“去年余衍林设计劫掠军饷,本是让他当替罪羊,是我哥冒着风险帮了他,他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想着算计他的家产,害晴云断了双腿,受了那么多的罪。这样忘恩负义又心狠手辣的人,怎能让他逍遥法外。”
伊华然勾唇笑了笑,转头看向余明磊,“老余,收拾东西吧,明日天一亮,你与晴云便动身离开平远。”
对于伊华然的决定,余明磊素来是无条件支持,道:“那我们要去往何处?”
伊华然想了想,道:“晴云的腿刚接了骨,不能长途跋涉,就去附近的村庄吧,不要距离太近,也不要离开平远。”
“好。待我们寻得落脚处,我再回来禀告公子。”
“在了结此事之前,不要来找我,你和晴云蛰伏便好。”
余明磊点点头,“好,我明白了。”
当晚,余明磊又给了伊华然许多瓶瓶罐罐,有伊华然常用的迷药,也有齐方岑吃过的毒药,还有新研制的各种药品,正巧解了伊华然迷药告罄的燃眉之急。
第二天一早,余明磊便驾着马车离开了小院,待城门一开,便随意寻了个方向驾车而去。
伊华然和黄莺分别换了副模样,也出了小院,骑马前往南山。他们在南山找了家客栈住下,要了两间房,只等到晚上,再潜入县衙查探情况。
夜半三更,两人翻窗出了客栈,借着夜色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中午用饭时,他们专门打探了情况,晌午时分孙耀辉一家便已回了县衙。
他们刚来到县衙所在的那条街上,迎面便撞到了一群人,黑色面巾,黑色夜行衣,与他们这一身打扮相比,明显更专业。他们二话不说,直接将两人给围了。
黄莺急忙靠近伊华然,与他背对背,小声说道:“你可知这些是什么人?”
黄莺略一思量,又道:“难道是胡光耀买来杀我们的人?”
伊华然并未回答,而是出声说道:“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
黄莺听他这么说,心中十分惊讶,“你还真知道这些人的身份?”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寂静的街道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一道人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地走到伊华然面前,月光下那双凤眸闪烁着细碎的光芒,此刻正死死地盯着他。
“你知道我来了?”
虽然齐方岑戴着枭的人皮面具,伊华然看不清他的脸色,可那双凤眸中掩藏的疲惫,被风吹乱的头发,以及衣服上的褶皱,都在向伊华然诉说他的风尘仆仆。
伊华然与他对视,“除了你,还有谁能这般轻易找到我?”
齐方岑逼近伊华然,“你可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伊华然勾唇一笑,“是他答应的,不是我。”
齐方岑的脚步一顿,随即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道:“是你!”
伊华然笑着点点头,“没错,是我。”
齐方岑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戒备,“是你要走的?”
伊华然有恃无恐地扫了众人一眼,道:“你确定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吗?”
齐方岑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又往后退了一步,扬声说道:“把他们抓起来。”
伊华然笑眼弯弯地看他,说出的话却带着十足的威胁,“你若还想见到他,最好不要这么做,否则……”
齐方岑神情愈发难看,却并未像以前那般妥协,“上。”
伊华然见状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眼底却已没了笑意。
一众暗卫得了命令,随即朝着两人扑了上去,很快便与他们短兵相接。虽然齐方岑的人多,却因知晓两人的身份而畏手畏脚,唯恐伤了他们。而伊华然却像是不要命一样,直往他们刀尖上撞。那些暗卫哪见过这样打架的,一时之间竟有些手忙脚乱。
直到一名暗卫回撤不及,一剑刺中了伊华然的心口,所有人都停了手,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就好似视频被按了暂停键,直到伊华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哥!”黄莺惊慌地冲过去。
“伊华然!”
齐方岑见状大脑一片空白,想要冲过去,双腿却好似灌了铅,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倒进黄莺怀里。
“我素来说到做到。”伊华然看着齐方岑笑,嘴角被染了血,红得刺痛了他的眼,说出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刺进他的心里。
齐方岑闻言身子一个踉跄,跪在了地上。
黄莺拼命捂住他的伤口,鲜血却还是不停地往外流,“哥,你不能死!你已经丢下过我一次,不能再丢下我,呜呜,哥……”
“抱歉。”伊华然虚弱地抬起手,想要为她擦掉眼泪,只是抬到一半便没了力气,手又重重地垂下。
“哥。”看着伊华然垂下的手,黄莺微微怔住,心就好似被人紧紧攥住一样,疼到无法呼吸。她慌乱地抓起伊华然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哥,不会的,你不会丢下我,哥,你醒醒,我哭了,我真的哭了,你快给我擦眼泪,哥……”
“不可能!”齐方岑挣扎着站起身,踉跄地朝着伊华然走过去,眼泪却模糊了双眼,让他看不清面前的路,短短几步的距离,却走得那么漫长,好似无论他走得多快多远,都走不到他身边。
黄莺一把推开齐方岑,哭着吼道:“滚!你又一次杀了他,你满意了!你给我滚,你不配碰他!”
手心的刺痛让齐方岑回了神,看向黄莺的眼神好似结了冰,命令道:“把她抓起来。”
“齐方岑,你杀了他,我不会放过你!”黄莺死死地抱着伊华然,眼中是化不开的仇恨。奈何暗卫人多,她被拉扯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伊华然被齐方岑抢走,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道:“我一定会杀了你,给他报仇!”
齐方岑颤抖着去摸伊华然的呼吸,虽然微弱,却依稀可辨,抱起伊华然的身子,像是证明般大声说道:“他没死!他欠我的还没还,我怎么可能让他死!”
听到伊华然没死,黄莺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余明磊在何处?”
提到余明磊,黄莺的眼睛亮了亮,他的气息那般微弱,如今唯一能救他的,只剩下余明磊,暂时压下心底的仇恨,如实说道:“在平远,具体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齐方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条不紊地命令道:“先找大夫吊住他的命,你们即刻出发去平远,把余明磊找来。”
“是,主子。”
“记住,他活,你们活,他死,你们跟着陪葬!”
“是!”暗卫不敢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平远。
齐方岑看向黄莺,“你们在哪里落脚?”
黄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带着齐方岑往客栈而去,待他们叫开客栈的门,掌柜看清伊华然满身是血,不禁变了脸色,不想他们进门,唯恐人死在客栈,传出去坏了他的生意。
齐方岑一个眼神,鸠便上前,将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我们进去,要么死。”
“你们眼中可还有王法!”
鸠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亮在掌柜眼前,“锦衣卫办差,你说有没有王法。”
他们此次出来是绝密,用的身份是锦衣卫。在齐国,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是谈锦衣卫色变,有了锦衣卫的身份作掩护,他们行事会方便许多。
掌柜一看,顿时白了脸色,急忙让开门口的位置,道:“原来是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快请,快请。”
待齐方岑走出去,鸠靠近掌柜,出声警告道:“我们办差是绝密,若你敢泄露消息,小心你的脑袋。”
掌柜慌忙应承,“大人放心,小的最严,一个字也不会说。”
鸠将佩刀插回刀鞘,眼睛冷冷扫过掌柜,抬脚追了上去。
齐方岑抱着伊华然进了他的房间,小心安置在床上,吩咐道:“去瞧瞧大夫到了何处。”
“是。”刚进来的鸠又转身走了出去。
黄莺依旧仇恨地看着齐方岑,“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他?”
“他欠我的。”
“你害死了他两次,是你欠他的,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都是他在说!”齐方岑怒视着黄莺,“我不信!以他对我做的那些事,若我想杀他,他早就死了!”
“你不信?”黄莺毫不相让,不见半分畏惧,“你敢说你靠近他,不是出于利用?你敢说你对他的喜欢,没有掺杂任何利益?”
齐方岑移开视线,握住伊华然的手又紧了几分。
“怎么不说了?你最爱的是权势,根本不是他!”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伊华然,黄莺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难受得厉害,道:“他明知你的算计,却依旧没想过要害你,宁愿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可你呢,穷追不舍,就是不想放过他!齐方岑,从始至终他都不欠你的,是你欠他的!”
心痛得无法呼吸,齐方岑紧紧攥着他的手,眼睛酸涩得厉害,眼泪夺眶而出,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是我的,无论生死,都只能待在我身边!”
“齐方岑,在我面前你不必假装深情,我只会觉得恶心!”
齐方岑冷眼看她,就像是一头即将狂暴的猛兽,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吃入腹,“齐方晴,你最好不要惹怒我,否则我让你永远也见不到他。”
黄莺心头一紧,虽然愤怒,到底没再多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伊华然命在旦夕,她必须陪在他身边,一切等他脱离危险再说。
很快大夫来了,在给伊华然诊脉后,连连摇头,说这一剑伤了心脉,人已经没救了。直到齐方岑将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才勉强改了口。
“我医术有限,就算你杀了我,我也救不了。不过我有一味药,能吊住他一口气,最多撑三日,若找不到医治的办法,三日后便是神仙也难救。”
齐方岑手里的匕首往外挪了挪,“药在何处?”
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枚药丸,“含服便可。”
齐方岑接过药丸,捏住伊华然的下巴,将药丸放进他嘴里,“帮他包扎伤口。”
大夫应声,在齐方岑的帮助下,给伊华然包扎了伤口。不过伤药是用的余明磊炼制的药粉。
“这是顶顶好的伤药!”在看到黄莺拿出的伤药后,大夫显得有些激动,“敢问姑娘,这药是何处得来?”
“你问这个作甚?”黄莺的语气有些不耐。
“能做出如此伤药的大夫,医术定然高超,若能找到他,说不准能保住他的命。”
黄莺闻言看向昏迷不醒的伊华然,起身说道:“我去平远。我回来之前,如果他死了,我一定杀了你。”
不待齐方岑回话,黄莺便快步离开了房间。
齐方岑温柔地替伊华然拢了拢散下来的头发,道:“隔壁是间空房,这几日你便住在隔壁,保证随叫随到。”
大夫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公子,小人……”
“最多三日,每日一百两。”齐方岑打断大夫的话,转头了过去,道:“我这人素来信奉先礼后兵。”
赤/裸/裸的威胁,大夫压根不敢直视他冰冷的眼神,畏惧地吞了吞口水,道:“是,小人遵命。”
大夫瞧了一眼昏迷的伊华然,转身出了客房。
房门被关上,强撑的齐方岑终于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看着伊华然,质问道:“你怎能这般心狠?为何每次都让我求你?一旦违背你的意愿,你便这般对我?”
“我是想过要把你囚禁起来,甚至想过要折断你的羽翼,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哪次真的舍得伤你了,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只是想带你回去,让你留在我身边,就这么难吗?”
“你说你不想我纠缠,我就忍着不去见你。可你呢,再一次不辞而别,我甚至都不清楚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总说我不信你,可你不止一次答应与我大婚,却次次失信于我,你让我如何信你?”
“伊华然,你起来与我说清楚,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信我,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伊华然死气沉沉地躺在床上,本就凉的手如今更是没了温度,齐方岑心里一阵恐慌,脱掉衣服爬上了床,紧紧抱住他的身子。冰凉的身子入怀,让齐方岑的身子本能地打了冷战,心中的恐慌更甚,尽可能将他整个身子包裹,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身子,直到他的身子慢慢回暖,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连续四日的长途跋涉,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跑死了两匹马,才终于找到了人,身体本就在强撑。再加上眼看着伊华然出事,精神受到巨大打击,齐方岑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透支到了极限,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齐方岑睡得很沉,还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发生的事正是伊华然之前提过的前两世,不同的是这是以他的视角展开的。
第一世在他得知伊华然是男子后,最先想到的是利用此事拿捏伊新,让伊新为他所用。再利用伊清歌的爱慕虚荣,游走于齐方宇与齐方玖之间探听消息。后来他渐渐发现伊华然的才华,便又加以利用,甚至以他为饵完成自己的计划,让本就体弱的他急速衰弱,在自己完成大业时,他便已病入膏肓。到此,他已没了利用价值,况且皇后不能是男子,所以他坐视了伊清歌对他下手。
第二世,剧情发生了变化,伊华然将计就计,假意被他利用,却在大业将成时,对他下了手,将他囚禁于密室三年。这三年里他虽失去了自由,却依旧锦衣玉食,无论多晚伊华然都会过来陪他用晚膳,他清楚伊华然爱他,便开始利用这一点,慢慢放下自尊,与伊华然虚与委蛇,让他一点点放下戒备,在两人欢好那一日,对他下了手。
自此,他夺回了权势,成了齐国的帝王,而伊华然则成了他的禁囹。伊华然囚禁了他三年,他折磨了伊华然三年。这三年,他用尽了各种手段折磨他,每每他奄奄一息时,他都会用珍贵的药材吊住他的命,直到满三年那一日,他给了他一杯毒酒,了结了他的性命。
齐方岑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头顶的床帐,大口喘着粗气,伊华然临死之前的眼神,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双明亮的杏眼中本事慢慢的爱意,可在那一刻爱意一点点散去,转变成对陌生人的冷漠,最后是仇恨。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竟为了权势害了他两世。
齐方岑转头看向伊华然,他的嘴唇干得起了皮,身子由原本的冰凉变得滚烫。齐方岑心里一惊,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他本能地缩回了手。他急忙起身,顾不上穿衣服,叫来了隔壁的大夫。
“公子稍候,我这就去熬药。”大夫起身要走,却又忍不住回头,道:“不过这都是饮鸩止渴,公子还是快些寻来神医救治,否则……”
“少废话,去熬药。”齐方岑恐慌地打断他的话。
“是。”大夫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客房。
齐方岑让人打来温水,给伊华然擦拭着手脚,想用这种方式为他降温。看着他因被水打湿而露出的光洁额头,齐方岑忍不住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地帮他擦掉脸上的妆,很快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出现在眼前,让他看得心头一颤。病态的苍白非但不会有损这张脸的美貌,还平添了一股羸弱之美,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齐方岑忍不住抚上伊华然的脸,他才智过人,又心性纯良,还拥有这样一副相貌,他想不明白自己怎能那般狠心去伤害他,也想不明白他分明经历了两世的背叛,为何不杀了他?
是爱吗?可他临死之前的眼神历历在目,他分明已经放弃了对他的爱,可为何……还是说他不爱了,也不恨了,所以他是死是活,与他已经没了妨碍,才说走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想到伊华然毫不犹豫地撞上那把剑,齐方岑的心不由自主地痛了起来,惶恐地攥紧他的手,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唤着他的名字,‘对不起’三个字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对他的伤害,根本无法用轻飘飘的道歉来抵消。
只是该怎么办呢?得知了前两世发生的事,非但没让他对他的爱变少,反而越发深刻,他真的不能失去他啊。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大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公子,药熬好了。”
齐方岑擦了擦眼泪,起身将床头的床帐放了下来,遮住了伊华然的脸,“进来。”
大夫推门进来,拎着食盒来到床边,齐方岑接过药碗,道:“出去。”
“是。”大夫没敢逗留,转身走了出去。
齐方岑一口一口地度药给伊华然,让他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尽管如此,他依旧高烧不退,整整烧了一日一夜,齐方岑就守在床边,不停地给他擦着身子,直到黄莺将余明磊带回来。
余明磊无视齐方岑,看向昏睡不醒的伊华然,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来,没有问诊,直接给他喂下去一颗药丸,随后才坐到床边给他诊脉,随后又查看了他的伤口。
黄莺见他起身,急忙问道:“老余,我哥怎么样了?”
余明磊脸上露出凝重之色,“公子伤得很重,我没把握。”
黄莺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惶恐地说道:“你可是神医,怎么可能没把握?”
“姑娘放心,我定竭尽全力,若不能救回公子,我为他陪葬。”
黄莺一怔,看着余明磊认真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需要为公子施针,护住他的心脉,期间不能有丝毫打扰,你们都出去吧。”
黄莺回神,瞧了一眼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伊华然,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好,我就在外面,你需要什么,说一声就成。”
余明磊点点头,转头看向齐方岑,眼神平静无波无澜。齐方岑沉默地与他对视,随后移开视线,转身出了房间。与伊华然纠缠了这么久,他清楚余明磊对伊华然的感情,也清楚他方才说的是真的,若救不活伊华然,以他的执着真的会给伊华然陪葬。
余明磊走到门前上了门闩,随后重新回到床边,拿出针包,打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银针,紧接着弯腰将伊华然的上衣脱下来,露出白皙的胸膛。
他走到盆架前,仔仔细细地净了手,又回到床前,为伊华然施针。随着银针一根根插进伊华然的身体内,他的额角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越来越大的汗珠流进眼里,刺痛随之传来,他不得不抬起手臂用衣袖擦了擦,随后继续全神贯注地施针。
待施针完毕,他不由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松,眼前突然一黑,晕眩感席卷而来,身子一个踉跄,他后退两步,撞在了凳子上,随即双腿一软坐了下来。
第136章 逃避
焦急的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 黄莺疲惫地靠在墙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房门,心好似被放在了火上,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齐方岑靠在门边,眉眼低垂,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短短两日,他好似瘦了一圈,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就像飞上高空的风筝,在狂风下摇摇欲坠。黄莺撇开眼,心中的恨意丝毫不减, 如果伊华然真有个好歹,她一定会杀了他。
房间里寂静无声, 好似没有人一般,更让门外等待的人惶恐不安, 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黄莺焦躁地直起身子, 来到房门前, 贴近房门, 想要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哪怕一丝一毫都好,而不是如今死一般的寂静。
‘哐当’一声,仿佛在她的心上重重敲了一锤, 下意识地想要出声,却在想到余明磊的叮嘱后,将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感觉到身后有人, 她猛地回头,看到了齐方岑面无表情的脸。她直起身子, 恶狠狠地看着他,若视线能化作利刃,他怕是已经千疮百孔。
那个声音过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余明磊出现在众人眼前,脸色苍白,神情疲惫,好似经历了一场大战。
余明磊递过来一张纸,道:“这是药方,快去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
鹭伸手接了过去,随即转身离开了客栈。
余明磊往后退了一步,想要关上房门,却被齐方岑拦住。
“他怎么样了?”
“还未脱离危险。”余明磊平静地看着他,眼神似是一潭死水。
齐方岑松了手,房门再次关上。
黄莺看着齐方岑,愤恨道:“你最好祈祷他没事,否则……”
齐方岑靠着房门坐了下来,依旧低垂着眉眼,神色却如余明磊一样,变得十分平静,好似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想到这儿,黄莺心中的愤怒再也压制不住,冲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公主!”一旁的鸠忍不住出声阻止,“公子受伤,最伤心的是主子,您就不要再……”
“闭嘴!”黄莺打断他的话,目光凶狠地看过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资格!”
鸠眉头微蹙,心中为齐方岑不平,“主子为了寻公子,长途跋涉千余里,跑死了两匹马,好不容易赶到万平,又……”
“够了。”齐方岑出声阻止鸠继续说下去,抬眸看向黄莺,“若他没了,你以为你会是什么下场?”
黄莺闻言一怔,随即嘴角勾起冷笑,“你可知我离开这两天都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但凡他出了事,你所做的一切,都会被送到父皇的御案上。我既然敢回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不过能拉着你和你的一切陪葬,我觉得值了。”
鸠心下大惊,急忙看向齐方岑,“主子。”
“他不会死!”齐方岑紧盯着黄莺,“若他死了,我陪葬,不要连累其他人。”
“主子!”鸠不赞同地看着齐方岑。
黄莺讥诮地看看主仆二人,“还真是主仆情深啊,实在令人感动!只是这与我有何关系?你不肯放过他,我就毁了你!”
齐方岑看向鸠,鸠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你到底是谁?”
“一个疯子,一个只有他能控制的疯子。”黄莺松开齐方岑,一边抚平他领口的褶皱,一边轻声说道:“一个能毁了你的疯子。”
半个时辰后,余明磊给伊华然把脉,发现他的脉象渐渐趋于稳定,这才长出一口气,紧接着将银针一根一根取下,帮他重新包扎伤口,穿上中衣。
“药熬好了。”门外传来齐方岑的声音。
余明磊起身去开门,伸手去接药碗,却被齐方岑躲了过去,“药,我来喂。”
余明磊清楚他在意什么,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只要与伊华然的病情有利,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齐方岑端着药碗走了进去,黄莺紧随其后,待余明磊关上房门,关切地问道:“老余,我哥怎么样了?”
余明磊如实答道:“暂时脱离了危险。”
黄莺闻言长出一口气,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上前握住余明磊的手,哽咽道:“谢谢,老余,真的谢谢你!”
余明磊的脸上有了温度,“这都是我该做的,小姐不必道谢。”
“不,老余。”黄莺擦了擦眼泪,接着说道:“我哥能遇到你,是他的幸运!”
余明磊默默守在伊华然身边,不求回报地为他做了许多事,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全心全意对他的人。
余明磊转头看向床榻,只见齐方岑正嘴对嘴喂药给伊华然,眼中平静无波。而黄莺却瞪大了眼睛,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余明磊拦了下来。
“公子昏迷不醒,药喂不进去,只能如此。”
黄莺闻言没再上前,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两日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找人,甚至没来得及喝一口水,之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放松下来,只觉得喉咙干涩难忍。
黄莺抬眸看向余明磊,见他嘴唇干得起皮,也倒了杯水给他,道:“老余喝水。”
余明磊笑了笑,接过水杯喝了下去。
三人在床榻前守了两天,伊华然的情况却并未好转,甚至有恶化的迹象,余明磊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用尽了手段,依旧不见效果。
黄莺不安地问道:“老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
“我已经尽力救治,公子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可……”说到这儿,余明磊停了下来,似乎想通了什么,脸色白了几分,道:“除非是公子不想活了。”
“这怎么可能?哥怎么可能抛下我……”想到伊华然毫不犹豫地撞上刺过来的长剑,黄莺的心一下子慌了,“他不是哥……”
黄莺扑到伊华然身边,推搡着他的身子,“你不能这么做,你放哥出来,我求你了,你快放哥出来!”
余明磊不明白黄莺的意思,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小姐,公子有伤在身,你小心些。”
黄莺闻言放轻了力道,哭着说道:“你不想活了,可他不想死,你不能这么自私。我求你了,放他出来吧,求你了……”
齐方岑看着面无人色的伊华然,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手心,却不觉得疼,道:“你们都出去。”
黄莺抬头看向齐方岑,愤恨道:“他不想活了,你没了威胁,满意了?”
“出去!”齐方岑看向黄莺的眼神中杀意尽显。
黄莺见状抽出匕首,想要上前,被余明磊拦了下来。
“小姐,一切源于公子与他的纠葛,让他试试吧。”
黄莺看着平静的余明磊,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又看向伊华然,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出去。余明磊紧随其后,随手关上了房门。齐方岑慢慢坐下,攥紧他的手,看着毫无生气的人,嘴唇嗫嚅着,却半晌未曾说出一句话。
“华然,我知道了……前两世的事。”
话一出口,齐方岑只觉得喉咙干涩,心上好似压了一座大山,让他喘不过气来,不禁张开嘴巴大口呼吸了几次。
“我知道你恨我。”泛红的眼尾像是染了血,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哑着嗓子说道:“可该死的人是我,不是你。只要你醒过来,我随你处置,绝无半句怨言!”
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砸在他们交握的手上,他哽咽道:“我知道经历两世的背叛,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信,我可以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让我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我只求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许是齐方岑的话起了作用,伊华然的病情慢慢好转,又过了三天,他终于醒了过来。
伊华然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大脑在缓慢地恢复意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好似放电影般,在脑海中播放着。
过了许久,他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床边,齐方岑与黄莺一个趴在床头,一个靠在床尾,闭着眼睛沉睡着。而余明磊则单手撑着脑袋,趴在桌上打着瞌睡。三人皆是两眼青黑,一身狼狈,一看就是熬了许久没睡。
意识恢复,疼痛也随之而来,胸口的剑伤经过这几日的调养已经结痂,几乎感觉不到疼痛。疼的是他的喉咙,以及昏沉的脑袋。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就好似在吞刀片,虚弱地抬手推了推身边的黄莺,若非渴得厉害,他真不想吵醒他们。
疲惫的黄莺微微皱眉,想要挥开扰她清梦的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睛,一眼便看到了恢复意识的伊华然。
见黄莺要说话,伊华然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做了个喝水的动作。黄莺看着他红了眼眶,忙不迭地点头,起身去倒水。虽然她的动作很轻,却还是惊醒了两人,见伊华然醒来,脸上皆露出激动的神色。
余明磊起身来到床边,关切道:“公子,我再给你把把脉。”
“好。”伊华然的声音嘶哑,有气无力,在余明磊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齐方岑也起了身,只是并未上前,反而让出了床边的位置。伊华然有些惊讶,想到他说知晓了前两世的事,也就释然了,他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吧。
伊华然接过黄莺递过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喝着,齐方岑则转身离开了房间。
黄莺见状冷哼了一声,随即坐到床边,看向伊华然,试探地问道:“哥,是你吗?”
伊华然点点头,愧疚道:“让你担心了。”
黄莺一听,顿时红了眼眶,委屈道:“哥,你可吓死我了,呜呜。”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伊华然既心疼又愧疚,伸手帮她擦掉眼泪,道:“别哭了,再哭,眼睛都变成核桃了。”
“哥,你不、不能抛下我!”哭得太厉害,黄莺打起了嗝。
“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伊华然轻声哄着,哄了好半晌,才让她平静下来。
余明磊收回手,不禁长出一口气,道:“公子已经脱离危险,不过还需卧床静养。还有,因这一剑伤了心脉,公子要保持心态平和,切忌大喜大悲。”
伊华然点点头,“老余,这次又多亏你了。”
余明磊摇摇头,“公子与我不必说这些。”
“我这儿没什么事了,你们都回房歇着吧,别闹得我的病还没好,你们又病倒了。”
余明磊看向黄莺,道:“小姐去歇着吧,我在这儿守着,等明日小姐再来换我。”
“不成。”黄莺转头看了看门口,道:“老余不会武功,万一那个混账用强怎么办?我留下,老余去休息。”
伊华然无奈地笑笑,道:“他若还顾及我这条命,便不会在此时用强,放心去歇着吧。”
“公子说的是,小姐去休息吧。”
黄莺看了看两人,迟疑地点点头,道:“老余,我睡觉很轻,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叫一声,我听到了就过来。”
“好,小姐放心便是。”
“那我走了。”黄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余明磊又给伊华然倒了一杯水,道:“公子饿了吧,我去给公子做些吃食。”
伊华然确实有些饿,也没矫情,径直点了点头,“熬点粥吧。”
“公子先歇着,我这就去做。”余明磊转身出了卧房。
伊华然看着被关上的房门,突然有些好奇齐方岑去哪儿了,若是以前他会撒娇耍赖,缠着他哪儿也不去。伊华然不得不承认,醒来时看到齐方岑那一刻,他的心是欢喜的,只是他们之间没有信任,纵然彼此相爱,也走不长远,还是快刀斩乱麻为好。想到这儿,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痛了起来,好似胸前的伤口裂开了一样,脸色又白了几分。
‘吱呀’,房门被推开,齐方岑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见伊华然捂着胸口,一脸痛苦之色,不由心头一紧,急忙上前,问道:“你怎么了?可是伤口又疼了?”
伊华然收敛脸上的情绪,心平气和地看着他,道:“坐吧,我们好好聊聊。”
齐方岑的心提了起来,紧张又惶恐,他清楚伊华然要说什么,只是他不想听,自顾自地转身,将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出粥碗,道:“我让他们熬了点粥,你趁热喝点。”
伊华然抬眸看过去,与那双凤眸对视,他清楚齐方岑在逃避,心里也不好受,便由着他,也让自己缓口气,便伸手去接粥碗,却被他躲了过去。
“你身上有伤,未免撕裂伤口,还是我喂你吧。”
凤眸中带着恳求,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人心疼,伊华然见了一如既往地心头一软,只是并未如从前那般纵容。他硬起心肠,道:“多谢关心,我自己来便可。”
齐方岑呼吸一滞,心口一阵钝痛,端着碗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尖有些泛白。不过他很快便调整了情绪,嘴角勉强地扯了扯,将手中的粥碗递了过去。
伊华然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喝着,原因无他,嗓子受损,莫说喝粥,喝水都疼,只能一点一点往下咽。齐方岑站在一旁看着,眼睛一眨不眨,视线灼热到能将伊华然烧出个洞来。伊华然的心情极端复杂,不想再被煎熬下去,将剩下的粥三两口喝完,嗓子疼得他皱紧了眉头。
伊华然将碗递过去,齐方岑将碗放到桌上。
“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齐方岑身子一僵,将碗放进食盒,道:“我已好几日未曾合眼,现在困得厉害,你好生歇着,我先走了。”
见他脚步不停地往外走,伊华然眉头微蹙,叫道:“齐方岑。”
齐方岑脚步顿了顿,却并未停留,径直开门走了出去。
伊华然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是心好似没那么痛了。他自然清楚为何如此,嘴角勾起苦笑,发了一会儿呆,重新躺好,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随后又打开了些许,齐方岑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来到床边,看了一眼沉睡的伊华然,便移开了目光。他知道伊华然睡觉很轻,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慢慢坐到床边,又慢慢躺下,不敢枕枕头,就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又稍稍往伊华然身边靠了靠,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嗅着他熟悉的味道,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很快也睡了过去。
对面的房间内,余明磊和衣躺在床上,神情平静地看着头顶的床帐,方才他去厨房,发现了齐方岑,然后就被他的人带进了这间房,不让他出去。他清楚齐方岑要做什么,也清楚他在伊华然心里的地位,若是他能全心全意对伊华然好,他不介意当个工具人。不过这也要看伊华然的态度,若伊华然不肯跟齐方岑回去,那他便是拼了这条命,也定护着伊华然安然离开。
伊华然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晌午,守在床边的是黄莺。
“哥,你醒了。”黄莺走到床边坐下。
伊华然撑起身子,黄莺急忙起身帮忙,在他身后放了个靠枕。
“给我倒杯水,有点渴。”
黄莺给他倒了杯水,关切道:“哥,你感觉怎么样?”
伊华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道:“头脑发晕,四肢无力,嗓子疼得像是在吞刀片。”
黄莺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道:“那我去叫老余,让他再给你瞧瞧。”
伊华然见状急忙阻拦,“别,他累了多日,让他好好歇歇吧。我这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圈,自然不会好过,都是正常现象。”
“真的不用去叫他吗?”黄莺担忧道。
“不用。”
黄莺点点头,重新坐了回去,道:“能认识他,是哥的福气!这次哥能保住性命,真的多亏了他!”
“我知道。老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真正全心全意待我的人。”
“哥,你是不知道,老余在看到你重伤垂危后的表情,先是震惊,后是凝重,最后是平静,死水一般的平静,他是做好了如果救不活你,就给你陪葬的心理准备。”
伊华然闻言有些惊讶,“怎会如此?”
“不说他,我也做好准备了,如果哥真死了,我就拉着齐方岑同归于尽,让他给你陪葬。”
想到现代的黄莺,伊华然又释然了,不过心里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认真道:“若我死了,是我的命数到了,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这不是给我增添罪孽吗?”
黄莺撒娇地握住伊华然的手,道:“我不管,反正没哥陪着,活着没意思。”
“你真是……”伊华然无奈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警告道:“以后不许胡闹,听到没?”
“哥,疼,你轻点!万一因此毁了容,你可是要养我一辈子。”黄莺委屈巴巴地伸手揉了揉额头。
伊华然好笑地看着她,“你是豆腐做的,戳一戳就能毁容?”
黄莺‘嘿嘿’笑了两声,道:“哥,你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想喝胡辣汤。”
“成,我去问问老余,如果他说能喝,我就去给你买。”
“还是算了,你别去打扰他,给我弄点白粥和小菜就成。”
“好。”黄莺起身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拐了回来,道:“哥,如果齐方岑进来,你千万别心软,你和他没有好结果。”
“我知道。”
“那我快去快回。”黄莺不放心地出了房门。
伊华然身子虚得厉害,不过是和黄莺说了会儿话,就感觉很是疲惫,索性闭目养神。
‘吱呀’,房门开了,伊华然睁开眼睛看过去,本以为是黄莺去而复返,谁知竟是齐方岑,和昨晚一样,手里依旧拎着个食盒。
“我给你带了早饭。”齐方岑自顾自地走到桌前,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饭菜端了出来,“你已有多日未好好吃饭,吃荤腥不太好消化,我让人给你熬了些粥,里面放了虾仁和瘦肉丁,既有营养,还好消化,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齐方岑……”
听他叫自己的名字,齐方岑下意识地打断,“粥的温度刚刚好,你赶紧吃吧,待会儿凉了,味道就差了。”
伊华然清楚他又在逃避,想要开口揭穿,却在看到他忐忑不安的眼神时心软了,垂下视线看向粥碗,伸手接了过来,眼角余光却扫到他手背上的红痕,下意识地问道:“你的手……”
齐方岑拉了拉衣袖,遮住手上的红痕,道:“没事,不小心染了色。”
伊华然还没无知到烫伤与染色都看不出,只是齐方岑这么说,他也没多问,只是点点头,便低头开始喝粥。齐方岑见状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委屈,不自觉地去摸被烫伤的手背,还在火辣辣地疼。伊华然将齐方岑的神情看在眼里,难免会心疼,只是他清楚这是齐方岑惯用的手段,就是吃准了他容易心软。
见伊华然的注意力都在粥上,齐方岑忍不住出声问道:“粥的味道怎么样?”
“还好。”伊华然淡淡地应了一句。
齐方岑又问道:“可有哪里需要改进?”
“做的人换一换。”
齐方岑闻言身子一僵,轻声说道:“我……我是第一次做,可我尝过,可以入口,这才拿过来给你。”
伊华然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粥,抬眸看向齐方岑,“你不该留在这里,也不该做这些。”
齐方岑伸手拿过粥碗,放进食盒里,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没吃早饭,饿得很,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齐方岑,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第137章 避无可避
接连三天, 齐方岑每到饭点就会过来,伊华然饭一吃完,就收拾东西离开, 无论怎么叫他都不应。
黄莺听完伊华然的话,脸色变得复杂, 犹豫片刻,道:“哥,你到底是没开口的机会, 还是压根不想说?”
伊华然神情一滞,心虚地垂下视线,黄莺说得没错, 他不是没机会开口,只是在以齐方岑的逃避为借口, 也跟着逃避罢了。
黄莺了解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哥,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 那我们就回京都, 我怎么着也是个公主,他能经营势力,我也能,大不了辛苦点, 有我做你的后盾,他总会有所顾忌。”
“经历两世背叛,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信任可言, 即便彼此相爱,也注定不会长久。”伊华然深吸一口气, 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你放心,在我的伤好之前,一定把这件事彻底解决。”
“哥,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不过有个前提,你不能再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我实在受不住再经历一次。”
伊华然无奈地说道:“那不是我。”
“那你脖子上的伤疤是怎么回事?”
伊华然一噎,随即说道:“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这可是哥说的,不能食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伊华然嘴角勾起苦笑,他真是一点信誉度都没了。
晚上,许是白天睡得多了,也许是伤势好转的原因,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去拿本书来看,就听门口有动静,撑起的身子又躺了回去,直直地看向门口。
房间里的灯灭了,光线很暗,只有靠近走廊的窗户,有些光亮透进来,房门被推开一条缝便停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打开,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虽然只能看到个模糊的人影,但伊华然还是瞬间认出了来人是谁,心里顿时有些疑惑。他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假装熟睡的状态,就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齐方岑走路时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但伊华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靠近,以及他投射在身上的视线。床榻传来声响,齐方岑上了床,在他身边躺下,还小心翼翼地往他身边凑了凑,然后便没了动静。
两人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听到彼此的呼吸,嗅到彼此的味道。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隔着一道迈不过去的天堑,只能小心翼翼地,像个小偷一样,窃取那一点点温暖和爱意,还真是可悲啊!
伊华然的心又痛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痛到四肢百骸。
伊华然翻身,齐方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缩在那里,甚至闭上了眼睛,胆怯得像是偷了东西的贼。他能感受到视线投注在身上,却自欺欺人地装作没有察觉,直到耳边传来伊华然的声音。
“齐方岑。”
齐方岑的心一颤,急忙爬起来,想要离开,却被攥住了手腕。他想要挣脱,却听伊华然痛呼出声,心骤然一沉,下意识地转身,“你怎么样,是不是扯动伤口了,我不是有意的……”
“坐下。”伊华然坐起身来。
齐方岑知道伊华然要说什么,哀求道:“华然,你松手,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处理。”
伊华然定定地看着他,“今日我给你心平气和交谈的机会,错过这一次,便再没机会了,你自己想清楚。”
伊华然说完便松了手,而下一刻便又被握住,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华然,我错了。”齐方岑紧握着他的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安地站在那里。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坐吧。”
齐方岑犹豫了一瞬,还是坐在了床边。
房间里光线昏暗,伊华然只能看到他的脸部轮廓,以及那双熟悉的凤眸,“你现在知道我没骗你了?”
握着他的力道紧了几分,齐方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点了点头,“那天我做了个梦,梦到前两世发生的事,与你说的一般无二。”
“你背叛我两世,而这一世我也算报复回去了,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以后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听到伊华然这么说,齐方岑的心还是疼了起来,“前两世确实是我的错,可你不是他啊。”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们是一个人。”伊华然挣了挣,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却被死死攥着,无奈道:“你抓疼我了。”
齐方岑松了力道,却并未松手,“华然,你想怎么惩罚我都成,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不能。齐方岑,我不杀你,并非我对你还有情,是因为我放下了,现在的你对我来说,与陌生人无异,所以别再逼我。”
齐方岑呼吸一滞,伊华然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捅进他心里,嘴唇嗫嚅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说道:“你骗我,我不信!”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从言语中听出他的情绪,尤其是那双凤眸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蓄满眼泪。
心止不住地抽痛,伊华然别开眼,不去看他,“你不信也正常,我说的话,你从来都不信。”
“那是因为你言而无信!”眼泪滑落,齐方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不止一次答应与我大婚,哪次做到了?你说过只要我不负你,你便不会离开我,可你怎么做的?你一次又一次抛下我,你让我……让我怎么信你?”
面对齐方岑的质问,伊华然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呼吸凝滞,胸口堵得厉害,“我为何要走,你以前不清楚不明白,现在还不清楚不明白吗?”
“我……”齐方岑哑然,以前他不清楚不明白,可在得知前两世所发生的事后,他明白了,无论是谁被背叛了两世,甚至死在那人手上,都不会再选择去相信。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我不杀你,也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纠缠,你走吧,放过我,就当弥补前两世的过错。”
“我不走!”齐方岑猛地抱住伊华然的身子,“除非你杀了我,否则别想赶我走!”
齐方岑抱得并不紧,却足够让虚弱的伊华然挣脱不开,他恼怒道:“齐方岑,别逼我!”
“华然,我知道你对我有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绝不负你!”
“齐方岑,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对你……”
不待伊华然说完,齐方岑便吻住了他的唇,将那些如刀子一般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伊华然狠狠咬了他一口,血腥味瞬间充斥口腔。可齐方岑只是闷哼了一声,依旧固执地吻着他。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苦又涩,伊华然的心如刀绞一般,只感觉喉头一热,随即猛地推开齐方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齐方岑愣住了,随即回过神来,慌张地扶住伊华然的身子,“华然,你别吓我!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走,你千万不能有事!”
“去叫老余。”伊华然虚弱地提醒道。
“好,好,我这就去!”
齐方岑慌慌张张地往门口跑,撞上了桌子,又撞翻了凳子,发出‘砰’的一声,这才踉跄地来到门口,让人去叫余明磊。
伊华然靠坐在床上,心口疼得厉害,他也不知道是因为方才说的话,还是之前的剑伤所致。
齐方岑站在床前,却不敢再靠近,哽咽道:“华然,对不起,我错了,只是我真的爱你,真的离不开你……”
“放过我吧,也放过你自己。”
“你就不能再信我一次吗?最后一次!”
伊华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若我让你放弃一切,跟着我浪迹天涯,你愿意吗?”
齐方岑没有回答,房间中陷入寂静,直到余明磊进来。
房中亮起烛火,伊华然看清了齐方岑眼中的痛苦,苦涩地笑了笑,随即移开视线,看向走过来的余明磊,道:“老余,抱歉,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余明磊无视齐方岑,来到床边,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递给伊华然,道:“公子,吃了它。”
伊华然接过药丸,一仰头吞了下去,道:“方才心口有些疼,吐了一口血。”
余明磊将瓷瓶收了起来,坐到床边,给伊华然把脉,“那一剑伤了公子的心脉,最忌大喜大悲,若是病情再度恶化,便是我也无能为力了。”
“抱歉,没控制住,保证下不为例。”
余明磊没再说话,专心给伊华然把脉,伊华然则闭上眼睛,不再看齐方岑一眼。
黄莺听到动静,风风火火地赶来,见伊华然脸色煞白,嘴角带血,顿时紧张了起来,“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伊华然安抚地笑笑,“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不要紧,别担心。”
黄莺愤怒地看了一眼齐方岑,“哥,是不是他又招惹你了?”
伊华然摇摇头,“是我高估了自己,跟他没关系。”
黄莺压根就不信,怒瞪着齐方岑,“齐方岑,若你不想这些年的谋算满盘皆输,最好不要再招惹我哥!”
“我们已经说清了,明日他便会离开。”
黄莺一怔,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许,“这样最好,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碍着谁。”
齐方岑没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伊华然。
黄莺上前一步,挡住齐方岑的视线,“你还不走?”
齐方岑双拳紧握,冷眼与黄莺对视,“待他看完诊,我自会离开。”
黄莺闻言皱紧眉头,道:“我哥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何必假惺惺。”
“黄莺。”伊华然打断两人的对峙,“我渴了,去给我倒杯水。”
黄莺警告地瞪了齐方岑一眼,这才转身去给伊华然倒水。
余明磊收回手,面色凝重道:“公子的病情有恶化的迹象,我需再给公子行针灸之术。”
“好。”
伊华然虽然不怕死,却也不想轻易放弃自己的命,尤其身边还有自己在乎的人。
余明磊转头看向齐方岑,“我施针时不能被打扰。”
齐方岑深深看了一眼伊华然,转身走了出去。黄莺将水杯递给伊华然,“那我也出去了,我就在门外,有事就叫我。”
伊华然忍不住叮嘱道:“我和他已经说清楚了,以后我们再无瓜葛,别再跟他过不去。”
“哥放心,但凡他不找你麻烦,我才懒得搭理他。”
“嗯,回去休息吧,这里有老余呢。”
“白天睡了午觉,这会儿不困,等哥针灸完再睡也是一样。”
伊华然无奈地笑笑,“随你吧。”
黄莺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见齐方岑就站在门外,眉头微微皱了皱,想到伊华然方才的话,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靠在门边的墙上,等着针灸结束。
伊华然褪下上衣,躺在床上,眉眼间尽是倦色。
余明磊净完手,来到床边,出声说道:“公子,若是累了,直接睡便可。”
“好。”伊华然放心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胸口一凉,紧接着便是微微的刺痛,就好似被蚊子咬了一下,他微微蹙眉,想要睁开眼,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昏睡了过去。
半晌后,余明磊落下最后一针,见伊华然的脸色好了些许,不由长出一口气,抬起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这才重新回到床边。
伊华然的脸没有任何伪装,用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容貌,就是这样一张脸,却不能得见天日,只能遮遮掩掩。
他不懂伊华然为何会爱上齐方岑,也不懂为何明明爱着,却又几次三番地离开?但他清楚只要伊华然需要,他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身边,从他救下自己那一日开始,自己这一辈子包括这条命都是他的。
他对他是爱吗?是,却已经超越了爱,他从未想过占有,只希望他一辈子平安喜乐,随心所欲,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是齐方岑成了他实现这个愿望的阻碍。
‘吱呀’,房门开了,黄莺起身看过去,关切地问道:“老余,哥的病情怎么样?”
余明磊走出客房,随手关上了房门,这才回答道:“虽然病情已被控制住,但公子这几日的伤算是白养了,怕是要静养好一段时日才能下床。”
黄莺闻言不禁一阵心疼,道:“总在客栈也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在附近买座宅子,让哥能安心静养。”
余明磊点点头,道:“小姐说得是,待明日我便去牙行瞧瞧。”
“明日我去,你在客栈好好照看他。”黄莺说着,转头看向齐方岑,却发现人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人呢,何时走的?”
“刚刚。小姐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守着。”
“成,这里就拜托你了。”
第二日,黄莺吃完早饭,便出了客栈,径直朝着牙行走去。
昨晚齐方岑离开后,便没有再出现,守在门外的暗卫也不见了踪影,余明磊将此事告知伊华然,伊华然听后松了口气,心里又有些失望,他到底还是放不下权势。
“走了好。”伊华然佯装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们回平远吧,留晴云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
“公子现在不能下床,更遑论长途跋涉。公子放心,晴云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人手。”
“好,那就听你的安排。”
转眼三天过去,伊华然每日躺在床上,除了看书就是发呆,发呆时齐方岑的影子总会出现在脑海,虽然清楚这是戒断过程,心里却还是会忍不住难受。而他又是心脏出了问题,郁郁寡欢只能拖慢他病愈的进度,三天过去他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余明磊忧心忡忡,将伊华然的病情告知黄莺,道:“公子这样下去可不成。”
“感情的事我们帮不了,只能靠他自己。”黄莺也是忧心不已,怒道:“这个该死的齐方岑,早知道就该杀了他,以绝后患。”
“如今公子有病在身,又不能下床,每日无所事事,就会胡思乱想,若是能让他忙起来,或许能好些。”
“那就尽量不让他一个人待着,除了必要的休息,咱们缠着他做事,让他没时间想这些糟心事。”
“也就只有这样了。”
又过了五天,黄莺买的宅子收拾好了,三人搬了进去,黄莺和余明磊想着法儿地逗伊华然开心,伊华然哪能不明白他们的用意,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也努力让自己忙起来,虽然身体难免疲惫,可病情却在渐渐好转。
这天夜里,伊华然喝完药正打算睡觉,房门突然被敲响,他看向门口,扬声说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道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伊华然心头一颤,随即皱起了眉头,道:“怎么是你?”
齐方岑头发散乱,眼底尽是红血丝,一身狼狈地来到床前,“华然,我回来了。”
“我已和你说得很清楚,你……”
不待伊华然说完,齐方岑便抱住了他的身子,“华然,你之前说只要我肯放弃一切,你便再给我一次机会,从今以后我不再是齐方岑,只是你的阿岑。”
原本要挣扎的伊华然停下了动作,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消失的这半个月,我回了一趟京都,将所有事都安排妥当,从今往后我随你浪迹天涯,不再插手朝堂之事。”齐方岑稍稍松开怀抱,低头看向伊华然,“华然,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放弃一切,随你浪迹天涯,你便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不能反悔。”
伊华然看着齐方岑的眼睛,想要分辨他话中的真假,道:“你当真愿意放弃权势?”
齐方岑重重地点了点头,“若你不信,我可以发誓。”
伊华然一如既往地分辨不出真假,“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
“你受了伤,我不放心,便留了暗卫保护你。”唯恐伊华然误会,齐方岑说完便解释道:“不过现在人都撤了,我把他们赶回了京都。”
伊华然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是否该相信他。
齐方岑见状出声说道:“我知道你一时很难相信,但时日长了,你便会知晓我说的是真是假。”
伊华然沉默,虽然怀疑齐方岑又在算计,却不得不承认方才听到他说愿意放弃一切,陪他浪迹天涯时,他的心是欢喜的。
齐方岑紧张地抱紧他的身子,“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你不能不要我!”
伊华然被他勒得有些疼,“松手。”
齐方岑抱住他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道:“我不,你不能言而无信!”
“疼,松手。”伊华然轻轻推了推他。
齐方岑闻言急忙松了力道,紧张道:“对不起,我没控制好力道,是不是又弄伤你了?”
伊华然摇摇头,“外伤好得差不多了。”
齐方岑松了口气,见伊华然没再推开他,便试探地问道:“华然,你是答应了吗?”
“答应什么?”
“答应让我留在你身边。”
“若我不答应,你会走吗?”
“不会!”齐方岑坐到床边,抱紧他的腰身,就像块狗皮膏药般,黏在他身上,“我就赖着你,谁也赶不走。”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怀抱,让伊华然忍不住在心里喟叹一声,到底是自己说出口的话,不能言而无信。
“多久没洗澡了,身上都臭了。”
齐方岑的身子一僵,随即松开伊华然,抬起手臂闻了闻,讪讪地说道:“半月的时间有些紧,没时间清洗,我这就去烧水洗澡。”
“你也累了,今日就别折腾了,让老余给你收拾间房,好好睡一觉,明日再洗也不晚。”
“今日洗,不麻烦他了,我自己来就成。”齐方岑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看着房门被关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可心中的欢喜是怎么也无法忽略的。他伸手捂住胸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感觉身子都轻快了许多。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进来。”
房门被推开,余明磊走了进来,关切道:“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老余,你来得正好,帮他烧些水,再给他收拾间房,以后他与我们一起住。”
余明磊疑惑地问道:“他与我们一起住?”
“那日我说若他能放弃一切,随我浪迹天涯,我便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消失的这半个月,是回了京都,就是为了将所有事安排妥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平阳王世子,只是阿岑。”
见伊华然眼中含笑,心情愉悦,余明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很快便收拾好心情,道:“公子相信他?”
“我想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余明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这就去帮忙。”
“老余,辛苦你了。”
“公子躺好睡吧,我帮你熄灯。”
伊华然犹豫了一瞬,还是躺了下来,任由余明磊帮他熄掉了床边的灯,只留一盏小灯在桌上。
就在伊华然半睡半醒时,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睁开眼看去,只见齐方岑正站在屏风前脱衣服。
昏昏欲睡的伊华然清醒了过来,有些无奈地看着,却并未出声阻止,见他转身,急忙闭上眼睛,安静了片刻后,便听到床榻传来细微的声音,紧接着锦被被慢慢掀开,温热带着水汽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不过两人的身子并未碰到,只是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过了一会儿后,他试探地将手搭在他身上,又等了一会儿,他得寸进尺地直接钻进他怀里,还心满意足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最后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138章 留下
清早, 齐方岑从睡梦中醒来,熟悉的怀抱让他无比安心,一觉睡到天亮, 甚至连梦都没做,自伊华然走后, 这是他睡得第一个安稳觉。
齐方岑抬眸,正对上伊华然那双明亮的眸子,于是抬头在他唇边落下轻吻, 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华然,早。”
看着他笑,伊华然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却明知故问道:“昨日不是让老余给你收拾房间了吗?为何你会在我床上?”
齐方岑无辜地眨眨眼,道:“若我说走错房间了, 华然信吗?”
“你觉得呢?”伊华然好笑地看着他。
“华然,自你离开, 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得知你在万平, 我便马不停蹄赶来, 从京都到万平,我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四天就到了, 唯恐来晚了就见不到你。之后又仅用半月的时日来往京都,只为了能早点回来见你,我真的好累, 你忍心赶我去别处睡吗?”齐方岑好看的凤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听他这么说,伊华然不禁有些心疼, 伸手揭下齐方岑脸上的人皮面具,轻抚他清瘦的脸颊,“那昨日就算了,今日可不行。”
“为何不行?”齐方岑攥住伊华然的手,覆在自己脸上,道:“你摸摸,我都瘦了,而且瘦了好多,华然就不心疼吗?”
伊华然自然心疼,只是不想这么快便让他如愿,人呐,就是犯贱,轻易得来的,总不会珍惜,狠心道:“又不是我让你来的?瘦了也是你自找的。”
齐方岑控诉道:“你一声不吭,抛下我跑了,我怎能不追?”
“我为何会走?”
齐方岑闻言不禁一阵语塞,语气又放软了,央求道:“华然,我们重新开始吧,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
“既然是重新开始,那我们便是陌生人,怎能同床共枕?”
齐方岑眉头皱紧,“华然答应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能反悔!”
“我是说过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是给你一次再追我的机会,至于是否接受你,要看你的表现。”伊华然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机会……你要吗?”
“要!”齐方岑忙不迭地点头,转而又可怜巴巴地说道:“华然,你知道的,我离开你,便夜不能寐,我能不能在你房里睡?你放心,在重新追到你之前,你睡床,我睡榻,绝对不搞小动作!”
伊华然没再为难他,点头应了下来,“现在你是否该起了?”
“起,马上起。”
齐方岑说着撑起身子,却‘哎哟’一声又趴了回去。
伊华然一怔,随即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受伤了?”
“没事,就是方才起猛了,脑袋有些晕,我缓缓就好,华然不用担心。”齐方岑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
见他脸色不对,伊华然忍不住有些担忧,道:“待会儿让老余给你把把脉。”
“好。”齐方岑感觉好了,便起身下了床,没有如以前那般缠着他撒娇耍赖,“华然,早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你会做吗?”说到这儿,伊华然想起在客栈时喝的各种粥,随即看向齐方岑的手,“手上的烫伤好了吗?”
齐方岑下意识地抬手,又急忙放下,道:“都这么久了,早就好了。”
伊华然见状眉头微蹙,道:“过来。”
“真的好了。”齐方岑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过来。”
听伊华然的语气不对,齐方岑心头一紧,乖乖地走了过去。
“手。”
齐方岑听话地伸出手,被伊华然握住,手心有不少擦伤,应是长时间握缰绳所致,手背有不少烫伤的红痕,因为没好好处理,已经留了疤。
伊华然的心疼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去把老余叫来。”
“华然,都是些皮肉伤,没什么妨碍,你别担心。”
伊华然抬眸看过去,道:“若我伤成这样,你担心吗?”
“担心。”齐方岑老老实实地点了头,紧张道:“华然莫气,你的身子不能动气,我这就去叫人。”
伊华然松手,齐方岑急忙去叫人,很快余明磊便被叫了过来,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黄莺。她怒气冲冲地来到床前,问道:“哥,是不是这个混账又气你了?”
昨日黄莺便见了齐方岑,两人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好在余明磊及时出来劝架,否则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果。黄莺不在乎齐方岑经历了什么,她只在乎伊华然的感受,这段时日让她看清了伊华然对齐方岑的感情,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明白心病还须心药医。如果齐方岑真的如他所说,甘愿放下一切,陪伊华然浪迹天涯,她可以接受他。如果齐方岑又在算计,她这次一定杀了他,绝了这个后患。
伊华然瞧她一副随时找人干架的模样,不禁有些无奈,道:“不是,我叫老余过来,是想让老余给他把把脉,瞧瞧手上的伤。”
黄莺转头瞧了齐方岑一眼,没好气道:“给他瞧什么伤?”
伊华然看向余明磊,道:“老余,他脸色不好,给他把把脉。”
“好。”余明磊看向齐方岑,道:“世子,这边请吧。”
齐方岑点头,跟着余明磊来到软榻前,伸出手让他把脉。
“黄莺,给我打点水来,我还没洗漱。”
“好。”黄莺警告地瞪了一眼齐方岑,无声地说了句‘你给我老实点’,齐方岑则回了她一个‘懒得搭理你’的眼神,黄莺那火暴脾气,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伊华然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无奈地叹了口气,“黄莺。”
“这就去。”黄莺这才脚步一转出了卧房。
齐方岑看向伊华然,好看的凤眸委委屈屈地看着他。伊华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书看了起来。可齐方岑的视线就好似黏在他身上似的,让他实在看不进去,一页看完竟不知看了什么。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黄莺端着水走了进来,“哥,水来了。”
伊华然长出一口气,将手里的书放下,在黄莺的帮忙下洗漱了一番。而余明磊也在这时收回了手。
伊华然出声问道:“老余,他的身子怎么样?”
“世子的身子确实有些亏损,不过并不严重,只需调养上一段时日便能痊愈。”
伊华然点点头,看向齐方岑,“若你留下,还需换个名字。”
齐方岑想了想,“就叫方奇吧,华然还叫我阿岑。”
伊华然没接话,“老余,你给他瞧瞧手上的伤,那些烫伤落下的疤,是否还能去除。”
余明磊仔细瞧了瞧齐方岑的手,道:“这些都是新伤,每日按时涂抹祛疤膏,最多一月便能去除。”
伊华然看向齐方岑,叮嘱道:“待会儿去跟老余拿药膏,记得每日涂抹。”
“好,都听你的。”齐方岑乖顺地点点头。
“都听你的。”黄莺撇撇嘴,“惯会讨巧卖乖,装模作样。”
齐方岑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伊华然,“华然,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那几日我学了不少菜,不像某人,连饭都不会做。”
黄莺嘲笑道:“还学了不少菜,你不就只会熬粥吗?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齐方岑邪睨着她,“我会熬粥,你会吗?”
黄莺不服气地怼回去,“不就是熬粥嘛,你瞧不起谁呢!”
“呵。”
齐方岑极为不屑的语气,让黄莺瞬间炸毛,“今儿早上我做饭,谁也不许帮忙,我要让某些人瞧瞧,到底谁不会做饭!”
黄莺说完,转身出了卧房。
齐方岑压根没将黄莺的话放在心上,道:“华然,早上喝皮蛋瘦肉粥,可好?”
这两人一个是心机深沉的世子,一个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如今却像两个争糖吃的孩子,伊华然只觉得头疼,“吃什么都成。”
“好,我这就去做。”齐方岑说完也走了出去。
伊华然捏了捏眉心,苦笑着说道:“老余,你去瞧着点,别让他们把厨房拆了。”
“公子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开怀了。”
伊华然一怔,有些讪讪地说道:“说到底我也是个俗人,嘴里说放下了,其实心里……”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想要的东西自然要拼尽全力去争取,期间也许会遍体鳞伤,至少不会后悔。”
余明磊不在乎这个人是谁,只要能让伊华然开怀就好。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余明磊并不清楚,说出这番话在情理之中,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你说得对。”
“公子不必担心,我去厨房瞧瞧。”
“好。”
往日的早饭是辰时吃,今日的早饭是巳时吃,中间差了一个时辰,上桌的饭菜泾渭分明地摆着,分别放在三人面前,先不说味道,就是这品相,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参差。
齐方岑将面前的皮蛋瘦肉粥推到伊华然面前,道:“华然,你尝尝。”
黄莺见状也将自己面前的粥推了过去,道:“哥,我做的是银耳莲子粥,绝对真材实料,你尝尝。”
伊华然看看面前的两碗粥,齐方岑做得还像模像样,至少他不是第一次做,之前他也吃过,味道还不错。可黄莺做得,有点一言难尽。
伊华然拿起勺子搅了搅,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说好,斟酌半晌,道:“银耳莲子粥我喝过,你做的怎么是棕色的,确定没毒吗?”
“可能是因为我不小心放了酱油。”黄莺眼底闪过心虚,道:“但我尝了,绝对能喝!”
“你在银耳莲子粥里放酱油?”伊华然好笑地看着她。
“就放了一丢丢。以前的银耳莲子粥都放冰糖,可哥不是不爱吃甜嘛,我就放了点酱油调味。哥,你尝尝,绝对符合你的口味。”
见黄莺一脸期待,伊华然不忍心拒绝,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别的味道没尝出来,只觉得齁咸,不想浪费黄莺的一片心意,勉强咽了下去,随即喝了一大口水,才觉得舒服些。
“有那么难吃吗?我之前分明尝了啊。”黄莺见状皱紧了眉头,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随即吐了出来,奇怪道:“怎么这么咸?没可能啊,出锅之前我尝了啊。”
齐方岑趁机将自己做的皮蛋瘦肉粥又往伊华然身边推了推,道:“华然,还是喝我的吧,你尝尝,与上次做的相比,是否有进步。”
伊华然拿起勺子尝了尝,随即点了点头,道:“咸淡适中,肉也熬得软烂,不错。”
“华然喜欢就多吃些,锅里还有呢。”齐方岑说完还不忘得意地看了黄莺一眼。
黄莺见状不服气地说道:“你都学了好些时日了,我这才第一次做,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齐方岑嘲笑道:“方才某些人差点把厨房给点了,还摔坏了两个碗、一个盘子。”
“是老余的错,洗碗洗得不干净,导致那碗太滑,我才没拿稳。”黄莺转头看向余明磊,“是不是,老余?”
余明磊应声,“是,确实是我的错,与小姐无关。”
齐方岑还想讥讽两句,被伊华然瞪了回去,只能作罢。
“快吃饭吧,都什么时辰了。”
伊华然发了话,两人互瞪了一眼,宣布暂时停战。黄莺做的粥实在太咸,难以下咽,好在余明磊端给他一碗白粥,给她解了围,却还是招来了齐方岑嘲笑的眼神。
眼看着一场嘴战又要开始,伊华然一人一记眼刀过去,两人这才消停了。
吃完饭,伊华然瞧了两人一眼,道:“黄莺收拾桌子,阿岑去洗碗。”
余明磊出声说道:“公子,这些点活我来做就成。”
“这是我们共同的家,自然要共同承担家务。你就只管给我熬药,其他活让他们干便可。”
“我哥说得没错,这点小活不在话下。”黄莺虽然不会做饭,但收拾、清扫这样的活还是干得得心应手的,挑衅地瞥了一眼齐方岑,“就怕某些人身娇肉贵的干不了。”
“华然,我去给你泡茶。”齐方岑没搭理黄莺,起身往外走。
“哥,你瞧他,压根没把你的话放心上。”黄莺见状直接告黑状。
齐方岑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黄莺,道:“我泡茶是为了等某些人收拾,不想浪费时间。”
齐方岑说完便离开了饭厅,黄莺被气得俏脸微红,大声说道:“你给我等着!”
伊华然见状有些哭笑不得,道:“如今你不是公主,他不是小厮,没了身份的压制,你斗不过他,何必自讨苦吃。”
“我是谁,堂堂……”说到这儿,黄莺停了下来,瞧了余明磊一眼,道:“哥,我可是你妹,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你们俩多大了,怎么行事这般幼稚。”
“我不管,我一定要压他一头!”
黄莺没再多说,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将碗筷放到托盘上,端着就走了出去。
伊华然倒是不担心,这点活与她来说不算什么,他就是有些好奇,以她的身手是怎么做到摔了两个碗一个盘子的。
余明磊起身去拿抹布,被伊华然出声拦了下来,“老余,你别干了,还是让黄莺来吧,不然待会儿又是麻烦。”
余明磊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伊华然的话,“那我去熬药。”
待黄莺回转,齐方岑也端着茶壶走了进来,瞧了一眼还没擦的桌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咦,我这茶都泡好了,怎么这桌子还没擦?”
黄莺拿着抹布走了过来,一边擦桌子,一边瞪他,“碗筷已经送去厨房了,某些人还是赶紧去洗碗吧,逞口舌之快谁不会,碗筷记得要刷干净!”
“刷得再干净,也抵不过某些人可劲儿摔。”齐方岑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沓银票,道:“华然放心,来之前我带了些银子,碗筷还是买得起的,以后不怕没碗筷吃饭。”
黄莺气急,拿起抹布就朝齐方岑扔了过去,齐方岑微微后仰,抹布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不过上面的水却溅了他一脸。
见他黑了脸,黄莺哈哈笑了起来,“抹布水好喝吗?”
“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是觉得自己打不过,纯纯伪君子言论。”黄莺胜了一回合,阴沉的心情瞬间明朗。
“打不过?”齐方岑冷笑,刚想上前,就被伊华然叫住,“阿岑,去洗碗。”
齐方岑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伊华然,也不说话,就那么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伊华然看得一阵好笑,道:“我们好久没下棋了,收拾完过来陪我下棋。”
“好。”齐方岑眉开眼笑,不再搭理黄莺,转身走了出去。
黄莺看着齐方岑走出去的背影,道:“哥,我也要下棋。”
“每次下棋你都耍赖,我可不想跟你下。”
“我保证这次绝不耍赖!”
“我答应阿岑了,下次陪你。”伊华然起身,朝着卧房走去。
黄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哥,你慢点。”
“没事,休养这么久了,好得差不多了。若不是老余坚持,我才不会日日在床上躺着,躺得骨头架都散了。”
“老余可是神医,他怎么说,哥就怎么做,在这事上我们都得听他的。”
伊华然无奈地笑笑,“行行行,躺着就躺着,可别啰唆了。”
扶着伊华然躺到床上,黄莺便又回了饭厅收拾,擦桌子,扫地,又将桌椅放好,全部收拾完后,便去了厨房。
齐方岑正拿着抹布擦灶台,动作利索,干活仔细,压根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子爷。黄莺微微蹙眉,有些怀疑这人是不是也被穿了,突然想到他曾在军中待过,也就释然了。
黄莺走到橱柜前,打开橱门往里瞧,碗筷摆放整齐,每个都被洗得干干净净,连点水渍都没有,她就是想找碴,也找不到理由。她不甘不愿地走向余明磊,问道:“老余,你那去疤的药膏,我哥能用吗?”
余明磊愣了愣,随即说道:“小姐是说公子胸口的伤?”
黄莺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还有脖子上的伤。”
“公子胸口的伤可以,脖子上的伤不成,那伤太久了,去不掉了。”余明磊有些愧疚道:“怪我,没将这事放心上。”
“又不是你伤的,怎么能怪你。”黄莺面色不善地看向齐方岑,道:“我哥受的罪,都是某些人害的,也不知他怎么好意思追来。”
齐方岑表面不为所动,继续擦着灶台,心里却在想着两人的过往,黄莺说得没错,伊华然受的伤、遭的罪,都与他有关。
余明磊并未搭话,拿了帕子打开药锅瞧了瞧,随后又把盖子盖上。
齐方岑收拾完厨房,又仔细洗了洗手,这才回了正房。只是他回来时,伊华然靠坐在床上睡着了,有人进来竟都没有察觉。
齐方岑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下,给他捏了捏被子,心疼地看着他的脸,虽然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带着明显的病态,这次他真的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还好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黄莺也走了进来,瞧见了睡着的伊华然,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冷眼看向齐方岑,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即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门。
齐方岑没搭理她,起身来到门前,直接上了门闩,随后又回到床边,脱掉鞋子上了床,在伊华然身边坐下,放软身体,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希望他能睡得舒服些。
半睡半醒间,伊华然感觉到有人上了床,想要睁开眼瞧瞧,只是太过疲倦,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后来,他闻到了熟悉的味道,知道了身边的人是谁,便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房间里很安静,身边依偎的是心爱的人,齐方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很快也睡了过去。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两人身上,仿佛给他们加了层滤镜,怎么瞧都觉得赏心悦目。
黄莺冷哼一声,轻轻关上窗子,小声嘀咕道:“看在哥的面子上,就饶你这一次。”
这一觉便睡到了中午,伊华然终于醒了过来,不过脑袋还未恢复正常运转,有些发蒙地看向身边的齐方岑。
齐方岑合上手里的书,笑着说道:“华然,醒了。”
伊华然眨了眨眼,大脑缓慢运转起来,刚睡醒的他嗓音有些沙哑,“我怎么睡着了?”
瞧着他露出如此可爱的表情,齐方岑没忍住在他唇上亲了亲,“许是醒得太早,也许是早饭吃得太饱,反正想睡就睡便是了。”
伊华然彻底清醒了,坐直身子,好笑地看着他,“我是想问,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我怕你睡得不舒服,就主动做了靠枕。我在追求你,自然要多多献殷勤。”
伊华然白了他一眼,道:“你这理由找得不错。”
齐方岑颇为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我可是绞尽脑汁,想了好半晌才想到的。”
伊华然挑了挑眉,“我这是在夸你?”
“不是吗?”齐方岑明知故问,随即伸了伸手臂,道:“我可是当了一个半时辰的靠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华然打算怎么奖励我?”
“你想要什么奖励?”
齐方岑指了指自己的唇,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伊华然看向他的唇,随后慢慢靠近,齐方岑呼吸一滞,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闭上了眼睛。温热呼吸打在脸上,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可等了半晌伊华然的吻都没落下,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伊华然含笑的眼睛。
“想得美。”
伊华然忍着笑意,想要后退,却被齐方岑拦住,下一刻便被吻住了双唇。他微微怔住,再回神时,齐方岑已经松了手,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这奖励我很喜欢。”
第139章 养病
午后, 上午睡的时间有些长,伊华然精神一直很好,黄莺见他没有午睡的打算, 正闹着要跟他下棋。齐方岑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个信封, 来到近前递给伊华然。
伊华然伸手去接,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齐方岑解释道:“华然之前不是在查孙耀辉嘛,这是他们查到的, 昨日回来得有些晚,后来又一直没机会给你。”
伊华然看了一眼黄莺,随即拿出书信, 仔细看了起来。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待全部看完后, 又将书信递给了黄莺。
伊华然出声说道:“孙耀辉是齐方宇的人,这事能确定吗?”
“确定, 其实我之前就派人调查过孙耀辉。”齐方岑顿了顿, 接着说道:“余衍林被抓后, 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没多久就被处死了,基本没受什么罪。我却对他设计陷害孙耀辉一事耿耿于怀。平远距离临县,中间隔着一个南山,为何余衍林收买了临县知县, 甚至周边大大小小官吏,唯独孙耀辉能独善其身?”
伊华然闻言恍然大悟,接话道:“因为他背后有人, 余衍林轻易不敢动他。”
“没错。齐方宇在各大卫所都安插了人手,孙耀辉就是他安插在平远卫的其中之一, 目的就是为了策应卫中细作。”
伊华然眉头微蹙,“齐方宇收买孙耀辉与胡家是否有关?”
齐方岑点点头,“华然就是聪明。齐方宇当初收买孙耀辉,就是因为胡玉文,胡玉文当年可是内阁学士,胡志勤还是状元及第,这样的人家自然是能收买便收买。”
“那胡玉文呢,也是齐方宇的人?”
“胡玉文不是。他当初就是不满朝堂党争,才告老还乡的,还特意提醒了胡志勤,不能参与党争,所以这么多年,胡志勤只坐到了郎中的位置。”
伊华然闻言忍不住长出一口气,他一直都很敬重胡玉文,实在不想他的形象破灭,至于孙伟轩……
“所以孙耀辉对付我,是齐方宇的授意?”虽然这么问,伊华然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是,你是我亲自带回王府的人,齐方宇自然要调查,他的本意并非侵吞你的财产,而是通过随心成衣铺陷害你,从而达到对付我的目的。孙耀辉在调查之后,竟发现你这几个铺子虽小,每年的利润却十分可观,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李维真为何要陷害孙志恒?是孙耀辉授意?”伊华然问出心中疑惑。
“李维生一家曾多次求助孙志恒,都被孙志恒拒绝,便心生怨恨,私下没少诋毁孙志恒。孙耀辉也是看中这一点,才让选中他们作为棋子。”
伊华然点点头,“他选中胡家父子作为帮手,十有八九是早已洞悉他们的秘密,有了这个秘密作为要挟,胡家父子只能为他办事,时间久了莫说我的随心成衣铺,就是整个胡家都是他的。”
黄莺听到这儿,忍不住疑惑地问道:“既然胡家父子与孙耀辉是同谋,那为什么听闻孙耀辉要来,他们还要逃跑?趁机将整个胡家拿下,不是更好?”
“他们联合起来拿下胡家不难,问题是他们没有抓到我们。”伊华然解释道:“人没抓到,就有泄露消息的可能,若此时对孙家动手,一旦消息传到胡志勤的耳朵里,那这件事就不能善了了。他们料定胡耀辉不会这么做,所以才会在孙耀辉到来之前,收拾东西跑路。只要他们跑了,有了这个把柄,就可以拿捏孙耀辉,他们以后的日子就有了保障。”
黄莺接话道:“他们被抓,不咬出孙耀辉,是想让孙耀辉找机会放他们走,却没想到孙耀辉对他们动了杀机,用致幻药设计胡光耀与刘明辉自相残杀,胡勇悲痛之下自缢身亡。”
“出现在柴房里的那把刀应该就是孙耀辉派人做的手脚。”伊华然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本以为请来的是救兵,不承想请来的是刽子手。”
“谁能想到孙伟轩那么天真无邪,竟有个这么有心机的爹。”说到这儿,黄莺微微蹙眉,道:“这孙耀辉犯的事可不轻,若这件事坐实,孙伟轩怕是也会受牵连。哥,你打算怎么做?”
伊华然沉默半晌,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不配做一方父母官。至于孙伟轩,他对此事并不知情,又有胡家从中斡旋,应该不会有事。”
“我们的身份不能暴露,这件事具体要怎么处理?”黄莺说完瞥了齐方岑一眼。
齐方岑哪能不清楚她在想什么,急忙说道:“这消息是他们走之前给我的,我已经严令他们不要找我。华然,你要相信我!”
伊华然没接话,而是问道:“你能确定孙志恒是干净的吗?”
“他们查了许久,都没查到孙志恒有作假的嫌疑。”
“那就将这些东西送去孙府,让他越过孙耀辉,去寻知府林鹤之告状。”伊华然看向齐方岑,道:“若我没记错,林鹤之应该是你的人吧。”
齐方岑老实地点点头,“是。”
伊华然接着说道:“只要林鹤之得知孙耀辉是齐方宇的人,便清楚该怎么做,对吗?”
齐方岑苦笑,道:“在来之前我确实交代过此事。”
伊华然将书信递过去,道:“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齐方岑接过书信,小心翼翼地问道:“华然,你可是生气了?”
伊华然摇摇头,道:“你替我解决了个大麻烦,我怎会生气?”
齐方岑将信将疑,“那我晚上就去孙志恒家。”
晚上吃过晚饭后,齐方岑便出了门,黄莺陪伊华然下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伊华然落下一子,无奈地说道:“你本就是个臭棋篓子,下棋还不专心,是有多想输?”
黄莺回神,低头看看棋盘,自己的棋子所剩无几,压根没有翻盘的可能,懊丧地说道:“哥,你怎么就不提醒我一下。”
“若我真想赢你,你还能撑到现在?”伊华然好笑地看着她,道:“有话就直说。”
黄莺犹豫了一瞬,还是问出了口,“哥,你真相信他?”
伊华然沉默片刻,道:“说到底我们走到今日这一步,多半是从未信任过彼此,现在我想信他一次,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那万一……”
黄莺没说完,但伊华然清楚她想说什么,“若我付出了信任,最后证实他是在骗我,那我也就死心了。”
黄莺在心里叹了口气,“好,那就信他一次。”
又陪着伊华然下了两盘棋,眼看着他脸上露出倦色,黄莺便起身离开了。余明磊端着药碗进来,看着他喝完药,又帮着收拾了软塌,这才转身离开卧房。
伊华然本想等着齐方岑回来,奈何身子太过虚弱,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待齐方岑回来,看到的便是他靠坐在床上睡着了。齐方岑心中一暖,掀开被子,将他抱起,又轻轻安置到床上。
这么一折腾,伊华然还是醒了,“回来了。”
“嗯,回来了。”齐方岑靠在床边,替他拢了拢散下来的头发,轻声说道:“累了就好好睡,不用等我。”
嘴硬的话到了嘴边,待看清他眼中的感动后,又被咽了回去,“时辰不早了,赶紧洗洗睡吧。”
“好。”齐方岑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亲,随即起身走了出去。
伊华然有些无奈,又觉得欢喜,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扬。只是精神倦怠,还是闭上了眼睛,很快便又睡了过去,这次睡得很安心。
齐方岑洗漱完回房,见伊华然又睡熟了,瞧瞧榻上的被褥,又瞧瞧伊华然旁边的位置,果断脱鞋上床,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抱紧伊华然的身子,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齐方岑率先醒了过来,见伊华然还在睡,又轻手轻脚地起身,回到榻上。他就那么侧着身子,盯着伊华然看,直到他醒来,又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
伊华然就是那么被他盯醒的,抬眸看去他却装起睡来,不由心里起了疑,转头看看自己身侧的位置,枕头被枕过,被褥上也是有人睡过的痕迹,他哪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有些好笑,只是没有拆穿的打算。
伊华然撑起身子,叫道:“阿岑。”
第一声时,齐方岑没应,直到伊华然又叫了一声,才佯装被叫醒的样子,睁开眼睛看过去,“华然,你叫我?”
“有些口渴。”
“等等,我去给你倒水。”
齐方岑拎起水壶,倒了杯水,又试了试水温,这才走到床边,递给伊华然。
伊华然接过水杯喝了几口,抬眸看过去,问道:“昨日睡得好吗?可有做噩梦?”
“挺好的,只要有你在身边,便不会做噩梦,一觉睡到天亮。”
伊华然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昨日可还顺利?”
“顺利。孙志恒看过书信后,在房中踱步了许久,之后便伏案写了一封书信,和那书信放在了一处,是写给林鹤之的。”
“接下来我们只需作壁上观便可。”
“华然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做。”
“别做了,出去买吧,我想喝胡辣汤了。病了这么久,我就一直想这一口,可老余就是不让。”伊华然无奈地笑着。
“老余不让,那就不能喝。华然再忍几日,待你的身子好些,我便去给你买。”
“我觉得这几日身上有了气力,喝点胡辣汤应该不碍事。你去买吧,大不了我就喝一口,解解馋也好。”
齐方岑见他这样,不禁有些心软,道:“那我去问问老余。”
“这还要问?”
“事关你的身体,马虎不得。”齐方岑走到屏风前穿衣服。
“你那身衣服已穿了两日,换一套吧。这些时日黄莺没少给我添置衣服,你我的身形差不多,直接拿来穿便可。若没有喜欢的,便去成衣铺瞧瞧,多买几身回来。”
齐方岑放下衣服,朝着衣柜走去,挑了一身青色圆领袍穿上,“衣料和做工都不错,勉强配得上你。”
伊华然闻言笑着说道:“你和黄莺说得一字不差。”
齐方岑怔了怔,随即撇了撇嘴,道:“她也就这点好处。”
伊华然无奈地说道:“她是我妹妹,也就是你妹妹,妹妹是用来疼的,你总欺负她怎么成。”
“是她针对我。”说起黄莺,齐方岑就忍不住想告状,道:“华然,你不知道,她私底下对我就喊打喊杀,恨不能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哪像妹妹,分明是仇人。”
“她那般对你,是因为我重伤是你所致,以她的性子没杀了你,已经很克制了。”
说到这个,齐方岑也是一阵后怕,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道:“华然,以后若是我做错事,你打我骂我都成,千万别再伤害自己,成吗?”
“若非逼不得已,谁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伊华然认真地看着他,并未给出承诺。
齐方岑闻言握着伊华然的手又紧了几分,道:“若错的是我,要杀要剐,也应该冲我来,为何要伤害自己?”
“那是他的决定,并非我的。”伊华然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我只是他分裂出的一缕意识,虽然清楚发生过什么,却并未亲身体验过,无法真切地体会他的感受。他那么做,大概是因为他真的累了,不想再继续与你纠缠。若换成我,便不会如此,因为这个世界还有我在乎的人,就算为了他们,我也不会轻言放弃。”
“你在乎的人是……”
“黄莺和老余。”伊华然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无奈道:“他们的脾气一个比一个倔,若我死了,他们也不会独活。”
齐方岑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道:“那我呢?”
伊华然不答反问,“若我死了,你会怎么做?”
齐方岑的嘴唇嗫嚅着,眉头越皱越紧,好半晌才说道:“华然,我不会让你死!”
伊华然笑了笑,“莫说是人,就算是神,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死。”
“华然,对不起……”齐方岑眼中是痛苦地挣扎。
伊华然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放不下的人和事,比如你的父王和母妃,那些忠心耿耿追随你的属下,还有你一直心心念念的权势。你犹豫是人之常情,证明你没骗我。”
齐方岑焦急地解释道:“华然,我可以放弃权势,但我不能让父王母妃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明白。”伊华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若真有那一日,我也不想你做傻事。”
齐方岑抱住伊华然的身子,轻声说道:“华然,那日眼看着你吐血倒下,我心里真的害怕极了,我无法想象,你若真的、真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齐方岑的心就痛得厉害,根本说不出口,“华然,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伊华然轻抚着他的后背,道:“放心,我虽然不怕死,却很惜命。”
“哥,你起了吗?”门外传来黄莺的声音。
伊华然推了推齐方岑,小声说道:“黄莺来了,松手。”
“不松,让我再抱一会儿。”齐方岑又紧了紧手臂,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伊华然无奈,扬声说道:“还没起,有事吗?”
“老余说今日没空去买菜,某些人闲着也是闲着,便想着让他去。”
“知道了。”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听见了,快收拾收拾去买菜吧,若是去晚了,可就没新鲜蔬菜吃了。”
“她是借着老余说事,净想着怎么折腾我。”齐方岑还能不了解黄莺那点小心思。
“去吧,正好打探一下孙志恒的行踪。”
“那奖励一下。”齐方岑指指自己的唇,满脸期待地看着他。
伊华然挑挑眉,“事还没做呢,就想着要奖励?”
齐方岑眼睛亮了亮,“那等我回来再给?”
伊华然眼底漾起笑意,“看你表现。”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齐方岑抬起手。
伊华然好笑地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齐方岑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卧房,精神抖擞,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便宜,路过黄莺时,还笑着说道:“谢了。”
黄莺被他说得一愣,本能地感觉不对劲,三两步追出去,道:“你谢我什么,你又打什么主意?”
“你猜。”齐方岑推开拦在面前的黄莺,“别耽误我去买菜。”
黄莺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心里思量着他在打什么主意,见他当真提着菜篮子准备出门,转头看了一眼伊华然卧房的方向,脚步一转追了上去。
“老余,你照看哥,他不知道集市在哪儿,我带他去。”
余明磊从厨房出来,正瞧见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不觉有些好笑,道:“放心,公子这边我来照看,你们买些鱼虾回来。”
齐方岑知道这鱼是做给伊华然吃的,“买什么鱼?鲤鱼还是鲫鱼?”
余明磊略想了想,道:“都买些吧。”
“知道了。”
齐方岑瞧了一眼黄莺,打开院门走了出去,他倒是挺乐意她跟着,这样她便不会缠在伊华然身边。
余明磊将熬好的药端给伊华然,伊华然伸手接了过来,道:“两人一起去买菜了?”
“嗯,小姐担心世子找不到集市。”
伊华然无奈地笑笑,道:“叫他方奇吧,在这里他不是世子。”
“好。我去给公子打水。”
一个时辰后,黄莺和齐方岑回了院子,即便伊华然在卧房,也清楚听到了他们争执的声音。
黄莺故意扯着嗓子说道:“我说先去集市,你非先去孙家,这下可好,去晚了,一条鱼都没买来。”
齐方岑哪能不明白她的小心思,也扬声说道:“我说兵分两路,你去集市,我去孙家,你非跟着我,去晚了,你没责任?”
“原本就是让你去集市,我只是给你带路,你没完成任务,自然是你的责任,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边待着去,瞧着你就烦。”一想到自己没买到鱼,到手的奖励飞了,齐方岑心里就烦躁,像赶苍蝇似的赶着黄莺。
见齐方岑急了,转身去了厨房,黄莺心情愉悦,抬脚走向伊华然的卧房。
“哥,今儿没有鱼吃了,都怪某些人,还什么运筹帷幄,连买条鱼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黄莺是逮到机会就跟伊华然打小报告。
伊华然好笑地说道:“若在现代,你绝对是他的黑粉头子。”
“我说的是实话啊。”黄莺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道:“我只是好心给他带路,他却蹬鼻子上脸,想着让我给他做事,凭什么。再说,如果我不给他带路,他连集市都找不到,最后的结果还不是买不到鱼。”
“你就收敛点吧,把他惹恼了,说不准怎么折腾你呢。”
“我会怕他?”黄莺不服气地撇撇嘴。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齐方岑走了进来,瞥了黄莺一眼,看向伊华然,“华然,吃饭了。”
伊华然应声,掀起被子下床。齐方岑自然地上前,蹲下身帮他穿鞋。
“我自己来就成。”
伊华然躲了躲,却被齐方岑捉住了脚踝,认真地帮他穿上鞋,“你身子虚,低头时间长了,起来时容易头晕。”
黄莺吃了一嘴狗粮,不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齐方岑突然捧住伊华然的脸,不由分说地亲了上去,趁伊华然愣神的工夫,亲了又亲,暧昧的氛围瞬间升温,却又在伊华然回神时退开。
齐方岑挑衅地看向瞪大双眼的黄莺,道:“我就是献殷勤,我就是想亲他,你能如何?”
黄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外走,“你是真不要脸!”
待黄莺出门,齐方岑转头看向伊华然,见他正凉凉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心虚,道:“华然,我去帮你拿衣服。”
伊华然摸摸发烫的耳朵,心中既无奈又好笑。
就这么打打闹闹过了半个月,心情好了,伊华然的病情也在慢慢好转,终于被允准下床活动。
这天,他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齐方岑围着围裙在一旁和面,说是要给他做点心。
院门被推开,黄莺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哥,你猜我在街上遇到了谁?”
伊华然给她倒了杯茶,道:“喝点水,慢慢说。”
黄莺接过茶杯喝了两口,接着说道:“方才我在街上撞到了一队衙差,他们直奔县衙,进去没多大会儿,便押着孙耀辉出来了。”
“只抓了孙耀辉,没抓其他人?”
黄莺点点头,“孙耀辉被押上囚车,那些衙差就走了,没抓其他人。”
伊华然松了口气,“不牵连家眷便好。”
黄莺又喝了两口茶,道:“孙耀辉被押上囚车时,我看到了孙伟轩,还有他娘,他们不停地喊着冤枉。孙耀辉被押走没多久,他们便坐马车出了县衙,想来是回了万平。”
伊华然点点头,“他们是去求孙老,帮孙耀辉打点。”
“哥,你说孙老会出手帮他们吗?”
“他们现在还不知孙耀辉究竟做了什么,孙老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应该会出手帮忙。待孙老得知实情,便不会再帮他。”
“没错。这个孙耀辉可是连他老丈人都算计进去了,若非我们横插一脚,说不准胡家就成他的了。”
“便是他没做过这些事,胡老在得知他是齐方宇的人后,也定会主动与他划清界限。”
“这老头倒是个难得明白人。”
第140章 第 140 章
时间如白驹过隙, 转瞬即逝,转眼便是一年,虽只是一年之光景, 却发生了许多事。
如伊华然意料那般,胡玉文在得知孙耀辉做下的事后, 便决定不再插手。胡林秀与孙耀辉感情深厚,无论旁人怎么说,都不相信孙耀辉会算计胡家, 偏执地以为是有人栽赃陷害,甚至怪上孙伟轩,认为若非他与伊华然交往, 孙耀辉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孙伟轩最初也不相信孙耀辉会做出这种事,便去找孙志恒理论, 跟着孙志恒去了知府大牢,亲耳听到孙耀辉认下此事, 心中震惊, 痛苦难当, 好在有胡玉文开解, 才慢慢走出来。
知府林鹤之深挖孙耀辉,不仅定死了他杀人灭口,还查到他贪污受贿,中饱私囊, 种种罪行叠加下来,被判处秋后问斩,以及查抄家产。这还是胡玉文找人从中斡旋的结果, 若非如此胡林秀和孙伟轩难逃被流放的下场。
伊华然在南山养了两个月的病,待病情大好后, 便回了平远。在越龙山上寻了块风水宝地,找人建了座山庄,耗时半年才完工,取名方华山庄。
山庄中挖了一处荷塘,是引山中溪水而成,种满了荷花,还撒了许多鱼苗。另外,山庄里开辟了药田和菜园,药田的主人是余明磊,菜园的主人是齐方岑。他们是去年九月份入住,正好是白菜、萝卜的播种时间,齐方岑便打算用它们来练手,播种、施肥、松土、除草,照顾得极为精细。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冬天便吃上了自己种的菜,而且是收获颇丰。
为了在这里安家,伊华然将整座山都买了下来,原本打算在山上种满桃树和梨树,不仅第二年春天能赏花,到了秋天还有果子吃,哪知齐方岑听后立即出声反对,说什么种桃树寓意‘逃之夭夭’,种梨树寓意‘分离’,不吉利。伊华然听得好笑,却也没与他争辩,让他来选。齐方岑想了想,便定下了杏树、石榴树和苹果树。伊华然没什么意见,便买了树苗,花钱雇山下的村民栽树,平时的打理也由他们负责,给他们增添了不少营收。
因为买的都是两到三年树龄的树,第二年的春天便开了花,先是杏树,后是苹果树,最后是石榴树,围绕在山庄四周,真真是美不胜收!
果树的花开尽,便是荷花开的时节,荷塘里的荷叶又大又圆,清早起床便能看到亮晶晶的露珠,风一吹在荷叶上晃动,映照出五彩斑斓的光,就好似上好的琉璃,美得惊心动魄!
这一日,伊华然见莲蓬能吃了,便打算采些来吃,生吃脆甜,还可以熬粥、泡茶,甚至连余明磊都垂涎了好久,整日里说要用莲子心入药。今日多云,上午的山中温度不算高,又有凉风习习,可谓是泛舟采莲蓬的好天气。
伊华然和齐方岑相继上了小舟,撑着船在池塘中采莲蓬,宽大的莲叶长得极高,就像一把小伞撑在头顶,不仅能遮阳,微风吹过,还裹挟着荷叶的清香,令人心神舒爽。
伊华然玩心大起,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荷叶上的露珠。花生大的露珠四分五裂,变成黄豆大小的几颗四下逃散,随后又汇聚到一处,变成原本的模样,就好似淘气的精灵。
“华然,这里的莲蓬好大。”
齐方岑放下船桨,起身去采莲蓬,很轻易便折下一个,扔在船上,转眼的工夫便收获了四五个。伊华然也看到了一个拳头大的莲蓬,就在他左前方,便站起身子去采,手臂伸开还差一点点,他的身子便不自觉地前倾,可下一刻船身晃动,眼看着便要落水,他的手腕被攥住,紧接着一股力将他拉了回去。不过这是在船上,晃动间两人齐齐摔倒,齐方岑做了垫背,伊华然摔在他身上。
伊华然急忙撑起身子,关切地问道:“阿岑,可有受伤?”
齐方岑看着近在咫尺的伊华然,金色的阳光透过荷叶间的缝隙,洒在他脸上,让本就绝美的容貌美得更加动人心魄,齐方岑感觉那么不真实,好似他是误入荷塘的仙子,只待玩够了,便会抽身离去。
“阿岑。”见他盯着自己发呆,伊华然无奈地又叫了一声。
齐方岑忽然抬手,揽住伊华然的脖子,随即撑起身子吻上去。缠绵悱恻的吻逐渐变得热烈,隐隐带上了几分情欲,不再满足与唇舌的交缠,直到齐方岑的手伸进伊华然的衣摆,滚烫被微凉覆盖,他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按住齐方岑的手,“阿岑,别闹!”
“华然,我们已经许久没行房了。”
自伊华然不辞而别到现在,他们已有一年多未曾亲热,以前是碍着伊华然的身子,齐方岑纵然再想,也只能忍着,如今伊华然的病痊愈了,他不想再忍。
日日同床共枕,不只齐方岑想,伊华然也想,“这是在外面。若你想,我们回房。”
“老余和黄莺不在,山庄里只有我们两个,华然在怕什么?”
“万一他们回来,看……”
不待伊华然说完,齐方岑又吻了上去,不过这次只是蜻蜓点水,“他们清早走的,来回至少两个时辰,不会撞见。”
齐方岑说着,手上微微用力,伊华然忍不住一声粗喘。
“华然。”齐方岑的凤眸被水雾蒙住,带着魅惑的轻唤,让伊华然心头一颤,不再犹豫,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荷塘里,小舟摇摇晃晃,平静的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甚至溅起水花,落在荷叶上,变成晶莹剔透的珠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左摇右晃,一会儿分裂,一会儿汇聚,伴随着情人间的哼唱,让人面红耳赤,羞得那白色的荷花都染上了绯红。
‘扑通、扑通’,小舟不堪重负,终是倾覆,两人相继落了水,再冒头时已是浑身湿透,欲望被意外冲散,失笑地相互对望。忽而一条调皮的鱼儿冒出水面,夹在两人中间,朝两人吐了个泡泡,好似在嘲笑他们,随即又潜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两人见状不由笑出了声,齐方岑朝着伊华然游来,环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道:“方才在船上只一次,有些意犹未尽,不如……”
伊华然闻言耳朵有些发烫,却果断拒绝,“不成,这里的水不干净,若事后你病了,得不偿失。”
“那我们回去。”
齐方岑说完,便拉着伊华然往岸上游,很快两人便上了岸,浑身湿透,像是两只落汤鸡。凉风吹过,还真有些冷,两人没再耽搁,急急忙忙回了房。
齐方岑拉着他的手很烫,烫得他心里酥酥麻麻的,躁动不已。待关上房门,齐方岑便迫不及待地吻了上来,伊华然用力揽住他的腰,热烈地回吻着。很快身上湿答答的衣服落地,发出‘啪’的一声,微风吹过,浸湿的皮肤战栗,却被怀中炽热的身子灼烧,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越发让他心中的欲望高涨。
伊华然松开被吻得红肿的唇,咬上了他的喉结。齐方岑轻吟一声,身子忍不住后仰,双手无意识地抱着他的头,慢慢地下移。
“华然……”一声轻唤,是毫不掩藏地邀请。
伊华然如抱孩童般,抱起齐方岑,朝着床榻走去。床帐落下,掩去一室春光,只余那糅杂在一起的声音,让听的人想入非非,面红耳赤。
“华然……”齐方岑眼尾泛红,声音破碎,眼角有泪夺眶而出。
伊华然低头吻去,轻声哄道:“再忍忍,马上就好。”
又是半晌,伊华然终于停下动作,伏在齐方岑身上喘息,而齐方岑已累得腰酸腿软,一动不想动。自两人在一起,伊华然还从未这般放纵过,恨不能将他吞吃入腹,与之前的克制完全不同。
“华然。”齐方岑又轻唤了一声。
伊华然在他唇边亲了亲,“我在。”
“为何你今日与以往不同?”齐方岑声音嘶哑,疼得厉害。
“我也不知,就是想要你。”伊华然见他这样又心疼又愧疚,道:“阿岑,抱歉,今日是我太放纵了!”
是他,不是另一个。齐方岑费力地抬手,揽住他的脖子,道:“虽然很累,但我心里欢喜。”
伊华然看着他,轻声说道:“阿岑,我爱你。”
齐方岑眼睛亮了,“你再说一遍。”
伊华然认真地问道:“阿岑,你可愿与我结伴,相守到老?”
“你这是在求婚吗?”齐方岑的眼睛又亮了几分。
求婚这个词,他还是从黄莺口中听到的,说在大婚之前,都有个求婚仪式,这样才显得郑重。
“是。阿岑,你可愿与我结伴,相守到老?”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眼眶有些发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积蓄,哽咽道:“我愿意!”
伊华然抱紧齐方岑,在他耳边郑重地说道:“阿岑,我爱你!”
齐方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华然,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我知道。”伊华然见他哭,鼻头也有些发酸。
这一年来,齐方岑一直陪在他身边,照顾他,陪他解闷,为他洗手做羹汤,从远庖厨的君子变成了能烧一手好菜的煮夫,他褪下的不只是华丽的衣衫,还有他作为世子的骄傲,他对他的用心,他都看在眼里。
轻柔的吻落下,安抚着齐方岑的情绪,见他平静下来,伊华然这才抽身离开,被紧紧包裹的感觉消失,心下不禁有些怅然若失。
“你歇着,我去打水,帮你清理。”
“好,你快些回来。”
伊华然只套上中衣,便出了卧房,打了一盆温水回来,为齐方岑仔细做了清理,又帮他换了干净的中衣,这才重新上床,抱着他睡了过去。
等他们醒来,已是午后,齐方岑浑身酸痛,趴在伊华然身上依旧不想动。
伊华然拍了拍齐方岑,轻声说道:“你歇着,我去做些吃的。”
“不想吃,就想赖在你身上。”
虽然是炎炎夏日,可山中温度本就不高,房中又放了冰盆,温度算得上舒适,就算两人抱在一起,也不觉得热。
“我饿了。”伊华然的手附在他腰上,一下又一下地揉着。
齐方岑舒服地轻哼着,“再往下一些。”
伊华然的手往下了些许,“这里吗?”
“嗯,舒服。”齐方岑抬眸看向伊华然,道:“华然,咱们种的石榴红了。”
伊华然点点头,“想吃?”
“你说为何大婚时,新人要吃石榴?”
“因为吃石榴寓意好,多子多福。”
“那我们何时吃石榴?”
伊华然的动作一顿,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佯装并未听懂,“后山的石榴很多,想何时吃就何时吃。”
“我说的不是吃石榴,是……”见伊华然眼含笑意,齐方岑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有些恼地咬了他一口。
“嘶。”伊华然痛呼一声,有些无奈地说道:“你这一生气就咬人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谁让你戏弄我!”见他的嘴唇肿了起来,齐方岑又有些后悔,心疼地吻了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便是黄莺的声音,“哥,你在吗?”
伊华然立刻应声,“在,怎么了?”
“现在方便吗?我有事和你说。”
“等等。”伊华然推了推齐方岑,小声说道:“起来,黄莺找我有事。”
“只要我们两人独处,她就有事。”齐方岑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
“你们就是天生的冤家。”伊华然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一年他们可没少互坑,今儿他吃亏,明儿她吃亏,吃了亏就想找回来,谁都不让谁。
齐方岑不情不愿地撑起身子,让伊华然起身,自己则扯过一旁的毯子,盖在了身上。
“何时把她嫁出去了,何时就清静了。”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她不嫁人,只招婿。”
齐方岑闻言俊脸顿时垮了下来,伊华然看得好笑,利落地穿好衣服,又拢了拢头发,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黄莺扫了一眼伊华然半干的头发,又瞄了一眼床上衣衫不整的齐方岑,道:“青天白日的,你们不会……”
伊华然闻言耳朵有些发烫,伸手将房门关上,道:“你们怎么这时候回来,用午饭了吗?”
黄莺一看伊华然红彤彤的耳朵,便什么都明白了,拉着伊华然走到一边,小声说道:“哥,出事了!”
伊华然微微蹙眉,“出什么事了?”
“今儿我和老余进了平远,瞧见了贴在衙门口的告示,说平阳王妃病重,重金悬赏寻明医救治。”
“平阳王妃病重?”伊华然怔了怔,随即问道:“告示上可有说是何病症?”
黄莺摇摇头,道:“平远距离京都千里之遥,就算寻医也不会在这儿寻,我觉得他们是在找齐方岑,不是在寻什么明医。”
伊华然没说话,不得不承认黄莺说出了他心里的猜想。
黄莺见他不说话,有些担忧地问道:“哥,你打算怎么做?”
伊华然沉默片刻,道:“此事不能隐瞒。”
“哥,你就不怕他一去不复返?”
伊华然深吸一口气,道:“我愿意相信他。”
这一年齐方岑对伊华然的好,黄莺都看在眼里,虽然依旧对他不满,她却已经承认了他的存在。
黄莺笑了笑,“我相信哥。”
伊华然抬脚来到门前,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这么快回来?”齐方岑有些惊讶,随口问道:“她跟你说了什么?”
伊华然走到床边坐下,道:“阿岑,我想跟你说件事。”
见伊华然神色不对,齐方岑也跟着紧张起来,攥紧伊华然的手,问道:“何事?”
“黄莺和老余在平远的衙门口看到了告示,说平阳王妃病重,重金悬赏寻明医救命。”
“什么?”齐方岑下意识地坐了起来,“母妃病重?这是何时的事,她得了什么病?”
“告示上未说。阿岑,你先别急,我陪你下山瞧瞧,若此事为真,便让老余陪你回京。”
齐方岑慌忙撑起身子下床,却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幸好伊华然眼疾手快,将抱进怀里。
“等着,我去给你拿衣服。”
伊华然扶他坐下,从衣柜里找了身浅蓝色的衣服,帮着他换上,随后便一起出了房门。
黄莺就在院子里等着,见他们出来,出声说道:“哥,我跟你们下山。”
“山庄里少不了人,留晴云一个人,我不放心,你留下陪她。”
“那哥小心点。”黄莺瞥了齐方岑一眼,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伊华然没再多说,和齐方岑一起出了山庄。伊华然见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担忧道:“阿岑,你的身子撑得住吗?”
“我没事。”齐方岑摇了摇头,强忍着身上的酸痛,迈步往前走。
伊华然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我猜测是王妃想你了,方才用这种方法寻你,想让你回京都。”
齐方岑顿住脚步,“华然,来找你之前,我已和父王母妃说清楚,若不是真有事,他们不会来找我。”
伊华然安抚地笑笑,“我信你。”
齐方岑没再说话,而是攥紧了伊华然的手。
两人下了山,山脚有他们放置马车和马匹的院子,有专人看管。两人上了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平远,只用了半个时辰,便进了城门。
伊华然出声说道:“你有办法联系他们吧。”
齐方岑点点头,道:“直接去衙门便可。”
伊华然吩咐了一句,车夫便径直驾车去往县衙。来到衙门口,伊华然掀开车帘瞧了瞧,道:“你去吧,我去找老余。”
“你陪我进去。”齐方岑攥紧了伊华然的手腕。
伊华然摇摇头,道:“若王妃当真病了,自然是越早启程越好。”
“你……别走,好吗?”齐方岑攥着伊华然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伊华然在唇边落下轻吻,道:“放心,我找到老余,便回来。”
齐方岑不安地盯着他的眼睛,“不许骗我!”
“我保证!”伊华然握了握他的手,道:“快去吧。”
齐方岑起身,来到马车门口时,又转头深深看了伊华然一眼,这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看着齐方岑进了衙门,伊华然便吩咐车夫去小院,余明磊正在小院儿里等他。待和余明磊汇合后,伊华然以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化了个妆,这才和余明磊一起前往县衙。
可刚到门口,就碰到了来寻人的齐方岑,他身边跟着的男人有些眼熟,伊华然虽叫不出他的名字,却知道他是齐方岑的暗卫。
不待伊华然说话,齐方岑上前一步,将他紧紧抱住,“你又要去哪儿?”
感受到他的不安,伊华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温柔道:“我哪儿也不去,只是易容耽误了时间。怎么样,王妃得了什么病?”
“心疾。母妃以前就有这个毛病,前段日子感染了风寒,以致心疾发作,且来势汹汹,加之……”
齐方岑没说完,伊华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既如此,那你们赶紧收拾东西上路吧。”
“华然,我……”齐方岑紧了紧手臂。
伊华然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有老余跟着你,还怕什么?”
齐方岑看着伊华然欲言又止,伊华然明白他想说什么,“你们先回京,我安顿好这边,再进京陪你。”
齐方岑的眼睛被点亮,“真的?”
“真的。”伊华然与他对视,让他看清自己眼底的认真。
齐方岑欣喜若狂,不管不顾地吻上伊华然。伊华然一怔,随即推开齐方岑,白皙的耳朵迅速爬上红晕,“别闹,这么多人看着呢。”
齐方岑扫了众人一眼,只见他们头低低地垂下,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就好似地上有金子。
“老余,你收拾收拾,跟着阿岑上京,我安顿好这边再过去。”
“公子,东西都收拾好了。”
“那就上路吧,王妃的病情耽误不得。”
齐方岑又抱了抱伊华然,道:“华然,我在京都等你,你可要言而有信。”
“放心。”
齐方岑没再耽搁,和余明磊一起上了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伊华然忍不住叹了口气,就像齐方岑所说,这才刚离开,便开始想他了。
伊华然关了小院,便坐上马车回了山庄。
黄莺见他一个人回来,问道:“人呢?”
“王妃病重,我让老余陪阿岑回京了。”
“真的病重?”黄莺眉头微蹙,“什么病?”
“心疾。”伊华然径直进了正房,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光,道:“我打算进京陪他,你什么打算。”
“你进京?那不是羊入虎口?”黄莺有些惊讶,道:“哥,若这是他的算计,你若是再想逃出来,那可就是难如登天了。”
“我信他是真的爱我。”伊华然笑了笑,“他这次回京怕是要耽搁许久,我不想和他分开太久。”
黄莺恨铁不成钢,道:“恋爱脑!哥,你是恋爱脑无疑了。”
“你若是不想回去,便留在山庄,有你陪着晴云,我也能放心些。”
“你还是担心着点吧。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别想甩开我。”
黄莺的回答在意料之内,伊华然忍不住有些发愁,道:“独留黄莺一人在这儿,我是真不放心。”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黄莺意有所指。
伊华然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沉默片刻,道:“今日晚了,待明日我再去找他。”
“我觉得哥还是问问晴云的意思为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