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月色如水, 皎洁璀璨,无比迷人,萝霜二人并肩坐在一起,中间靠着个小盼盼, 小丫头面前摆了一二三四五……好几个小碗, 里头装着花生米瓜子毛豆儿果脯等零嘴, 这边三个不能沾的,盼盼年纪小,对酒没兴趣,萝霜二人却渴望异常,偏偏南宫少主自己吃酒吃得欢,时不时还要拿眼瞄过来。
南宫音脾气极好, 行医时除外。
哪怕女萝也不敢招惹, 只得老老实实看着同伴们喝, 今儿个也确实开心,个个喝得酩酊大醉, 那酒坛子跟不要钱似的东倒西歪盘满整个院落,吃醉了倒头就睡,还得女萝与濯霜挨个把她们抱回去。
惟独萦姳似是有心事, 她静静地跟在女萝身后, 濯霜见状,把盼盼捞起来:“我先带盼盼去睡觉,你们俩也早点歇息,天都要亮了。”
女萝冲她点头,濯霜朝萦姳笑了笑, 带盼盼离去,盼盼乖巧地趴在濯霜肩头, 向女萝挥动小手。
“怎么了,是有话跟我说吗?”
萦姳此时不再是一呼百应飒爽豪迈的王,她像是回到初见,带着忐忑与紧张:“……您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
女萝失笑:“还是变了的。”
“阿萝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
“对不起,用了你的名字,我原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吗?”
萦姳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点头承认,女萝笑着说:“以凡人之躯被仙家抓走,你会这样想一点都不奇怪,哎,你娘呢?她还好吗?”
“我娘现在跟着阿音学医,在阿音来之前,她负责带领军医,我也是才知道,原来她在进王宫前,曾经读过几本医书。”
提到母亲桂姬,萦姳话多了不少:“一开始我娘很怕我出事,但镇卢王在宣帝死后,竟想将我作为礼物献给他人,我娘才意识到,死了一个宣帝,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以慢慢地,她也就不反对了。”
女萝很替她高兴:“真好,那镇卢王……”
“他对我可没什么情意,如今镇卢王在阚甘,阚甘王许了他点好处,他便恬不知耻凑了上去,向当初讨好宣帝般讨好阚甘王,阚甘王要我嫁他为妻,便是得了镇卢王的许可,镇卢王还给我写了一封婚书,说什么父母之命不得违背。”
提起利欲熏心又无情无义的生父,萦姳面露鄙夷:“他为了自己的富贵,什么都能送出去,我看哪一天阚甘王要是看中他的屁股,他也会喜滋滋……呃,姐姐勿怪,我说话有些粗俗了。”
女萝笑着摇头:“无妨。”
“如今我已随我娘姓赫,我娘原姓赫,显赫的赫,单名一个真字,入王宫后她所住的宫殿有一株桂树,镇卢王才称她为桂姬。”
说着,萦姳飞快看了女萝一眼:“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用你名字的,我只是想要记住你。”
女萝倾身抱了她一下,柔声道:“我都知晓,没事的,谢谢你还记得我。”
萦姳难过地反手搂住女萝,小声道:“姐姐想见家人吗?我已让人将他们好生安置,不过……他们已经把你忘记了。”
宣帝死后,女萝失踪,除却脑海中多出的记忆,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萦姳很怕自己会把女萝忘记,在得势后便召见吕候一家,试图从他们口中得到些关于女萝的消息,可这妻夫二人实在荒唐,竟根本不记得有个女儿!
说到这里,萦姳义愤填膺,“若非他们是姐姐家人,我早把他们——”
女萝拍了拍她的背,莞尔:“谢谢你惦记我,我感到很幸福。”
萦姳一愣,随即脸红得更厉害,为了纪念女萝,她将自己的称号改为吕萝,将此处称为吕地,其实心里还盼着有朝一日能够重逢——而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
坚强果决的吕萝王也有脆弱之时,萦姳扑在女萝怀中,带了点哭腔说:“好难好难,姐姐,真的好难!我只是想要更多的同伴,男人们便群起围攻,还有许多女人也站在他们那边,我不懂这是为什么,女人封侯拜相,难道不好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一夕间,所有人仿佛都成了敌人,没有人能理解她,更没有人赞同她,男人攻击她,女人指责她,就在萦姳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决策时,是母亲赫真肯定了她。
那是一段极为晦涩艰难的日子,幸好她撑了过来,一路同行的伙伴也越来越多,可想起那段时光,打落牙齿都得和血吞,不敢让娘为自己担心,更不能在伙伴面前露怯——王必须坚不可摧。
只有在女萝面前,萦姳才能释放自己内心积攒许久的慌乱与不安。
因为她们见过彼此最弱小、最任人摆布的时候,所以更能肯定这份敢于反抗的勇气。
“没有关系。”女萝抚着妹妹的背,语气温和而坚定,“人这一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能够结伴同行,有些却只能并肩一小段路,无需对此感到遗憾,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不能团结的无需团结,无法同行的就要放手,志同道合的伙伴早已在路上,即便奔赴着不同的方向,最终也会在顶点相遇。”
萦姳用力嗯了一声,她拉着女萝的手:“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起睡吗?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讲。”
女萝沉默片刻,抬头看天,萦姳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天已大亮,吃了一夜的酒,又聊到现在,新的一天还有许多军务要处理。
“还是先回去休息,我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直到帮你打下阚甘。”
“姐姐是还要走吗?”萦姳急忙问。
女萝点点头:“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萦姳虽不舍,却没有多问。
次日中午,昨儿夜里吃醉酒的一群人通通醒了,当车举着前肢步履轻浮,女萝把它捧在掌心,总觉着当车酒醉未醒,对这一切浑然不觉的小蛇还盘在她手腕上呼呼大睡修生养息,南宫音虽也吃醉了,可到底是天鹤山少主,解酒丸一人分了一颗,众人立时清醒精神抖擞,再续一波都没问题。
眼下最重要的是阚甘王手下那群妖魔,海螺海贝的事情倒是可以稍稍往后。
“我跟阿萝在魔界遇到一种魔族,名叫人魔,他们扒人皮穿上身,便跟活人一模一样,我想,阚甘王手下那些不死之身的将士,会不会也是类似的存在?”
濯霜的话带来了非常重要的信息,女萝接着道:“杀死魔族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斩断头颅。魔族没有灵魂,心脏也是摆设,头颅是最致命的弱点。”
“需要注意的是,这一招只针对普通魔族,高等魔族更加狡猾危险,头颅很难砍下不说,甚至还有复生之法。”
斐斐托着下巴努力回想:“我记得我的纸刀曾经砍到过好几个人的脑袋,按理说纸刀比将士们的刀剑还要锋利,可砍在阚甘军的脖子上,居然纹丝不动。需要佐以生息,才能将其斩杀。”
非花:“而且最大的问题是阚甘军中魔物数量太多,吕地的将士虽也在修炼,可短时间内无法与之匹敌。”
飞雾问:“阿萝,你有什么办法吗?”
女萝轻笑,没等她开口,雷祖慢悠悠道:“阿萝突破了。”
“真的吗?”
众人大喜,女萝连忙说:“濯霜也一样。”
又一次被拖下水,濯霜忍不住掐了女萝一下,顺势将关于魔界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大家听得如痴如醉,最开始听见濯霜讲夜修罗如何欺骗戏弄她们,给她们使绊子还害人时,红菱气得跺脚:“这什么人呀!要是让我见着她,我非打死她不可!”
“就是就是!”斐斐跳起来拍桌子,“她怎么可以这么坏?”
女萝无奈极了,“还要不要听?”
濯霜笑了半天,又难免感觉悲伤,她缓缓继续讲述,在她的故事里,魔界的阴森恐怖根本不值一提,只有夜修罗不断被提起,女萝静静地听着,眼角微微泛红。
随着濯霜的故事,原本气个半死的红菱与斐斐逐渐沉默,到了最后,两人居然手拉着手一边擤鼻涕一边流眼泪,南宫音感慨:“若是有机会能见一面就好了,这位夜修罗……真是个奇女子。”
最后讲到她们是如何齐心协力杀死魔尊阿净煞,女萝眉心的红痣也少了一颗,对于两人如今的境界,飞雾想了半天,突然道:“以阿萝现在的修为,类比修仙界的话,早已超越太化了吧?”
这么一说,濯霜如梦初醒:“是啊,是该如此,当年剑尊休明涉便是以太化之境的修为离成仙入道只一步之遥,只因入凡间渡劫,才暂缓飞升。”
那么问题来了,女萝早已超越太化之境,为什么没有天雷?
“我们以生息修炼,不像其他修者突破困难还容易产生心魔,只要足够勤奋刻苦,对己身有清晰的认知,几乎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南宫音沉吟,“如果说阿萝是因为无需受雷劫,那也该有登仙梯引她入仙界才对。”
阿刃听了半晌,跑出去往天上看,女萝被她这行为逗笑了,赶紧把人拉回来,说:“三千年无人飞升,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修为的问题,而是仙界早已关闭?”
濯霜问:“就像修仙界、魔界与人间界的屏障一样?”
“仙魔大战,阿净煞被封印,正是从那时起有了屏障,兴许仙界也是。”
斐斐歪头:“可是很奇怪,仙界不是赢了吗?仙界一旦关闭,修者们飞升便无处可去,这不合常理吧?”
针对这个问题,大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再去想,又说回阚甘军的话题。
总之就是,阚甘王的妖魔军团虽厉害,但以女萝的修为,不过弹指间便可令其灰飞烟灭。
南宫音幽幽道:“这么厉害啊。”
女萝:……
濯霜忽觉头皮一紧,正要把自己摘出去,南宫音又幽幽道:“身上的伤一定都好的差不多了吧,不然怎么敢说这种大话呢?”
阚甘军少说有几十万,这几十万若全是妖魔,以她俩现在的身体,就算真能处理,肯定也要加重伤势。
萝霜二人安静不敢说话,南宫音开始对着她俩指指点点:“现如今也不能就这么直接去打,万一你俩去了,阚甘军全军覆没,可找不到源头,人家再度复活怎么办?你们俩是不是不照镜子啊?瞧瞧你们的脸色有多难看吧!”
女萝下意识抬手摸脸,濯霜也是,两人相视一眼,心想气色真的那么差吗?
总之在南宫少主的威胁下,她们俩至少要休养半个月才能动手,这半个月正好也可以探探阚甘王的底,三千年隐居世外的妖修跟魔族居然会同时为其效力,这里头究竟有什么缘故?难道那阚甘王是什么天命之子,见他输了,老天都看不下去?
若是如此,也该派些神啊仙啊的来,哪有派妖魔的?
在这空档,萦姳正好派人前往吕梁,接收吕梁的同时,还把知澜接了过来,这是南宫音的请求,医修稀少,濯霜又说这小姑娘极有天赋,若是可以,她也想要收徒。
知澜在村子里泼泼辣辣,到了吕地却乖得像只兔子,直到见了女萝跟濯霜才敢放松,她惊奇地对二人说:“原来传言都是真的啊!吕地真的到处都是女人!”
当兵的是女人,做官的是女人,走在街上一眼望过去全是女人!她们穿得衣服很简洁方便,个个看起来极为干练厉害,跟谷梁的女人完全不同!
濯霜回答她说:“对呀,你喜欢这里吗?”
知澜连连点头,她当然喜欢!
“听说那小姑娘到了是吗?”
南宫音人未至声已到,一进正门就瞧见知澜,第一印象便极好,这小姑娘打扮的干净利落,头上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也不穿繁复的裙子,身上还透着一股淡淡药香。
女萝冲知澜眨眨眼睛:“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南宫少主。”
知澜紧张到把两只手往衣服上用力擦:“您,您好!”
“不必这样客气,你直接叫我声姐姐就好。”
南宫音越看知澜是越满意,萝霜二人见状,便将空间留给她们,见濯霜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女萝道:“谷梁王宫的后妃,萦姳准备将她们编入队伍,这些妃子大多识文断字,若是她们愿意,通过考核后,可以去学院做老师。”
军中缺老师,吕地更缺。
还在成长中的小丫头们太多了,萦姳不允许男人为师,更不允许他们进入学院教导自己的子民,可老师难寻,首先要是女人,其次她们必须足够清醒,不会将错误的思想教给孩子们,最后她们还要有优秀的学识,否则一旦混入一个不合格的老师,后果便不堪设想。
养伤期间,濯霜便在各个学院来回晃悠,指点小女孩们读书练武,女萝则还惦记着自己跟阿刃和斐斐的约定,说好要以凤火为她们锻造兵器,因此基本闭门不出,日子过得倒也悠哉,她们本是强大的修者,身体复原速度绝非凡人能比,一日三餐还要喝南宫音熬的药,好的比预期更快。
与此同时,阚甘王再度向萦姳递出一份婚书,算下来这已是第七次。
对萦姳而言,一个男人说想娶她,不会令她感动,只会令她感到羞辱。
此时的她完全没有在女萝面前乖巧可爱的模样,眉眼冰冷不怒自威,冷笑着将那封婚书交到身边一名将军手中:“和之前的一起收起来,千万要小心妥当,不要弄丢了。”
“是。”
萦姳留下它们,一方面是为了让自己谨记耻辱,另一方面,她要让蒋绍亲自将这些婚书一个字一个字吃下去。
阿刃对此非常生气,她不喜欢自己的妹妹被人欺负,萦姳虽比阿刃小,两人相处时,反倒萦姳更像姐姐些,拿好吃的点心哄阿刃不要气,为蒋绍那种小人置气,还不如留出肚子多吃两块甜糕。
女萝得知后,面色亦不好看,萦姳早已跟她说过,自己不会成婚亦不会生子,日后为帝会挑选优秀的女孩做继承人,不生子的原因很简单,她不愿意承担生育所带来的不可控风险。
既然如此,在明知萦姳不婚的情况下,阚甘王蒋绍接连七次送来婚书,根本就是毫无尊重可言,哪怕萦姳是能与他势均力敌的王,他依旧因男人的身份轻视着她。
当车若有所觉,用触角碰了碰女萝的脸颊,小小声说:“不能被阿音发现。”
南宫音勒令女萝必须休息满十日,女萝这几日一直乖乖待在王宫炼器没有出去,还有五天呢。
女萝想了想,说:“当车,你去告诉濯霜,今夜子时,在汹水河边碰头。”
当车:……
这是要拉濯霜下水啊,到时不被抓到还好,一旦被阿音抓到,还能两人一同受罚,真是感天动地的友情。
濯霜能不知道好友在打什么主意吗?她当然知道,可她无法拒绝,因为她也很想给阚甘王一点颜色看,这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要被南宫音抓住,也是她俩活该。
两人瞒着其她人,主要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会被机敏的阿音察觉,临走前,女萝还把被子往上拱,假装床上睡着人,她干这些事瞒得过旁人,瞒不过妖兽们,疾风由于浑身皮毛是显眼的白金色被迫留守,由雷祖带萝霜二人前往阚甘军营,九霄也兴奋地要跟,再加上当车,来的人可不算少。
夜风习习,女萝摸着雷祖的毛毛:“你不用跟来的。”
雷祖说:“我不放心,你们俩还有伤在身。”
“好很多了,阿音的药非常管用。”濯霜回答。
这不是吹嘘,南宫音天才医修的名号绝非空穴来风,她为萝霜二人把脉看诊的同时,根据两人所形容的血月魔气制出了新药,再加上女萝跟濯霜本身修为高,恢复速度快,虽然只过了五日,实际上已好的七七八八。
雷祖停在云层中,往下看会发现阚甘军营上空笼罩着一层灰色阴霾,妖气魔气汇聚,真可以说是乌烟瘴气,大好的活人生活在里头,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一命呜呼。
濯霜说:“这些妖魔效忠阚甘王,他们看到军营里有那么多活人,能忍受得住诱惑吗?”
要知道妖修跟魔族都是吃人的,而且它们并不是很挑。
女萝:“我觉得不能。”
濯霜也这么觉得,妖修也好魔族也好,要是能够忍耐,也不会被人避如蛇蝎。
“雷祖,你太显眼了,在这里等我们,我跟濯霜去去就回。”
雷祖提醒道:“别闹得太大,否则阿音一定会察觉。”
“放心吧!”
按理说这两人是女教中最为冷静克制之人,雷祖本不该担心,但该说不说,它总觉得……这俩凑在一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话说她俩究竟想怎么教训阚甘王?
两人灵巧落地,九霄紧随其后,幼崽的优势在此刻显露无疑,只要它体型够小,就不会被发现。
当车迅速放出分身螳螂四下查看,这是它早已习惯做的事,它对阚甘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很快便指引萝霜二人找向阚甘王所在之处。
越在这军营待得久,那种异样气息越是明显,两人看出这军营中并非没有活人,只不过妖魔更多。
经过一座中等营帐时,里头传来咔嚓咔嚓咀嚼骨头的声音,一听牙口便非常之好,女萝小心地拨开一角往里看去,只瞧见一只奇形怪状的魔族,左手一只人腿,右手一颗人脑袋,血盆大口一张,咬下半条腿肉,然后噗噗的吐腿毛。
看样子是在人间界待久了,吃多了人,都开始挑剔起来了,要是还在魔界,别说腿毛,就是掉下来的死皮它们都趋之若鹜。
此外这只魔族的营帐角落里堆满了森森人骨,可见已吃了不少。
阚甘王不可能不知道吧?
如果他知道,还默许此事,那他可算不上什么明君。
第142章
活人在这种妖魔之气四溢的地方待久了身体肯定会出问题, 来往的小兵不仅双目无神还印堂发青,女萝小心地放下帘幔,跟濯霜向阚甘王所在之处摸进,四下里时不时传来说话声, 就这样顺利到达目的地, 远远瞧见营帐中映出几个人形, 影影绰绰看不大真切,但显然不全是人。
里头正在商议某件大事,令人惊奇的是,从剪影上看,与阚甘王对话的妖魔态度十分恭敬,有的一揖到底有的下跪, 好似阚甘王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就奇了怪了, 阚甘王若是这样厉害, 妖魔们为何不在一开始就投诚?
濯霜朝女萝看来,意思是, 这会不会跟寂雪一样,是位天命之子?
女萝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听着听着, 两人眉头便蹙了起来, 此时正好有两个守营士兵经过,外表瞧着是人模人样,可濯霜分明看见其中一人屁股上有条尾巴,甩在外面晃悠两圈又收回去,另一人看着倒没什么异样。
阚甘军成了不死之身, 刀枪不入还能死而复生,只有用生息砍掉脑袋才能彻底将其杀死, 这说明他们身体里有某种特殊的东西,就目前这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魔气或妖气,也就是说这些效忠阚甘王的妖魔,对他手下的将士做了什么。
“人数够了吗?”
“最好再等等,吕军不必在意,需要小心的是女教中人。”
“王上,事已至此,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濯霜总觉得说话的这三妖魔中,有一个的声音略有耳熟,似是曾经听闻,于是她朝女萝打手势告知,女萝细细一听,似乎真的在哪里听过。
紧接着说话的应该就是阚甘王:“好不容易送进吕地的细作迄今没有消息递回,想来是被发现了。”
先前令濯霜觉着耳熟的声音轻轻笑:“倒不意外,那只螳螂妖兽耳目通天,厉害得紧,我早已提醒过王上,在吕地安插人手,不过是做无用功。”
阚甘王问:“那你说要如何是好?”
“自然是按照原计划行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这样我等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另一妖魔道:“到时王上想要的吕萝王也好,女教的功法也好,尽皆唾手可得。”
当车悄悄放出分身螳螂溜进去,分身螳螂可根据周遭环境变换身上花色,达到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境界,极难被发现,通过分身螳螂的眼睛,女萝发现那令她跟濯霜感到熟悉的声音主人果然曾经见过,就是曾在溪明重坝为争夺须弥大秘境所现世的九尾妖狐。
在她记忆里,这九尾狐无比傲慢,连修者都瞧不起,又怎么会效忠凡人帝王?而且听他方才那语气,再见其说话神态,怎么看都不像真心。
可惜得是他们将计划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妖魔们向阚甘王行礼后离开,隐藏气息的萝霜二人没有像原计划那样摸进去,她们感觉阚甘不对劲,而且当车尝试着用分身螳螂从背后攻击阚甘王,可还没碰到对方,便被某种神秘力量反弹回来。
传说人间帝王有诸天神佛庇佑,但女萝不承认,凭什么阚甘王有,萦姳没有?
两人原打算给阚甘王点颜色看,现如今也只好打消主意,可就这样走了未免心有不甘,便在当车的指引下转头去找镇卢王,镇卢王正搂着美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猪一般的肚皮鼓得比天高,看着叫人犯恶心,
女萝手起剑落,将他手脚筋尽数挑断,看看他这只手还能不能再为萦姳写出一封婚书。
深夜里,镇卢王的惨叫响彻整个阚甘军大营,萝霜两人事了拂衣去,如来时一般消失。
虽说比原计划中的时间长了些,但此行并非全然没有收获,至少她们知道阚甘王与妖魔们正在合谋一件大事,究竟是什么事,还得等当车探查完才能知道。不过镇卢王出事瞒不过萦姳这边,这家伙蹦跶许久却能一直苟活,靠得就是贪生怕死溜须拍马的本事,每次两军交战,镇卢王都打死不露头。
现在女萝濯霜一回,他就出事了,那罪魁祸首是谁还用说?
面对南宫少主的诘问,两人通通摇头表示不知情,南宫音不相信也没办法,只能把她俩看得更加严密。
镇卢王出事后,阚甘王那边借机向吕地下战书,萦姳沉吟道:“刚送来婚书便下战书,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在筹谋什么。”
按照惯例,阚甘王给萦姳送来婚书后一般会给她十天左右的决定期,决不会在婚书送出后立刻宣战,他自诩痴情,不会做这种前后矛盾之事。
萝霜二人闻言,对视一眼,南宫音眼一眯:“阿萝,濯霜,你们不会知道什么吧?”
“怎么会?”濯霜矢口否认,“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最好是。”
南宫音警告地说,“要是被我知道你们俩阳奉阴违,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跟在她身边的知澜双眼发亮,心想能将这二位压制的不敢说话,南宫少主得是多厉害的人物呀!能跟着这样的人学医,绝对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自己要更勤奋些才好。
由于身体尚未痊愈,萝霜二人被禁止出战,斐斐与阿刃得了女萝为她们锻造的兵器后十分开心,经由凤凰神火所炼的兵器远胜铸剑宗,两人迫不及待想要展示其威风。
女萝跟濯霜讨论过,铸剑宗的兵器虽好,实际比起女子,更适合男子使用,因为铸剑师是男人,除非是量身打造,否则他们锻造兵器都是以男人的平均身高体重为基础,不曾考虑过女人使用的情况,而女萝用凤凰神火炼器之前,测量过斐斐与阿刃的身体数据,因此剪刀一到手,斐斐便与它产生了共鸣,阿刃更是高兴,因她力大无穷,战场上所使用的武器常常损毁严重,几乎每打一场都要换一回,但那已是萦姳手下的能工巧匠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兵器了。
阚甘军大营上空笼罩着一团黑灰色的雷云旋涡,整个大营因此模糊不清无法分辨,阿刃与斐斐打马出城,雷祖疾风左右护阵,双方皆非凡人,但在这之前,阚甘王手下的妖魔军团向来是倾巢而出,这次却摆出大阵,不免令人生疑。
一肥头大耳妖魔指着阿刃斐斐大肆嘲笑:“女人就是女人!出来打仗,竟只两个人!你们吕地的女人都是缩头乌龟不成,躲在妖兽背后不敢出来?”
斐斐吹了吹剪刀尖:“嗯,说得好,你头露外面,你不是乌龟。”
她对这把剪刀爱不释手,不仅能作为武器,还能增进法力,晚上睡觉都抱着不舍得松开。
阿刃则甩了甩手中狼牙锤,疑惑地问:“我们只有两人两兽,你们这么多人,究竟谁胆小?”
若非畏惧她们,何必来这么多?
女萝望着敌军上方不停旋转的黑灰色雷云旋涡,总觉得有些异样,阚甘下战书这举动着实是欲盖弥彰,让她愈发想要知道他们在掩藏什么。
听那几人对话,似是找到了对付女教之法,但其中一妖魔问人数够不够,另一妖魔答还不够,要等等,很难不怀疑他们今日下战书,一是想掩盖事实,二则是要拖延时间,既然这样,就不能傻乎乎原地等待,得主动出手才行。
她眼神一动,濯霜立刻便明白她要做什么,当下捂着胳膊闷哼一声,成功吸引南宫音的注意,女萝借机自人群中消失,大家现在都在看阿刃与斐斐,她又站在最后面,即便离开也不会被发现。
“阿萝,你的伤真的好了吗?”
当车细声细气地问。
“基本上好全乎了,阿音太过紧张,我也不想让她担心。”
女萝一边回答,一边拟态成之前在阚甘军营中所见过的一名小兵模样,同时问当车:“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阚甘军营我已经摸遍了,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往常放粮草的地方被画上了法阵,而且有许多妖魔看守。”
“分身螳螂进不去吗?”
“妖气太重,布阵之人少说也是太化之境的妖修,分身螳螂法力不够。”
说话间已至阚甘,女萝成功潜入,虽是白天,这军营里却是死气沉沉,来往行走的军士脸色灰败目光呆滞,步履缓慢,腿像灌了铅一样完全是拖着自己往前走,这就显得女萝格格不入,因为她是人类的外表,但却没有受到妖魔之气侵蚀。
“你,对,就是你,你过来!”
女萝转过头,一个将军打扮的男人指着她,“过来!”
她走过去后,对方伸长了脖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好香啊,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女萝根本不用熏香,它所闻到的是人气,大概对于妖魔们来说,那些还活着却如同行尸走肉的将士们是放了好几个月的青菜,能吃但不美味,而女萝是新鲜的肉,二者相比,自然是女萝更有吸引力。
女萝当下有了主意,她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战战兢兢应声:“小、小的不知。”
“跟我过来!我要好好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偷东西吃了!”
阚甘军少说有四十万,其中不乏源源不断送来的新人,因此对于女萝的出现对方并不惊讶,同时他还想吃独食,这点子人哪里够吃?好不容易逮了个新鲜的当然要自己痛痛快快吃一顿!
想到这里,男人忍不住伸出长长的能绕脑袋一圈的舌头,垂涎欲滴舔着嘴唇,他带着女萝进了营帐,一路非常谨慎怕被其它同族瞧见,谁知刚进去呢,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从哪里下口,那唯唯诺诺的小兵就来了个大变脸,用不知道哪里来的藤蔓把自己捆了个结实!
“快——”
一句快来人还没喊出来,女萝已堵住它的嘴并斩断它一只臂膀,语气还很温和:“我有些话想问你,你若是不回答,我便将你剥皮抽筋,再拿去喂狗。”
妖魔哪有什么忠诚可言,见叫人不成,已显露原形的男人慌忙点头,是只蜥蜴妖,并表示自己一定乖乖听话。
“你们为何效忠阚甘王?”
蜥蜴妖哆嗦着说:“我、我们都是听从九尾狐、猰貐以及合窳三位大人的调遣。”
日月大明镜说过,妖修之间自有规矩,像九尾狐那种屹立在食物链顶端的妖修,他的话对其它妖修而言无疑是圣旨,这一点和魔族不一样,魔族没有血脉压制一说,所以可以尽情捅刀子。
“那九尾狐要你们做什么?粮草库里又有什么?”
蜥蜴妖作将军打扮,肯定不是普通小妖,必然知道不少。
蜥蜴妖继续哆嗦回答:“九尾狐大人只是让我们帮阚甘王打仗,这样我们就能任意吃人修炼,这、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粮草库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我就是个普通小妖,哪里管得到大人们的事?”
“阚甘军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们在战场上刀枪不入,在军营内却如活尸一般,这又是怎么回事?”
蜥蜴妖被问得快哭了,它对女萝是又怕又恨,女萝见它不答,便又斩下它一条臂膀,蜥蜴妖痛得浑身抽搐:“我、我说,我说!”
“那些、那些人都是吃了魔族肉的——”
女萝惊愕不已,“魔族肉?”
蜥蜴妖一边垂泪一边回答:“人间界不知为何多了许多魔族,它们的肉又臭又难吃,连我们妖修吃了都要拉肚子,猰貐大人却派我们去四处捕捉,捉了拿回来喂给人吃,有的人吃了就死了,有的人吃了不死,还能刀枪不入,死而复生。”
阿净煞死后魔界崩塌,幸存的魔族虽多,却无法与九尾狐这种级别的妖修相提并论,女萝之前就奇怪能有什么魔族为阚甘王做事,原来根本是被拿来当了食物。
她问蜥蜴妖:“连你们妖修都吃不了魔族肉,那人类吃了之后,还有救吗?”
蜥蜴妖壮着胆子摇头。
为了防止它说谎,女萝将自己之前问过的问题重新打乱来回询问数次,事实证明蜥蜴妖并没有说谎,在蜥蜴妖惊恐的目光中,分身螳螂一拥而上将它吞食殆尽,女萝随即拟态成了它的模样走出营帐,她要去粮草库瞧瞧。
吃了魔族肉的人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但女萝所遇到的这些人,跟萦姳所形容的完全不同,恐怕其中另有蹊跷。
此时阿刃与斐斐正战至酣处,领头的几只妖魔压根不是两人对手,更何况还有两只大妖在,它们且战且退,叫嚣道:“用些邪门歪道打赢我们算什么本事,此乃合窳大人布的四海诛魂阵,尔等若真厉害,就来闯一闯!”
斐斐朝他们扮个鬼脸:“什么乱七八糟王八阵,我可没听说过。”
“呵!你们若是不闯,就休想入阚甘之地,这四海诛魂阵会加快妖气侵袭,到时你们吕地只能不战而降!”
也就是说,这四海诛魂阵一日不破,妖气就一日不会停止向吕地入侵。
濯霜沉声道:“好歹毒的大阵。”
“看样子这就是他们下战书的目的。”萦姳十分冷静。“一方面用这大阵扩大妖气加强妖魔军团的实力,另一方面逼迫我们不得不去破阵,这大阵凶险万分,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
飞雾:“此阵不得不破,一旦妖气漫过汹水,你我修者虽不受影响,可吕地还有无数女人生存,她们要吃要喝,不能让妖气污染水源与土地。”
“但也不能直接就去破阵,先让阿刃她们回来,咱们这些人里,就属日月大明镜学识最渊博,问问它,兴许能得到些线索。”
非花的话众人尽皆同意,只是这四处一瞧,女萝人呢?
濯霜暗叫不妙,而南宫音脸已黑了下来,这下她也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阿萝挨骂,总好过两人一起,是不是?
阿萝定然是能谅解她的。
阚甘军营中,日月大明镜正向女萝讲述何谓猰貐:“与九尾狐一样,猰貐是传说中的一种凶兽,据说它诞生的山上不生草木却有无数金子玉石,连流淌的河水都是金子。猰貐人首马蹄,身形似牛,可食万物。”
“就是说什么都吃呗?”
日月大明镜肯定答道:“对。”
当车疑惑地问:“那它……吃屎吗?”
日月大明镜:……
女萝笑出声:“合窳呢?”
“同为凶兽,它生了老人的头,却是黄色的身体与红色的尾巴,看着像猪一样,同样食人,尤食虫蛇,合窳与一种名为蜚的异兽相伴相生,当它们出现在人间,必定会卷起洪水并带来瘟疫,是不祥的象征。”
“怪不得。”当车恍然大悟,“粮草库外的法阵应当便是合窳所为,所以分身螳螂才无法进入。”
若只是妖气,有生息护体的分身螳螂不会轻易被拦在外头,修炼生息的好处就在于即便修为不高,在面对境界远胜自己的敌人时也有一战的能力。
“你们要小心,这些上古妖兽在三千年前销声匿迹,它们的法力远胜人修,很可能拥有超出你们想象的力量。”
当车本体是普通的广斧螳螂,妖修之间又有血脉压制,更别提如九尾狐这些大妖自生来便高人一等。
女萝道:“你这么说,我就更好奇了,这样厉害的大妖,为何要对阚甘王俯首称臣,却对萦姳操戈相向?”
第143章
无论心性手腕亦或眼力胸怀, 萦姳都远胜蒋绍,真要择明主而栖,萦姳胜蒋绍数倍,人间界女卑男尊, 难道妖修也这样讲究?
日月大明镜问:“那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 但在溪明重坝我跟九尾狐妖算是打过照面, 知道他性格高傲,连修者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凡人?”
虽说人间帝王自称天子大帝,又时常自封神位,但说白了这全是自作多情,帝王若真有神佛庇佑, 那他们该千秋万代长生不老才是, 如何还会生老病死改朝换代?
当车不解:“想不通。”
“除非, 有不可抗力。”
女萝的话令日月大明镜与当车同时纳闷:“是什么不可抗力?”
“那我就不知道了。”
除了这个解释,女萝想不到其他原因, 阚甘王个人魅力不足以说服她,九尾狐妖又一反常态,之前听他跟阚甘王说话, 不见几分真心, 反倒阴阳怪气,透着股不服,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控制大妖?雷祖与疾风不受影响是因为修炼生息吗?
“你是何人!谁许你到这里来的!”
刚到粮草库,尚未来得及前进,负责看守粮草库的妖魔便已用兵器拦截女萝, 这些妖魔原本应该都是妖修,可它们的外表却开始像魔族靠近, 原因很简单,那些吃了魔族肉死掉的人类,全都被妖修们吃了。
妖修们直接吃魔族会拉肚子,但通过食用吃了魔肉的人类,它们就能避免这种情况并且获得魔族能力,吃得越多就越强,妖气与魔气合二为一使得阚甘一片混沌,再这样下去,怕是到最后留不下一个活口。
九尾狐妖暂且不论,妖兽猰貐与合窳都绝非善茬,它们只把人类当作食物。
“我是看你们可能累了,想来帮帮忙。”
女萝笑得像朵花,满脸讨好:“不瞒你们说,我这都好几天没吃上新鲜肉了,我帮你们守着,这要是有新鲜肉,你看能不能分我两块?不,一块也成啊!要那种没吃过魔肉的新鲜肉!我就馋这一口!”
虽说妖怪们可以通过吃食用魔肉的人来增强力量,可魔肉会把人肉变得口感极差,三位大妖虽三令五申,严禁它们吃未食用魔肉的活人,私下却仍有妖不安分,大家对此心照不宣,只不过大妖们不晓得罢了。
粮草库共有前后两个出口,没有窗户,东南西北是阵脚,分身螳螂法力不足,当车却不受影响,趁着女萝与四名看守妖魔对话瞬间潜入。
“不需要!”
看守妖魔们拒绝得相当干脆,好肉难寻,它们自个儿都嫌不够吃,哪还有多余的分出去?
女萝继续与它们纠缠,死皮赖脸,无论如何都不肯走,看守妖魔们被她磨得发火,就在它们准备给这只蜥蜴妖一点教训时,这只蜥蜴妖突然趾高气昂一改先前乞怜做派:“哼,既然你们不给,那就算了!我这就去向九尾狐大人禀告,说你们阳奉阴违偷偷吃活人!”
真是好话一箩筐不抵坏话半句,三名大妖恶名在外,看守妖魔们立马认怂,这下女萝不仅不用帮它们站岗还白得一条胳膊,令她眉头一皱的是,这胳膊的大小形状看着不像成年人。
“唉,说来也是咱们倒霉,你说先前那尽情吃人的日子多快活,三位大人非要我们帮凡人打仗。”
“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得了点新鲜肉,还得藏着掖着怕人发现,真是倒霉透顶。”
此时当车已顺利进入粮草库,透过它的眼睛,女萝终于看见了里面的情形,她脸一沉,浑身散发出惊人气势,瞬间叫几个还在抱怨的妖魔噤声,带着畏惧看向她。
粮草库里面全是女人。
从幼儿到老人,各个年龄层段都有,兴许是阵法的缘故,粮草库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但里头却充满妖魔之气,腥臭难闻,女人们呆呆愣愣如同提线人偶,双目无神,跟军营里那些行尸走肉一模一样。
几乎是立刻,女萝就想明白了阚甘王意图为何,她示意当车回来,随即转身离开。
那几只看守妖魔心有余悸望着女萝的背影,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只当作无事发生,在军营的日子一点都不逍遥自在,反正三位大人又不会成日盯着它们,糊弄着过去就算完事。
当车问:“阿萝,你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吗?他们为何要抓这样多的女人?”
“是为了跟我们交手。”
当车疑惑:“可是她们很柔弱,有的年纪特别小,有的又特别老,根本打不过我们。”
雌性妖兽兴许无法理解,女萝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愤怒的心情:“她们不一样。”
现在想想,之前阚甘王与三位大妖所说的话就有了解释,阚甘军虽依靠魔肉变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但魔肉的侵蚀会让他们的身体渐渐污染崩坏,有再多活人也不够这样折腾,而吕地有女教相助只会越来越强,她们诛杀阚甘军从不手软,可面对同性,还是被控制的有老有幼的同性,她们一定下不去手。
只要让这些女人食用魔肉挡在最前方做肉盾,妖魔大军便可一往无前,要么吕军主动退让,要么她们就得杀了这些女人,吃了魔肉的人能够变成己方战力,还能折磨对方身心,何乐而不为?
不杀就会失败,杀了又要如何面对自己的心?
此时女萝对阚甘王及那三只大妖的杀意已至顶点,但她克制住了情绪并未冲动,三座粮草库,每座粮草库里少说塞了数千人,密密麻麻根本不将她们当人看,要带她们离开绝非易事。
“……吃了魔肉的人,会死。”
当车搓了搓前肢,回头望去,“阿萝,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会有办法的。”
说话间,女萝躲在暗处用藤蔓将两名活尸牢牢捆住,在营内他们行动迟缓不会反抗,轻而易举便被女萝抓走,随后她张开藤翅,如来时一般又神不知鬼不觉离开阚甘。
吕地众人正在商议如何破阵,见女萝大步流星回来,南宫音立刻便要骂她,谁知女萝却毫无惧色,反倒一把拉住她:“阿音,你快来看!!”
南宫音就这样莫名其妙走过去,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活尸,他们脸色阴沉印堂发黑,明明还“活”着,却像是死了。
大家纷纷围过来,非花问:“这不是阚甘的军士吗?你怎么把他们带回来了?”
女萝先朝她点了下头,随即问:“阚甘军通过食用魔族的肉来异化自己,阿音,你觉得他们有救吗?”
南宫音伸出手,一点白光出现在她指尖,藤蔓自活尸身上褪去,地面生出新的藤枝,将他们的四肢牢牢捆绑,不让他们乱动。
带着白光的指尖从活尸面部一路到胸口,南宫音面色凝重:“不行,他们已经死了。”
女萝:“那要是刚食用魔肉不久呢?”
“我可以很负责任得说,男人是救不了的,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他们通过食用魔肉强化体魄获得力量,那么魔肉在他们吃下后在从内部激发身体污染,生息虽克制魔气,但像这种内部污染,需要他们的身体自己循环生息,男人的身体构造无法做到。”
“也就是说,如果女人吃了魔肉,兴许有救?”
南宫音摇头:“我不能保证,但可能性很大,话说回来,怎么突然扯到魔肉上面了?你刚才去了哪里,我不是跟你说过——”
“阚甘军营的粮草库里至少有一万左右吃了魔肉的女人。”
女萝的话令南宫音忘了自己还要批评她,同时也令其她人震惊不已,尤其是萦姳:“什么?!”
“是真的,我跟阿萝都瞧见了,粮草库里关了很多女人,她们看起来跟这些活尸很像。”当车点头,“阿萝说他们是想要用女人做活尸当肉盾。”
“我杀他们的爹!”
斐斐第一个暴起,红菱紧随其后,阿刃连忙一手一个拽住不让往外冲,疾风抖了抖耳朵:“这就是他们布四海诛魂阵的缘由,想要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怪不得那三只大妖说什么人数不够要再等等。”濯霜沉思片刻,忽道,“既然如此,就更不能让它们计划成真。”
非花:“当务之急是要先破阵,否则有那大阵在,就算攻破阚甘也没法把里面的人带出来。”
萦姳的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她极力抑制着怒火,若蒋绍在她面前,怕是早已被她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南宫音道:“我去想办法,看有没有可能为她们解除魔肉污染,只要她们不像这些男活尸一样食用过久,应该还是可能解的。这事儿就交给我跟知澜,我们两人就够。”
萦姳颔首:“有劳阿音与知澜了,姐姐,你意下如何?”
女萝点头:“既然如此,大家便分头行动,未来跟盼盼带人出吕地去抓流落在外的魔族,记得务必要活捉,捉来交给阿音跟知澜,让她们看看是否能从魔族身上入手找到救命之法。”
她只指派了自己的徒女,随后看向萦姳,萦姳愣住,随即发现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信任。
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涌上心头,她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开始发号施令:“非花与飞雾依旧负责吕地守卫及各项事务,红菱琼芳配合当车对阚甘进行摸底,最好是在开战前筹划出一条尽可能安全的撤退之路,若是阿音与知澜找到救命之法,不被蒋绍当人看的女人们,我希望能将她们引入吕地。”
“那四海诛魂阵凶险无比,还要请阿萝濯霜两位姐姐想办法破阵,在这段时间里,我会与蒋绍虚以委蛇,争取更多的时间,其她人仍旧各司其职。”
女萝与濯霜对此没有异议,阿刃有些着急:“我,我呢?”
斐斐跟着跺脚:“还有我,我也没有事情做!”
阿刃自来到人间界,由于心性单纯不擅长处理复杂事务,打仗出征却是身先士卒勇猛无比,可一旦休战,便无事可做。斐斐也一样,她眼里容不得沙子,让她上阵杀敌她一马当先,但叫她成天坐着看公文,比杀了她还叫她难受。
“你与阿刃协助两位姐姐破阵,如何?”
斐斐顿时转怒为喜:“要得,要得!”
雌性妖兽们不参与吕地公务,平日除了上战场便是修炼,如今女萝归来,它们自然要随她一起前去破阵,见萦姳难掩忧色,女萝笑着捏捏她的耳朵:“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濯霜出声安抚:“以阿萝如今的修为,便是大罗金仙来了都得甘拜下风,布阵的大妖合窳顶多是太化之境,不足为据。”
女萝抬肩撞了她一下:“濯霜师姐可是融合了息石,一人浴血打出修罗道之人,这阵法再厉害,对上你,又有什么可惧?”
“哇!”衡鱼捧脸惊叹,“虽然听不懂,可师姐好强!”
濯霜:……
她回撞了下女萝,捏衡鱼的脸:“正巧,你,阿刃,斐斐,再加上九霄,用这四海诛神阵考考你们,看这段时间你们修炼的如何,有没有偷懒。阿萝,你觉得呢?”
女萝拍手表示赞同,这四海诛神阵正巧拿来给妹妹们练练手,横竖有她兜底,不会有意外。
阿刃向来是个乖孩子,修炼起来心无旁骛,斐斐顽皮些,修炼却也从不拖沓,九霄这只幼崽更是天生好强,所以这三只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惟独衡鱼略有紧张:“我怕我不行,我没有阿刃她们强。”
她离开青云宗后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找到女儿城,算算日子,修炼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师姐是不是太看得起她啦?
濯霜搂住她的肩膀轻声鼓励,女萝则看着萦姳微微一笑,温柔的目光令萦姳惴惴不安的心情逐渐平复,好一会儿,她也对女萝展颜一笑。
没什么可怕,因为她并非赤手空拳,亦非孤家寡人,即便蒋绍有再多神佛相助,她也决不会向他俯首称臣。
第144章
此时阚甘王蒋绍正站立于城楼之上欣赏着那凶险万分的四海诛魂阵, 他认定自己才是真命天子,否则如何会有神仙相助?只待拿下吕地,便是他蒋绍千秋万代的开始!
眼见吕地城门大开,自城门而出的却有两名陌生女子, 阚甘王眉头一拧:“胥玉, 此二女是何人?此前为何从未见过?”
胥玉是九尾狐妖的名字, 此时他已幻化作人形,手持一把折扇,端的是一副翩翩公子陌上如玉的样貌,旁人不认识萝霜二人,他却识得,说起来当初能在须弥大秘境中脱困, 便是托了女萝的福。
“王上, 这二位回来了, 吕地的实力怕是又翻上数倍啊。”
阚甘王闻言,一颗心直接沉到谷底:“可有抗衡之法?”
胥玉轻摇折扇似笑非笑:“那一身黑衣眉心有红痣的女子乃女教之主, 女教众人莫不以她马首是瞻,三界屏障碎裂更是由她而起,我不是她的对手。”
阚甘王却没有像胥玉想象中那样慌乱, 反倒目露贪婪:“胥玉这样说, 若是寡人能得此女,岂非三界尽在掌握之中?”
他如此自信,是胥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阚甘王又对合窳道:“有众宙的四海诛魂阵在,管她是什么厉害人物, 怕不是都要葬送在里头!”
名叫众宙的大妖合窳不曾见过女萝,仗着自己是大妖, 对女教中人向来不屑一顾,阚甘王的赞赏他照单全收:“别说她区区女流,便是天上的神仙来了,也得跪地求饶。待她们入阵……嘻嘻,就知道其中厉害。”
阵法精妙之处便在于能够诛杀比自己境界高出数倍的对手,一旦陷入其中便难以逃脱,那女修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想必最高不过太化,自己比之并不差。
说着鄙夷地瞥了胥玉一眼,嘲讽道:“也就某些无能之辈,被吓破一次胆,便疲软无比,再不敢出头。”
胥玉与众宙素来不对付,此时竟也不恼不怒,依旧言笑晏晏轻摇折扇:“既然你这样有信心,那就请吧,我看在同族之情提点你一句,小心玩火自焚。”
“你这是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猰貐巢曲瓮声瓮气道。“修者虽比凡人强些,但说到底不过肉身凡胎,根本不是你我敌手,更何况——”
未竟之语在胥玉的眼神示意中咽了回去,阚甘王沉浸在志得意满的喜悦中也未曾注意,他甚至没有听出巢曲语气中对凡人的轻视,当然也可能他听出了只是不在意,因为他下意识没有将自己当作凡人,自然不会被大妖们歧视。
众宙得意道:“我这四海诛魂阵,看着不甚起眼,内里却另有千秋,分别由狂风绝生、弱水断命、雷霆夺灵、霹雳死魂四阵组成。想要破阵,必须要有四人同时寻到阵眼所在,可大部分人连单独破其中一阵都难,何况四阵同破?”
说话间,破阵之人已至眼前,女萝看着不停吞噬又重生的灰黑色旋涡,忍不住想起夜修罗,这旋涡与夜修罗的相比实在不够看。
衡鱼最为紧张,濯霜说:“入阵后要小心谨慎,不可大意。”
“是。”
女萝则说:“四海诛魂阵不容小觑,入阵后生死自理,休得狂妄。”
阿刃跟九霄齐齐点头,斐斐还想撒娇,却被女萝看了一眼,乖乖不动。
这四海诛魂阵一次仅容四人进入,黑云像是活了般从上空席卷而下,将阿刃、斐斐、衡鱼、九霄三人一兽罩入其中。
城楼之上,萦姳等人正在观望,见四人消失,不免担忧,飞雾说:“有阿萝跟濯霜在,不必担心,我们须得提防阚甘王派妖魔军团偷袭。”
萦姳很快调整好情绪,在这里干着急没有任何用,她也有能做之事。
由于人数超标,女萝濯霜便守在四海诛魂阵外,防止阚甘这边有人自阵外下毒手,疾风雷祖则飞驰于空,威吓妖魔军团,这四海诛魂阵吹嘘的厉害,对已是至我之境的女萝来说却如小儿科,一眼即可看透,拿来磨练阿刃她们再好不过。
“呵。”众宙见女萝不入阵,傲慢地睨一眼九尾狐胥玉,“我怎么没瞧出她哪里厉害?”
胥玉淡淡回望,并未答话,众宙自讨没趣,遂冷哼一声。
一入阵三人一兽便被分开,阿刃莫名其妙看向四周,这里黄沙漫天狂风大作,迷得人睁不开眼,尚未等她想明白这是哪里,脚下松软的沙土立时变软往下沦陷,而阿刃虽体型庞大却并不笨重,相反她非常灵活,在黄沙陷落之前便已跳到另一块完好之地。
然而她刚落脚,脚下黄沙便再度沦陷,与此同时还要躲避夹杂着沙子的风刃,狂风卷起的沙子变得格外锋利,劈头盖脸令人无处可逃,而放眼望去尽是黄沙不见任何可避之处,阿刃铜皮铁骨,倒是不惧这风刃黄沙,因为阿萝不在时,疾风常常陪她修炼,对于如何对付风刃,她早已得心应手。
无需大脑思考,自然的肢体反应便彰显出阿刃在战斗方面的天赋,狼牙锤舞动,多边形锤头忽地四下散开延长,竟形成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
风刃与黄沙击在凤凰神火淬炼过的盾牌上不痛不痒,阿刃借机于黄沙之中寻找新的落脚点,她的阵法一直学得不好,可她知道一个道理,一力降十会,这狂风绝生阵再厉害,一狼牙锤下去,也能把天捅破!
女萝在阵外也能看见阵中情形,因为阿刃她们身上都带了一只分身螳螂,分身螳螂法力不足以破阵,携带它们的人以生息将其护住,反倒不会被阵法察觉,不受人数限制。
她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虽说是放手让阿刃她们进去历练,拿这大阵给她们磨磨刀,实际上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我看你比衡鱼还紧张。”
濯霜靠在疾风身上慢悠悠地说,“刚才那铁石心肠说生死自理的人是谁呀?”
女萝:“若是不这样说,怕她们知晓有你我兜底,要粗心骄傲。”
分身螳螂只能传递信息无法帮助破阵,在她们进去前,女萝便在三人一兽身上做了标记,只不过没有告知她们,真要遇到生命危险,她怎么可能不出手?
“这四海诛魂阵有点意思,四阵分别对应风雨雷电,相辅相成,值得我们学习。”
女萝点头表示赞同:“毕竟是大妖所布之阵,而且……”
“而且什么?”
女萝犹豫片刻,“没什么,兴许是我的错觉。”
“我觉得不是错觉,若是你察觉到了某种异样,那一定是它本身有问题。”
女萝忍俊不禁:“你这就属于对我盲目信任了,有时候我的判断也是会出错的。”
雷祖道:“说来听听,阿萝。”
疾风也用尾巴卷住女萝的腰,把她拉到身上让她跟濯霜一起靠着自己,女萝想了想,道:“这个四海诛神阵,其实比我预料中要厉害,猰貐合窳这两种上古妖兽向来不问世事,怎么会为了阚甘王连看家本领都拿了出来?四海诛神阵一破,布阵之人必定受到反噬。”
濯霜:“……兴许是某些同类相吸,也说不定,苍蝇围着茅房转,这叫臭味相投。”
一句话令女萝笑出声,她摇摇头:“能在幕后驱使大妖为人类鞍前马后,这人可不一般。”
“管他是谁呢,难道咱们还能怕他?”
“你说得对。”女萝轻笑,“没什么可怕的。”
“其实你就算不说,我大概也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两人对视,濯霜说:“像九尾狐这种大妖,与雷祖疾风不同,它们能够化为人形,又曾在灵气充沛的世界生活过,因此自诩高贵,瞧不上凡人与修者。可在夜修罗的心魔梦境中,它们也并不是一直都这样傲慢的,至少在三千年前,仙魔大战,妖族向天魔投诚,效忠于他。”
这是她们在心魔梦境中亲眼所见,不会有假,所以如果真的有个幕后主使,这人是谁,已是呼之欲出。
“阿萝,我看不是你修为不够,而是有人不愿意让你飞升。”
濯霜眯起眼睛做了结论:“他怕你。”
不然怎么解释阿萝早已超越太化之境,却始终不见雷劫与登仙梯?能做阿萝夫君之人必定是集上苍宠爱于一身的天命之子,从休明涉到阿净煞,其余两人怕是只强不弱。
“她们在说什么?是不是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阚甘王一双凡眼瞧不见,三位大妖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女人不停谋算,可惜却听不见。
虽然众宙与巢曲都认为胥玉夸大其词,但不得不说,他们还是稍稍收起了轻视之心,从女教入世助力吕萝王至今,饶是有大妖坐镇,妖魔军团仍旧没能讨着好,这其中固然有胥玉划水的原因在,可追根究底,女教实力不容小觑,那女子既是女教之主,又能驱使两头妖兽,修为必然不低。
谁知说话间,却见那女子隔得老远朝这边望,目光如炬冰冷无比,令众宙巢曲暗暗心惊,众宙心说,这四海诛魂阵将整个阚甘笼罩其中,自吕地看只看得到一片灰黑雷云,她还真能瞧见不成?怕不是瞎猫碰上个死耗子,蒙的吧?
胥玉比起二妖更沉得住气,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双方尽皆按兵不动,狂风绝生阵中的阿刃一根筋,她认为既然沙子一直往下陷,那就陷好了,自己只要跟着往下走总能找到出口,这还真叫她给歪打正着了,狂风绝生阵并非厉害在这风刃,而是黄沙。
被卷起的黄沙比风刃还要锐利,一旦缠卷到人身上,便会拖人入地,凡人也好仙家也罢,通通都得丧命,凡人需要呼吸,仙家需要清灵之气,而这黄沙恰恰可以将清灵之气隔绝,可以说是天然针对修者的杀器,阵法中还暗含大妖之气,同样会对破阵之人造成影响。
但阿刃心性单纯,从不会想太多,她做事专心,以狼牙锤为盾,盾牌灵活飞速旋转,扫开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黄沙,就这样一路往下。
狼牙锤以凤凰神火锻造,妖魔之气对其畏惧不已,这狂风绝生阵根本伤害不了阿刃,她一门心思要打出去,黄沙滚滚中,狂风逐渐偃旗息鼓。阵外的女萝与濯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紧张之余,二人不觉起身靠近阵法入口,只听轰隆之声,狂风绝生阵应声而破,阿刃扛着狼牙锤稳稳当当落地,甩了甩头,抖出一身稀稀拉拉的黄沙。
女萝甚至忘了有清洁法术,上去给阿刃掸沙子,阿刃乖乖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盯着女萝看。
她们分开的每一天,她都在想阿萝,但是她不如其她人聪明,若是天天想阿萝,就会没心思做别的事情,于是一想起阿萝,阿刃就修炼,心无旁骛突飞猛进,这才脱颖而出,若问吕地众人,女教中哪位姐妹最勇猛强大,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叫出阿刃的名字。
阿刃低下头,女萝愣了下,温柔地伸手摸了摸:“让你为我担心了。”
阿刃把女萝抱了抱,又把手里的东西交给她,那是一只白色的珠子,珠子里有只奇形怪状的虫子,细细长长的身体,约莫有人的食指长,仅在头顶长了一只眼睛,正静静地沉睡在珠子里。
日月大明镜说:“是用来压阵的风珠,里头这虫子,像蜚。”
女萝:“是与合窳相伴相生的那种异兽?”
濯霜:“风珠?青云宗典籍里有过记载,传闻风雨雷电四珠乃是仙界之物,能够呼风唤雨掌控雷电,怎么会在妖兽手中?”
当车飞到女萝虎口处,用触须碰了碰风珠,里头的蜚虫似是感应到危险,沉睡的身体忽地颤了一颤,阿刃解释道:“我用狼牙锤打通黄沙,这颗珠子一直在发光,我就拿来了。”
入阵前阿萝说过,但凡阵法必有阵眼,即便是死阵亦有生门,找到阵眼便算破阵成功,阿刃不懂这颗珠子算不算阵眼,反正就它最亮。
“我们阿刃是有福气的人。”女萝笑着说,“这风珠正是阵眼,我说这四海诛魂阵怎么比我想象中要厉害些,原来是借用了仙界宝物。”
既然如此,那风珠就是她们的了,女萝先问阿刃:“你想要怎么处理这颗风珠?”
阿刃想都不想便说:“给疾风。”
她只喜欢狼牙锤和打拳,对于宝物法器毫不在意,但风珠对天生能够驭风的独兽而言必然有用。
女萝便对疾风说:“那要等到斐斐她们破阵而出,集齐剩下三颗宝珠,再想办法如何处理掉宝珠中的蜚虫,之后再给你。”
疾风没有异议,用脑袋蹭了蹭阿刃,她们相伴已久,阿萝不在时,都是阿刃给它们梳毛,感情早已深厚无比。
风珠一消失,众宙立刻有所察觉,此时九尾狐胥玉淡淡瞥过来:“怎么,慌了?”
众宙怒道:“不过是破了个狂风绝生阵,算什么本事?”
胥玉轻摇折扇笑而不语,云淡风轻的模样将众宙气得不轻。
入阵后的斐斐眨眼便与其她人奋力开来,怕倒是不怕,她身上带着许多灵活的小纸人呢,不过……这里怎么一片安静?
入目所及,四面八方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水,除了脚下这座小岛,竟什么也没有,斐斐有点不高兴,她的小纸人虽然防火防水,但也不能在水里泡着呀,怎么就这么倒霉,到了这种阵法里来?
她取出小纸人吹了口气,令它们四处查看,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体态极轻几乎没有重量的小纸人却无法离开小岛,它们刚刚飞起,便沉入水中。
斐斐察觉到不对,她来到小岛边缘,发现这里的水无比清澈,但水里没有任何活物,倒是有不少白骨跟石头,她的小纸人也正静静躺在下面,不仅如此,虫鸣鸟叫风声雨声——这里通通没有。
手下的石头猛然消失,若非斐斐反应快及时往后翻走,怕是要跟那石头一样落入水底。
她直觉这水有古怪,没敢靠近,手边摸到一些草,遂使劲一薅往水面上丢,结果不出所料,草叶尽数沉入水底。
日月大明镜:“有水不可越,草芥不浮,是为弱水。”
世间万物皆无法越过弱水,天上的鸟路过弱水上空都要坠落其中,轻飘飘的柳絮被吹拂到弱水之上,亦要沉底,这弱水断命阵看似不如狂风绝生阵凶险,实则一样可怕。
斐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纸人沉入水底,起身找了根树枝想要捞,结果树枝尚未碰到水面,仅仅是伸出边缘,她的身体便不受控制要被弱水吞没,好在她快速松手,树枝顿时沉入水底,根本来不及反应!
等一下,斐斐发现了不对,她环顾四周,发现小纸人沉底的地方离自己远了些,小岛是在移动,还是在……缩小?
“糟了。”濯霜低声道,“这弱水阵难破,斐斐脚下的小岛顶多只能撑一个时辰。”
小岛从四周开始正一点点沉入水底,要是打架斐斐不慌,可四下里无声无人,她难免心慌,人一慌张,便无法冷静思考。
第145章
阵外的两人眼都不敢眨, 阵内的斐斐两手捏住自己的耳朵,这是她习惯性养成的动作,这样能让自己快速冷静,慌张无措肯定会死, 还不如理智一点思考如何逃生。
而且真是狼狈逃出去那也太丢人了!她进来是要破阵的, 才不想丢脸。
正在此时, 阵外的当车突然间察觉到什么,它动了动触角,又碰了碰女萝的脸颊,女萝将注意力从弱水阵上移开,眉头蹙起,朝阚甘城楼上望去。
这一眼和先前那一眼有所不同, 众宙与巢曲倍感危险, 原本肯定对方瞧不见他们, 此时这种自信也已烟消云散,心里七上八下, 总感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阿萝,你觉得可信吗?”
面对濯霜的问话,女萝道:“他没必要骗我们, 只不过我相信斐斐做得到, 所以要辜负这一片好意了。”
弱水阵内,斐斐呆坐不动。
实际上她并不是在发呆,而是想,在自己之前,应该也曾有过破阵之人。放眼望去茫茫弱水中除却脚下这个小岛外空无一物, 而小岛正在下沉,那么前面的人难道一进来就被淹死了?不可能, 因为一次只能进四个人,四个人会被分开,所以她大胆猜测,这个小岛在下沉后,很可能会生出新的岛屿。
而且脚下这个小岛虽然在缓缓崩塌,但还有很大一部分浮在水面上。
弱水可怕之处在于无法跨越,沉入水底就只能静静等死,但此阵并非真实存在,越是恐惧反倒越是受困。
斐斐吸了口气,这一次她改变策略,跪坐在岸边,将手向水里伸去!
萝霜二人紧张地向前迈了两步,紧接着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斐斐并没有沉下去,也不受弱水引力影响,她把手收回来望着湿漉漉的指头出神,恍然间明白了为何小纸人会沉入水底,自己之前又为何会被弱水拉扯。
小纸人身上生息有限,自己在使用树枝试探时满心不安,其实只要克服恐惧就会发现弱水并不可怕,但对于破阵之人而言,在这没有声音没有活物的世界,水底满是白骨,脚下小岛又在沉底,恐怕没人会不怕。
想到这里,斐斐试着又往水里探去,她用手轻轻搅动水面,就像是钓鱼一样,缠绕着生息的手在水中搅出漩涡,当她将手收回来时,手里便多了一枚碧绿的珠子!
拿到珠子后弱水阵已破,斐斐出阵,一看见女萝便向她冲来,先扑进姐姐怀里蹭一蹭撒撒娇,然后举起珠子:“姐姐,好奇怪,刚才的水跟珠子里的水感觉完全不同。”
女萝接过珠子,明显察觉异常,随即交给濯霜,濯霜惊讶道:“这珠子里的水……”
“我本来就是赌一把,可带着生息的手一伸到水里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和我遥遥吸引,汇聚生息后这颗珠子便自动被吸了过来。而且珠子里的水,跟阵法里的水不一样,好像、好像这珠子是茶叶,阵法里的水是泡出来的茶!”
这个形容逗笑了女萝,她跟濯霜没有入阵,只通过分身螳螂无法得知阵法里的水是什么触感,然而这颗雨珠一到手中便令人感到不凡,如果方才阵法里的水都如雨珠一般,斐斐绝对不可能如此轻易破阵。
简而言之,弱水断命阵里的水,是模仿雨珠的冒牌货,厉害虽厉害,在生息面前却是束手无策。
雨珠里同样有一只蜚虫。
“九霄跟衡鱼还没有出来吗?”
斐斐问。
女萝伸指点在斐斐眉心,这样的话可以在短时间内令斐斐与分身螳螂共享五感,这一看之下,斐斐目瞪口呆:“九霄在做什么?”
对于飞翼重影豹而言,雷电是它们天生的力量,所以比起阿刃与斐斐,九霄不是去破阵的,它压根儿就是去玩的,雷霆夺灵阵里天雷滚滚,小奶豹正撒丫子狂奔,跑累了就在地上打滚,雷劈在身上非但不能伤它分毫,反倒都转化成了它的力量。
所以九霄其实可以第一个破阵,只不过它喜欢这种环境,干脆任由雷劈,这阵法拿它无能为力,最后劈着劈着,也不知是劈累了还是想放弃,总之雷声是越来越小,这让九霄很不高兴,扑扇着小翅膀飞起来,在雷云中一顿打滚折腾,最后嘴里叼出一颗雷珠。
看到九霄如此轻松,斐斐有点羡慕:“雌性妖兽真是厉害。”
九霄雌赳赳气昂昂叼着雷珠出阵,小翅膀一颤一颤跌落女萝怀中,这是玩脱力了,不然它恐怕不会这么早出来。
这样就只剩下霹雳死魂阵中的衡鱼,比起前面三个的游刃有余,衡鱼才是真正绞尽脑汁辛苦破阵之人,阵内一片漆黑,只有不停响起的闪电照亮夜空,在这夜空之中,无数恶鬼妖魔正在向衡鱼逼近,它们丑陋诡异满身是血,缺胳膊少腿不说,奇形怪状的程度令人作呕,黑夜之中无法判断它们的方位,再加上一闪而过的雷电,本就恐怖的外表更加惊悚,好在杀伤力不高。
由于失去方向,无法视物,衡鱼很难顺利寻找阵眼,这些鬼怪源源不绝,就这样砍下去,鬼怪们不一定能把她撕碎,但她肯定会先累死,因为它们实在是太多了。
斐斐说:“我跟衡鱼相识不久,不过她很刻苦,从来不偷懒,得知姐姐们失踪后,我还常常见到她偷偷哭鼻子呢!”
濯霜听了愈发心疼,衡鱼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在青云宗虽说没得到什么好机缘,却也不曾遇到这样的危险,和阿刃斐斐九霄比,衡鱼要弱上不少,所以这霹雳死魂阵,对衡鱼来说真可谓九死一生。
电闪雷鸣间,鬼怪们前赴后继向衡鱼袭来,无奈之下她只能边打边跑,试图寻找藏身之处。
“不要慌,衡鱼。”
濯霜低声说道。
阵法中的衡鱼无论逃到哪儿都摆脱不掉身后追兵,她心中清楚这样一味逃跑无法解决问题,但除了逃好像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她御剑飞行的速度比鬼怪们快多了,唯一一点不好就是阵法里的闪电啊专门劈她,稍有不慎便会受伤。
好巧不巧,数道闪电同时照亮夜空,其速之迅猛令衡鱼躲闪不及,被迫从剑上摔落地面,接连滚了好几圈。
濯霜倏然握拳。
紧接着,衡鱼却做了一件令众人大感奇怪之事,她灰头土脸自地上爬起,双手结印拍向宝剑,伴随着又一阵闪电,宝剑腾空而起,将所有雷电聚焦于剑身,随后衡鱼运气于剑,一阵紫光亮彻天际,宛如四散奔腾的海浪,将方圆百里的鬼怪尽数夷灭!
女萝笑了:“好聪明,自己的力量不够,便借助于阵法扩大剑招威力。”
濯霜更是止不住骄傲:“衡鱼长大了,变强了。”
这一招奏效后,衡鱼如同吃了定心丸,信心大增,她修炼时间不及阿刃等人,对生息的使用亦不够得心应手,但谁叫这阵法恰好能够为她所用?
成功取得电珠后出阵,满身尘土蓬头垢面的衡鱼不管不顾就朝濯霜扑,濯霜也不嫌弃,随即衡鱼将电珠交给女萝,风雨雷电四颗宝珠集齐,当它们彼此靠近,女萝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脑海中似乎响起某些遥远模糊的声音,阿刃连忙搂住她:“阿萝?”
女萝甩了甩头:“我没事。”
四颗宝珠被她捧在掌心,从手腕处生出细长藤蔓逐渐将宝珠包裹,里头沉睡的四只蜚虫猛然乍起,被生息之力刺激的下意识想要逃离,结果被当车一口一只通通吃掉!
蜚虫葬身当车腹中的同时,大妖合窳惨叫一声,人形骤变,年轻的面容苍老了数十岁,恢复成了老人头,身后也长出一条红色尾巴,露在外面的皮肤则渐渐染上鲜黄,阚甘王被吓得连连后退!
自他见到这三只大妖,他们的外表与人类无甚不同,甚至透着飘飘仙气,妖魔军团虽说有些奇形怪状,却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如今合窳这半人半兽的样貌哪里能与仙字搭边?
猰貐晁曲见状皱眉:“怎么反噬的这样厉害?”
九尾狐胥玉凉凉道:“将相伴相生的蜚虫放进宝珠之中,虽说获得了新的力量,可一旦蜚虫死去……呵。”
众宙口喷鲜血,胥玉折扇一挥,便把鲜血挡在其外:“我早与你们说过,女教中人不容小觑。”
风雨雷电四颗宝珠分别属于了疾风衡鱼雷祖与九霄,斐斐不要雨珠,雷珠与电珠对雷祖九霄修炼有帮助,于是衡鱼便将电珠让了出来,自己要了雨珠。
她还跟濯霜开玩笑:“要是下回师姐再被关在寒潭里,有了这颗宝珠,就不会被寒潭水泡烂身子了。”
濯霜无奈:“……你可盼着我点好吧。”
这众宙口中吹嘘得天花乱坠的四海诛魂阵,压根没派上用场就被破了,阚甘王气得怒发冲冠,心中开始怀疑起这所谓仙家的手段,真要那么厉害,打一群女人,还至于打这样久?
他大概是真以为自己是天命之子,对待大妖们横眉怒目就要问罪,受了重伤的众宙还好些,胥玉却在他口若悬河的质问中冷下脸,隔空一甩手,阚甘王便被掐着脖子提起来,双脚离地呼吸不能,面色也涨得青紫。
巢曲虽看不惯自命清高的九尾狐,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胥玉杀了阚甘王,他出声制止:“够了,胥玉,你别忘了。”
胥玉微微眯起眼睛,冷哼一声,阚甘王跌落于地掐着脖子不停咳嗽,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再看胥玉时,目光中竟带了些许畏惧。
胥玉拂袖而去,巢曲面有不悦,显然这三位大妖是面不和心更不和。
出了营帐后,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小白狐跳到了胥玉怀中,胥玉问:“你可曾将我的话带到?”
小白狐点点脑袋,胥玉舒了口气:“那就好,虽说她没有采用,但到底也算个人情。”
顺利破了四海诛魂阵,令众宙元气大伤,对吕地来说是好事,如此过了两日,知澜忽然哭着跑来找女萝:“阿萝姐姐,不好了不好了!阿音她、阿音她——”
已经痊愈的女萝在萦姳那领了差事,负责教导吕地将领们,见性格倔强的知澜哭得狼狈,知晓定然出了大事:“阿音怎么了?”
“她、她变傻了!”
“什么?”
发生这等大事,女萝连忙随知澜赶去南宫音身边,南宫音与知澜共住一间宫殿,殿内殿外都是处理中的草药,女萝问知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澜哭着说:“大前天未来跟盼盼抓了一些魔族回来,阿音解剖了它们的尸体,又用老鼠做了试验,可可老鼠吃了魔肉后全都发疯暴毙,她、她……”
“她就自己吃了,是不是?”
知澜带着哭腔点头,“阿音说如果不亲自试试就不知道厉害,她让我在她食用魔肉后给她灌入特制的药汤,我灌了,可她还是呆呆傻傻的不动,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女萝摸了摸她的头:“这不是你的错。”
说话间已至内殿,南宫音正痴痴站在角落,女萝凑近一看,只见她双目无神印堂发黑,与她在阚甘军营看到的那些活尸一模一样。
活尸应当是大妖猰貐的主意,控制活尸之法必然也在其手中,知澜望着这样的南宫音,悔恨不已:“应该让我来吃的,我来吃就好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女萝回头看过去,“你现在也是医修,阿音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信任你。”
“信、信任我?”
“当然,毕竟除了你,我们没人懂医术呀。”女萝柔声说道,“你自己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知澜怔怔地望着表情呆滞的南宫音,眼眶发酸,自她来到吕地,心中其实充满自卑,论身手她最差,读过的书也不如别人多,就连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在耀眼的南宫音身边都显得那样黯淡不起眼。
她非常感激南宫音对自己的教导与帮助,也一点都不嫉妒,可是那种越是拼命追赶拼命学习,越是意识到两人之间差距的感觉,以至于知澜已经决意要做好南宫音的助手,永远追随她,而不再像从前想要攀登高峰。
“阿音一定更希望你能超越她,她很信任你,很喜欢你。”
闻言,知澜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落下,她抹去眼泪,看着南宫音:“阿音在老鼠身上做过实验后,写出了三种方子,她在食用魔肉之前也叮嘱过我,让我在她异变后熬汤药给她灌下去,我灌了,可是没有起效。”
“那就要请你救救她了。”女萝说,“知澜,拜托你了。”
她将南宫音抱到床上放下,满是期待地望向知澜,知澜还有点不自信,可是当她看见浑浑噩噩的南宫音时,猛地握紧拳头。
女萝眼角余光瞧见知澜向隔壁炼药室走去,嘴角扬起,对南宫音说:“往日只知教训别人,这回你醒了,我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知澜在炼药室回想着南宫音的那三张药方,阿音说,解除魔气影响的根本在于生息,凡人女子恐怕要麻烦一些,但女修体内生息自然循环,佐以正确的药方很快便能好转,那为何自己按照阿音方子上写的剂量熬了,却不起效呢?
她盯着三张药方陷入思考,同时也再次意识到自己与南宫音的差距,如果是阿音,肯定一眼就能找出问题所在,自己却苦思冥想不得其法。
知澜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驱逐出脑海,几经对比后,她发现一件事,阿音给她的那张药汤方子上,有一味药写错了。
不,应该是自己没弄明白,阿音用这味药定然有其用意,自己想不清楚其中奥妙,还是不要随意怀疑得好。
南宫音会出错吗?
从来不会。
她是世无其二的天才,没有能难得倒她的疑难杂症,人人束手无策的魔气,她只用了两天时间便琢磨出了解决之法,这样聪明绝顶之人,怎么可能会犯错?
知澜望着那几张药方,无论如何都寻不出问题所在,心情愈发沉重,自厌情绪到达顶点,有时她甚至会怀念村子里的生活,那时自己是唯一的医者,说话也令人信服。
想到这里,知澜狠狠掐了大腿一把,真是贪心不足!
若是留在村子里,终其一生都没有机会研究医理,高山横亘在面前,第一时间想得就是放弃,着实是对不起这一路相识的朋友们。
女萝始终留在殿内看护南宫音,约莫等了三个时辰,知澜端着一碗药走进来,表情有点忐忑,看得出来她的不自信,这让女萝意识到,自打来了吕地,自己已很久没有关心知澜了,要知道在村子里时,这姑娘泼辣得很。
“我改了下方子,重新熬了一碗。”
知澜咬着嘴唇,眼神不安:“可是我不知道到底……”
话没说完,药碗已被女萝接过,她把南宫音扶起让其靠在自己肩头,随后将药汤灌了进去。
知澜大惊,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她没有把握的!
第146章
一碗药下去, 没让女萝跟知澜等太久,床上的南宫音就有了动静,一开始只是轻咳,后来咳得狠了, 女萝连忙将她扶起, 只听哇的一声, 吐了满地,呕吐物腥臭异常,隐隐可见有诡异的肉块在跳动,女萝眼疾手快一把火将其烧了个干净!
知澜惊喜的止不住眼泪:“阿音,阿音你醒了?!”
南宫音接连呸了好几声:“麻烦给我杯水。”
知澜慌忙去捧了水来,眼都不眨盯着南宫音喝下, 视线在她面上流连不去:“阿音,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擅自改了你的药方子, 怕有什么后遗症,我这就去把方子拿来给你看!”
说着也不等南宫音回话, 飞速往外跑,南宫音没叫住,随即略带心虚瞥了女萝一眼, 清嗓子:“咳, 阿萝,你怎么来了?”
女萝摇头:“我若不来,怎知你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我不是开玩笑,我是有十足的把握才这么做,你还不了解我?那没信心的事儿我能干吗?”
南宫音嗔怪地看着女萝, “我这叫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好事成双。”
“所以你就故意写错一味药?你知不知道,要是知澜没有发现错处,你的小命很可能就没了?”
“不会的,阿萝,我相信知澜,就跟你相信我一样。”
女萝把她沾了汗的发丝拢到耳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澜很有天赋,但你知道的,我出身天鹤山,自幼便有身为医修的长老们教导,这在医术上,长了知澜太多。我明明是想帮助她,希望她能成为优秀的医修,可随着时间过去,我发现知澜渐渐失去了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敢,她开个方子,得先问我,她发现医书中的错处,也毫无自信。”
“所以你就趁这个机会,用了一招苦肉计?”
“这可不是苦肉计。”南宫音咳了两声,女萝连忙起身又倒了杯水,不让她接,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小口小口慢慢喝,“我是……”
话说一半,知澜回来了,南宫音接过药方子,对知澜说:“我真的写错了?那麻烦你把另外两张方子也一起拿来,我对比看看。”
成功支走知澜,听到她脚步渐远,她这才对女萝道:“我在老鼠身上试了药,应当是有用的,可老鼠承受不住魔气,常常没来得及吃解药就已暴毙,我认为解药有效,干脆就在自己身上试一试,我是修者,区区一块魔肉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诶对了,我刚是不是吐了?吐出来的东西呢?这可不能丢,留着还有用呢!”
女萝:……
等看见地上灰烬,南宫音眨眨眼:“你烧了啊?”
“……嗯。”
“那我再吃一块。”
南宫音说得毫不犹豫,女萝却脸一沉:“不行。”
“哎呀,没事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了——”
脚步声再度响起,南宫音刻意道:“再说不是有知澜吗?我写错的方子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足以说明,以她的医术,在这人间界,称不上是天下第一,那也绝对能排进前五。阿萝,你要知道,知澜还小呢,我在修仙界都活了多少年了?她呀,前途无量!”
说完,她沉思片刻,激动地问女萝:“哎,阿萝,你说,等吕地事了,我请知澜随我回天鹤山怎么样?天鹤山汇集天下医书,惊才绝艳的医修尽数出自天鹤山,她一定会喜欢。”
女萝说:“你不就是最出色的医修?”
虽然南宫音自己也这样认为,可是从好友口中说出,难免叫人羞赧,门外的知澜眼圈泛红,她先是咳了一声示意有人,这才走进来。
“你真了不起。”女萝目光温和,语气真诚地夸赞,“我还是头一回瞧见阿音犯这样的错处,有你在,我这颗心也算安稳了,知澜,我们可离不得你。”
南宫音吐吐舌头:“多谢你啊知澜,要是没有你,我说不定也变成活尸了,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不不不,这是我应该做的,阿音那么厉害,炼药时却还要分心教导我,我、我觉得自己很没用,都帮不上大家的忙……”
女萝起身走到知澜身边,给她擦去眼泪:“谁说你帮不上忙啊?医者悬壶济世,你们是最珍惜生命之人,我们大家的命,可都在你们手上攥着呢,我这一身的伤,也是你跟阿音治好的,你忘了吗?在村子里,若不是你给了我跟濯霜伤药,我们俩还不知要疼多久呢。”
知澜胡乱抹了把脸:“我,我不想哭。”
南宫音抿嘴笑:“知澜,我刚刚吐出来的东西全叫阿萝给烧了,你再拿一块魔肉来,我想再吃一次。”
女萝回头,不赞同地看她,知澜却说:“不用啊,我装了一些在瓶子里。”
当时那一团黑漆抹乌的诡异肉块不停弹跳,知澜被恶心的手抖成了筛子,脑子里第一反应却是抢过桌上的镊子跟小瓶,不顾难闻异味装了点进去,然后就被阿萝一把火烧了干净。
说完这话,知澜注意到女萝与南宫音都在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下意识开始发虚,心想难道是自己做错了,那是很危险的东西?但医者就是如此,看到没见过的疑难杂症啊,稀奇古怪的草药异物呀,就总想保存起来仔细研究。
“我就说,咱们可离不开你。”
女萝双手按在知澜肩上给她捏捏,“也是我想得不周,幸好你做事妥帖谨慎,否则再让阿音吃一块魔肉进肚可不得了,那东西危险异常,哪有连着吃两回的?”
南宫音也说:“阿萝,你得多向知澜学习,看到那种奇怪东西,别想着直接弄死,留点给我们研究多好?”
女萝回道:“你也一样,如此莽撞,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得亏这回有知澜,若是没她,其她医者可看不出你那方子的问题。要我说,以后你再开方子前,都可以让知澜给你瞧瞧,查缺补漏彼此切磋。”
知澜只觉这里自己待不下去了!
她捧着滚烫的脸夺门而逃,惹得两人忍俊不禁,女萝走回床边,把南宫音摁回床上:“既然这样信任知澜,那就给她个机会,你休息一天,让她负责一回,看看怎么样,这段时间也是我忽略,她自小村子来到吕地,人生地不熟的,又天天跟你这种天才在一起,不自卑才怪呢。”
“你放心,我注意着呢,知澜是个好孩子,她会成为很厉害的医修的。”
“诶。”女萝伸指点住南宫音的唇,挑眉,“话说回来,平日里你对我那样凶悍无情,我的伤都好了,还要逼着我休养,这回换你自己,怎么说?”
南宫音无论如何没想到好友竟在这儿等着自己,她警惕道:“你要如何?”
“你说,万一我把这事儿告诉阿刃濯霜她们,大家都知道平时管病人管得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南宫少主,居然是个以身涉险不把自己安危放在心上的人,以后谁还听你的?你自己带了个坏头。”
为了避免为人所知,到时大家都来骂她,南宫少主不得不忍气吞声,低声下气道:“那你说,想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就是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以后要是我跟濯霜一起受伤,你只许骂濯霜,不许骂我。”
南宫音一咬牙:“一言为定。”
两人击掌为誓,南宫音气呼呼蒙头盖被,女萝轻轻拍了拍她:“好了好了,不闹了,快出来咱们说正事儿。”
只见被子缓缓下滑,露出半张脸:“什么正事?”
“你知道吗?那天阿刃她们破阵时,九尾狐妖曾通过分身螳螂给我递了一封信。”
“什么?”
女萝点头:“当时斐斐困于弱水阵,九尾狐告知我要破弱水阵,可从大妖猰貐身上下手,同时他还在信上说,给活人吃魔肉,是猰貐的主意。”
南宫音沉吟些许,问道:“这件事你告诉其她人了么?”
“只有濯霜跟我,萦姳,还有你知道。”
“这九尾狐妖……当初在溪明重坝曾见过,不过大家没什么交情,他为什么要帮我们?”南宫音感觉不可信,“他若这样善良,何必为虎作伥?依我看呐,这三只大妖来历都不一般,别的不说,光那风雨雷电四颗宝珠便已不凡,他们肯定还有别的手段等着我们。”
“萦姳也是是这样想的,所以与其等着他们下战书,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既然你已找到解救之法,咱们便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一举将阚甘拿下。”
如今萝霜二人已全然康复,修为处于顶峰,拿捏阚甘无疑是砍瓜切菜,那三只大妖虽厉害,却要看是跟谁比,真正令她们投鼠忌器的,是阚甘军营中三座装满了女人的粮草库。
萦姳有帝王之仁,女萝不想令她失望,即便世间有许多已彻底被驯化的女人,那万名女子中,难道就无一人是她们的姐妹?
“可惜凡人女子无法进入凤凰神域,否则事情便会简单许多。”
自魔界一战结束,凤凰修为增长,神域也不像从前只有女萝能够进入,但凡修炼生息者,得到女萝或凤凰的允许皆可进入,这可比当初阿净煞拿来哄人的须弥大秘境厉害多了。
炼药大概需要三日,因此萦姳正式向阚甘下了战书,众宙元气大伤,又被九尾狐胥玉掐着脖子提在半空感受死亡的美妙,阚甘王蒋绍心中不如以往坚定自傲,这三人当初来到他身边时自称仙人,又确有几分仙家手段,如今看来,行事作风过于狠辣残酷,不像仙家,倒像妖魔。
可惜木已成舟,如今悔之晚矣,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盼望这三人能为他打下吕地,待天下尽归自己,到时再想办法也不迟。
阚甘军总人数有七十万,他们出战多少人,留守多少人,各个关口哨卡何时轮换更替,关于这些,分身螳螂都已打探清楚。同时女萝猜测三位大妖彼此不合,否则胥玉不会暗中向她送人情,此外大妖猰貐嗜食蛇虫,但派往阚甘军营的分身螳螂,只在最初损耗惨重,从女萝回归后,几乎再无分身螳螂阵亡,透过当车的叙述,得知阚甘军营里有不少颜色各异的小狐狸,它们为分身螳螂打了很好的掩护。
“姐姐,一旦开战,粮草库中的女人势必要被拿出来当作盾牌,所以我的想法是,佯败退让,如此重复三五回,耗尽阚甘军的士气,令蒋绍不再用女人出战。”
“这样能行吗?”女萝问。
“姐姐有所不知,我很了解蒋绍,此人心高气傲,唯我独尊,他最看不惯女人抛头露面,我只消写上几封战书,激他一激,他定会因此与大妖起争执,姐姐不是说,九尾狐妖向你卖了人情?那么便可利用他挑拨余下二妖,令其与蒋绍矛盾激发。”
非花微笑:“他瞧不起女人,也不会甘心听从妖魔安排,只要引出大妖并将他们缠住,入阚甘军营便如探囊取物。”
大妖血统高贵,从不出战,这样的话,女人们当作盾牌出现在战场,吕地将士不忍动手,女人若留在粮草库,有大妖在,怕他们一怒之下狗急跳墙,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女人们待在粮草库中等待救援,同时还要引出大妖,不让他们留在军营中,不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雷祖与疾风负责运输解药,南宫音炼药时突发奇想,万来号人,一人一颗解药喂下去,要喂到猴年马月,于是跟知澜将药丸改成了喷雾,但这样的话需要许多喷壶,所以南宫音又想到了衡鱼手中的雨珠,这雨珠奥妙无穷,将全部药液吸收进去,只消使用生息操纵雨珠喷出药液,即可解除魔气。
“到时便由阿萝姐姐跟衡鱼还有疾风雷祖负责转移粮草库中的女人,妖魔军团则由将士们来抵挡,那三位大妖,便要麻烦女教中的姐姐妹妹们了。”
说着,萦姳向众人一揖到底,“诸位姐妹的大恩大德,萦姳永世不敢忘怀。”
“自家人还客气什么?”斐斐欢快地搂住萦姳肩膀,“你一定会是古往今来最厉害的王,到时这凡间的史书上,可得记载吕萝王如有神助,乃真真正正的天命之人,我的名字要出现在神仙那一栏!”
众人笑出声,大战在即,却也不曾烦忧,因为她们胜券在握。
第147章
萦姳此人, 行事极为谨慎,喜怒不形于色,充满轻视意味的婚书接连收到数封依旧沉得住气,这并非是她天生肚量过人, 而是在她的人生中, 从有记忆起, 就一直如此。
不忍,会招来父亲厌弃兄弟记恨,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明白,自己已这样听话温顺,为何父亲还是不满意?一退再退,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命令, 伏低做小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自由, 最后萦姳却发现, 越是乖巧,越被人瞧不起。
阚甘王蒋绍恰恰相反, 因为是男人,天生受到优待,举兵起事一呼百应, 他比萦姳自信, 比萦姳狂妄,所以他敢肆无忌惮令镇卢王写婚书,一而再再而三送来吕地调戏萦姳,他知道这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羞辱,一个女人, 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可想而知当他收到萦姳充满羞辱口吻的战书时,简直是怒不可遏理智尽失, 九尾狐胥玉冷眼旁观不提点,众宙皱眉道:“好端端的猛然下战书,必有所图。”
阚甘王怒气冲冲:“能有什么所图,还不是破了那劳什子的四海诛魂阵,想要趁热打铁?寡人偏不叫她得逞!不过破了个不中用的阵,真拿自己当什么人物了!”
胥玉轻笑:“众宙,看样子你的大阵被王上瞧不起了。”
众宙重伤未愈,又听胥玉如此挑拨,脸色难看无比,巢曲在一旁道:“要打便打,咱们怕她不成?众宙虽不能出战,却还有我与胥玉,这吕地的女人想找死,就让她们来!”
虽众宙持反对意见,奈何阚甘王与巢曲战意凛然,而胥玉不做任何选择,一人拗不过三人,这仗自然如期开打。
巢曲如当初计划中那样,唤醒粮草库中的女人,给她们刀剑兵器,让她们挡在妖魔军团外围做盾牌,对方若是交战,这些女人能与之抗衡,若不动手再好不过,可不费一兵一卒大败吕军。
城门一开,斐斐鄙夷道:“真是不要脸。”
飞雾:“都是活尸了,还要让女活尸挡在男活尸前头,这哪里是不要脸,分明就是耍赖皮。”
妖魔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它们不是人,没有道德可言,但阚甘王怎么也能这样做?这些女人难道不是他的子民?
阿刃斩钉截铁道:“他不配为王。”
按照计划,她们战败而逃。在这之前女萝做了充足准备,她暗中布下大阵,一旦活尸们被引入阵中,便会立刻受藤蔓所缚,可惜吕军一败退,活尸便后撤,根本不给机会。
阚甘王生性多疑,不会做任何无把握之事,吕地能人异士颇多,他也怕她们有后招,因此鸣金息兵见好就收。
见这一计果真有用,他对巢曲简直赞不绝口:“不愧是仙家手段,打了吕地一个措手不及!再过个几日,拿捏清楚她们的弱点,便可一鼓作气将吕地拿下,到时,寡人愿封尊驾为国师,享万民供奉!”
巢曲眼里闪过一丝讥讽,他怎么可能看得上这国师之位,这凡人竟已自视甚高到这种地步,真当人间帝王管得了大妖?倒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阚甘王施恩图报,他自认愿封巢曲做国师,对方不说感恩戴德也得再三谢过,可巢曲却冷笑一声不作搭理,登时令他受辱,此时胥玉慢悠悠道:“说来也多亏巢曲,否则王上这一路走来,怕是没有这样顺遂。”
他什么意思?!
阚甘王脸一沉,这天下是他亲手打的,怎地到了胥玉口中,全成了巢曲的功劳?
胥玉轻摇折扇,不着痕迹微微一笑。
他这句话听似不起眼,却在阚甘王心中埋下一颗不满的种子,从这三人到他身边纡尊降贵地说要为他效忠开始,他其实就感觉得到他们的轻视。
那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是因为阚甘王看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时也是如此,陌生则是从来只有他轻视旁人,没有旁人胆敢轻视他。
上位者特有的傲慢,一旦被歧视的对象换成自己,立刻就会敏感察觉,这种被冒犯的愤怒有时会冲昏头脑,令其做出与冷静时截然不同的决策。
接连三日,每回交战吕军皆是不战而败,阚甘王每每想要乘胜追击,都被巢曲否决。趁着吕军与女教尚未找到应对之法,这明明就是将吕地拿下的最佳时机,巢曲却数次打断自己的话,不由分说制定策略发号施令,那么,究竟谁才是王?
加之胥玉不停煽风点火,阚甘王心高气傲,愈发对巢曲不满,在又一次提议乘胜追击被巢曲否决时,阚甘王怒道:“既然巢曲你如此胆小,那寡人不用你的人便是!今日那吕军若是来犯,寡人亲自带兵!无需你插手!”
巢曲眼一冷,正要讽刺,却听胥玉唰的一声展开折扇,笑道:“王上真是杀伐决断,不过我认为还是让妖魔军团打先锋要好一些,免得有什么意外。”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阚甘王心头更加恼怒,他无法忍受别人小瞧自己,而这三人又都高深莫测,他便更想以凡人帝王的身份来证明,自己之所以能得到今日的一切,从来不是靠邪门歪道。
殊不知正好落入圈套之中。
巢曲身为大妖,心气决不会比凡人小,他吞吃万物,肚量却不及一块指甲大,听阚甘王自信若此,冷笑道:“说得好,王上既然有此志气,想来也不屑用我的法子,既然如此,王上请便。”
阚甘王拂袖而去!
胥玉轻摇折扇,眉眼弯弯:“巢曲,你气性未免大了点,别忘了咱们……”
话没说完,巢曲狠狠瞪来一眼,这话熟悉得很,前些时日胥玉险些失手杀了阚甘王时,正是巢曲阻止了他,结果今儿个风水轮流转,这狡猾的九尾狐,心眼比针尖还小。
阚甘王信心满满,决心要给吕地一些厉害瞧瞧,那些女人是巢曲的杰作,不用也罢,他手下仍旧还有数十万大军可供驱使。
但这些军士已有不少化为妖魔,惟独巢曲能够操控,阚甘王始终沉浸在“寡人天命”的幻象当中,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三个主动投诚的大妖,本质上是多么危险。
——只要他们想,就可以把他所拥有的一切悉数毁灭。
然而到了此时,双方已经捆绑太深,这段关系从来不受阚甘王掌控,他沉浸在天命中不可自拔,为今之计也只有攻下吕地再作打算,那三人面和心不和,到时许能以国师之位挑拨之,再各个击破。
阿刃眼尖,隔得老远便将阚甘军瞧得一清二楚:“没有女人!”
说话的同时她攥紧手中狼牙锤,满脸跃跃欲试,挨了打就跑,已跑了好几天了,现在阿刃只想杀个痛快!
南宫音笑道:“依计划行事,咱们得先抓住蒋绍,引大妖现身,给阿萝她们创造机会。”
飞雾对濯霜开玩笑:“对你来说,属实是大材小用了。”
魔界九死一生后,原本从头开始修炼的濯霜如今修为远超众人,濯霜活动着胳膊回应:“总比躺着什么都不能做好。”
此时女萝与衡鱼已顺利潜入阚甘军营,女萝是一回生两回熟,若非粮草库里女人太多,她们不会用这种方法,这么做也能最大限度保证她们活命。
阿刃一马当先,挥舞狼牙锤冲入敌军阵营,她素有威名,力拔山河,阚甘军听闻她的声音莫不两股颤颤反抗不能,连招架之力也无。
斐斐双手一拍,扯出两排细细薄薄的纸人,朝它们呵了口气,小纸人无风自起,精准地扑到阚甘军的脖颈,对准要害就是一口!它们的牙齿由纸而化,锋利的纸刃比刀剑也不差,雪白的纸人来回飞舞,不一会儿便染成了鲜红。
这等手段彻底激怒阚甘王,他怒道:“萦姳!你我两军交战,须得堂堂正正,焉能用这些不入流的腌臜手段?!”
“不入流?”
“腌臜?”
斐斐破口大骂:“我看你才是不入流的腌臜货!身为帝王竟与妖魔勾结,喂食魔肉害得手下军士污染异变,将子民当作食物进献给妖怪,你这样的人也配为王?我要是你,早找块石头往背上扛了,当一辈子缩头乌龟都比当你强!”
“说得也是。”濯霜附和,“从未见过对着妖物摇尾乞怜的帝王,真是下贱。”
阚甘王被她们刺激的目眦欲裂,怒吼一声举剑就要砍向斐斐,手刚伸出来,小纸人已飘到他身边,不由分说,一只接一只贴到他面容上,遮住视线鼻息,阚甘王慌忙去扯,却无论如何扯不下来,只能窒息着从马背上摔落。
眼见阚甘王命悬一线,一阵浓烈妖气自远处传来,其威力惊人,不少吕地将士因此气血翻涌手脚无力,修为稍弱的竟当场口吐鲜血!
妖风阵阵,黑云滚滚,大妖们于云层之中现身,濯霜横剑立马,秋尘剑寒光点点,抛开胥玉不提,这是巢曲与众宙第一次与她离得这样近。
那日四海诛魂阵,便觉从未见过的二女高深莫测,如今一看,当真是不容小觑。
巢曲谨慎些,他问:“这位道友,不知有何指教?我等只是想要接回吾王,还请道友莫要从中阻挠。”
斐斐猛地握起拳头,感觉分外不爽!
在这之前她跟大妖也打过几个照面,对方却从没这般客气过,自己还是太弱了,所以才不被人家放在眼里。
“道友这话从何说起?”濯霜微笑,“虽说修者不问凡间事,可道友破戒在先,又哪来的资格指责我们?”
南宫音嘲讽道:“这会儿咱们就成道友了,你们以魔肉喂养凡人,将他们当作兵器对付我们时,怎地不知这样客气?”
无非是忌惮了,不敢贸然动手,看阚甘女人即知,没有能与之对抗的实力绝无可能被尊重,更谈不上自由,说白了,欺软怕硬而已。
众宙怒道:“我等以礼相待,尔等为何言语间却咄咄逼人?”
斐斐挑衅:“废话真多,怕了就是怕了,怎地不敢承认?你现在跪下给我们磕上三百个响头,兴许能留你个全尸呢。”
在这说话间,小纸人已匍匐到阚甘王身上,轻薄的身体竟渐渐拉长,将个大活人彻头彻尾贴了个严实,若非身子间或蠕动,怕不是要被人以为闷死了。
“你们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像不像戴了副戏台子上跳加官的面具?”
一层又一层的纸叠加变厚,已将阚甘王整张脸遮掩完全,他直挺挺倒在地上,时不时抽搐两下,斐斐恶意的玩笑令巢曲与众宙面露怒色,这女人分明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短暂的死寂过后,双方不约而同动起手来,巢曲祭出法宝,一群凶神恶煞的幻兽顺势出现将吕地众人包围,这群幻兽獠牙青面口滴涎水,体型足有小山高,大抵是因巢曲吃了不少人,这些幻兽身上散发出一种极为难闻的腥臭味。
九尾狐胥玉以折扇掩住口鼻,他可不像巢曲众宙愚蠢,因此只是轻甩衣袖,假作动手,实则根本就是敷衍。
阿刃与斐斐同时起身,两人目标相同,皆是众宙,这家伙弄了个什么四海诛魂阵,虽说不怎么厉害,到底是恶心人,很难叫人不想把他打死。
飞雾与南宫音则双双对付巢曲,濯霜一剑将巢曲的法宝斩断,那法宝落地,才发现是一条不知什么东西编制而成的鞭子,随着鞭子被毁,幻兽们也在眨眼间消失,斐斐见状,大笑道:“好厉害的法宝!”
巢曲怒极,想要她的命,却陡然被某样重物击中头壳,大怒之下瞪着眼睛看过去,南宫音挽了个剑花:“我在剑术上不如医术有天分,飞雾,你可要多多照顾我。”
飞雾挑眉:“那你得小心点,捣药杵别砸我脑袋上。”
巢曲不敢置信,这两个女人竟视自己为无物,胆敢在他面前闲聊?他要将她们撕成碎片,让她们眼睁睁看着身体被吃掉!
可他尚未来得及出手,不知为何却突觉一阵天晕地旋,眼前明明只有两人,却生出无数重影,多的他分辨不清这些人影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南宫音叹了口气:“还以为这传说中的大妖有多厉害。”
飞雾:“谁叫他们总是缩在后头不出来,连跟咱们打照面都没胆子。”
巢曲虽看不出真假,耳朵却还能用,听这两人对他极近羞辱,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将她们给吃了!
南宫音笑着抚了抚自己的手腕,问道:“方才已提点过你,我剑术虽不算一等一,医术在修仙界却可以说是无人能及,对付你们妖族的药,自然也是有的。”
巢曲自牙缝处憋出两个字:“卑,鄙!”
飞雾一剑刺透他一只手掌,冷笑:“哪里比得上你们下作?”
巢曲怒吼一声,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在何时着了道,除了刚才那砸中脑袋的药杵,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他细想,无论如何阚甘王必须保住,不然自己大妖的颜面往哪里搁?!
另一边斐斐与阿刃已将重伤未愈的众宙围了起来。四海诛魂阵一破,他无法维持人形,修为也跌至太化第一境,按说从修为上讲,斐斐阿刃不能与他匹敌,奈何生息天克妖气,这两人又都得了衬手的兵器,彼此之间默契配合,打得众宙猝不及防!
一交手众宙便察觉这二人修为在自己之下,可令人不解的是,境界压制为何在她们身上无效?反倒是自己这个太化之境的大妖,被压着打?
阿刃擅长正面直攻,她完全不考虑自己是否会受伤,目标明确,就是取众宙人头,而斐斐与她恰恰相反,力量上她不如阿刃,法术却是花样百出,搭配灵巧轻盈的纸人,令众宙叫苦不迭!
胥玉则坦诚得多,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他以折扇抵挡濯霜的剑,笑容美丽,额头却渗出薄汗:“……道友,我想你误会了,我无意与你们为敌。”
濯霜一剑挑开他的折扇,露出笑容:“我知道,那又如何?”
胥玉目露震惊之色,他自认为已按照她们的要求去做,为何对方却不肯手下留情?
“你总不想被那二妖知道你背叛了他们吧?”说着,濯霜一拳打在胥玉腹部,将他整个人击飞,随后笑吟吟朝他走近,“既然如此,就得演得像一点,委屈你多吃点苦头。”
胥玉心中生出不祥之感,这下他的白衣再也不飘飘欲仙,他的气质也不再超尘脱俗,因为濯霜毫不手软,说几句好听话,假模假样两头骗,就想混过去?
那些充满羞辱与轻视的婚书是真的,被抓来喂了魔肉的女人们也是真的,胥玉真的一点没插手,还能不令其它二妖起疑?
濯霜不信。
胥玉必定是棵墙头草,不甘受困是真的,审时度势怕也不假,要是信了他的话那才是傻子,否则她跟阿萝没回来之前,他为何不主动要求与萦姳合作?
“你以为你很聪明。”濯霜笑弯眼眸,“你太高看自己了。”
紧接着,胥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148章
“那边叫得好厉害, 阿刃,咱们不能输。”
斐斐被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濯霜一人打九尾狐,咱们可是两个人, 喂, 你会不会叫?叫大声点行吗?”
众宙被凡人, 还是女人看轻,恨得是咬牙切齿,先前四海诛魂阵被破,导致他受到反噬,无法维持俊美人形,一颗脑袋与老者无异, 别说是俊, 看一眼都让人受伤, 这样一张脸因愤怒扭曲,那就更丑了。
阿刃一拳砸在他脑袋上, “砰”的一声是黄土漫天,众宙的头就此陷入地面,他费了老大劲儿也没能拔起来, 斐斐笑着说:“我来帮你。”
说着以纸为刀, 从四面八方袭去,众宙原以为她要借此割下自己的头,不曾想那些纸刀对准的却是尾巴跟屁股。他疼得大叫一声,双手抻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拔出脑袋, 整个人狼狈不堪,逗得斐斐笑不停, 按说她笑得这样可亲可爱,换谁见了都要对她心生亲近,众宙却觉她面目可憎,恨不得将其剥皮抽骨!
他怒吼着朝斐斐攻去,强大的妖力夹杂怒火,寻常人被这妖力扫到怕都要丧命,斐斐却不仅不避让,还露出破绽,就在众宙觉得能一掌将她击毙时,后心忽地传来一记重击,力大无穷的阿刃挥舞着狼牙锤再次将他砸入地面,这回可不只是脑袋,地上多出一个长了尾巴的人形巨坑,众宙重伤未愈,哪里禁得住?
一口鲜血自喉头喷涌而出,只觉大限将至,然而就这样窝囊的死了他不愿!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斐斐见他眼神古怪,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念叨什么,便觉不妙,阿刃在战场上下意识会有趋利避害的肢体反应,她将狼牙锤收回,拉住斐斐,狼牙锤瞬间化作盾牌,众宙临死前的自爆便只剩下一记闷响。
“……啊,你就只有这样吗?”
斐斐好生失望,气若游丝的众宙濒死之余听见,狂吐鲜血,随后被阿刃斩断头颅。
另一边南宫音与飞雾联手对付巢曲,巢曲不像众宙受过伤,他完全处于妖力巅峰,二女从修为上来说,并是他对手,可修炼生息与修仙界等级体系划分不同,他再是什么高贵大妖血脉,站在他面前的也是两个人类,血脉压制谈不上,等级压制也不见效,反倒是他被逼得手足无措。
再兼南宫音医武双修,稍微掉以轻心便会中招,光是应付一个南宫音便令巢曲感到棘手,何况还要加个飞雾?
这些女修天资过人,且悟性极高,又勤奋刻苦,大妖与她们之间的差距并不算大。
巢曲越打越觉浑身无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着的道!
这些专门对付妖气的药,皆由生息所制,恰能削弱妖力,巢曲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渐渐变得无力招架,待他听闻不远处众宙自爆之声,更是心神大乱,心想难道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他不甘心!
当下便要呼唤胥玉二妖联手,谁知刚看过去,就瞧见胥玉如断了线的风筝飞过眼前,怕是没死也得被扒层皮,面前这两个女人,此时在巢曲眼中,当真是与索命阎罗无异。
飞雾冷笑:“什么大妖,给你几分颜色你真就开起染坊来了,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一直没有动手,难道是怕你们不成?”
话音未落,已一剑刺穿巢曲一只手。
“凭借那种肮脏手段才能与吕地抗衡,自己又当缩头乌龟躲在营帐之中不敢出来。”南宫音嘲讽,“可见你们这血统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巢曲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尽戳自己肺管子,当下怒不可遏,妖力迸发,如火如刀,逼得南宫音与飞雾后退,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巢曲震碎衣衫,化出原形!
人首马蹄,身形似牛,足有小山高的巨大妖兽出现在众人面前,胥玉呕了口血出来,终于被濯霜放过,她轻飘飘丢下一句算你运气好,便收剑走人,胥玉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斐斐震惊:“……这也太丑了,不知道它的肉能不能吃。”
猰貐真身很是威风,奈何长了张人脸,如此巨大一张脸,让人狂起鸡皮疙瘩,尤其是当它张嘴,上下共有四排锋利锯齿,卷起阵阵腥风,恶臭难闻,也不知究竟吃了多少人。
“妖兽肉可不能随便吃,镜子说,这猰貐肉吃了是会发疯的。”濯霜回答道。
阿刃:“看着,就不好吃。”
巢曲听众人不仅不害怕,还敢盘算自己的肉是否好吃,怒到狂尥蹶子,这一幕倒像从前在地下极乐城,大家联手对抗魔界非天,不过那时所有人都很弱小,眼下却是今非昔比。
这猰貐真身再厉害,也比不过血月天魔,濯霜提醒说:“小心些,它比非天厉害得多,不过以你四人之力,应当不是问题。”
化出真身后,之前中毒所导致的症状轻减不少,可巢曲听见濯霜言语间将自己当作练手物件,心中愤怒,真是无法言喻。它仰天长啸,吼声入凡人之耳,不少人因此痴痴呆呆神情恍惚,还想再叫,却被阿刃一锤堵住了嘴。
斐斐抱怨:“吵死了,叫叫叫,能不能安静点?不过是个公畜,真那么高贵,还要学人穿衣学人说话?”
猰貐的叫声摄人心魂,但对修炼生息的女修无效,他叫得这样厉害,粮草库里的女人们渐渐开始躁动,唔唔哼哼试图挣脱牢笼,追寻召唤而去。女萝用藤蔓将粮草库彻底围住,衡鱼催动雨珠,解药立竿见影,很快便有女人开始呕吐,不过她们的体质不如修者,怕是还需好一会才能清醒。
衡鱼捏着鼻子嫌弃味道难闻,心急如焚只差没写在脸上,女萝对她说:“让雷祖先送你走,一会萦姳派人来接应,我留在这里就可以。”
衡鱼想跟师姐并肩而战,不好意思道:“谢谢你,那我……先走了?”
“去吧。”
雷祖蹭了下女萝,这才驮着衡鱼离去,女萝站在一根藤枝上,低头望着藤圈里哇哇直吐的女人们,以生息隔绝猰貐之声对她们的影响。
疾风用尾巴圈住女萝的腰,很冷静地说:“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
“我知道。”
一人一兽没有再对话,藤圈里的女人们随着魔肉吐出,慢慢也恢复了神智,被关在粮草库这样久,中间滴水未进,身体虚弱无比,许多人甚至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此时震天响的爆炸声传来,女萝转头看向战场,只见那里竟被迷雾笼罩,影影绰绰瞧不清楚,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吕军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冲入阚甘营地,女萝见了萦姳,才散开藤圈,不过阚甘女人并非都愿意接受吕军帮助,她们之中不少人视吕地的女人为异类,见吕军着甲胄持刀剑,个个高挑强壮,很是戒备。
今日之战结束,阚甘便不复存在,萦姳走到女萝身边轻声说:“不仅是阚甘,即便是在吕地,也还有不少女人认为我们做得太过了。”
当车细声细气道:“一般这么认为的,都不能修炼生息呢。”
“是啊,所以她们也没办法。”萦姳笑眯眯地说,“姐姐不必担心,我有的是法子治她们,我不会为了这些人,委屈我的姐妹与朋友。”
“想要有尊严有自由的生活,就自己走过来。”
女萝赞美道:“你会是古往今来,最优秀的一位帝王。”
萦姳的脸泛起酡红,她轻扯女萝衣袖:“我准备让将士们登记她们的籍贯姓名,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就放她们回去,姐姐意下如何?”
“我不懂治国,你做决定就好。”
数以万计的女人中,有老人也有孩童,当车已将阚甘营地中的活尸清理干净,藤蔓生长之处都很安全,有女萝在这里,那三只大妖就是有命逃回来,怕也没命离开。
知澜带着医官们忙得脚不沾地,她没有其她人那样的武力,但经历过南宫音食魔肉一事后,性子自信许多,对她来说,再弱小的人也一定有力所能及之事,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她会做到最好。
萦姳也在担心战场上的同伴,女萝对她说:“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这里我来守着。”
萦姳鲜少亲至战场,此时此刻她浑身血液似乎都在燃烧,手痒难耐,反正是自家姐妹,便不客气了,疾风尾巴一卷,将萦姳放到背上,羽翼展开,眨眼间没了踪迹。
女萝忍俊不禁,她观察着那些正被将士与医官们照料的阚甘女子,心想萦姳仁义,她们却未必领情。
此时一个女人倏地从医官身边窜出去,三步并做两步走,冲到一个瘦巴巴小女娃身边,劈脸就是一个嘴巴子!
那小女娃瘦得很,瞧着身上没二两肉,这一巴掌直接把她整个人扇飞,还是一名将士反应迅速把她抱住,才没让小女娃摔进正燃烧的火堆中,否则不被烧死,也要撞上发红的大铁锅,怕是要烫去半身的皮。
女人破口大骂:“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他可是你亲爹啊!亲爹!你怎能下那样狠的手?老天啊,我怎么就生养了这么个狗杂种!我——”
她话都没来得及说完,那小女孩竟挣脱了将士,如同一只小狗扑了过去,逮住女人露在外面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直接连皮带肉撕掉一大块!
女人疼得哭天抢地,声音尖利刺耳,小女孩宛如狗皮膏药死死贴她身上,任她如何摔打都不肯松口,将士们赶紧上前把人拉扯开,女萝飞身而下,询问:“怎么回事?”
那小女孩嘴里叼着母亲的血肉,眼珠子死死盯着对方,一张干瘦的小脸,左半边由于挨了打红肿不堪,显得既可怜又滑稽,可这种眼神,女萝只在九霄跟小蛇身上见过,甚少有生活在人类社会的孩子,会有如此野性难驯的眼睛。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不会说话,张牙舞爪嘴里发出小狗般汪汪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即便被将士们抓住,依旧朝女人叫嚷威胁。
女人哭诉:“这位大人,我倒霉啊,我惨啊!这哪里是亲生女儿,这分明下了生就是来讨债的!她杀了她亲爹还不够,现在是要把我这个亲娘也给咬死啊!”
一听说小女孩杀了亲爹,周围的阚甘女人们纷纷露出鄙夷之色,不少人还刻意往后退让,反倒是吕地将士对此颇感兴趣,女萝问:“她看起来也就七八岁,怎么杀得了一个成年男子?”
女人继续哭:“我家那口子,就好吃几口酒,那日在家中吃醉了,这小畜生,竟拿摔碎的碗,把她亲爹喉咙给割开了!”
“是无缘无故,还是事出有因?”
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眼神躲闪,女萝道:“把她赶出去,别浪费伤药粮食。”
女人愣了下,随即不满大叫,看她这副生龙活虎的模样,怕是还能活挺久。她撒泼成惯,潜意识里认为吕地将士都是女人,对同性的轻视令她不认为她们敢对自己怎样,这要是换作阚甘的男兵,她早吓得跪地求饶了。
两位将士手脚麻利地将她捆了,嘴也堵起来,直接丢出营地,小女孩则被送去知澜那里,看她面黄肌瘦,身上不少陈年旧伤,怕是日子不好过的。
“有谁还想走,现在就可以,若要留下,便要唯吕萝王之命是从。”
女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女人耳中,可以施恩,但这份恩必须图报,吕地需要更多的女人。
温柔友善只会换来得寸进尺,因为她们会有数不清的要求,会永无止境的为丈夫儿子谋求利益。
这就是萦姳所面对的最大难题,愿意追随她的女人永远是极少数,甚至在围攻她的人中不乏同性,她们试图通过诋毁与打倒她这个女王,来向男权社会献上投名状。
所以萦姳早已学会如何取舍,她永远不会为了这些可能清醒的女人,放弃已团结在一起的伙伴。
另一头的战场上,巢曲已独木难支,胥玉不知是真昏迷还是不想醒,一直躺着不起,仅凭它一妖对付这么多修者,哪里打得过?
尤其是在衡鱼加入之后,她手中的雨珠令巢曲感忌惮不已,衡鱼发现了这一点,并在巢曲张大嘴要吃人时,把雨珠丢了进去,随后巢曲就发了疯,也不管别的,拼命抠喉咙呕吐,看得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它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濯霜沉吟道:“难道是因为雨珠里的弱水?”
衡鱼问:“师姐,这怎么说?”
“当日破阵时,九尾狐妖曾通过分身螳螂送来一张字条,提示我们若想破弱水阵,可从大妖猰貐身上下手。”
虽然大家不知道众宙布阵,破阵为何要找巢曲,但最后斐斐轻松破阵,也就没有深究。
濯霜:“阿萝问了镜子,镜子说,传说大妖猰貐曾坠入弱水,为弱水所侵,虽获得了强大的妖力,却也变得凶狠残暴。”
斐斐好奇地问:“这么说,猰貐还能从弱水里爬出来?这么厉害?”
那假弱水便已十分可怕,若是真弱水,还不知是什么模样。
此时猰貐巢曲已彻底疯魔,区区雨珠对它造成的伤害有限,真正令它恐惧的,是被弱水勾起的,来自始祖猰貐的远古记忆。大妖血脉纯正,传承的记忆也很清晰,发了疯的猰貐还真不好控制,濯霜拔剑而起,谁知伴随着猰貐痛苦的嚎叫,周围竟生出一团迷雾,遮掩天日。
“师姐!你快看!”
濯霜定睛看去,只见猰貐身上竟浮现出金色咒文,这些咒文威力惊人,猰貐吼叫声愈重,咒文金光愈强,须臾间,金色咒文如利箭般向四面八方投射,猰貐身边还有些未死活尸,一旦被金光擦边,瞬间化为灰烬!
这种恐怖的强大给濯霜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当日在天魔界见到无相之身时,她也曾有过这种毛骨悚然之感。
“糟了。”
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九尾狐胥玉,此时竟站了起来,不过它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七窍同样透出金光,在金光中化出原形,被金光穿透的身体危险无比,这绝不像众宙死前自爆那样简单!
如果说众宙手上有风雨雷电四颗宝珠,那剩下二妖一定也有特殊法宝,宝珠落入女教之手,这二妖身上的法宝却还没有!
胥玉感觉有种恐怖的力量将要破体而出,它自诩聪明,没想到最终还是他人手中棋子,于是拼尽全力向濯霜等人说出最后的秘密:“仙……界……天……”
这句话,它没能说完,金光已占据全身,与猰貐身上的咒文一起结合成了凶险至极的无差别攻击,若是不能阻挡,必将方圆千里扫成寸草不生的死地!
阿刃怒吼一声,将狼牙锤砸到地面,可这狼牙锤即便能形成盾牌,也顶多只保她们几人的安全,身后便是吕地,怎能临阵脱逃?
第149章
说时迟那时快, 来不及思考之时,斐斐的剪刀忽地发出一道绿光,无数藤蔓织出坚不可摧的藤网,从地面蔓延到天空, 形成巨大藤茧, 将金光罩入其中。
有盾牌抵挡, 大家没受伤,也没有波及到战场之外,反倒是阚甘那些活尸尽数死绝,金光无法冲破藤网,但地面这受到极大冲击,除却盾牌抵挡的那一小块外, 地皮全被翻了过来, 迷雾散去, 四周一片狼藉,荒芜无比。
斐斐大口大口喘着气:“姐姐……在剪刀里种了血藤, 还刻了法咒,这是给我保命用的,没想到今儿就派上用场了!”
法咒里被赋予了女萝的力量, 杀死阿净煞后, 属于女萝的力量已然回归,这金光虽厉害,却也不是藤蔓敌手。
九尾狐与猰貐可谓是死无全尸,到处都是它们的身体残片,南宫音兴奋极了:“快快快, 快收集起来,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拿回去试试看能不能入药!骨头血肉毛发我全都要!”
令人遗憾的是,那颗被巢曲吞了的雨珠也随着金光一同毁去,不过衡鱼并不伤心:“有用就行。”
随后萦姳发出信号,吕地城门大开,大妖即便死去,血肉也很危险,一旦妖气侵染土地,怕是未来数十年寸草难生,所以这处理战场一事,还不能假手普通将士。
战事结束,女萝那边已派人去查先前那对母女,一直缠绕在手腕上熟睡休养的小蛇居然醒了,小脑袋一点一点,冰凉的蛇鳞蹭着女萝的手臂,张大嘴打了个呵欠。
随后她瞅了小女孩一眼,脑袋突然疼起来,就缠着女萝撒娇,头顶第三只眼睛微微泛着光,女萝伸手一摸,刹那间与小蛇互通记忆,眼前迅速闪现出许多画面,随后她吩咐一名将士:“把人叫回来吧,不必查了。”
小蛇卷起尾巴自己揉头顶,对着女萝哭唧唧:“疼。”
女萝轻轻揉,有她的气息安抚,那只眼睛才又慢慢闭合,之前她跟濯霜都以为第三只眼睛是消失了,没想到并不是。
小女孩趴在地上的姿势很奇怪,像一只小狗,知澜刚给她上过药,可怜的孩子全身上下没一块好皮,比当初在郝大成家的小蛇还惨。
知澜悄悄对女萝说:“阿萝姐姐,这孩子瞧着,怎么像个狼孩呀?”
女萝摇头:“不是狼孩,是狗孩。”
小蛇的第三只眼睛可观凡人生死过往,前提条件是小蛇状态好,像先前受伤虚弱,第三只眼打不开,想看也看不成。
“这孩子出生后被父亲丢到河边,谁曾想却被家里的狗叼了回来,她是吃母狗的奶活下来的,家里人成天小畜生小狗子的叫,也没个名字。”
知澜怜惜极了,她也是弃婴,被丢弃的原因也一样,但却遇到了好心的姥姥把自己抚养长大,还教自己学医,因此对于小女孩,更能感同身受:“我听说刚才有个女人指控她杀了亲生父亲,她还这么小,怎么可能呢?”
女萝轻轻叹了口气,伸指在知澜眉心一点,知澜顿觉大脑一疼,片刻后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小女孩虽瘦得只剩骨头,家里却不算清贫,其父嗜酒,吃醉了就发酒疯,先前那女人是她亲娘,原本想把这个女儿丢掉,可男人一发酒疯就爱打人,有了小狗子,恰好自己跟儿子便不必挨打,于是才把小狗子留下。
随着男人酗酒严重,家底逐渐败个精光,前不久吃醉了,竟将母狗剥皮拿去煮肉下酒,小狗子人小式微,阻拦不住,沉寂了好些天,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一直在等待机会,趁着男人醉得不省人事,把酒碗砸了,并将其割喉,为养母报仇。
这一幕被女人撞破后,尚未来得及打杀,便被抓来粮草库,等吐出魔肉恢复神智,人群中瞧见小狗子,立马便扑上去要打要骂,可惜这孩子不逆来顺受,别人打她骂她,她就算打不过骂不过,拼了一条命也要报复回去,如此才没人敢来招惹。
“是个好孩子。”
知澜听女萝这样说,点头认可:“我也觉得,生恩不及养恩,狗都比人通人性。”
小狗子不让人靠近,趴在地上昂着头神情警惕,刚才上药都是被强制的,她挣扎的太厉害,所以现在看见知澜特别戒备,觉得她很坏,但对女萝却没有排斥现象。
小蛇蹭着女萝的手腕,丝丝吐着信子跟小狗子打招呼:“你好。”
女萝蹲在地上,然后一步一步往小狗子面前挪,小女孩很好奇地看着她,大大的眼睛在小小的脸蛋上显得又黑又圆,女萝试着朝她伸出手,她盯她看了好一会,才抬起一只小手,放在女萝掌心。
女萝的手并不柔软细腻,但却温暖有力,她极富耐心,一点点往前试探,直到将小狗子抱起来,濯霜等人回来时听说此事,赶过来围观,小狗子一看来了好多人,习惯性弓背炸毛,女萝摸她不知多久没洗的头:“没事的,不要害怕。”
“这就是那个弑父的孩子啊?”斐斐围着走了两圈,“看着也没什么特殊的嘛。”
飞雾则赞道:“做得好。”
盼盼年纪最小,本来她最好的朋友是满玉,可满玉比她还小,学艺又不精,此番来人间界,被留在女儿城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跟小朋友一起玩啦。
所以对小狗子很好奇,跑到女萝身后,由于女萝坐着,盼盼便趴在她肩头,两手搂住师尊的脖子,跟小狗子问好:“你好,我叫盼盼,我们可以一起玩,你要不要吃糖?”
说着就从兜里摸出一把糖果,她年幼可爱嘴巴又甜,到哪儿都是开心果,女教众人也好,吕地将士也罢,通通把她当作宝贝,因此糖果是一抓一大把,根本不缺。
知澜正在跟南宫音说小狗子的身体状况,虽然面黄肌瘦,但精神头很足,生命力旺盛,南宫音说:“这是自然,在修仙界,雌性妖兽的存活率远高于雄性妖兽,而且很少生病,连修炼都比雄性妖兽更快。”
“那我给她写个方子喝上几天调理调理,小孩子恢复得快,应该不碍事。”
南宫音挑眉:“你很关心她哦。”
知澜脸一红:“……想到我自己,我跟她一样,都是弃婴,只不过我运气比她好。”
闻言,南宫音与离知澜最近的飞雾同时伸手抱了抱她,弄得知澜脸更红。
妖魔军团清缴结束,大妖也被处理干净,接下来的事情便不再适合女教插手,濯霜顺势将九尾狐胥玉临死之前的话告知女萝:“……我看它不似说谎,还有它跟猰貐身上的金光,看着像是上古禁咒,它们的死活,都由幕后之人掌控。”
女萝点头:“九尾狐妖并不是心甘情愿为阚甘王做事,我看猰貐跟合窳恐怕也一样,大妖心高气傲,必定是能左右它们生死之人指使,只不过它们都死了,一时半会,恐怕也不知道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非花:“对方如此费心,无非就是不想人间由女子统一,我们偏不如他的意。”
“姐姐,你们之后作何打算?”萦姳问,“是要回女儿城吗?”
“眼下修仙界与人间界的屏障已被打破,就算我们回去了,大家依然可以见面。”女萝笑着说,“不过我不打算回女儿城。”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下来,女萝顿了下,继续道:“我要去大泽归墟,找无字天书。”
斐斐:“我也要去!我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阿刃:“还有我!”
疾风与雷祖同时走到女萝身边,见她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女萝真是哭笑不得:“都去都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阿萝,我也跟你一起去吧?”
女萝愣了下:“可是……”
“就算没有我,女儿城照样能够正常运转,你可不要小瞧咱们女教的姐妹。”飞雾竖起食指摇了摇,“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大泽归墟的钥匙,不是在你手上吗?我自幼在海边生长,对大海很是熟悉,而且……我有种预感,说不定能够再见当年那位恩人,我想当面向她道谢。”
非花抿了抿唇,道:“阿萝,让飞雾与你同去吧,她能帮得上你。”
飞雾对非花道歉:“对不起,说好不再分开的——”
“这有什么,又不是不回来。”非花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过万事须得小心,千万不可冲动。”
“话说回来,需要给你们准备船吗?”
萦姳一句话令众人陷入沉思,按理说她们各有神通,修者御剑,腾云驾雾无所不能,跨越大海不是什么问题,但以防万一,还是应该准备一座吧?
“需要。”
日月大明镜开口说话,“归墟乃天下众水汇聚之处,并非普通海域,大泽之中更是凶险无比,有数不清的海兽。不仅要船,还不能是普通的船。”
萦姳:“可是人间界只有普通的船啊,难道说是要用什么特殊的材料?”
“猰貐的骨头。”
南宫音露出心痛之色,“我还没有研究……”
日月大明镜不疾不徐:“传说始祖猰貐曾坠入弱水而不死,因而猰貐一族的血肉打造的船只,可于弱水之上行驶,大妖之气还能震慑海中凶兽。”
“我立刻命人聚集能工巧匠,不日开造。”
“麻烦你了,萦姳。”
“自家姐妹,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萦姳难得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正好过几日砍蒋绍,姐姐们还能看个乐儿。”
蒋绍运气不错,他倒的位置恰好在阿刃的盾牌后,捡回一条命,不过人却快吓疯了,胡言乱语不停,同样被抓的还有镇卢王,萦姳特意挑了个吉利日子,好让这二人共赴黄泉。
“以后有的你忙了,天下虽已统一,人心却是涣散不齐,你要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是男人,还有女人。”
萦姳笑容不变:“我知道的,姐姐,我没有把握,无法预测未来,但我知道应当怎样做,我不需要她们走过来,因为我会强迫她们按照我的规则生活。”
她是王,不是仁慈的救世主,为了维护姐妹们的利益,她会将所有敌人撕碎,无论对方是谁。
“也不会很难的,你们不用担心。”
见包括女萝在内的所有人都面露忧色,萦姳感动之余又颇为无奈:“你们忘啦,现如今将士们皆可修炼生息,我的伙伴会越来越多,不愿意跨越那条线的人,就永远留在过去好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一同投入造船一事,猰貐的血肉骨头尽数被填入其中,日月大明镜说得果然没错,这大妖做了原材料,造出来的船还真就不一般,女萝也趁着这个机会炼了不少芥子戒,阿净煞死后,凤凰神域打开,女萝因此找到了炼制芥子戒的方法,这可比乾坤袋好用多了,不仅容量更大,而且可装活物。
她将炼制方法写下交给非花,等回到女儿城,在炼器一行有天赋的修者们便可以此为生,当初铸剑宗的乾坤袋都能卖出天价,何况是比乾坤袋更厉害的芥子戒?
眼见大船成型,女萝等人将要起航,萦姳愈发不舍,有时她甚至会想,大家永远在一起就好了。
大船造好后,女萝将其收入凤凰神域,她看出萦姳的留恋,便伸手抱了一抱:“会再见面的,朋友之间即便分别,亦有重逢之日。”
萦姳眼睛泛着红:“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让你为我骄傲。”
女萝失笑:“现在就已经是了。”
除了女萝外,小狗子跟知澜关系最好,天天当个小尾巴跟在知澜身后,南宫音准备带知澜回天鹤山,小狗子也要同去,现在她已改名叫作小野,南宫野。
此番回天鹤山,南宫音便打算正式收知澜与小野为徒,她很遗憾不能随女萝同行,所以再三叮嘱女萝,遇到稀奇古怪的东西通通带一份给她做研究,医修不能满足于当下所取得的成绩,永远都要有求知欲与创造力。
女萝一一答应,告别萦姳后,众人一同回到修仙界,谁知刚回去就听说了圣天寺惨案,据说是有人血洗圣天寺,里头的僧人一个都没活下来,就连佛塔都被毁了。
如今修仙界谣言纷纷,不知是何人所为,不少人都猜测是仙屠,也就是女萝。
“这鬼外号,还叫着呢?”斐斐无语,“难听死了,姐姐要杀人,根本不会藏着掖着,是哪个混蛋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萝霜二人对视一眼,知道此事怕是寂雪所为,没想到他也活着出了魔界,可见这天命之人果真不同凡响。
那边非花飞雾携手而来,两人说完了悄悄话,非花正色道:“无论如何,安全第一,我们永远在女儿城等你们回来。”
此番出行,第一个目的地便是飞雾家乡,这段路程由疾风雷祖带众人前行,对斐斐和阿刃来讲,除了多出濯霜与飞雾外,与从前的旅行没有什么差别。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了,恐怕那里早就变了样。”
说完,她问濯霜:“你怎么不让衡鱼跟着呀?刚才送别的时候,我看她都要哭了。”
濯霜道:“此行艰险,她的修为不说跟你比,就是跟斐斐都差了许多,当初能破阵,实在是她运气好,一旦真的遇到危险,我怕我来不及护她。”
说是去寻无字天书,可去哪里,怎么寻,没人说得清楚,日月大明镜又说这一路必定凶险万分,濯霜决不会让衡鱼同行,那丫头就是个半吊子,满打满算修炼生息也才半年。
斐斐得意:“那是自然,我可是很有天赋的,对不对姐姐?”
女萝点头:“对。”
九霄正躺在她腿上让她揉肚皮,走之前许是吃多了,这会儿肚子胀鼓鼓,这时飞雾突然问:“对了,你们会水吗?”
此言振聋发聩,因为除了自小在海边长大的飞雾还有女萝,斐斐阿刃濯霜通通不会水,半晌,濯霜缓缓问:“……在水里泡过挺长一段时间,算吗?”
第150章
与人类不同, 妖兽们生来会水,哪怕是胖成球的九霄,把它搁水里头也能自个儿撒欢,对此斐斐很是羡慕, 不过她很快振作起来:“当车也不会水!”
当车不仅不会水, 还很讨厌水, 在大海上它的侦察能力大幅度缩减,这让当车很难过,女萝安慰她说:“没事的,你的厉害大家有目共睹。大海一望无际,也不需要分身螳螂四处搜寻,先前庆功宴上, 萦姳不是还封你做了将军?足见大家有多么欣赏你。”
吕地之战是难得的圆满结局, 朋友全都在, 告别前,萦姳特意准备了盛大的宴会, 大家把酒言欢,快活极了,女萝跟濯霜也终于尝到了酒味, 这更让她觉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比什么都重要。
斐斐双手合十道歉:“对不起当车,我不该这么说你。不过姐姐,我没见过海,可我见过河啊!大海不就是比河更宽吗?咱们有船,应当问题不大吧?”
阿刃默默道:“我也没见过海。”
濯霜比她们痴长百岁, 山川河流大海草原尽数见过,听斐斐这样说, 忍不住笑了:“大海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
飞雾则说:“等你见到你就知道了,那是语言无法形容的辽阔壮丽。咱们的船虽然大,可是和大海比起来,不过沧海一粟,微不足道,传说海中有巨兽,足可吞天地,那是非常可怕的。”
斐斐听得如痴如醉,连连追问:“那大海的尽头在哪里呢?”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飞雾也想知道。
造船的同时,此番一同出行的女萝等人学会了如何掌舵杨帆,猰貐骨肉打造的大船坚不可摧,轻盈无比,分为上中下三层。淡水及食物装了好几个芥子戒,萦姳又给了她们很多金银珠宝药材茶叶,这些不是让她们用的,而是万一在途中遇到什么人,说不定可以作为交换之物。
船的四周栏杆上缠绕着藤蔓,藤蔓是分身螳螂的住所,这样既能第一时间察觉外敌,又能保护船体不受海兽所侵,海螺海贝散发着的特殊光芒能为她们指引前往大泽归墟的方向,而这个方向,恰恰便是飞雾所出生的渔村。
只不过当她们到达时,这里已又建起新的村落,未至海边,空气中便传来海腥味,斐斐捂着鼻子不适应:“好难闻噢。”
“那你可要努力适应了。”
飞雾拍拍她的头,对女萝道:“当年我离开时,村子已被海水吞没,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幸存,算算时间,当初跟我同龄的,现在也该四五十岁了。”
她从海神祭品走上修者之路,年岁增长缓慢,现在看来也就二十岁上下,修炼生息后寿命只会更长,斐斐咋舌:“我一直以为你跟非花年纪差不多呢。”
“怎么可能?你别忘了,我在进极乐不夜城之前便已是散修。”
在原本的小渔村基础上建立起的新村有个很鲜明的特点,那就是女人多,来往打闹的尽是小女孩,几个孩子簇拥着赤脚跑来,为首那个不小心踉跄了下,濯霜眼疾手快将她捞住,才没让小女孩砸到沙坑里,小女孩仰起小脸蛋:“谢谢姐姐。”
濯霜失笑:“我可不是姐姐,你得叫我姨姨。”
海边长大的小孩并不白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偏黑,但却无比活泼茁壮,可能村子里时常来外人,她们也不怕生,还热情地邀请女萝一行人去家里做客。
阿刃取出荷包里的糖果分给她们,小朋友们根本不怕她,还因为阿刃脾气好,愿意和她玩,女萝见状,说:“要不咱们在这暂住几日,打探打探消息,再走也不迟。”
“行啊,反正不差这两天。”濯霜应和。
对于跟在女萝身边的妖兽们,渔村里的人也并不惊讶,毕竟她们常年出海打鱼,海里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
一位从船上往下拉海货的大姐说:“哎哟,姑娘,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我可跟你们说啊,这海里头,怪物可多了去了!你身边这两只看着还怪可爱的,一点都不吓人,上个月我们里正打回来一条这么大的鱼!”
说着,她伸展双臂,夸张道:“不骗你们,比屋子还大!哎哟,那嘴里的牙密密麻麻吓死个人,幸好我们有海神庇佑,不然呐,恐怕没法活着回来!”
没见过世面的斐斐跟阿刃听得入迷,这位大姐也善谈,讲得是口沫横飞,她们村子是附近远近闻名的渔村,与其它渔村最大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当家做主的,跟出海的都是女人,别的村她们不知道,但她们村,男人一出海就会下暴雨,基本上是有去无回,只有女人出海才能满载而归。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男人不祥的传说,那渔船是坚决不能让男人上的,每年一回的祭祀海神,也决不许男人出现。
飞雾没想到四十年过去,竟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出生时村子里从不许女人出海,认为船上阳气重,女人上船会破坏阳气带来灾祸,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被当做海神祭品。
于是顺口问了句:“那你们现在祭祀海神,还用活人么?”
此言一出,原本讲得兴高采烈的大姐顿时瞪大眼睛,宛如见鬼般问:“你、你怎么会知道?”
说完她发觉自己话里有歧义,连忙解释:“不不不,我不是说我们祭祀海神用活人,我们没有!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我们村子祭祀海神,用的都是寻常可见的六畜五谷,从来风调雨顺,没有灾祸!”
飞雾笑笑:“四十年前,我曾来过这里。”
她这话令周围忙碌卸货的女人们集体震惊,只有小孩子们不懂,还在跟阿刃一起玩沙子,这位大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连忙行礼:“原来是仙家,小民无知冒犯,还请仙家恕罪。”
“快快请起,无须多礼。”
飞雾将大姐扶起来,大姐一改先前爽朗,变得胆怯不少,村子每年都打不少海货,这些海货要往城中卖,因此她见过不少修者。
不过不能怪大姐认不出来,那些仙家大多眼高于顶,不容冒犯,哪里像女萝一行,不见傲慢,甚至还愿意跟凡人好声好气。她只觉这几人很有些来历,却也没往仙家上想,仙家哪里会纡尊降贵来她们这小渔村?
村子里来了仙家,立刻有人前去通禀里正,里正匆忙带人来迎,凡人便是如此,仙家一点手段就能毁了她们的一切,因此须得好生供养,决不能有丝毫不敬。
里正先瞧见的不是气场斐然的女萝,而是飞雾,她眯起眼睛细细地看,半晌迟疑地叫道:“盼……弟?”
这名字飞雾有好些年没听人叫过了,她转头一瞧,也认出了对方:“停妹。”
“你,你一点都没有变!”
里正已年近半百,鬓边略有白霜,她激动上前:“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回来看看?”
飞雾原本是冷若冰霜的性子,甚至由于幼时之事,很有些愤世嫉俗,但自从女儿城建立,她变得一天比一天快乐,话多了,笑容也多了,此时再见故人,亦能平静接受过往:“现在我已改了名字,叫作飞雾,没想到你没有离开,还成了里正。啊对了,这几位是我的朋友。”
她向里正一一介绍,大家互通姓名后,里正盛情邀她们去家中做客,她家就在村口,离海边最近,一进家门,里正便对院子里的男人喊:“今儿中午多淘米,家里来客人了!”
男人看起来比里正小一些,刚洗好衣服正在晾晒,听见吩咐应一声,里正引着众人往屋子里走,她家院子里挂着许多刚拆洗好的渔网,还晒了不少海货。
进了屋,里正告诉飞雾等人:“我两个女儿出海去了还没回来,家里两个女婿跟个老伴儿,平日就做些家事织织鱼网,日子过得倒也不错,自给自足。”
飞雾坐下后问:“村子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看怎么只有小女孩?”
“你知道的,咱们村子,向来男胎保不住,四十年前那场海啸过后,男人全都死了,之后我们重新建起村子成家立业,怀上的生下的通通都是女儿。”
男人端茶进屋,里正吩咐他说:“年前挂的腊肉正好拿出来做了。”
随后又继续道:“村子里都是女人,难道就不吃饭不过日子了?好在还有两条船,勉强修补修补也能出海,结果你猜怎么着?”
飞雾摇头,表示猜不出,里正笑得眼角皱纹开始荡漾:“我们第一次出海,不仅没有伤亡,还满载而归!当时啊,我在海里捞出好几只蚌!这么大!打开一看,里头尽是些拳头大的明珠!”
“当时我们就想,这一定是海神的恩赐,之后卖了明珠,村子里就有钱了,附近几个村子看得眼红,还想来抢,回去之后他们村子全叫大海给吞了!”
说得这么玄乎,斐斐忍不住问:“真的啊?”
“当然,我还能骗你们不成?再这之后,我们村子就从外头娶男人回来,孩子都跟女人姓,外头呢也乐意,虽说他们管这个叫入赘,可毕竟咱村子有钱不是?”
说到这里,里正正色对飞雾道:“当年村子里想拿你祭祀海神,结果遭了报应,我想那肯定是海神的旨意,其它村子受我们影响,现在已没有活人祭祀了。”
四十年前海啸吞没村庄,存活下来的人有亲的去寻亲,无亲的相依为命,被赠予海螺海贝的飞雾选择离开去追寻成仙之道,而留在村子里的人也没有放弃,村子重新活了过来。
“什么盼弟啊停妹的名字,早没人叫了。”里正说。
飞雾轻笑,彻底释然,“我们这次经过这里,是想要出海,你能给我们说说海上现在什么情况吗?你们出海去过最远的地方在哪里?”
里正问:“你们要出海?”
得到飞雾肯定的答复后,她想了想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上年纪了,小时日子过得不好,身上有些病根。要不这样,我家两个姑娘明天就能回,到时你问问她们。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家住下吧,地方虽小,但也足够你们住了。”
飞雾婉拒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有船,船上也有住的地方,就不叨扰了,不过今天这顿晚饭,我们是肯定要蹭的。”
里正哈哈大笑:“乐意之至,乐意之至啊!”
里正家男人烧菜手艺不错,哪怕是濯霜都比平时多吃了一碗饭,她从前修炼辟谷,后来改修生息,也没改掉这个习惯,会吃东西,但吃得向来不多,海货鲜灵,都是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真是满嘴生香,连原本嫌弃海边味道大的斐斐也觉得这可真是个好地方,主要是女人多,干什么都畅快。
她们五个人吃得就不少了,再加上疾风雷祖九霄当车小蛇,在已经有所控制的情况下,还是差点把里正家给吃空,可见她们的食量有多大,尤其是小蛇,看着细细小小一条,缠在女萝手腕上像根镯子,却能生吞一条水缸大的鱼。
作为回礼,飞雾转手送了好多东西出来,萦姳给的药材茶叶笔墨布匹全派上了用,海边村庄真就缺这些。
这也让原本对这群人险些吃空自家颇为不满的里正男人心里舒服了些,家里的吃食都是女人辛辛苦苦赚来的,一群外人没点数大吃大喝,自家女人心又大,好在得到的远胜付出的。
次日一早,女萝与濯霜在甲板吃茶,远远地瞧见一艘渔船自远方而来,飞雾打着呵欠从船舱里走出,捂着眼睛:“今天太阳是不是有点大?”
村子里的人也早早起了,她们都很奇怪,怎么今儿一早,海边忽地多出这么一艘三层大船?这可跟她们村子里的渔船不一样,大了好几倍不说,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所制,船身通敌黑红,看着威风极了。
猰貐原形足有一座山高,萦姳心细,考虑到雷祖与疾风的真实体型,将猰貐血肉全部填充进材料中后,造了这样一艘大船,足够雷祖疾风以极为舒适的体型生存,不必消耗法力变小。
渔船由远及近,最后停靠在离大船不远的地方,从上面最先下来两个小麦色皮肤的高大女人,随后开始卸货,满舱尽是活蹦乱跳的大鱼!
“看样子这回又是大丰收啊!”
“可不是,这鱼我瞧着怎么比去年还大呢?”
“上回我去城里卖货,有个大酒楼的掌柜跟我说,要是还有这种好货,他们家直接包圆了!”
“阿帆姐妹俩真是好样的,我家姑娘要是也这么出息就好了。”
货太多,装满了大木箱少说得四个人才抬得动,女萝扬声问道:“可要帮忙?”
里正听闻女儿归家刚好赶来,闻言连忙说:“不必不必,哪好劳烦你们?”
女萝抬手打了个响指,紧接着从渔船到村子的路上开始疯长藤蔓,装着鱼的大木箱滑上后,藤蔓像是活的一般将它们往村子里送,女萝问:“要送到哪里?”
里正赶紧回答:“到村口即可。”
渔民们对这仙家手段惊奇不已,有些人大着胆子去摸藤蔓,这削铁如泥的藤,并未伤人,甚至轻轻抖了抖,像是被挠了痒痒的猫。
“神荼郁垒两份心法,飞雾,就麻烦你传授给她们了。”
飞雾微微怔住,“可以吗?”
女萝笑着拍拍她的左肩,从她身边走过,随后濯霜拍拍她的右肩,同样经过,飞雾嘟哝:“干嘛呢,拿我当斐斐?”
说是这么说,她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深吸一口气,望向蔚蓝的大海,她从来都不怨恨大海,她恨得是那些轻女重男的人。
而现在,她与过往和解,被父亲亲手捆绑,被当作海神祭品,被沉入海底——那些记忆,再不能伤她分毫。
她与同伴们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世上的盼弟停妹越来越少,来儿盼儿越来越少,她相信,大海也一定能够理解她。
里正的两个女儿,一个叫阿帆,一个叫阿鲤,都爽朗健谈,而且出海经验丰富,里正还提议让阿帆给她们掌舵,飞雾一听,赶紧拒绝:“这可不行,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谁也不知路上会有什么危险,阿帆是凡人,不能与我们同去。”
阿帆挠挠头:“我不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的确很危险。”
里正问:“那你们呢?万一你们遇到危险怎么办?你忘了,小时候你一个人出海,好几次都差点被卷走?”
“不会的。”飞雾笑着说,“这次我不是孤身一人。”
里正见她如今过得这样好,心中真是既高兴又感慨,飞雾顺势提出教她们修炼一事,里正感觉过意不去,却怎么也不舍得拒绝,这种好事,谁舍得?
阿鲤很激动:“真的啊?我们也能修炼吗?”
飞雾点头:“当然,不过修炼一事,要看自己是否刻苦认真,指望着天上掉馅饼可不成。”
“您放心吧,我们渔民别的不行,就是能吃苦,之前我跟阿姐出远海,断水断粮半个月,都撑过来了!”
里正怒道:“你们俩还敢骗我?!”
阿鲤猛地倒抽一口气,糟糕,说漏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