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规则无界的居民来说,金色是太阳,白色是大地,这构成了广袤无限的幸福世界。
一直活在“规则”“无界”的庇护下,陈优并不会对生活产生质疑。
每天都这样,大家都这样,只要放空大脑,对于人的意识来说,永恒和一瞬没有区别。
就好比被冰封了三千年,醒来后时间过去了,人却只是睡了一觉。
这就是主观感受。
陈优在按部就班的生活里,早就忘记了主动思考,他每天都很幸福,直到此时此刻,他看到了这不得不思考的一幕。
这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
他在哪儿?
以及……他是谁?
在这庞然大物面前,他如此渺小,如此卑微,犹如一粒漂浮在虚空的尘埃,目睹了黑洞与太阳的战争。
伟大的太阳,神圣的金色,无坚不摧的白色大地,居然被如此轻飘飘的撕碎……
陈优感受到了强大的威慑力,不单单是恐惧,而是灵魂为之震颤的敬畏——炸开了平静湖面,撼动了死火山,汩汩涌出的像鲜血般艳丽的炽热岩浆。
岩浆所到之处,烫得他神经刺痛,难以想象的空乏涌上心头,进而是无力承受的绝望。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活着?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样活着?
意义是什么?
他生而为人的意义是什么……
秦步月一直留意着小灰吃“”的进度,相较于她的精神体,陈优要小得多,不过在人人平等的规则无界,每个人的精神体都差不多,趋向于容器的规模,放到命运之钟,个顶个都是天才。
随着金色和白色的褪去,逐渐露出了陈优精神体本来的颜色,是犹如翡翠般的绿色,没什么杂质,相当纯净。
这是外倾、感性的底层属性,对应了命运之钟的“追梦人”人格,秦步月认识挺多“追梦人”,像李嘉择和简俏,宋家三兄弟……
相较来说,外倾、感性是比较敏感的人格,别看“哲学家”“幻想家”是内倾、感性,他们反而比外感多了些坚定和灵活。
外倾意味着对外界的感受度,如果搭配理性会洒脱很多,可要是搭配感性,往往比内感还要敏感。
这也是“追梦人”对精神系标签有额外通感的原因之一,像【明察秋毫】【一叶知秋】这类标签,都是通过对外界的敏锐感知来发挥出强大的使用效果。
秦步月的注意力放在了小灰的吞噬进度上,不能过快也不能过多,循序渐进着来,时刻关注着陈优的状态。
“停。”
小灰赶紧收手,蹦跶到秦步月这边,乖巧贴到了手腕上。
秦步月看了眼留下的金白丝线,约莫着应该差不多,足够让陈优留在茧房,同时不被规则束缚。
陈优呆呆地坐在那儿,眼睛空空的。
秦步月知道这需要些时间,毕竟早就习惯了以前的生活,冷不丁看到“洞穴”外的世界,肯定会不知所措。
他还没真正走出洞穴,只是回了个头而已。
秦步月想到那依旧聒噪的提示音,告诉陈优:“你可以让它住口。”
陈优涣散的双目看向她,薄唇动了动:“镜……镜……”
秦步月看着他,耐心道:“慢慢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我们……”
陈优瞳孔剧烈颤抖,他脸上血色全无,整个人像被掐住了喉咙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杀了我……杀了我……”
秦步月一愣。
陈优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无法形容的痛苦,无法解脱的痛苦,每一根神经都在震颤,每一条血管都在激涌,他的大脑高速运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空渺以及莫名其妙。
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为什么活着?
他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这样的生活,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世界毁灭了!
早就毁灭了!
人类何必苟延残喘!
陈优一把握住秦步月的手,激烈地热切地向她恳求:“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他额间青筋鼓起,优雅温和的面庞变得狰狞可怖,眼神中透漏着癫狂,仿佛被污染到了极限,即将迷失的人格修者。
秦步月心一跳,连忙展开精神视野,看到的是他那犹如掀起了狂风骇浪般的精神体,深深浅浅的翠绿色不断涌动着,混乱、无序且噪杂,无数的丝线在一片让人精神错乱的疯狂中凑出了三个扭曲的文字:杀了我。
秦步月不得不收回视野,她心跳得砰砰砰。陈优的力气大得惊人,手掌上也鼓起了青筋,手指犹如一根根钢筋,死死锁住了秦步月。
他俩有着明显的体型差距,陈着:“杀了我,杀了我……”
可神态间更像是他要杀了她。
这样的躁动引起了餐厅的异常提醒,旁边有两桌人转头看了过来,但很快又被提示音给唤回,专注于各自的约会中。
倒下的餐椅自动复原,唯独陈优无法复原,他头脑中是无穷尽的重复,无休止的轮回,虚假的生活让他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世界毁灭的绝望让他失去了活着的力气。
他早就死了。
早就……
早就该死了。
陈优一把扣住了秦步月的脖颈,用力勒紧:“杀了我,杀了我啊!”
秦步月无法呼吸,她可以轻松杀死陈优,可她不能,她唤醒他,不是让他选择死亡。
砰地一声。
枪声破空而来,子弹贯穿了陈优的胸腔,火药味混杂着铁腥气,他胸口一片焦黑,神经质地抽搐着,呼吸凝滞了,陈优最后看向秦步月的目光,是由衷地感谢。
他死了。
如愿以偿的死了。
秦步月转头,看到了站在餐厅门边,身着长风衣的男人,他放下手臂,手|枪也化作一阵虚影。
视线上移,秦步月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眼镜链轻晃,黑眸深邃悠远。
“会……”话到了嘴边,秦步月戛然而止。
那不是孟博斐,那是执掌着“游戏”与“快乐”的邪神。
周围的一切像碎掉的镜面般瓦解,眨眼间她身处一个漆黑空间,对面有且仅有一个人,那是扮做孟博斐的“娱乐至死”。
“孟博斐”弯唇,笑容愉悦,声音轻佻:“我就知道,你讨厌‘规则’。”
秦步月连接着小灰,眼睛不眨地盯着他。
“孟博斐”举手,做出投降的模样:“别冲动,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聊聊。”
秦步月:“换张脸。”
“孟博斐”苦笑:“我哪有‘脸’,不过是你心中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