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周五，年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结束了。
迟清赫到点准备下班，却被组长临时叫进办公室。他以为王远山是想说明晚公司年会的事，先一步婉拒，表示车票已经买好，明天回家。
“我记得你好像是南城的？”王远山似乎对迟清赫来了兴趣。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迟清赫对这位组长的印象依旧是和善。王远山对下属的摸鱼行为通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迟到或早退也不会计较，没什么威严。
和善过头对他人而言反倒是个负担，迟清赫私人领域意识强，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工作是工作，但现在下班了。
“是南城的。”他点头应下，继而问，“还有别的事吗组长？我得回去收拾行李，已经一年没回家了。”
公司快一年没来新人了，王远山对新来的实习生颇为满意，笑道：“没别的事，就想问问你毕业后的打算，我挺看好你的，考虑留下来吗？公司福利待遇不错的，你看过年都比别家多放几天。”
“在考虑中。”迟清赫回。
“是吗？那太好了。”王远山起身，打开办公室门一瞧，“哟，他们都走了，那小迟你也快下班吧。”
这家公司是迟清赫当时随便投的，为了生活不受影响，结果还是被影响得一塌糊涂。家里那只吸血鬼现在唯一的作用，便是改善他的睡眠质量，勉强算个优点。
他跟谢修说的继承家业不是开玩笑，等一毕业就打算回南城，自然不会考虑留下，没话把说死也是不确定荣泽什么时候离开，何况为期两个月的实习没有结束。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王远山语重心长地叮嘱，“好好考虑啊，年后有新项目，程序设计这块我想交给你试试。”
“行，谢谢组长。”
迟清赫背上包，还没走出公司，门口突然出现一生面孔，来人很年轻，一身黑西装，神情略显严肃，有些刻意装老成。
他想起同事们口中提到过的神秘“李总”，一年见不了几回，上班这么久没打过照面，应该就是眼前这一位了。
“哎呀李总来了。”王远山快步上前，冲迟清赫招招手，“来，小迟，这位是我们的李总，快跟李总打招呼。”
迟清赫最烦做这些表面功夫，可目前身份摆在这儿，对方再年轻也是上司，他是底层实习生，于是客气地喊了声“李总”。
“这位是新来的实习生？”李景安问的是王远山，目光却定在迟清赫身上，打量着与自己一般高大挺拔的青年。
“可不是，名校大学生，聪明着呢，我准备好好栽培。”王远山满意地拍着迟清赫肩膀，一通夸奖。
“是么，不错。”李景安也大方，现场直接涨薪，又交代王远山再给实习生发一笔年终奖，过个开心年。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与施舍，在此刻完美演绎。
听二人一唱一和，跟演双簧似的，迟清赫感到烦躁，当场拒绝：“不用，我只是个实习的，工资该多少给多少，还有点事，先走了。”
“欸，哦哦，路上慢点啊。”等人走远，王远山笑了，“怎么样，是个好苗子吧？主动送上门来的。”
“好苗子？”李景安掌心蓄力，扬起手就是重重一巴掌，瞬间将王远山扇出二米开外。
“噗——”王远山喷出一口老血，撑着椅子爬起来，随即变脸，没了方才的狗腿样，“这里是公司，注意你在外面的身份。”
“托你的福，”李景安慢慢走过去，“那个叫里奥的一直在找我们，与其等着被血族杀死，倒不如我亲手解决你。”
“真把自己当李总了？”王远山抹去嘴角上的血，眼睛眯成一条线，“别忘了，你也是我发现的好苗子，谁救的你？老子算你半个爹，以下犯上的逆子。”
李景安脸色狠戾，上去又是一脚，踹得王远山抱紧他腿直求饶：“行了行了，爹不跟你计较，有完没完？那实习生是真不错，老大肯定喜欢，你消停点。”
春节将至，整个西城被裹上年味，街头气氛浓烈，然而在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潮涌动。
迟清赫对此无知无觉，骑车穿行在寒风中，想着快开播的战神殿下，他加快速度，赶到七点前到达了公寓。
才锁好车，兜里手机响了。
看见来电显示，迟清赫接通电话，听筒里传出一道温柔的女声。
“阿赫，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你爸昨天还说呢，会花钱了。不错不错，乖儿子开窍了。”
“……”迟清赫受不了，“妈，别这么八卦行吗？打我电话什么事？”
“说嘛，是不是谈了？是个怎么样的人呀？”
迟清赫倒是想谈，可惜某傻子不开窍，即便开窍也谈不了。
他否认：“没有，最近忙着实习，别问了。”
“不问就不问，什么时候回来？我派司机过去接你。”
和吸血鬼一起过春节，这辈子大概不会有第二次了，也算一场神奇的人生体验，况且答应了带荣泽逛庙会。
迟清赫犹豫一下，说：“过两天，不用派司机了，我自己打车。对了妈，我带个朋友回去，是一学弟，他过年没地方去，挺可怜的。”
“啊，这么可怜？那你快带回来。”
又与母亲聊了几分钟，迟清赫挂断电话，一看时间，奇怪今晚没收到战神殿下的邀请。
等电梯的间隙，他点开app，确实没有未读的撒娇消息，群里反而99+，自己饲养员的地位，已然不复存在。
再点开主播资料，发现没开播。
女仆装那一茬已经过去，不知道笨鬼又在瞎捣鼓什么。等回到家，迟清赫险些发疯，老父亲之魂熊熊燃烧。
只见荣泽浑身光溜溜的，床上堆着一坨黑白布料，仔细看像是女仆装。
他迅速甩上门，几步过去捞起床上的睡袍，将荣泽整个裹住，沉着脸问：“女仆装哪来的？”
“粉丝寄的。”荣泽又扒掉睡袍，“没看见我在试穿么，这女仆装怎么穿啊？好麻烦，你帮我穿。”
“……”迟清赫又捞起那件性感女仆装，准备装起来，“这是女孩子穿的，你不能穿，以后别随便告诉外人地址。”
荣泽一把抢回来，“别耍我，我看别的男主播也穿了，涨好多粉丝。”
“你就那么想要粉丝？”
“当然，我的目标是一千万粉丝！”
但凡荣泽少说个九百万，迟清赫都会想办法做到，没这么好高骛远的，还想穿裙子给外人看，就是欠收拾。
他忍无可忍，一针见血地提醒荣泽：“你在讨好人类，自己知道吗？”
“……”荣泽顿时脸色难看，“我需要讨好人类？你开什么玩笑！”
“天天求着人类关注你，不是讨好是什么？还有这女仆装，穿上准备勾引谁？”话一出口，迟清赫意识到说重了。
荣泽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会讨好愚蠢的人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可种种迹象在告诉他，迟清赫没说错。
面子摇摇欲坠，他气不过回呛：“关你屁事！谁允许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不是想要粉丝吗？”迟清赫看着恼羞成怒的吸血鬼，“讨好他们不如讨好我，你以为你现在的粉丝怎么来的？”
荣泽脑子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
又是一脸天真的愚蠢，老父亲累了，在床边坐下，缓缓说出一句：“笨鬼，我有时候真想……真想揍你。”
“……”荣泽回过味，原来“笨鬼的饲养员”竟是迟清赫。他即刻追问，“大老虎又是谁？”
那天见面后，莱恩已将账号和密码发给迟清赫保管，迟清赫这周偶尔会登大老虎的号打赏，错开来给荣泽撑场子。
眼下为了让笨鬼有个清晰的自我认知，迟清赫有意气荣泽，半夸半讽：“反应还挺快，现在知道自己赚的那些钱是谁的了？陪你玩玩而已，别太上瘾。”
“……”
其他游戏主播有上百万粉丝，几十万的比比皆是，而荣泽只有七万多粉丝。正因为比不过人类，他才不甘心，迫切想证明人类能做到的事，自己也能做到，并且要比人类更厉害。
结果到头来，又被狡猾的人类耍了，根本不是他凭自己本事做到的，他不仅讨好了人类，还被迟清赫看了笑话。
可恶。
荣泽骄傲的脆弱的自尊心顷刻间碎了一地，同时回想起曾经遭遇的那些憋屈事，还有经过兄长默许后，莱恩的多次嘲笑。
他是个无能的纯血种，是血族失败的产物，不被父母喜爱，是兄长的累赘，徒有殿下虚名。他什么都做不好，连做主播这样简单的一件小事，也失败了。
“你，你该死。”
“……”迟清赫怎么能想到，一向凶巴巴的吸血鬼，会在他面前哭鼻子。
荣泽仍光溜溜地往那儿一杵，手里还攥着女仆装，眼眶慢慢地红了，使劲一吸鼻子，蒙着泪的一双黑眼睛牢牢瞪着他，模样委屈招人疼。
显得他多混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