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其实柏凝在鸣春涧里面, 满打满算,待了半年左右。
而前去寻找鸣春涧,花了许多的光景, 期间发生种种,虽然艰险, 但也令她印象深刻。
正是去了鸣春涧一遭。
所以她带回来天圣灵果, 月息正式摆脱凡骨, 开始修炼。
那鸟蛋柏凝也没扔掉——本来想要给花栖枝的, 结果那家伙离开鸣春涧以后, 套上黑袍, 头也不回地离开,根本不给柏凝说话的机会。
这样一来,也就只能待自己带回去。
好在她后面破壳而出, 而月息也非常贴心的, 为她起了一个“羽梨”地名字。
那些事情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 至少柏凝现在想起来, 其中细节, 都还能说说得一清二楚。
可现在, 还有几人记得呢?
柏凝轻笑。
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 看着竹简上的“每到月圆之夜, 修炼者如万蚁噬心,通体冰凉, 循环十个大周期, 直至天亮为止”后,才明白, 原来花栖枝当时,便是冲着那红色晶体去的。
虽然不知道那玩意叫什么。
不过就目前来看, 她身体温度趋于正常,多余的万蚁噬心之痛,应该也能免去吧。
柏凝想着,继续往后看。
“需知:切勿倒行逆施,牢记万物有灵,遵循其意。若违背天意,妄改乾坤,将被功法反噬,夜夜咳血直至死亡。”
啧,看来这天枢炼魁术,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够练习的。
修炼条件如此苛刻不说,修炼过程中要注意的事情,也有这么多。
也就花栖枝能练练。
柏凝又随意往后看了许多。
“天枢炼魁术历届修炼者,最后无不苍颜白发,执念深重。其不言语、不剖析、不改变。守着秘密直至化为枯骨,是以他们为何衰老、因何变为白发,暂未可知,但诸君切记,此法诡谲,但凡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若有路可退,莫学此法。”
到最后,居然化作劝告。
可惜,花栖枝当时,并没有看见这劝告。
而且她看见了,也无济于事。
因为她就是书卷上所说的,“无路可退”之人。
对于当时的花栖枝来说,学习天枢炼魁术,便是她的退路。
不过——她的头发也变白了啊。
和竹简上记录的差不多。
是功法修炼到一定时间后,被反噬了吗?
编纂竹简的人不知道原因,柏凝就更不知道。
她只能暂且将这个问题记下——现在要忙的,看另有其事。
柏凝在第四十九层转悠,找到【荧惑】书架之后,按照记忆中的位次,在书架之中翻阅。
不多时,便抽出一本小册子。
这小册子显然是近期编纂的,巴掌大小,左侧由线给订上,方便携带。
册子封面右边的空位上,写着《须知》两个大字。
大字旁边,是小小的“月息”落款。
藏书阁中最后一本书,柏凝找到了。
书籍不大,可里面的字却不算少,密密麻麻的,好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爬。
她只能凑到书页上,一只眼睛闭着,用另一只眼来阅读上面的内容。
“束缚灵植:现种植于清源宗入口处,作为柏凝尸体镇压植物,与柏凝尸体相伴相生。若强硬移除、攻击、靠近柏凝尸体,灵植会发起攻击,直至对方死亡。灵植与尸体想生,尸体在、灵植活;尸体腐化,灵植枯萎。除此之外,没有其余方法可祛除灵植。”
在柏凝眼睛都快要看瞎的时候,终于讲那绿豆大点的小字,看完。
然后,心情更差。
这是什么破消息。
虽然说了自己尸体和那藤蔓的关系,可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差别?
总的来说,就是尸体离不开藤蔓,藤蔓也离不开尸体呗?
柏凝气急败坏,正欲将手中书卷撕毁,却突然灵光一闪,冷静下来:这只说了尸体和灵植的关系,可没有说藤蔓还有保鲜作用,能够保护自己尸体近三十年而不腐败。
她在意的点,根本就不是藤蔓!
她只需要将尸体好生带回去,交给花栖枝就行。至于这藤蔓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柏凝激动起来。
她调整情绪,而后又继续往后翻。
借着昏暗月光,眼睛都快要看成大小眼,翻了不知道多少页后,柏凝终于从角落里面,看见这么一排字。
“无水之木:防腐。”
极为简单的介绍,甚至没有额外占一页的空间。
似乎生怕别人看了去,所以写得如此隐晦。
可惜,柏凝还是看见了。
她将手中的书合起来,咧开嘴,得意地甩着手中书。
“等着吧你们,这就去夺回尸体,然后直捣黄龙。”她笑起来,“你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将手中的书扔起来,又接住,扔起来,又接住。
话刚刚放完,巨大的、可怖的威压,直接将第四十九层笼罩住。
强悍到令人窒息的灵力,电光火石之间,柏凝甚至来不及将一切归位,而是由本能驱使着,立即逃离此处。
她回到生死海之上。
哪怕自己已经安全,可心跳不止,那全然陌生的气息,居然让她也感觉到震慑。
是谁?
有如此浓烈的剑意。
柏凝将手按在心口之上,随后盘膝而坐,调节呼吸。
而在藏书阁第四十九层,多了一道灰色身影。
对方的头发有如绸缎,悉数披在脑后。头顶上的玉冠不近镶嵌了珍珠、玛瑙,还有东陵玉作配,长长丝绦垂下,仙气飘飘。
来人面冠如玉,眉目绮丽。
常年身居高位,让他多了几分不怒自威、高不可攀。
现在,他缓慢走在书架之中,随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往后翻了好几页。
表情不甚愉快。
“看这么快么?”
他修长的手指往后翻,只需要往后两页,便能够看见熟悉的名称:青木龙剑。
下面的小字注释密密麻麻。
“当时都说不要将之记录下来。”韩绛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指尖轻飘飘往上一划,写着“青木龙剑”的那一页纸,便悉数被撕下来。
边缘平整,几乎看不出来。
“似乎有些明显。”
韩绛蟾并没有将书放回去,而是看着书的边缘,好一会儿后,愉快地决定:“毁了吧,这种书放在藏书阁,也没有意义。”
“反正月息也上不来。”
韩绛蟾笑眯眯地,姿色姝丽。
其余弟子也很难想象出来,他们的师尊,原来笑起来的时候并非是仙气飘飘、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像是一只美丽骄傲的凤凰,只有这无人的时候,才有空顾影自怜,感叹自己的羽毛美丽。
手中生出一把火,悉数落在不过掌心大小的书本上面。
不过片刻,便化作灰烬。
“如此便好。”
韩绛蟾祛除后顾之忧后,正欲离开,却注意到,在灰烬落下之处,有黑色水滴,凝结在图书馆里面。
他袖袍一挥,灰烬消失。
指尖轻轻点,黑色水滴便悬空而起,漂浮到他面前的。
感应一番,脸色骤变。
有人闯入清源宗!!
他的目光变得狠厉,顾不上现在已经是半夜,将自己灵力漫开来,形成密密麻麻的搜捕巨网,而后笼罩在清源宗的正上方。
结果令人心惊。
每一处!
每一处都有这黑色水滴的踪迹。
清源宗正门口、弟子练武场、藏书楼——乃至于月息的院子里面!
无孔不入。
水滴里蕴含着强大的而菁纯的灵力,叫韩绛蟾不得不在意,究竟是谁对清源宗,生出觊觎之心。
是谁?
现如今,还有谁有这种实力?
他表情难看,身后凝练月华,随衣袖挥出。
月华打着旋,飞过清源宗每一处地界,将弥漫在各地的水滴收集起来,装入容器之中,用盖子盖好,妥帖保管。
明天,再拿去给清源宗其他长老看看。
现在,还是莫要打草惊蛇的好。
韩绛蟾三次挥出月华,确认他的武器经过之处,已经不剩一点黑水,这才勉强安心,带着东西离开藏书阁。
等到第二天,清源宗的戒备变强。
旁的不说,至少柏凝已经过不去。
柏凝是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从打坐的状态中抽身而出。
她的气息已经趋于冷静,也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能够忍到太阳落山,自己才动手,都是她死了一遭,耐心变好。
可是——她感应不到自己留在清源宗内的黑水。
也不能说感应不到,还有,但是非常微薄。
她留下的东西,肯定被人连锅端起。
现在过去,是自寻死路。
眼看着破局的关键已经出现,自己这边却掉了链子,如何不心急。
“韩绛蟾加强了护山大阵。”
许久不搭理自己的花栖枝,罕见的,主动朝自己搭话。
“我说怎么过不去了。”柏凝不满道。
“你被发现了。”
花栖枝客观陈述事实。
柏凝也不遮掩,直接承认:“对啊。”
她身形消失在生死海上,出现在半月山庄里面。
而且落地极为精准,正好落在花栖枝旁边——墓园面前。
再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柏凝或多或少,有些心虚。
她移开视线,轻声问:“怎么又跪在这?”
花栖枝没理她。
柏凝尴尬地站了一会儿,又继续搭话:“你怎么知道我被发现了?”
“韩绛蟾说了,加强防御,不允许陌生人进入清源宗。”花栖枝道。
“哦。”
柏凝虽然问花栖枝问题,可一双眼睛,却落在花栖枝身上,好一会儿,转不开视线。
“有事?”花栖枝冷冷淡淡地问。
“也没什么——”柏凝想了想,还是蹲下,凑走花栖枝旁边,难得和她同频对话,“你天天跪在这里,膝盖会不会痛?”
“……只是问这个么?”花栖枝应当是无语的。
“也不是。”柏凝蹲在旁边,抓耳挠腮好半晌,还是尽量明白地,说出自己心里话:“要不然别跪了吧,你也没做错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跪?”
“未能报仇。”花栖枝说。
“那也是其余人跪,你跪个什么劲?”
柏凝蹲着,毫无形象:“要不然,你去把月息抓回来,帮你跪?”
“你舍得么?”花栖枝冷淡地问。
“怎么舍不得,她都说我大奸大恶,强迫于她。我不干点坏事,心里不舒坦。”柏凝说。
“哦。”
花栖枝还是那般冷淡,似乎根本不在意柏凝怎么想。
“对了,月息和韩绛蟾不久之后,不是要举办道侣大典么。”柏凝自己说着,突然想起这件事来,变得兴奋。
“受刺激了?”花栖枝问。
“少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柏凝依旧蹲在花栖枝旁边,像个恶霸一般,语气流里流气,“他们要办道侣大典,怎么着,也得宴请各方来客吧?”
花栖枝沉默片刻后,“我没有被邀请。”
“合情合理的。”
柏凝一句话带过,而后才解释自己的意图:“就算这些天,清源宗加强防备,可是在道侣大典当天,他们总不能不放人进去吧?”
“你想趁这这个机会——”
“没错,我要趁机把尸体捞回来”柏凝豪情万丈。
“抢婚?”花栖枝疑惑不解。
两人同时开口,而后,同时沉默。
柏凝很纳闷:“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去抢婚?”
“我以为你放不下她。”
“我是什么很下贱的人么?”柏凝无奈地笑起来,随后问:“对方如此看低我、厌弃我,我还上赶着送给她羞辱?”
“你不是么?”花栖枝声音里,有淡淡地疑惑。
这句话,叫柏凝刹那之间,读出很多层意思。
她挑眉,反问:“我过去是这样?”
花栖枝点头:你过去是这样。
行!
好!
妙的很!
柏凝几乎笑出声来,她扯着眼前的嫩草,反问:“莫不是我之前对月息‘死缠烂打’、‘多次逼迫’、‘强取豪夺’的事情,已经传到生死海了?”
“这些还未传来。”花栖枝依旧淡定。
“不过以前,月息确实经常哭着去旁人家中,诉说委屈。”
柏凝几乎要气笑:“她有何委屈。”
“那得问你。”
“好好好。”
柏凝长长吐了一口气:“行,那现在我不仅仅要去扛尸体,我还得去捣乱。”
她站起来,看着眼前的坟墓,一口恶气堵在心口。
“我倒要看看,过去这么多年,我给了她多少委屈!”
“顺便帮我把人捉回来。”花栖枝依旧跪着,没有动。
“那不行,这场你俩的恩怨,我不插手。”柏凝说。
“你插手的还算少么?”
花栖枝反问。
“咳咳咳!”柏凝尴尬地笑起来,“往事莫要再提。”
“对了,到时候,将其余人的注意力带远一点。”花栖枝冷冷淡淡道:“我需要安静半年左右。”
“交给我吧。”
柏凝笑起来。
她向花栖枝借了黑袍,每日化作人形,白天去凡间溜达,打听消息,再结交三五个好友,喝喝酒、聊聊天,认识一些修真人士。
晚上,则回到生死海之中,尽心修炼。
夜以继日,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看着修真界人士喜气洋洋,都开始嚷嚷着,要去清源宗,喝仙人喜酒。
柏凝也再次突破。
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若是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她现在不仅仅是水。
柏凝看着自己的手,意念一动,水很快散作雾气,弥漫在空中。
而后,化作水剑,和自己胳膊相连。
现在,柏凝左手是胳膊,右手是水剑,真正意义上的,实现了“人剑合一”。
这样,倒是不需要额外去找草木来当剑了。
柏凝好心情地往外走,披上此前买地衣裳,并未穿着一身黑袍,大摇大摆走入瘴气之中。
“我去参加道侣大典了。”
她对花栖枝说着。
就好像她是出门溜个弯,而不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注意安全。”
花栖枝罕见的,回应了柏凝。
柏凝笑了笑,快速离去。
走到一半,看见眼前枯枝碎叶颇多,想了想,又蹲下来。
在路边找了许多又大又沉的石头,悉数装入荷包之中。
等到她和其余认识的酒肉朋友碰上面,一对比她那鼓鼓囊囊的荷包,不由得惊叹。沉甸甸的,估摸其分量,纷纷给柏凝竖大拇指。
称赞其阔气。
柏凝自然是笑纳。
她也不将里面的石头拿出来给众人看,而是就这么哥俩好,勾肩搭背的,一起上了清源宗。
清源宗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
虽然是修真界第一大宗门,可也以仙气、脱尘而闻名。
现如今,它被装扮的,和凡间倒没什么不同。十里红毯,鞭炮锣鼓,飞鸟于上空盘旋,左右是来自各界的人是,夹道相庆。
“真是个好消息啊。”
他们面露红光,不过来人认识、又或者是不认识,都分享自己的喜悦。
连带着柏凝,都收了好些宝贝。
她将自己的沉甸甸的“礼金”送出后,便被人邀请着,进入清源宗里面。
今天,护山大阵并没有开启。
柏凝经过自己的尸体,上面依旧是藤蔓缠绕,花朵细密。
这些人也是有意思。
举办婚宴,却偏偏在自己的尸体旁边。
“自魔头身死之后,好久没有听见过这种好消息了。”
“谁说不是,月息也是吃尽了苦头,好在苦尽甘来。”
“唉,我都还记得,以前和魔头有争执,都是月息被逼着来我家中避难。你们不知道,我本来有再多的怒火,但是看月息这么可怜,又担心她回去被魔头折磨,都忍了下来。”
“谁说不是?我夫人当初可怜她,还特意给她修了间屋子,让她害怕就过来住。结果没两天魔头又找上门来……唉,算了算了,都过去了。”
“是啊,过去了就好。”
柏凝本来没想太参与其中的。
可是这些人的对话,好似有意识一般,不要命地往她耳朵里面钻。
她视线看过去,发现那大放厥词之辈,自己当真还有点印象。
“魔头日日鞭打她,身上都是伤疤。”——说这话的人,剑气很差,脾气也不好,打不过又骂不过,最后把剑一扔,走了。
月息知道后,说他是什么什么宗门长老,担心自己得罪了人,便主动去替柏凝道歉。
结果,原来是如此道歉。
“鞭打还好的,你是不知道,上次月息来找我的时候,奄奄一息,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耍棍子的,耍得烂极了,柏凝曾经放言,建议他去赶鸭子,这样或许还有用一点,气得他脸红脖子粗,放言绝不会和柏凝来往。
相同的是,月息再度去劝解,安慰。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柏凝才知道,原来她口中的“劝解安慰”,是这个意思。
原来她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哈。
真是有趣。
柏凝看着熙熙攘攘,诸多人头。
只觉得这一切,似乎太过平淡、太过冷静。
道侣大典嘛,不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么?
柏凝冷笑着,拨开自己酒肉朋友的手。
“唉,你要去哪儿?”
他们纳闷地问柏凝,却没有一个人跟上来。
这样正好,柏凝也不需要人跟着。
碍事。
她收敛气息,穿越人群,缓步走到自己尸体旁边。
开膛破肚、穿肠烂肺。
她的尸体被架起来,像是一个吉祥物,任人羞辱近三十年。
而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柏凝继续往前走,她的反常,引起了某一个小弟子的注意,“唉,你再干什么?”
尚未惊动其余人,一声鸟鸣震天响。
霞光万丈之中,巨大的杜鹃鸟,背上驮着一对璧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丝竹乱耳,欢呼雀跃。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鸟背上的人,对此发出最衷心的祝贺。
佳偶天成啊。
柏凝看着云端男女,良久,在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右手凝结为黑剑,狠狠地,扎向绑着柏凝尸体的木架根部。
一剑,撬开泥土。
一剑,倾倒方向。
一剑,将绑尸体的无水之木高高挑起,背在肩膀之上,面对着突然暴涨的藤蔓,毫不留恋,立即离开。
一切发生得太快,等到转发反应过来的时候,柏凝已经扛着木架子,逃之夭夭。
留下一道潇洒背影。
“有人偷魔头尸体!!”
道侣大典瞬间乱了起来,所有的秩序被打破,和尸体相伴相生的藤蔓,骤然暴涨,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剑光、刀光、灵力波动,轰然之间,将所有庆典摆设,化为灰烬。
毁了。
都毁了。
庆典乱糟糟地变成一团废墟破烂,叫站在云端之上的两人,表情骤然变化。
韩绛蟾气压骤然转低,令人恐惧的灵力,直接覆盖在所有人头顶。
他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怒意。
“何方鼠辈,在此放肆!!”
远远的,传来女子声音。
“是你祖宗我。”
第42章
柏凝扛着自己尸体离开, 不到片刻,担心自己被追上来,立即寻了个没人的地方, 用黑水包裹着尸体,快速将之送回生死海上, 只顾得上冲着半月山庄的方向, 朝花栖枝喊两声, 证明自己已经得手。
而后, 又立即离开生死海, 孤身回到方才的地方。
她不再化作旁人模样, 而是将身形捏造的,和自己曾经并无太大分别。
恰好此时威压传来,柏凝随手折断一根枝条, 无视威压, 冲上云霄。
“叫你祖宗我干嘛?”
她再度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已经已经死了接近三十年的人, 被开膛破肚、挂在清源宗门口、受人唾骂将近三十年的魔头,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 笑着, 出现。
和过去别无二致。
只不过穿着的, 是一身黑袍。
她脚下踩着树枝, 好巧不巧,树枝上面, 还悬挂着小小的“喜”字——是清源宗为了恭喜韩绛蟾和月息结为道侣, 特意挂上的。
谁知道,现在成了柏凝临时用剑, 被她踩在脚下。
“好热闹呀。”柏凝笑眯眯地,视线扫过众人, 最后,和不远处的两人一鸟对视。
她的道侣、她的挚友、她的徒弟。
她独自一人,踩着嫩枝,站在半空中。
另外三人,身着华服,万众瞩目之下,表情渐渐冻结。
本来欢欢喜喜的喜宴,安静下来。
所有人看着横空出世的柏凝,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倒是柏凝,接受良好。
她笑起来,长发掠过她的嘴角。
“恭喜?”
朝着韩绛蟾和月息道贺。
“听说,今天是你俩的道侣大典。我不请自来——哦不,我在没人期盼的情况下,突然活了过来,你们会不会觉得晦气呀?”
下方不知是谁,猛得来了这么一句。
“知道就好!”
“闭嘴。”
柏凝微笑着,目光精准落在对方身上——是刚刚替月息说话的人。
柏凝冷笑起来,语气傲慢:“给月息专门修了房间,为她避难?老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色胆包天,出门游历的时候,不知道多少良家女子被你折辱。我只是割断你的命根子,你该感谢我才对。”
此话一出,方才还围着男人,热热闹闹说话的人。
不约而同往周围散开,面上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嫌弃。
叫男人慌张起来。
“你们别听魔头瞎说,我不是……”
“你敢捞起□□给旁人看看吗?”柏凝声音讥讽。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男子恼怒不易。
柏凝回以冷笑:“死太监。”
“够了!”柏凝话音刚落,沉默许久的韩绛蟾,目光沉沉,望着柏凝,“你作恶多端,本是取死有道。现如今,无论是你用了何等秘法活过来,但天理昭昭,你——罪应当诛!”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气势。
太阳在他身后升起,祥云于他身畔流转,圣光沐浴之下,他穿着喜服,丰神俊朗,正气凛然。
却已经不是柏凝记忆中的样子。
“我有何罪?”
柏凝面无表情,冷眼扫过世人。
“滥杀、乱情、狂妄、自大。”韩绛蟾声音庄严,有如他现如今的表情。
月华已经在他身后凝练,散发着光泽,令人恐惧的微压,以他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弥漫,叫天色暗涌,日月无光。
雷云迅速凝聚,天色昏暗,只有他的武器月华,是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魔头,你且等死吧!在这二十多年来,韩掌门修为精进,心法已经修至顶级,武器月华更是多番锻造,无坚不摧。别说是你手里的破木棍,哪怕是青木龙剑,也抵挡不住月华的攻击!”
所有人笑了起来,他们似乎已经看见,柏凝被斩于马下的情景。
柏凝冷笑。
她的视线瞥过月息,“青木龙剑,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确实新娘子亲自送我的。”
月息表情依旧淡淡地,哪怕柏凝突然出现也没有过于惊讶,从始至终,更是没有说一句话。
似乎自己已经不存在。
可是柏凝既然要无差别攻击所有人,那月息自然不能幸免。
她轻笑,讥讽看向月息:“据说,我多次强迫你,害得你伤痕累累,几乎死去?”
月息没有回应柏凝。
她移开眼,不言不语。
像是一汪宁静的湖水,明明是活水,却又幽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
她不在意、不害怕、不畏惧。
像是个局外人,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多奇妙啊。
“月息,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你过去,还做了这么多事情。”
“闭嘴。”
韩绛蟾打断了柏凝。
他食指中指并起,指着柏凝:“你这等大奸大恶之人,满嘴胡言,在我清源宗地界,哪里由得你来挑拨?”
“你这种人,只有死路一条。”
他是如此正义。
只需要轻轻张嘴,便立即为柏凝判了死刑。
柏凝看着月华已经离鞘,朝着她攻过来,快速旋转着,很快,一生二、二声三、三生万物。
无数个月华像是会发光的小钩子,朝着柏凝攻来。
柏凝瞒着漫天攻势,冷冷一笑。
她依旧踩着脚下的树枝,“喜”字在月华的攻击下,已经从中砍断、下坠过程中,经受无数刀,随后变成碎屑,纷纷扬扬落下。
而柏凝,踩着树枝,根本不打算防御。
她的右手化作黑剑,没有花哨的起手动作,无需挽更多的剑花。
她举起手,精准无误地,于上万月华之中,劈中唯一的真身。
“铛——”
金戈相撞。
满天月华同时震颤,随后,渐渐消失在原地,只余下柏凝所砍的月华。
韩绛蟾确实变强了。
曾经在自己手下,过不了三招的男人,现如今,居然能够操控着月华,和自己打个不相上下。
他这二十多年,也算是没有白活。
柏凝和韩绛蟾僵持不下,两道强光无数次相撞,又立即分离。
在旁人眼里,大地不过是为他们放了一场烟花庆贺。
而眨眼的功夫,柏凝和韩绛蟾已经过了几百招。
胜负未分。
哪怕只是胜负未分,却也让韩绛蟾兴奋起来。
他看着柏凝,表情终于不再凝重,反而放松下来,“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这句话,说得明明轻松自在,偏偏带着久压之后的放松。
“哈哈哈哈,韩绛蟾,你在发什么癫?”柏凝笑起来,笑得恣意、畅快极了,就和过去一样,总是如此令人讨厌。
她笑够了后,这才轻蔑冷笑:“过去的你,也配算得上是我对手吗?”
她语气狂傲,轻而易举,将韩绛蟾的底气摧毁。
“你修为尚可、天赋一般,不过是天材地宝堆起来的修为罢了。二十多年过去,居然也就这般水平。”柏凝讥讽地笑:“说什么我不是你地对手。”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拿你当过对手。”
“以你的实力,还不配。”
柏凝轻快地说出诛心的话。
随后,她眼睛都不眨一下,不顾自己还踩在树枝之上,借力一跃,将嫩枝从脚下抽出,而后剑气凌然,犹如巨剑悬浮在众人头顶之上。
剑意煌煌,人心惶惶。
树枝凝聚着柏凝的所有灵力,轻轻划过。
月华碎作两截,就这么跌落,像是普通的破铜烂铁一样,失去所有光泽。
震撼。
绝对的实力面前,只有震撼可言。
被搞搞捧起来的韩绛蟾,在经历了顺风顺水的近三十年时间,终于,那一直压在他头顶的乌云,在他人生最光彩的时候,突然飘了回来,甚至于,带着雨雷风暴。
“柏凝,你究竟想做什么?”
韩绛蟾的脸色难看至极。
他其实并未如何出手,只是武器碎了而已,现在,便已经失去战意——这无法指责韩绛蟾,因为柏凝的修为,像是始终遮蔽在他头顶的云。他挥不散,逃不开。
好不容易有了与之对战的底气,却又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狠狠羞辱。
他可是清源宗的掌门。
修真界第一人!
过去一直被羞辱就算了,怎么能到现在,还被羞辱?!
韩绛蟾的脸色发青,却迈不出与柏凝厮杀的那一步。
倒是在这时候,一个葫芦突然飞上天,上面驮着少女,阻隔在柏凝和韩绛蟾之间,也不说话,而是拍了拍葫芦。
一时之间,各式各样地符咒几乎密布天空之中。
不仅如此,火、水、雷电,那葫芦也不知道究竟什么宝物,居然应有尽有,似乎自称天地。
韩归眠坐在葫芦上,挡在韩绛蟾面前。
她毫无修为,却义胆云天,“魔头,居然敢坏我哥哥好事,我今天定要你好看!”
说着,她从葫芦里面,扔出青木龙剑。
“哥!我用不了,你接着!”
韩归眠将青木龙剑朝着韩绛蟾扔过去。
估计是看他的武器月华已断,边想着要给他备点新武器。
谁知!
已经手无寸铁的韩绛蟾,看见青木龙剑朝着自己扔来的时候,居然往后退了两步,躲开青木龙剑,由着它往下坠,直直插入地面之中!
反常的态度!
柏凝一边招架空中几乎数之不尽的符咒,注意到这一幕后,却还来不及仔细思考,便又被攻击分走注意力。
这韩归眠的葫芦,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柏凝已经有些厌烦。
她的视线凝聚在葫芦之上,看着那圆鼓鼓的器具,右手再度凝结为长剑,而后,像是灵敏的鹰,躲避所有攻击,直直朝着葫芦刺过去。
“咔擦”
葫芦上面突然凝结出来的防御结界,应声而碎。
“哥,救命,她要戳我葫芦!”
韩归眠反应过来,她死死护住葫芦,也顾不上攻击柏凝,而是将所有的防御符咒,悉数堆在自己身上,保护她的宝贝葫芦不会被刺破。
“哥?!”
韩归眠不停地喊着。
终于叫韩绛蟾回神。
他看着眼前这一幕。
黄符在天边纷飞,整个清源宗,已经只剩下硝烟气味。
偏偏柏凝像是个没事人,在其间穿梭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柏凝身上。
哪怕他们不愿意承认,可是眼底的向往、对强者的钦佩,都已经从眼睛里面流露出来。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所有人都只看得见柏凝,所有人都夸柏凝。
柏凝就是一个小偷,偷走了他的光环与荣誉。
明明他才是正道第一人,他才是应该沐浴在光环之下,被所有人注视的正道魁首。
柏凝虽然什么东西啊!
嫉妒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叫韩绛蟾忘了那绝对的实力压制,也忘了曾经的一切美好过往。
他往前走了一步。
离开杜鹃鸟后背,而是就这么,没有任何依托,站在虚空之中。
双手掐决,衣袂飘飘。
光华流转,如大罗神仙。
“嗡——”
已经碎成两截的月华,再度亮起来。它们散发着浅蓝色的光,嗡鸣着、颤抖着。
随着韩绛蟾手手指合拢,月华也立即合拢、修复。
而后,猛得朝柏凝挥出去。
“魔头,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
“魔头?”柏凝斜眼,看了韩绛蟾一眼,“过去你深陷困境的时候,求我之时,怎么不叫我魔头?”
"巧言令色。"
韩绛蟾说。
似乎只要这样,他曾经屈辱的、求柏凝出手相助的日子,便不复存在。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么?你领着数十个清源宗弟子,差点死在沙漠中。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将你们从流沙里面捞出来,你能有今日?”
柏凝话音刚落。
韩绛蟾都还没有反驳,便有清源宗之人跳出来,大声驳斥。
“魔头,你再胡说什么?明明就是你的计谋,将我等骗到沙漠之中,故意折辱,现在居然说是自己的功劳,当真是无耻!!”
“折辱?”柏凝仰天长笑:“我要折辱你们这对废物,还需要用这等手段?”
她轻嗤,“你们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柏凝,就是如此,你才得罪世人。”
一直沉默地月息,终于开口。
也是这时候,月华的攻击已至,韩归眠葫芦里的天火开始弥漫,朝着柏凝喷来。地面不知何时,已经枯萎的藤蔓,又爆发生机,藤蔓变得比人还要粗,从地面捅上天,刺向柏凝。
“我得罪世人?”柏凝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世人愚蠢、被三言两语所蒙蔽。凡入你眼者,皆蠢钝如猪;凡须你努力经营者,皆为丧心病狂之辈。”
柏凝不多来自各方的攻击,她只是指着下方的人头。
也指向月息。
“皆为衣冠禽兽。”
“诸位道友如何,容不得你这魔头在此放肆。”韩绛蟾操纵月华,刺向柏凝。
藤蔓已至。
满天怒火汹涌,几乎将柏凝烧毁。
她站在天地之间,脚下的嫩枝已经不见新萌发幼叶,也不见“喜”字招摇。
“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柏凝回来了。”
她的目光炯炯,几乎刺透所有人皮,看穿其藏在衣服下面的一颗心。
“既然你们说我是魔头,那我便当一回魔头。”
她踩在藤蔓上,一脚,将之蹬回原地。
“污蔑我的,死。”
她的声音犹如最恶毒的诅咒,在整个修真界蔓延开来。
“辜负我的,死。”
犀利的视线,比她手中的剑,更加利刃畏惧。
“杀死我的——”
柏凝视线阴沉,本是因韩绛蟾引来的雷雨,现如今,十分合时宜,开始电闪雷鸣。
闪电照亮她的脸颊,露出那惊悚的、令人胆怯的面容来。
不健康曾经恣意潇洒,唯有强烈恨意。
“我当将其,碎!尸!万!段!”
“轰隆——”
暴雨倾盆而下,所有月华在这一刻,悉数穿透柏凝的身体。
天火在雨中蔓延、肆虐,根本不受大雨的影响。
藤蔓再度蜿蜒而上,一层一层缠绕,确保柏凝无处可逃。
而巨大的杜鹃鸟,只是看着这一切,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火光中的身影逐渐消散,甚至于缠绕在她身边的藤蔓,也被炼化成灰。
她终于变得慌张起来。
化作人形,拖着厚厚的、湿淋淋的羽毛,威胁韩归眠。
“蠢货,收回你的火!”
“凭什么?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你想死吗?”
“我想你死!”
韩归眠一点也不怕。反而拍了拍葫芦,火烧得更旺。
“你们——”羽梨愤怒异常,她挥舞着厚重耳朵羽毛,试图阻拦一切。
谁知在一旁躲雨的众人,却小声讨论起来。
“灵羽仙姑,您这是想做什么啊?”
他们的视线带着戒备,上下打量着羽梨。
若是只有三五个人,那羽梨可能一翅膀挥过去,送他们去见阎王。
可是,现在不仅仅是有三五个人。
她不能轻举妄动。
“没事。”
羽梨收起身上的杀气,就这么站在大雨之中,任由雨水将自己浇湿,浑身湿淋淋的。
“灵羽仙姑别担心,清源宗有护山大阵、还有许多老前辈坐镇,魔头柏凝,是跑不掉的。”
这番话,叫羽梨彻底冷静下来。
是,跑不掉的。
不仅仅是师傅,就连她,也跑不掉。
现如今,她什么都不能做。
若是能救下师傅还好,可若是救不下,便是和整个修真界为敌。
这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师傅既然能复活一次,那一定能复活第二次吧?
没关系的,她可以继续等,她愿意等师傅。
这么想着,羽梨将所有注意力收回,一语不发,真的像是医治再寻常不过的鸟。
一切化为灰烬。
藤蔓已经枯萎。
月华回到韩绛蟾手心之中。
天火被收回葫芦里面,
就连一直翻涌着的乌云也散去。
云销雨霁,雨后天晴,又是上好的天气。
方才惴惴不安的众人,现如今,终于从藏身处出来,笑眯眯地,朝着韩绛蟾贺喜。
“韩掌门果然是年少有为,数次将魔头斩于月华之下,当真是正道第一人。”
“韩少阁主也是英武不凡,居然能够主动跳出来,为哥哥分忧。”
“还好在下今天来了,不然怎么能看见韩掌门的英姿?”
所有人将韩绛蟾团团围住,歌颂他的付出,夸耀他的实力,三言两语之下,似乎韩绛蟾不日便要飞升,求证大道。
“真是双喜临门啊韩掌门。既杀死了魔头,又求娶到美娇娘。”
众人恭喜着、赞颂着。
让韩绛蟾在此领会道,何为众星拱月。
对,就是要如此。
他合该站在最高处,被所有人讨论、注目。
韩绛蟾笑起来,彬彬有礼地向每一个人道谢。
“魔头已死,诸位不必担忧。”
他笑着,安抚所有人的情绪。
偏偏在这时候,天际一声惊雷乍响,而后,从半空之中,传来柏凝的声音。
“你爹死了我都活着。”
此言一处,满座哗然。
众人再度变得惊惧胆寒,纷纷打量四周,想要找出柏凝踪迹。
可令他们更害怕的事情出现了——在场这么多人,根本没有柏凝的身影!
恐惧在所有人之间弥漫,不安感随之叠加。
韩绛蟾也是心头一跳。
可现如今,在所有人注视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大丈夫何须畏首畏尾?”
“畏首畏尾?畏首畏尾的人,是我么?”
柏凝冷笑着,声音清楚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我的行踪,需要受你们这些草包限定吗?”
“柏凝,你不要太过分!”韩绛蟾脸色发青。
“闭嘴。”
柏凝丝毫不给“正道第一人”面子。
她冷喝一声,而后道:“现在,你们给我听好了,如果不希望平白无故地死掉,那么就按我的意思去做事。”
“现在:去查,查明白我当时究竟是怎么死的。如果能找出杀害我的凶手,我可以只找他的麻烦,不牵连其他人。”
她声音冷傲,“从现在开始,我会每个月,随机访问某一位侠士家中。倘若你等,不希望妻子无依靠、幼童无庇护、老人无赡养,那你们就去查,把当初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们,听懂了么?”
她地声音和过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过去众人听着,只是觉得厌烦。
烦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仗着自己有点修为,便爱出风头一点情面也不留。
而现在,众人听完后,只有害怕。
因为他们听出来,柏凝现在的语气,和过去相差甚远。她刚刚说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里面,都有浓重的杀意。
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这个疯子。
真是个疯子!
“诸位,不要听她妖言惑众。”
韩绛蟾感受到所有人的恐慌,作为身份地位最高的人,必须站出来,稳定军心。
“我们不要自乱阵脚,接下来,清源宗会派人全力搜寻柏凝,必定将其斩于刀下。”
回应他的,是柏凝不屑的讥笑。
“我生与死,是你这种脓包蠢货能界定的?”
第43章
对于曾经的挚友, 柏凝已经没有一句好话。
毕竟现在于她而言,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过去的感情如何,不重要。
重要的是, 她要痛痛快快、高高兴兴地闹一场!
柏凝冷笑着打断了韩绛蟾的话,还不忘对在场诸位道:“现在, 我会给你们一个提示——当初, 我喝了清月长老送来的药, 之后便失去意识。想要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你们就去问问伟大的清月长老, 当初给我喝的是什么东西、有什么效果, 在我喝完药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声音愉悦:“我需要确切的、准确的信息,直到一切水落石出。”
“不然的话。”
柏凝冷哼一声, 而后, 镇山石应声碎裂。
“砰”地一声巨响, 所有人被碎石砸得结结实实, 却有如鹌鹑, 一句话也不敢说。
护山大阵似乎察觉到危机, 轰然开始运转。
远处山脊里面, 传来苍老的、深不可测的灵力, 像是水波一般,缓缓荡开。
“是谁在我清源宗地界胡闹?”
那总是闭门不出的老头子们, 被这动静给惊醒。
那几位, 可是修炼了不知多少岁数。据说在清源宗建成的时候,他们便已经存在, 现如今,依旧在着红尘之中, 休养生息。
哪怕未曾见过他们模样,但是本能的,对此尊敬。
“你爷爷我。”
柏凝除外。
“哼,好大的口气。”
苍老的声音冷哼一声,山岳都跟着震颤。
“装什么,老东西。”柏凝也冷哼一声,一点不惧。
她未曾凝聚实体,现如今,也不过驭起插在地上的青木龙剑,操控着它,朝着远方山石,狠狠一劈。
山头好似柔软的豆腐,轻轻一划,便被拦腰砍断。
鼓起的山包顺着剑痕,缓缓倾斜,下滑。
刹那间,罡风流转,日月无光。
飞沙走石,所有人不得不睁开眼睛,抵御强横的罡风和微压。
“老东西,快死了就藏山里,别强出头。”
“不过是个山野之间养成的精怪,如何敢在老夫面前放肆!”
老人的声音有如雷霆,轰隆隆的,几乎在天际炸开来。
此话一出,本就处于恼怒之中的柏凝,在半空之中凝聚虚影。
她站在罡风之中,毫不畏惧罡风,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却面色阴森:“老东西,你在说什么?”
“柏凝,你身无灵根灵骨,不是人类这件事情,乃众所周知。杀了你,也不过是为民除害。”
韩绛蟾同样身处罡风之中。
可风似乎也偏爱他,只是将他头发吹乱,并未伤他分毫。
甚至在风中,他此时站出来,还颇有几分义薄云天的滋味。
柏凝闻言,笑了起来。
“所以——我肚子上的伤口,是你们造成的?”
她的目光阴森,手中不知何时,挽起竹枝,目光所至,众人无不胆寒回避。
“你们,剖了我?”
她的怒火越发分明。
“你这种怪物,死得其所。”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居然敢当出头鸟。
话才说出来没多久,柏凝摘下一叶竹叶,径直从手中飞出。
洞穿那人的丹田识海。
“轰——”
一具尸体倒下。
伤口极小,甚至不见血。
众人见状,曾经被柏凝统治的过往,涌上心头。
虽然柏凝死了二十五年,可她超绝的武术才学以及出类拔萃的剑道,根本没人敢忘。
此前敢挑衅,也不过是觉得柏凝意思死了这么久,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可事实,他们根本不了解柏凝。
这人就算是死了,也有办法闹得修真界天翻地覆。
就像现在。
“韩绛蟾,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次。”
柏凝手中拿着竹枝,像是看陌生人那般,看向韩绛蟾。
“我说,你是怪物。”
韩绛蟾顶着罡风,眼神虚晃片刻后,又才下定决心,对着柏凝道。
“哼。”柏凝冷笑一声。
“你才是怪物。”柏凝抄起竹枝,朝着韩绛蟾劈过去。虽然已经多次过招,不过她面上不见疲态,甚至于精神奕奕、越战越勇,“无能的废物,只配待在角落里面。”
韩绛蟾自然是不怵。
他不敢怵,也不能怵。
事情到现在,他只能操控着月华,抵挡、攻击柏凝。
看着眼前劈面砍来得月华,柏凝甚至不屑于侧身躲。她操控着竹枝,往前挥出两剑!
月华又碎掉。
还未近柏凝的身,便被随手拈来的竹枝砍碎。
今天第二次碎掉。
清源宗曾经的大弟子,现在的掌门人,在自己婚宴的大喜日子上,被魔头柏凝,狠狠地羞辱了两次!
两次!
韩绛蟾几乎要发狂。
那些该有的、不该有的情绪,纷纷涌上他的脑海。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所有人异样的视线,几乎听见了他们心底不屑的声音。
——什么清源宗掌门,我看也就这样。
——居然连死了二十五年的魔头都打不过。
——虽然厉害,可是比起柏凝懒得,还是差了太多。
那些声音似乎不存在,又似乎,早已深深种在他的脑海里面。
恍若二十五年前。
——哇,大师兄这个朋友好厉害,大师兄都破不了的局面,她居然轻而易举地破开,太牛了吧。
——大少带回来的朋友,真是天纵奇才。
——本以为韩仙师,已经是奇才,没想到柏仙子,更是远甚,一骑绝尘,令人自愧不如啊。
——若是柏凝为我弟子,那清源宗掌门之位,我便也无需如此纠结。
——哥哥哥哥,你上次带回家的,那个很厉害的姐姐呢?
——大师兄,过不去了,要不要请你好友柏凝前来相助。
柏凝柏凝,什么都是柏凝!
不过是个妖物而已!
妖怪比人厉害,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韩绛蟾恶狠狠地看着柏凝,不顾月华已断,居然就这么赤手空拳冲上前去,试图接上柏凝攻击。
“你乃妖物,当死。”
“我看是你在找死!”
柏凝表情不变,捏紧竹枝,一往无前。
风沙更大。
众人看着这场世纪之战,无不捏紧了心。
“哥哥,你没武器,快回来!!”韩归眠担忧地看着,很想要上前去帮忙。
可现在飞沙太大,早不是她这个普通人,可以涉及的战场。
至于其他人……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们相信韩掌门,一定能够将妖物杀死。
两人越来越近,杀气环绕着,几乎将整座清源宗荡平。
在这是,异变突起!
在两人相聚的下方土地里面,突然爆出剧烈强光,其中蕴含着强悍的攻击,在所有人毫无防备的时候,猛得炸裂开来!
将柏凝、韩绛蟾两人,吞噬进去。
“妖物,在我清源宗地界撒野,可问过我的想法?”
方才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
带着冷意。
“老东西,搞偷袭?!”
柏凝的声音穿破光柱,以肉眼可见的是,光柱突然自上而下,被分成两半。而在光柱的正中心位置,正是柏凝舞者手中竹枝,奋力向下刺去。
她划开光柱攻击。
将其硬生生分为两半之后,用竹枝,狠狠插向大地!
地面裂开两尺宽的缝隙。
是柏凝仅仅靠一根竹枝,所砍出来的缝隙!
如此实力,何人敢敌?
哪怕是清源宗前任掌门在前,她也敢回手反击。
众人心里一个咯噔,越加肯定,这天底下,就没有柏凝不敢做的事情——那么,她在方才说的,要一个一个找上门,探听往事的话……没有人敢不去考虑,不为自己谋出路。
毕竟柏凝杀他们,就和切菜一样简单。
众人心中惴惴,害怕地同时,心里也在期待:清源宗的前任掌门啊,大仙人啊,速速吧柏凝这魔头杀死吧,不然的话,修真界哪里还有太平日子?
他们如此殷切地盼望,就像是盼望自己能够早日突破,求证大道一般。
大抵是他们的盼望太过真切,那在地底的老神仙,似乎已经听了去,蓦然,光柱颜色变化,从刺眼的白转化为更加浓稠的乳白色,期间因为有人距离靠得比较近,被溢出的攻击伤到。
瞬间,他骨头开始嘎吱作响,整个人身体颤抖着,趴在地面之上。
七窍渗出血液,浑身痉挛着,想要呼痛,却被吐出来的血给堵住气管。
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不过是沾到一点攻击,便于瞬息之中,凄惨死去!
而柏凝,现如今,被光柱所覆盖着。
众人顾不上为那人的死亡而悲伤,而是期待地看着柏凝,盼望着她能够和那人一样,七窍流血、痛不欲生地死去。
可是,他们还是失望。
诚然,柏凝的身影在强光之中缓缓消失,像是被风吹散的沙石。
可她没有呼痛,没有受伤的痕迹。
她只是咬牙切齿,将凝聚出来的剑意,悉数打入地底之中,只听得一声苍老的闷哼传来,柏凝所有的攻击,也被化开。
她消失在清源宗,“老东西,你给我等着!”
她还活着。
哪怕是可能受了伤,但是——她还活着!!
在场所有人,感觉自己已经被乌云笼罩着。他们头顶压了一座名叫柏凝的大山,不知何时就会倒塌下来,将他们压死在山脚。
镇山不知实力的前辈出手,并未为他们移除这座大山。
甚至于让他们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这座山究竟有多么的巍峨挺拔,难以逾越。
不行,必须做点什么,不然真的会死的。
几乎所有人的脑海里面,同时冒出这个念头,而后,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娴静待在一旁,如娇花照影的月息身上。
她给柏凝喝了什么?
所有人都开始思考这个问题,都没有人注意到,光柱已经消失。
柏凝的身影消散,
偌大的空地上,只余韩绛蟾一人。
他衣袂飘飘,整个人悬浮在半空中,身上并未受一点伤,只不过愣了半晌后,这才缓缓落地,朝着被削去的山头叩拜。
“弟子多谢师傅。”
是韩绛蟾的师傅出手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清源宗上任掌门人,悍然出手,阻止了柏凝。
“魔头被我重伤,召集清源宗弟子,大力搜查。若能找到魔头,即刻绞杀!”
虽然他这么说,可是所有人都能听出来,他此时中气不足,甚至有些气虚。
显然,在刚刚的动手之中,他并未捞到好处。
甚至于被柏凝所伤。
这个认知,使得众人更加心慌。
他们交换视线,希望从旁人眼中,看见自己求生的路。
宾客的想法,韩绛蟾根本无暇顾及。
他恭敬点头,“是,师傅。”
行礼。
将自己已经受伤的师傅,体面送离场。
而后,回望满地疮痍。
曾经由众人亲自挂上的“喜”字,已经变成红色碎屑,四散飘零。
清源宗镇山石被碎,山门口被砍出巨大沟壑,不远处的山头更是被直接削平,还不知道那附近可有人家居住,会不会受伤。
一片狼藉。
大典进行到现在,再没有继续的可能。
韩绛蟾深吸两口气之后,稳住自己心态,发挥大门派掌门的风范,有条不紊地安排处理所有事情。
最为重要的,便是送走受惊宾客。
“诸位,今日一事,确实是事发突然。人各位受惊,乃我宗过错,现如今庆典已经无法进行,接下来,我将安排门内众弟子,为各位备好车马灵宝。”
他拢起红色喜袍,语气苍然。
“接下来,修真界只怕不太平。保险起见,诸位还是早些归家,要好一点。”
韩绛蟾这话,挑不出任何问题。
要是他们只是争端的围观者,也就听从韩绛蟾的安排,早些离去就是。
问题是,他们不仅仅是围观者。
柏凝这魔头,斤斤计较,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把剑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哪怕看不惯对方行径,现如今,也不得不冒着惹韩绛蟾不快的风险,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无声反抗。
他们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一身喜服的月息身上。
“诸位,你们这是何意?”
韩绛蟾见自己的话,并没有人听进去。
一时之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仙风道骨的表情,也随之破裂。
“韩掌门,我们也是不没有办法。毕竟我们不像您一样,有高深功法傍身。若是魔头到时候找上门来,”被柏凝点名威胁过的男人,害怕开口:“可是刚刚,柏凝那魔头看了我好几眼,分明就是记恨我曾经帮助过清月长老。”
他面露恐惧,指着不远处,被竹叶穿透识海的尸体说:“您看,不过是骂了魔头几句,又给清月长老提供了住处——无论他是否有强迫良家妇女,可这位道友之死,也可以证明,柏凝此人心思恶毒,杀人不眨眼。”
他声音都开始发抖,似乎已经看见柏凝提着剑,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韩掌门,您心怀天下,不如先帮帮我,告诉我们,清月长老当初,究竟给魔头喝了什么,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如何?”
“莫要自乱阵脚!”韩绛蟾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虽然穿着喜袍,但身上不见一点喜气。
他扫过众人,颇具威严道:“清源宗会安排众弟子下山搜寻重伤的魔头,你们莫要自乱阵脚,反倒如了魔头的意!”
“你且安心,我们能杀了魔头第一次,便能杀她第二次。”
他的声音极具说服力。
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正道领头羊,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柏凝狠狠打脸。
可是这么多年积累起来的威压,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
就像是柏凝留给所有人的恐惧震撼,不是死了二十五年,就能消除的。
若真是能消除的话。
也不至于尸体被吊在清源宗门口二十五年,日日有人来“观瞻”其仪容。
二十五年来,无人敢忘。
或许也是,问心有愧。
众人讪讪,无法得到确切的理由,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只能将求助的视线,望向月息。
“清月长老,您菩萨心肠,就告诉我们吧。”
月息被人围起来,她勉为其难地笑着,只是摇头:“不过是寻常滋补的药物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剑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
自然有脾气急躁之人,慌张之下,说了几句重话。
“清月长老,我们过去帮了你许多,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被魔头杀死吗?”
“呸!怕死的窝囊废,月息姐姐过去没有帮你们吗?”韩归眠跳了出来,脸上都是愤怒。她将一身修为的月息,护在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肉体凡胎,来挡住诸多修士。
“不过是死了快三十年的魔头,瞧你们怕成什么样子?我池塘里面的乌龟,都比你们有胆量一点。不许围着我月息姐姐,不然的话,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没有人在意韩归眠的威胁
但没有人不在意鸿晴阁少阁主的威胁。
尤其是对方还有个当掌门的哥哥。
那更是不得不在意。
众人见确实是问不出东西来,加之韩绛蟾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难看来形容。
目前,也无计可施。
只能下山之后,各拼本事。
众人垮下肩膀,苦哈哈地朝着韩归眠道歉:“韩少阁主,您别生气,在下不过是所受冲击太大,一时昏了头,没有冒犯清月长老的意思。”
“你最好没有。”韩归眠将月息护在身后。
“自然自然。”众人点头哈腰,不停道歉。
“行了,废话真多。”韩归眠不耐烦地一摆手:“看不出来清源宗现在有很多事情要忙吗?你们自己从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不要在这里赖着不走,讨人嫌。”
“是是是……”
没人敢得罪这位大佛。
就像是在很久之前,不敢得罪柏凝一样。
他们脸上挂着笑容,恭恭敬敬离开清源宗。
等稍微走远了一些后,也不顾自己修炼之人的形象,“嗬——”的一声,从肺管子里面,挤出唾沫。而后齐聚于唇间,“呸——”,一头唾沫星子,就这么吐在路边。
“小丫头片子,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傲上天了都。”
他们撇着嘴,不满地讨论着。
“谁说不是,不过是家里殷实,不能修炼的废物还能送去炼器。不然的话,怎么有资格和咱们说话?”
“哼,且得意着吧,反正不过百年,她便得身死。”
“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愤愤然离开,宣泄完情绪后,又各自散去。
想方设法地练习自己所认识的人,尽可能搞清楚当时的问题:
月息给柏凝喝了什么?
柏凝怎么死的?
谁杀了柏凝?
柏凝的死一直是修真界最热门的话题,在此之前,也有许多人讨论过,但都莫衷一是。
最后选了个折中的死法:为清源宗掌门,韩绛蟾亲手杀死。
可今日一看,当真如此么?
韩绛蟾此人地水平,似乎远不及柏凝。
不仅仅是现在,似乎在二十多年前,几乎所有人都只提柏凝,根本无人在意韩绛蟾是谁。
哪怕顶着清源宗大弟子的身份,但依旧是陪衬。
而且是个堪称完美的陪衬。
这种人,真的能杀死柏凝吗?
而且,就算是他杀了柏凝,柏凝会相信吗?
罢了,这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事情。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先一个一个开始查吧。
他们唉声叹气。
他们愁容满面。
而后,他们在下个转角,遇见了曾经的当事人之一——一身红短裙,耳朵边别着大大的红色羽毛,脚上绑着绳索,便是她的鞋子。
脸上挂着笑容,喜气洋洋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围了上去。
“灵羽仙姑!”
他们由衷地喊着对方的称号,第一次如此肯定对方的身份。
红衣姑娘回头,巧笑嫣然:“有事么?”
“仙姑,我们想问一下,您知不知道,清月长老当初,给魔头柏凝喂了什么药呀?”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哦。”
羽梨笑起来,心情颇好。
在一众唉声叹气的人之中,心情好的甚至有点诡异。
她欣赏着众人的绝望,片刻后,才慢悠悠道:“虽然我不知晓,但是有人知晓。”
众人闻言,眼睛冒光,激动起来。
“谁?”
他们期待地看着羽梨,就像是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韩绛蟾呀。”羽梨笑嘻嘻地说:“毕竟好早之前,他们就暗通款曲、私相授受。”
“这种事,他自然清楚。”
“可是仙姑,韩掌门要是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用这么发愁了啊。”众人愁眉苦脸。
“那你们怎么不去问韩归眠。”
“她?韩少阁主应当不愿意配合吧。”
“或许是吧。”
羽梨笑眯眯地说:“不过在遇见危险的时候,不配合,也得配合吧。”
众人一愣:“灵羽仙姑,您这话的意思是?”
“不知道哦,我什么都没说~”
羽梨笑眯眯地走远。
她现在要去找师傅,没空收拾韩归眠。
不过修真界这么大,总有人会有空的,不是吗?
第44章
修真界的平静, 终于被打破了。
随着柏凝横空出世,越来越多诡谲现象发生。
有人说。
最近不敢走夜路,因为一到晚上, 便会有一道黑漆漆的影子跟在众人身后,趁着对方不注意, 会给自己来上两脚。
有人说, 白天也不太敢出门。
因为独自出门的话, 柏凝大魔头可能藏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面, 突然冲出来, 给经过之人一剑。
江湖之中, 多了好几起凶杀案。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不假思索,立即确认, 这是魔头所为。
毕竟在此前, 何曾有过如此多的凶杀案?
定是因为她死而复生, 怨气太重, 所以才趁机报复。
至于凶杀案件距离很远, 但是相隔时间特别近?
男子摆摆手:“魔头要是连这个都做不到的话, 还叫什么魔头?”
围观者深以为然。
而后将自己听来的说法, 添油加醋后, 又向旁人说去。
一时之间,江湖中可谓是腥风血雨。
这一切, 暂时还未传到生死海。
柏凝从清源宗重伤离开后, 便顾不得其他,只身回到生死海休养生息。
她昏死过去半月有余的功夫, 这才感觉身上的伤要好上些许,自己能够睁开眼, 继续走动。
“听说你在这半个月以来,杀了不少人。”
柏凝张开眼,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花栖枝淡定的声音。
“我?”柏凝挑眉。
“嗯,你。”
花栖枝声音从半月山庄后山飘来:“江南徐家、塞北周家、胡关赵家、阴淮何家。”
“都是我杀的?”
“都是你杀的。”
“呵……行。”柏凝笑起来:“我算是知道,我名声为何如此差。”
“知道便出去浪荡,别在生死海中待着。”花栖枝的语调沉闷:“最近,清源宗已经有人注意到生死海,正跃跃欲试,想要进来一探究竟。”
难怪花栖枝破天荒的,愿意和自己说那么多话。
合着是希望快点把自己撵出去。
好吧。
反正她拿着自己的尸体,还要折腾许久。
在这期间,自己确实不能一直龟缩着,不出门。
而且,她可不是个任由旁人泼脏水的怂包。
“知道了。”
柏凝感受体内的伤,已经好尽。
便无所谓地凝聚成自己的模样,离开之前,还不忘对花栖枝交代:“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把我召唤回来就行。”
花栖枝估计是好不容易将柏凝赶走,居然现在,连话都不愿意回答。
就由着话头掉在地上,柏凝独自离去。
“行吧。”
她耸肩。
手却虚空一抓,将在半月山庄后山吃草的兔子,抓到手上。
她捏着兔子后颈皮,笑眯眯看着兔子的眼睛。
“清汤老爷?”
她摇晃着兔子,“一个人出行难免无聊,就麻烦你和我一起吧。”
说着,咧嘴笑起来:“正好,饿了可以直接烤,都用不上去打猎。”
灰兔子听了这话,眼泪差点飚出来。
不过就算是它成功飚出眼泪,柏凝也无动于衷。
她将兔子揣在怀里,施施然离开生死海,随意找了个方向,缓缓前进。
她杀了谁来着?
对了,江南徐家。
正好,自己要收拾的人,也有那么几户在江南,顺便去瞧瞧吧。
她大大方方地走在路上,并未遮蔽自己的模样,兜帽都不曾戴。
走了半日的路程,发现在城门口处,汇集了不少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那魔头简直是丧心病狂!”
还没走近,便听见这么一声。
柏凝闻言,来了兴趣,脚下放向一转,朝着众人而去。
她挤进人群之中:“发生了什么?”
说话之人瞥了她一眼后,面色未变,继续道:“韩少阁主被魔头抓走了!”
柏凝缓缓张大嘴:“啊?”
“那魔头放肆到无法无天!”说话之人愤怒异常:“半月以来,连杀百人不止,现如今,居然还绑走韩少阁主,现如今,清源宗掌门震怒,已经发布追杀令,要求清源宗所有弟子下山,逮捕魔头柏凝。”
柏凝诧异看向旁人。
其余人皆摇头叹气。
“唉……修真界要不太平咯。”
“多事之秋啊。”
“韩少阁主落魔头手上,估计是凶多吉少。”
柏凝:“……你们为什么觉得,是柏凝做的?”
“除了她还有谁?莫非是那不成气候的花栖枝。”为首之人摇头,撇嘴,份外不屑。
柏凝也是想不到。
有朝一日,花栖枝居然会被评价为不成气候。
好在她深居生死海不出来,不然的话,若是叫她听见这句话,估计又要去花家坟墓前,跪上三天三夜,保不齐喝成一滩烂泥,醉死过去。
柏凝揉了揉怀里的清汤老爷,而后有些好奇地问:“韩归眠在何处消失的?”
本来无人在意她的。
可是她表现得实在过于从容,打听韩归眠下落的时候也不像寻常人那般,尊称其为“韩少阁主”,而是直呼大名,一点不尊敬。
就是如此,叫旁人高看她两分。
“这位仙子,可是修道之人?”
“算吧,我剑术还行。”
“那便更好!”旁人激动起来,“虽然不清楚韩少阁主的下落,不过近些日子,城中怪事频发,就胡老爷家中,已经不明不白死了许多人。他新抬进来的小妾,当夜便惨死,还是怪吓人的。”
柏凝闻言有些诧异。
“这也是柏凝做的?”
“自然。”
“那胡老爷是谁,柏凝为何找他麻烦?”
“你是不知,过去柏凝强迫清月长老的时候,便是他给清月长老提供了庇护。魔头心恨于他,所以特意来找他麻烦。”
见他们说得如此笃定,柏凝不禁想笑:“刚刚不是还说,魔头捉了韩归眠么?怎么现如今,又来此处杀人。而且听你说的话,魔头在此处已经逗留许久,杀了不少那什么姓胡家中的人,既然如此的话,她又怎么突然到其他地方去,继续杀人?”
男人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一时结巴,答不上来,便只能恼怒甩袖。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的话,我不就成魔头了?”
扔下这么一句话,仿佛自己占理一般。
柏凝觉得好笑:“你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实现,却说得言之凿凿,好像是你亲眼看见了一般。”
“这些事情,难道不该是魔头做的吗?”
别揭穿谎言之后,男人的恼怒更加明显:“还有你,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向着柏凝这魔头说话?还是说,你就是她身边的小鬼,故意出来吓唬人的?”
“我就是柏凝啊。”
柏凝笑起来。
谁知男人笑得,比她还要嚣张:“你?柏凝?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柏凝挑眉。
“谁不知道柏凝身长八尺,面容狰狞恐怖。就你这小白脸样子,罢了,莫要操心男人们的事情,回去给你相好暖被窝吧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其余人也跟着笑起来。
似乎听见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
柏凝也跟着笑起来。
她笑着,抽出男人的腰带,不管男人裤子掉在地上,径直往腰带里面注入灵力。
一剑下去。
厚重的城墙上,留下深深剑痕。
而柏凝则将腰带随手一扔,云淡风轻地离开。
“废物们,还敢在我的面前妄议男女?”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之中,声音,倒是经久不息。
“如此废物,还是不要出门丢人显眼,早些回去带孩子吧。”
她消失无踪。
城墙外站了一堆目瞪口呆的男人。
许久之后,才有人捡起软趴趴的裤腰带,不可置信地询问:“那女子,真是柏凝?”
男人匆忙夺过裤腰带,拴在腰间,防止裤子又掉下去。
他不敢再发表什么评价,而是栓好之后,匆忙离去。
其余人见状,也各自散去。
等到人已经散干净后,不多时,从城里出来一个官兵,看着城墙上巨大的、深刻的剑痕,气得破口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损坏公物,信不信我抓你进去坐牢啊!”
无人回应他。
也没有人会给他提供证据。
他只能在城墙外骂骂咧咧好一会儿的时间,以此消气。
最后,也不过嘟囔着,盘算要如何往上交差。
寻常而又不寻常的一日过去,城里渐渐安静下来,夜色起,北风吹,晚萧奏。
柏凝坐在房沿之上,手里抱着一只肥得像猪的兔子,淡定揉着兔子耳朵。
“清汤老爷,下去瞧瞧?”
她现在坐着的地方,好巧不巧,正是那什么胡老爷的房顶。
而更巧,她发现,这胡老爷,还就是她要找的人。
此前在清源宗上,一人被她斩断子孙根,另一个人,倒是好端端地跑下山,逍遥快活着。
当然,似乎也并不算太快活。
不然的话,家里怎么会死掉如此多的人?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打着自己的名号干坏事。
她柏凝,揍人都是在人最多的地方揍,才不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
想了想,柏凝又看向怀里的肥兔子。
“怎么不说话?不说话的话,待会儿就把你烤了。”
兔子:QAQ
好在下一瞬,院子里面,出现两道人影。
交谈声断断续续。
“你说,地牢里关着的人是怎么回事啊?”
“估计是老爷新抬的小妾吧,毕竟那姑娘长得,比其余姨娘都要漂亮。”
“可是那人衣服绸缎,不像是需要当小妾的样子?”丫鬟提着灯笼,小声问身边姑娘:“而且寻常抬姨娘,直接抬去老爷房中,这次却抬进地牢里面,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的?”年长的丫鬟,显然是见怪不怪。
“不奇怪吗?”小丫鬟问。
“傻丫头,不把那姨娘藏好一些,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被夫人给玩死了。”
“夫人?那么温柔一个人,会做如此残忍的事情么?”小丫鬟好奇。
“温柔又如何,这四四方方的院子,是会吃人的。”
年长一些的丫鬟压低了声音:“所以你若是想要活久一些,就少去老爷面前晃悠,不然夫人看你不顺眼,指不定就——”
“指不定就如何?”
轻慢的声音,从后山处响起。
刚刚还提着灯笼,说小话的两个丫鬟,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夫……夫人……”
“还知道我是你们夫人啊。”女人冷笑两声。
她穿金戴玉,一身绫罗绸缎,不像是修行之人,更像富贵闲人。
她脚踩着金线勾勒而成的云纹莲花鞋,鞋头缀着硕大的珍珠,一步一步,缓缓走近两人。
走着的时候,还是笑吟吟的。
可当她站定在两人面前,立即变了脸色。
灯笼光从下至上照着,将她的表情衬得阴森狰狞。
她二话不说,左右开弓。
“贱人,居然敢私下议论主子,谁给你的狗胆?!”
只听得“啪啪啪”的耳光声响起,那两个丫鬟,连喊疼都不敢。
啧啧啧。
柏凝在房顶看着,好一会儿后,还是没忍住,随手卸下一块琉璃砖,从高处扔下,精准无误地落到妇人狡辩。
琉璃瓦碎裂的声音,在夜里是如此分明。
瓦片四分五裂,碎屑擦过女人脸颊,留上深深伤痕。
“是谁?”
女人用手捂着脸,怒不可遏。
柏凝坐在房梁上,并未跳出来。
她安静地看着局势发展。
那妇人左右打量好一会儿后,发现周围似乎确实没人,这才愤愤然,将所有怨气发泄在小丫鬟身上。
她又是捏、又是掐,连带着扇巴掌。
叫本想袖手旁观的柏凝,没忍住,又扔了一块琉璃瓦下去。
这次,便是直接砸到她脚上。
将她鞋头上的珍珠,都砸得偏了些许。
“谁!”
女人这次可以笃定,有人藏在暗处,偷袭自己。
“姐姐不认识我么?”
柏凝没有继续藏着,而是先纵身,跳入府中,而后从树后缓缓绕出来,抱着胖兔子,笑得淡定。
“你是谁?”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美貌女子,妇人不由得提起戒备,警惕地盯着来人。
“哎呀,那死鬼不曾告诉你么?”柏凝笑起来。
妇人的表情,霎时间变得难看起来。
她的视线堪比刀子,将柏凝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
好半晌后,方才冷笑出声:“我竟然不知道,居然这府中,又多了一个不三不四的狐媚子。”
她的表情变得阴狠,“你可知道,上一个姨娘,是怎么死的?”
“当然知道啦。”柏凝笑起来:“不是夫人下的黑手,将人害死了么?”
本来打算给一个下马威的妇人,闻言,表情变得怨毒:“你是来寻仇的?”
而后,又化作冷哼,不屑一笑:“我倒是可以,送你和你好姐妹团聚。”
“那倒不必。”
柏凝抱着兔子,淡定往前走。
她走到跪着的两个丫鬟面前,也不看她们,倒是帮她们拦住了妇人望过来的视线。
她说:“你有没有想过,打着柏凝的名号干坏事,会有什么下场?”
“下场?哼,下场都是骗蠢货的。”妇人冷笑着:“而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现如今,便会死在我的手里。”
她声音冷厉:“你们两个,要是不想被我打死扔去乱葬岗,就把这狐媚子给我拖下去。之后在府上,我不想看见她,知道了吗?”
声音傲慢。
处理一条生命,像是杀死一只兔子那般。
比柏凝杀人还要果决。
柏凝挑眉,也不多说什么,手腕一翻,地面落叶飞舞。
而后,“咻”的一声,擦过夫人鬓发,狠狠刺入不远处的树干之中。
巨树跟着颤抖、嗡鸣,哗啦啦地,落下更多叶子。
而妇人发丝垂落。
柏凝还是笑着,“想杀我?”
女人的脸色终于变了。
她快步往后退,厉声惊叫:“你是修炼之人?”
“对啊。”
她往后退,柏凝便往前,左右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紧紧跟随。
“你想做什么?”高高在上的女人此时发丝散乱,神色狼狈。
“想要看看,你要怎么杀我。”柏凝道。
“胡超飞!你要死在女人床上了吗?快给老娘滚出来!!”
女人慌张地叫着,声音沙哑,犹如夜班索命的厉鬼。
声音穿透性极强。
轻而易举的为她搬来救兵。
“疯婆子,老子就和小美人玩一会儿,你一晚上叫叫叫、叫个没完!”
衣冠楚楚的男人,现在穿着中衣,不耐烦从院子里出来,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全然没有在清源宗之上,那名门正派、大气凛然的模样。
柏凝此时背对着男人,只是载体听见这句话后,忍俊不禁起来。
在外向来夹着尾巴做人,原来在家中,也会逞能装强,把自己最强硬的一面,留给全然信赖他之人。
真是个废物。
果然,自己从前便瞧不起这人,是有原因的。
柏凝笑着,也不急着转头,而是施施然站在庭院里面,好笑地看向妇人。
“这个蠢货,就是你搬来的救兵?”
她问。
“你莫要大放厥词,他可是清源宗座上宾,被邀请去参加清源宗长老的道侣大典。若是识趣一点的话,便速速给我磕头认错。”
当胡超飞出现后,妇人的底气便足了些,现如今,还能够硬气地和柏凝说话。
只是她男人不配合。
胡超飞对着柏凝,吹了个流氓哨。
“哪里来的小美人,身段如此标致?”
他的声音满含兴味,叫柏凝和妇人的脸,同步沉了下去。
应当是月色晦暗,胡超飞没有认出柏凝的身影。而他好事被打断,现在正是性意浓厚之时,瞧见陌生的袅娜背影,也不需要想太多,便出口调戏。
“夫人,你帮我找得小美人?”
“胡超飞,你这个畜生!”妇人终于是绷不住。
一晚上又惊又怒又怕。
结果自己男人还是这模样,现如今,她都顾不上突然出现的陌生女人,只是愤怒地盯着胡超飞看。
“我看你迟早和你那兄弟一样,死在女人身上!”
“他可不是死女人身上的,他是被魔头柏凝给杀死的。”胡超飞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随后,将自己掏出来的东西,轻轻掸飞。
“哦?”柏凝好笑。
她在月光下,缓缓扭头,好以整暇地看向胡超飞。
看着他的脸从色欲熏心,逐渐变得震惊,最后,只有害怕。
“你怎么会在此处?!”
他惊骇不已。
柏凝笑起来:“若不是你夫人打着我的名号,四处作恶,我还不会这么快找上门来。”
这话是假的。
她要收拾的第一个人,就是胡超飞。
但是嘛……有些话,没必要告知。
给这种人留情面,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柏凝笑起来:“据说,我闲来无事,杀了你不少小妾?”
胡超飞脑海中立即缕清一切,而后,恼怒地挥手。
巴掌隔了很远,却无比精准地落在妇人脸上。
重重的一声,叫妇人整个人都被扇歪了去,身形摇摇欲坠。
尽管如此,胡超飞也没有停手,而是不干不净地骂着,将自己被柏凝找上门来的怨气,全部怪在他夫人身上。
“蠢货、毒妇、妒妇,我早告诉过你,莫要打着柏凝的旗号四处行凶,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给我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他抱怨着。
而柏凝站在一旁,一句话不说。
“胡超飞,你还要不要脸?”妇人捂着肿得高高的脸,眼泪缓缓流下。
“若不是你一直抬小妾进门来,纵容她们骑到我头上,我会这么做吗?”
“好汉才多妻!”胡超飞振振有词。
“哼,若不是当年我资助你,你如何搞来可以修炼的丹药,如何有现在的地位?”夫人锥心询问。
“那是我的机遇,你少和自己扯关系!”胡超飞矢口否认。
“好好好,你的机遇。”
夫人笑起来,笑中带泪。
她不再和胡超飞纠缠,而是将视线转向柏凝,“你是柏凝?”
柏凝垂眸:“如何?”
“我要告发,胡超飞过去几十年,一直打着你的名头作恶,我之所以会将杀死小妾的罪名栽赃给你,完全是从他那里学来——”
“贱人!!”
胡超飞怒不可遏,打断了妇人的控诉。
今晚以来,第一次出手。
却不是为了救自己的妻子,而是为了杀她。
柏凝见状,踏起脚边落叶,而后,一脚踢出,直直刺向胡超飞。
杀意凛冽,胡超飞再多的怒火,也消散于无形。
他立即卸了攻击,身形翻滚着,勉强扶着树干站直身体。
而妇人,也流着泪,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部说出口。
“他这些年来,作恶多端,我那里都留有证据!”
柏凝看着她,好半晌后,笑起来。
“明天,公布证据。”
“是……是……”
妇人忙不迭磕头,用带着余恨的视线,望向胡超飞。
“你和你的那群小妾,总算落我手里了。”
柏凝倒没说什么。
她只是往前走几步,站在胡超飞面前,语气淡定。
“把韩归眠交出来。”
第45章
胡超飞表情难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柏凝闻言, 也只是冷笑。她抱着兔子,却不似嫦娥仙子那般冰清玉洁,大抵是因为嫦娥抱着的是玉兔, 而她抱着的,是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子, 所以整个人看起来, 杀伐之气甚重。
她抱着兔子, 轻声道:“不给?”
胡超飞还是那模样。
“仙人, 小的当真不知道, 韩少阁主身在何处啊。”
他哆哆嗦嗦, 就差给柏凝跪下。
柏凝也不听他胡诌,而是看向自己怀里的兔子。
“清汤老爷,你说说, 韩归眠在不在他屋子里面?”她拎起兔子, 肥肥胖胖的兔子, 就在胡超飞眼前晃荡着, “在的话, 蹬左腿。不在的话, 蹬右腿。”
“要是蹬对了, 我就把胡超飞杀了, 给你当兔粮。要是蹬错了,那就只能买点萝卜回来, 把你给清炖咯。”
她的声音欢快, 在静谧的夜里面,每笑一声, 都像是急促响起的催命铃。
“好了。”柏凝不再笑,而是提溜着肥兔子。
“现在, 这男人是死是活,就由你说了算了。”
她将胡超飞的命,拴在兔子腿上。
清汤老爷听不懂柏凝的话,但是它知道,但柏凝拎起自己的时候,它需要抖抖腿。
左腿连蹬三下。
柏凝所有所思,她看着灰兔子,疑惑道:“你当真是左撇子?”
这么久以来,兔子似乎只蹬过左腿?
那右腿留着也没用,不如烤了。
她将手按在兔子右腿上,倒没有立即卸下来,烤兔腿吃。
而是幽幽看向胡超飞:“怎么办,清汤老爷说你抓了韩归眠。”
胡超飞心脏几乎被吓裂。
他也不敢质疑柏凝,更不敢说兔子有哪里不对。
只是“噗通”一声跪下来,不住朝着柏凝磕头求饶。
“仙子明鉴。韩少阁主一直在清源宗,我们怎能将她抓住?定是有误会。”
“是吗?”柏凝并不答话,反而回头,看向跪在角落里面,脸肿得老高的两个丫鬟。刚准备说些什么,在触及对方眼泪的时候,又移开视线,面向美丽妇人。
“带我去地牢。”
“这等脏污之地,我……”妇人刚打算推辞,在看见柏凝面无表情的模样后,又笑起来:“地牢条件恶劣,而且容易被围堵,只是我们两个下去的话,只怕会被有心之人算计。”
这话说得。
就差明说胡超飞可能会趁着她们下地牢,背后搞小动作。
“嗯。”
柏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后,手腕微动,四片落叶纷纷而起,割破了胡超飞的手筋脚筋。
“走?”
美妇人见胡超飞四肢流血,痛苦抽搐的模样后,面上闪过不忍。
不过最后,还是将话吞回肚子里面,站起身来,对着柏凝福身,“仙子请随我来。”
柏凝便堂而皇之,跟在她身后。
两人在院子里面七拐八拐,终于拐到地牢入口。
漆黑的、低矮的。
柏凝必须要弯腰,才能进入。
“仙子,就是这里。”美妇人站在入口处,对柏凝道。
柏凝点头,往前看了两眼。
突然,听得风声从身后袭来。
她勾起嘴角,不躲不避,反倒伸出手去,捏住对方手腕。
稍一用力,手骨俱断。
美妇人面露凶光,因为手腕传来的疼痛,眼角不自觉沾了点泪珠。
偏偏这时候,还要逞强。
“魔头,你如此欺辱于我,正道众人不会放过你的!”
“在他们放过我之前,我会先杀了你。”柏凝说着,视线往她身后移动:“还有胡超飞这个怂包蛋。”
“你!”
美妇人怒极。
但她只是凡人。
且不说她有修为的丈夫,在面对柏凝的时候,也只能跪地求饶。
更何况她呢?
柏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菩萨模样,蛇蝎心肠。”
说完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响。
美妇人的手软趴趴下垂,无力地吊在身侧。
右手被柏凝活生生折断。
方才,她就是用这只手,打压丫鬟的。
柏凝冷漠地笑起来,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拎着她的领子,将她一起拽入地牢里面。
空气浑浊到几乎令人作呕,通道极其狭窄,只能一人穿行。
地面上也不知道是排泄物还是呕吐物,又或者是脑浆、肠液之类的东西,反正各种液体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空气腥臭,脚下粘稠。
恶心至极。
女子的锦衣华服,在里面拖行。
而柏凝就踩在她衣服拖过的地面上,淡定往前。
“是谁?”
地牢有看守。
在听见脚步声之后,立即戒备起来。
美妇人当是觉得有生机,立即呼救,“快些来救我!”
可惜,她声音落下不到片刻,只传来利器入肉的声音。
随后,那些看守地牢的人,永远倒在脏污不堪的泥地里面。
“人呢?怎么没人来救我,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守卫死得悄无声息。
至少,美妇人还没察觉到。
她还在喊着,声音在地牢里面回荡,久久不见人回应。
“别喊了。”柏凝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再喊,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话说得如此明白。
美妇人自然是什么都反应过来,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慌张看着柏凝,就怕这人不受控制,当真把自己也给杀了。
她开始发抖,语气也变得虚弱。
“你不能杀我,杀了我,其余势力不会放过你的。”
“哦。”柏凝爱理不理。
她继续在地牢里走着,一点也不在意。
美妇人已经不敢再忤逆柏凝。
她捂着断臂,安安静静跟在柏凝身后,低头走了好一会儿,突然脚前受到阻碍,重心不稳,整个人朝着地面跌落而去。
结结实实落入脏污之中。
她干哕着,急忙从地面上爬起来,浑身都是不知名粘液,又急又气,只能狠狠踹绊倒她的障碍物。
“什么东西,怎么放在路中央。都没人把它搬走吗?”
“是刚刚打算来救你的侍卫。”柏凝慢悠悠道。
将美妇人的所有抱怨,全部堵回肚子里面。
她沉寂片刻。
柏凝赶在她崩溃尖叫之前,先一步道:“闭嘴,不然的话,把你喉咙也割破。”
压抑着的尖叫,终于还是没敢吼出口。
美妇人生生将声音压回肚子里面,像是哑巴了一样,安静跟在柏凝身后。
“跟在我后面做什么?”柏凝站定,语气冷淡:“你走前面,给我带路。”
“是。”
方才的嚣张跋扈,已经如过眼云烟一般散去。
美妇人现在乖得像是鹌鹑,哆哆嗦嗦,尽职尽责。
两人七拐八拐,终于来到地牢最深处。
厚厚的石门上,只留了一道小小缝隙,柏凝眯起眼,发现屋子里面,捆着一个女子。
双眼被黑布蒙住。
双手被麻绳系住。
头发散乱,面容憔悴,整个人缩在角落里面,看起来慌张又无措。
柏凝见状,直接用灵力轰开石门。
厚重的石门像是泡沫那般,七零八落。
巨响吸引了女子的注意力,她哆哆嗦嗦地往后躲避,似乎害怕极了。
柏凝往前走,不过片刻后,揭下女子眼前的黑布。
“你怎么会在这儿?”柏凝问。
女子茫然抬眼,看向柏凝,“你、你是谁?”
“过路人。”柏凝在门外的时候,看见女子这般打扮,便知道不是韩归眠。
之所以进来——来都来了。
不然这大老远的,专门往地牢跑一趟,总不能空手出去吧?
所以柏凝碎开石门,走到对方面前:“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面?”
“是胡超飞!!是那个歹毒的恶霸,强占了我家宝物,杀了我父母后,对我色心不死。又怕家中母老虎不愿意,所以将我捆在此处,打算择日将母老虎害死之后,强占了我!”
女子哭着,声泪俱下。
一旁的美妇人听了,也是匪夷所思。
她顾不上柏凝还在旁边,快步冲上前来,抬起脚,就打算踹女子。
“小贱人,你在胡说什么?”
“我才没有胡说!就是胡超飞!那个淫棍!”
“他怎么可能会害死我,你想要挑拨我俩之间的关系?”美妇人一脚没有踢上,又打算再来一脚。
“你有病吧,胡超飞是个淫棍你不去处理,你来欺负折磨我这个无辜的人?”女子经历了许久的折磨,精神已然崩溃,她双手虽然还被捆着,却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蛮横地朝着美妇人撞过去。
“烂锅配烂盖,也就是你这种货色,才把胡超飞当个宝!”
“小贱蹄子!”
美妇人几乎要被气疯。
柏凝见状,默不作声地解开女子手上的麻绳,而后,静静退在一边,观战。
美妇人本来已经上了年纪,虽然保养得当,但也有三四十岁。
而被捆来的女子,估摸着才十几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更不必说美妇人一条手臂被柏凝捏断。
所以并没有等太久。
她便被女子压在身下,狠狠暴揍。
“疯婆子!谁稀罕你家那头猪啊!”
她用力地打着,“杀我父母,夺我家财,将我困在此处,畜生!”
她发泄着怒火,不多时,美妇人便只能求饶,再骂不出多余的东西来。
柏凝见状,终于不再装透明人。
她站出来,制止了女子。
“行了,别打了。”
女子骑在美妇人身上,愤怒转头,“你要劝架?”
“不是。”
柏凝淡定道:“我的意思是,省省力气,你可以去外面揍胡超飞。”
“他武功高强……我打不过。”女子闻言,垂下头来,语气失落。
不多时,有晶莹泪光闪烁。
“他手筋脚筋已断。”柏凝说。
“他修为如此高深,怎么会?”女子惊诧,而后视线落在柏凝身上,“是你的做的,你是谁?”
“还是别问的好。”
柏凝没有做好事留名的习惯。
尤其是现在这个关口,叫柏凝觉得,自己说出来,是想要获得对方的感谢。
罢了,她不需要。
柏凝先一步往前走:“跟上。”
“好。”
女子拖着美妇人,跟在柏凝身后。
“这地牢里面,可还有其他人?”柏凝边走,边随意问。
谁曾想,女子居然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有!”
“嗯?”
“就在地牢左侧第三间,是前两天关进来的,似乎是一个男人。”柏凝挑眉,迈开步子,走到对应的屋子前。
故技重施,轰开石门。
只是柏凝没想到,这次里面的,居然是个熟人。
“你怎么在此处?”她有些诧异。
地牢里坐着的人,在听见这道声音后,缓慢抬起头来,狼狈地看向来人。
他的视线并未聚焦,分散着,过了好一会儿后,那满是血污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前辈?”
啧,如此轻易就被认出来。
柏凝环顾四周,“这周围的水汽,应该不算重?”
“是不重。”被锁链困住的男人,闻言笑起来。
他脸上刀疤深刻,落魄狼狈,哪里还有清源宗大弟子的风光来?
凌昭笑着:“只是前辈的声音很耳熟。”
“怎么混得如此惨?”
柏凝说着,打了个响指。
困住凌昭的锁链,猛得断掉。
凌昭失去支撑,整个人往下坠,和锁链一起,倒在地上。
柏凝也不去扶人。
她只是慢悠悠走到凌昭前面,蹲下,好奇地看着对方。
“好歹也是新一代翘楚,怎么落到胡超飞这东西手上的?”
“是在下大意了。”凌昭抿唇,并未为自己辩解。
“可有其他的伤?”柏凝问。
“还有些内伤。”
“走吧,去搜刮胡超飞的宝贝。”柏凝站起来,走在最前方,“他这些年来,应当积攒了不少的东西。”
“是。”
凌昭虽然气息不稳,但还是站了起来。
缓慢跟在柏凝身后,四人碰头后,又在地牢里面兜兜转转许久,救了不少不成人形的人出来后,这才慢悠悠回到出口处。
入口紧闭着。
铁栅栏已经降下来,胡超飞得意的嘴脸,透过缝隙,无差别地恶心所有人。
“蠢货,敢自己进我的地牢,便做好赴死的准备吧。”
他眼中都是精光,一双眼睛扫过柏凝:“哼,老子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能够一雪前耻。什么剑仙魔头,都是老子手下亡魂!”
柏凝淡定抬眉:“你觉得,这些能困住我?”
“哼,千年精钢、万年陨铁,无坚不摧,无往不利。”胡超飞面上闪过肉痛:“这么好的材料,用在你身上,你也应该感恩戴德!”
“这也算是好东西?”柏凝嗤笑。
“至少,也得有他山之石这种水平才行吧?”
“死到临头,你还挑剔?”胡超飞被鄙夷一番,面色更加难看。
他视线扫过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在掠过女子脸颊的时候,带着肉痛:“如花似玉的美人,我都还没来得及品尝,怎么就要香消玉殒了呢?”
气得女子破口大骂。
“老王八、瘪犊子、癞蛤蟆,被你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被指着鼻子骂,胡超飞自然是不痛快。
他冷哼一声,朝地牢里面,扔进一个紫色瓶子:“化骨水,你们都给我死在里面吧!”
“胡超飞,你要做什么,我还被困在里面的!”美妇人忍耐许久后,终于是忍不住,挣扎着喊出来。
“你?人老黄花的黄脸婆,看着就倒胃口。”胡超飞讥笑着:“等你死了以后,老子再抬十八房小妾进来,在你屋子里面夜夜笙歌哈哈哈哈哈——”
下一秒,他笑不出来了。
本该在地牢里面的柏凝,犹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
而柏凝手里,正是自己刚刚扔出去的化骨水。
胡超飞笑声戛然而止。
他瞳孔紧缩,立即看向地牢入口——入口还好端端的,没有任何被损坏的痕迹。
可在地牢里面的人,就是无视了所有屏障,出现在他面前!
这个魔头,什么时候有这个本领的?
胡超飞惊怒不已,到最后,居然是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柏凝面前。
“剑仙饶命。”
额头嗑在地面上,姿态虔诚,哪里还有方才乖张狠厉的得意模样?
柏凝笑起来。
她摇晃着化骨水,从自己袖子里面,扯出黄绳,将胡超飞捆起来后,这才淡定道:“打开地牢入口。”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胡超飞哪里还有说不的余地?
他颤颤巍巍地照做。
地牢里被困的人一涌而出,将他团团围住。
“你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美妇人哭着,用指甲去挠胡超飞,将他的脸抓花。
“滚开,打人都不会。”
地牢里救出来的小姑娘,不知从何处搞来一把剑,毫不犹豫地,捅进胡超飞丹田处。
凌昭倒是冷酷。
他直奔库房,也不知道是去找药、还是去找衣服。
柏凝看了一眼,收回视线,阻止了小姑娘砍向胡超飞心脏的举动。
“先别急着杀人,我还有问题要问。”
众人急忙退后,将地方空出来,让给柏凝。
胡超飞现在已经满身是伤,浑身都是血。
见骨的伤口更是不止多少。
柏凝也不嫌弃,一脚踩在他伤口上,笑眯眯地问:“还记得吗,在清源宗上,我说过的话。”
“什么……”
胡超飞边吐血,边问。
“我说了,我会依次找到陷害侮辱我的人,询问当年之事。”柏凝用脚碾压他的伤口,使伤口开裂更甚,“现在,告诉我,对于当年之事,你是否有探听到什么?”
“我不知道……”胡超飞吐着血,说话已经不清楚。
“不知道?这些日子,你吃白饭去了?”
柏凝有些不爽,一脚,踩在他脑袋上。
“你如果不希望我下一脚,将你的眼珠子踩爆,你最好说点有用的消息。”
“我……咳咳咳……我说……”
胡超飞的眼珠子,移开逐渐往外凸。
柏凝这才收了点力,问:“说罢。”
“对于你死之前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咳咳……但是,我知晓,在你还没身亡之前许久的时间里面,清月长老和韩掌门,便已经私相授受,暗度陈仓。”
柏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说什么?”
“更准确一点说,是你去鸣春涧之前,他俩便已经在一起。”
巨大的荒谬感,将柏凝包裹。
饶是如此,她依旧保持着冷静:“没有证据的话,我可不信。谁知道是不是你为了逃生,随口捏造。”
“并无虚言!”
胡超飞几乎将内脏吐出来。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但就是如此,也不得不尽量表述清楚。
“这件事情,鸿晴阁许多人都知道。”
他费劲地说着:“有不少人,曾经亲眼看见,清月长老和韩掌门如胶似漆,如若旁人。”
“何时?”柏凝问。
“你去鸣春涧前。”
柏凝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的三魂七魄都给吸走。
原来,这世界上,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她曾以为,月息感恩自己救了她,所以芳心暗动。
可没想到,月息居然早早的,就和韩绛蟾勾搭在一起。
韩绛蟾……韩绛蟾……
她在幽冥浩荡之下,允诺过要同生共死,义结金兰的挚友。
却背着自己,和她的道侣有一腿。
多恶心啊。
是不是自己每次带着月息去鸿晴阁玩耍的时候,他们正好寻到机会,互诉衷肠?
在自己厌烦交际,偷偷躲出来,捉弄韩归眠的时候;他们在干柴烈火,不知天地为何物?
恶心!
恶心!!!
原以为是身死之后的被迫站队,谁曾想,这场闹剧,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演。
只不过她被蒙在鼓里面,一无所知。
柏凝冷冷一笑,良久之后,和换好衣裳,一身狼狈的凌昭对上视线。
她看着凌昭,声音冷酷。
“你刚刚听见,你师傅做了什么吗?”
凌昭低头,垂眼。
“听见了。”
“你如何想?”她问。
凌昭低声回答:“不是君子所为。”
是啊。
不是君子所为。
柏凝想不到,自己最看重的挚友,居然是个恶心至极的小人!
她过去那么多年,居然浪费在这些小人身上。
多可笑啊!
柏凝笑起来,却怒火翻涌。
她操控着手中剑,剑锋直指清源宗。
“我要杀了他们。”
无论是不是他们害死了自己,不管其中是否有其他缘由。
现在,柏凝要杀了他们。
不顾一切代价!
柏凝的杀意过于可怖,叫天地为之变色,四海为之倾倒。
在场之人,几乎难以站立。
唯有凌昭还能勉强开口:“前辈,且慢。”
他的声音急迫,却出人意料的,安抚了柏凝的情绪。
他问:“有其他的法子,比直接杀了他们,更加痛快。”
柏凝缓缓侧头。
“什么法子?”
凌昭犹豫一二,并未直接回答。
下一瞬,剑尖横在凌昭脖子上。
柏凝已经红了眼,“说。”
剑气凛然,凌昭到如今,也不得不解释道。
“将这件事情,传播出去。”
他低声说:“我师傅,最重名声。”
第46章
听了这句话后, 柏凝冷静下来。
并不是听了凌昭的话,想要换种方式报复。
对她而言,最痛快的, 也不过是将人脑袋砍下。
可凌昭的反应、他下意识的阻止,让柏凝意识到, 眼前这个一身正气的年轻人, 对于韩绛蟾是否会做出夺人道侣这件事情, 内心还是存疑。
不然没必要第一时间阻止自己。
她提着剑, 冷眼冷言:“你是希望我别听信一家之言, 多调查一下, 还你师傅清白;还是真的觉得,你师傅此人爱名誉甚过性命?”
“都有。”凌昭低头,老实巴交地回答。
“哼。”
柏凝冷哼一声。
对于胡超飞的话, 心底也觉得荒谬。
可越是荒谬, 她就越发难以控制地相信对方。
毕竟自自己死后, 更多、更荒谬的事情, 她不是也经历过了吗?
眼前这个, 又算得了什么呢?
柏凝收起剑, 冷淡道:“你倒是他的好徒儿。”
“师傅为我传道受业解惑, 身为徒弟。自然也要为其分忧。”凌昭说。
柏凝闻言, 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瞧着这人穿得一身黑漆漆,好似从泥浆里面滚出来, 不似过往一般光风霁月。
“你如今这打扮、这尊荣, 只怕你师傅不会认你。”
“那是师傅的选择,我无权置喙。”
“愚蠢。”
柏凝终于卸下一身的杀气。
确实, 她刚刚是冲动了。
倒不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想着杀人,主要清源宗之人, 都已经下山围堵自己,她现在回去,不是扑一个空?
连凌昭都在山下,旁人应当也差不多。
而且自己实力不过当初五成,现在上山,死在山上是最无关紧要的。
重要的是,若是她被打败,还没死成,那便过于丢脸了一点。
柏凝此人,向来心高气傲。
要么胜,要么死,不允许有第三种情况出现。
上次在清源宗重伤离开,已经是她不愿意提及的污点。
现如今,还是稳妥一些,更好。
想到这里,柏凝收敛杀意,也不再管胡超飞,只是说:“你提供的信息,是我不知道的,我不会杀你。”
她负手而立,长发飘飘。
胡超飞咧嘴笑起来,“多谢剑仙,多谢剑仙。”
下一瞬,长剑刺透他的心脏。
他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敛,只顾得上转头,便没了声息。
少女持剑,眼中恨意比夜色更重。
“哟,死了啊,可惜。”
柏凝头都不回,缓步离去:“这屋子里的东西,你们想怎么处理都行。该报仇的报酬——”她走着,视线却瞟到角落里面,瑟瑟发抖的两个侍女,“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得伤及无辜之人,知道了吗。”
“是,仙人。”
众人开始搜刮胡超飞的家财。
美妇人有心阻挡,可她终归双拳难敌四手。
不多时,煊赫一时的胡家,便在大火之中,付之一炬。
火烧得旺极了。
滚滚浓烟,叫方圆十里的人,都看见火势,急忙拖家带口的赶来,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已经失去所有,疯疯癫癫的美妇人,跌倒在门前,哭得哀切。
“是魔头柏凝!是她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果然是那魔头!”
他们激动地讨论着,说着今晚的事情,将所见所闻,兴致盎然地说给后来者。
在期间,有两个丫鬟,尽量解释。
“不是,那是位剑仙。是胡超飞坏事做尽,遭了报应,她不是什么魔头!”
她们费力地解释着。
约莫有两成的人愿意听,而八成的人,则兴奋地将“魔头讨债”的事情,越传越广。
“前辈,你为何不解释一下。”
远在百里之外的山巅上,柏凝立于竹梢头。
凌昭站在地面,抬头,看柏凝身影。
“为何要解释?”柏凝身后一轮明月照耀。
“若是你愿意解释,世人或许不愿为流言所扰。”凌昭说。
“他们应当乐得有茶余饭后的谈资。”柏凝说。
“可对你来说,不是好事。”
“无所谓。”柏凝轻笑:“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可。”
“此前……你也是如此么?”凌昭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柏凝脚下使力,压低了竹梢,竹枝拖着她,缓缓坠地。
“你莫要跟着我。”
她回头,面无表情道。
随后,不再多解释一句,便翩然而去,像是夜中一只雀儿,悄无声息。
凌昭知晓,能够跟到这里,已经是柏凝网开一面。
自己接下来,无论如何,是找不到她身影的。
罢了。
凌昭摇摇头,而后,换了一身花枝招展的白衣,回到大火燃烧之处。
火势正旺。
他并没有藏拙,而是冯虚御风、从天而降。
仅仅是会腾云驾雾而已,便叫地上激动讨论的百姓,纷纷跪拜下来。
“是清源宗的仙人!”
“仙人,魔头刚刚经过了此处,屠了胡家!”
“仙人可是来捉拿魔头的?”
凌昭缓缓坠地,半晌后,方才冷声道:“魔头柏凝屠了胡家?”
“正是!”有人指着凌昭身后的宅子:“你看,这把火,就是魔头放的!”
“既如此,那地上跪坐哭泣之人,又是谁?”凌昭指着美妇人,问。
“这……”好事者一时答不上来。
旁人见状,跳出来解释:“是胡超飞的夫人,应当是在外游荡,所以躲过一劫吧。”
“那她二人呢?”凌昭指着丫鬟。
“是伺候胡夫人的丫鬟。”有人立即开口。
“既然是伺候胡夫人的丫鬟,那你们且说说,今晚是怎么回事。”凌昭道。
解释了大半夜,没有人愿意听她们说话的两人,在这一瞬间,成为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仙人,我是胡府的丫鬟不假,只是今晚之事,和柏凝仙子,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年轻一点的丫鬟刚将话说出口,便引来强烈不满。
“你居然叫一个魔头仙子?”
“你是不是魔头党羽?”
“定是魔头伪装的!”
“我并非是旁人伪装。”小姑娘眼眶红红,指着脸上的伤,上面的指甲痕还很明显,“脸上是夫人新抓出来的伤口,除了脸上,身上各处都有。若我是魔头的话,怎么会受这种伤?”
她说着,掉下眼泪来。
“你且说。”凌昭道。
他一说话,旁人便不敢再随意发表意见,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听着。
“今晚,夫人责罚我,想要将我和姐姐扔去乱葬岗。柏凝仙子看不过去,便拔剑相助,她制服了夫人,又去地牢里面,将其余人救了出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丫鬟有些犹豫地看着半空之人。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对方有些眼熟。
可又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见过对方。
罢了,想这些也没意义。
她甩了甩脑袋,将无谓的念头甩出去,而后继续道:“我没有跟着进地牢里面,我只知晓,在柏凝仙子想要出地牢的时候,胡老爷将所有人——包括夫人,一起关在了地牢里面,他想要杀了他们。”
听到这里,有人小声嘟哝起来。
“除魔卫道……这才是大丈夫心性。”
“了胡夫人何错之有?”
“要维护苍生,必然得舍弃常人不能舍弃之物。”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呆坐在火前的美妇人,便发了狂。
她挣扎着站起来,用单手去抓、去挠对方,嘴里还不停叫骂着。
“舍弃?胡超飞他能够有今天,全部仰仗着老娘!!是老娘给他砸资源,帮他修炼。他一个穷小子,如何买得起鸿晴阁的丹药,如何能够开智引气入体?!”她狂躁地骂着:“老娘帮他走到今天,他不知感恩,和那些狐朋狗友狎妓便算了,还一个两个往屋子里面抬,我每天收拾这些赶着上来的女人,不累吗?我要处理这些糟心事,要支撑一个家族,凭什么要舍弃我,还想要借机杀了我。”
她心里恨极,“你们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除魔卫道,应该最先除掉你们!”
被她抓挠的男子,匆忙躲避。
心中有恨意,想要动手。
却感受到来自半空之中,凉凉的视线。
不得不忍气吞声,将屈辱咽下:“真是个疯婆子,难怪胡兄眠花问柳,就是不愿意归家。”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们这些王八蛋!!”美妇人尖叫着。
哪里还有不久之前的仪态万千。
“住手。”凌昭及时出手,制止了这乱剧。
他并未怜悯任何人,只是继续问丫鬟,“然后呢?”
“然后,柏凝仙子放出了被关在地牢里面的人。”小姑娘打量着左右,有些忐忑,“其中一个,正是前不久全家覆灭的,周家小姐。”
“什么?!”
此言一出,无异于是平地惊雷。
“周家小姐,不是被魔头柏凝给杀死了吗?”
“不,她没死,她被关到了地牢里面。”小丫鬟小声说着:“胡老爷看中她的姿色,想要逼她从了自己。”
“那周家灭门之事?”众人疑惑。
“是胡超飞那杀千刀的王八蛋所为。”
从地牢里出来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血,一身杀意。
她将手中长剑扔到地面上。
“哐当”一声。
以长剑为中心,形成中空地带。
旁人纷纷往后退,似乎怕上面的血,染到自己身上。
“胡超飞也不是什么魔头杀的。”她往前走两步,走到所有人面前来,“是我杀的。”
她目光湛湛,几乎有精光射出。
“我砍了他很多刀,先砍丹田,再砍手臂、大腿,最后砍掉了他的脑袋。”
周小姐笑起来,“我只恨,他杀我全家,我却只能杀他一人。”
说罢,阴毒的视线,落在美妇人身上。
“罢了,既然柏凝仙子不希望我牵连旁人,我不杀就是。”
稚嫩的女孩,遭遇惨变之后,已经成长。
她的脸上,是不符合年纪的狠辣。
“要报复人,不仅仅只有杀死对方才行。”
她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明明她年龄最小,也不能修炼。可在被这么一双带着血的眼睛扫过之时,所有人不自觉的,心如擂鼓,开始发怵。
只听得小姑娘冷声道:“从今以后,我会是周家家主。”
“倘若有人谣传柏凝仙子的事迹,哼……”
她话说到这里,剩下的部分,并没有说完。
而是就这么离开。
留下一把带血的剑,安安静静躺在人群之中,无声威慑众人。
目的已经达到。
凌昭也应当离去。
他悬浮在半空,“既然真相已经大白,是俗世恩怨,在下就没有牵扯的理由。”
说完这句话,他踏风而去。
留下熊熊烈火,和令人匪夷所思的流言。
柏凝不是专门来杀人灭口的?
柏凝甚至出手救了人?
怎么可能?
众人下意识地,在心里否认这个可能。
可是在看见地上淌血的剑后,又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真相。
不是柏凝屠了周家满门,是胡超飞。
只不过胡超飞引导流言,将脏水泼给柏凝。
结果还是柏凝去救了周家小姐,还周家一个公道。
……如果柏凝屠周家满门这件事情是假的,那其他事情呢?
王家、李家、吴家……又是什么情况?
总不能,都不是柏凝干的吧?
别样的念头,已经在部分人的脑子里种下。
只待时机一到,便能生根发芽。
而这一切,柏凝尚不知情。
她只是在一个人行走了许久之后,发现天地苍茫,她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虽然是有点没出息,可是,她现在有点想喝酒。
借酒消愁吗?
柏凝也不知道。
只是这心头堵得慌,觉得无趣极了。
谁有酒呢?
月息有。
她会酿酒。
她总是心灵手巧,无论是女儿红、桃花酿,都手到擒来。
似乎在许久之前,月息曾经在鸾鹤谷的槐树之下,埋了许多的酒。
现如今,应当一起被焚毁了吧。
而她,也不会再给自己酿酒——当热,柏凝也不愿意喝。
她怕月息在里面下了什么毒,毕竟她如此厌恶自己。
那还有谁有酒呢?
对了,韩绛蟾有。
他是鸿晴阁的大公子,家资颇丰。陈年美酿,不可胜数。
那些窖藏几十年的好酒,他总是不吝啬,愿意拿出来和自己共享。
等到自己醉后,便是他和月息的快活时间吧?
一想到这里,柏凝恶心得厉害。
只觉得自己曾经以为的恣意风流,也连带着,因为他俩而变得污浊难闻。
还有谁有酒呢?
对了,花栖枝。
这个倒霉蛋。
没事的时候,就跪在坟墓前喝酒。
醉上一整天。
自己曾经笑话花栖枝,可谁曾想,居然有朝一日,自己需要去向她讨酒喝?
是了。
她可以去生死海。
哪里,是月息和韩绛蟾未曾踏足过的地方。
花栖枝和这两人,并无来往。
若说自己记忆之中,还能有一点点净土,便是花栖枝身边。
原来曾经和花栖枝打斗的时候,才是最纯粹的、不掺杂那些阴谋算计的时候。
也或许,她俩一直作为棋子互相对立。
只是现如今,柏凝才醒悟过来。
她没有道理看低花栖枝。
她和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想着,柏凝抬头仰望明月,低头,看见茫茫黑水。
“花栖枝。”
柏凝站在生死海上,朝着半月山庄喊。
“有事?”花栖枝声音虚弱。
“你听起来不太好。”柏凝说。
“你也一样。”
“我是心情不好,所以声音受影响。”柏凝懒懒掀起眼皮:“你应该不是吧?”
“心情为何不好?”花栖枝问。
“韩绛蟾和月息在一起了。”
“然后?”
“不是最近的事情,而是很早之前。”
“多早?”
“在我去鸣春涧前。”
“哦。”
听着花栖枝冷淡的反应,柏凝一时有些疑惑,“你难道不惊讶吗?”
“有什么可惊讶的?”花栖枝反问:“我早就知晓。”
“你知晓?!”
“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柏凝问。
“我们见面,只需要过招。”
“……也是。”柏凝沉默下来。
她盘坐在生死海后,许久之后,方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追杀她第四年。”
“第四年?”柏凝听着,双眼直勾勾看着眼前的虚空,良久之后,方才笑出声来。
她和月息在一起,是在救出月息之后,第三年的上元节。
柏凝几乎还记得,那时花灯如昼,一身凡间女子打扮的月息,站在花灯之下,笑着望向自己。
她眉眼含情,笑着吟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那天的街灯很美。
站在花灯下的月息也很美。
美到让柏凝这个无父无母、天生地养的“怪物”,也感到动心。
她们在第三年,于花灯下拥吻。
结果在第四年,月息心里就住了其他人?
又或者说,从始至终,自己都没有住进月息的心里。
她向自己告白,她追随自己,也不过是为了求生。
求生之举,本没有错。
可是,她为何不能从一而终?
柏凝笑起来,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许久之后,方才继续问:“你如何发现的?”
“那日,我一路跟着你俩的踪迹,到了鸿晴阁。”
花栖枝一直以来,都在为杀死最后一个月家人而努力。
哪怕拦在她前面的,是剑术卓绝的柏凝,她也未曾退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柏凝修为不俗,和自己对招之时,却没有杀意,反倒像是在打发时间,随便过招。
但也就是如此,她也浪费了自己不少精力。
甚至于,让月息这个仇人之女,又多活了三年。
这对于花栖枝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实。
所以她昼伏夜出,夜以继日地跟随在两人身后,终于寻到柏凝和月息分开的场景。
柏凝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事情,将月息留在鸿晴阁,独自一人出门。
大抵是韩绛蟾信誓旦旦地保证,鸿晴阁机关精妙,自己决计进不来。
不然,以柏凝那一步三回头的犹豫模样,是绝不可能擅自离开的。
但是柏凝还是走了。
走得很快。
很匆忙。
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花栖枝也随之动起来。
很快,很急迫,毕竟大仇即将得报,压在她心头的大山,终于能卸掉些许。
她操控着傀儡,轻而易举地毁掉鸿晴阁的关卡。
那时候,她还挺强的。
至少,只需要一个傀儡,便能直接打进鸿晴阁内部。
她搜寻着鸿晴阁,终于在假山之后,看见了情意绵绵的两人。
月息当时,还不能修炼,穿着也较为简单。
她和韩绛蟾,在假山之后,身旁落花流水为伴,岁月静好。
“她终于走了。”韩绛蟾道。
说着,将手里的折扇捏得更紧。
“嗯。”月息笑着。
她视线流连,看向韩绛蟾的衣袍,轻声问:“可知晓,她出去做什么了吗?”
“还未可知,吞她戒备心太强,我派出去的人,都被甩下。”
韩绛蟾说着,声音有些失落:“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捏扇子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关节泛白,深深叹气,“师傅说柏凝比我厉害,心性更强。我父母也处处夸柏凝,总是笑着说我不如人,有时候我在想,柏凝确实厉害,我解决不了的事情,她能解决,我杀不了的人,她能杀。”
“怎么会?”
月息声音温柔,几乎能掐出水来,“她随性而为,对于许多事情都不管不顾,如此心性,难当大任。”
“当真?”韩绛蟾问。
“千载英雄鸿去外,六朝形胜雪晴中。”月息站在一树桃花下,桃花灼灼,望向韩绛蟾时,眼中皆是仰慕。
她说:“唯有你这种人,才堪称英豪。”
听着花栖枝描绘这一幕,柏凝冷笑出声,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气得发疼。
她捂了捂并不存在的心口,良久之后,问出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打断了他们。”花栖枝冷静道:“我是来杀人的,她和谁谈,不要紧。”
“……你当时没得手?”柏凝蹙眉,问。
“你打不过韩绛蟾?”
“哼。”
花栖枝只是冷哼一声,良久若有所思的声音才响起:“我是攻不破他山之石。”
她冷声冷语:“你送月息用来防身的宝贝,没印象了?”
怎么可能没印象?
不久之前,自己还和这玩意儿培育而成的藤蔓,狠狠过招。
却没想到,原来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她居然已经用上。
难怪。
难怪自己在那次回去之后,月息哭着哀求自己,一定要把花栖枝杀掉。
而且是尽快。
说什么梦见花栖枝追杀自己,寝食难安。
难怪韩绛蟾一反常态,参与到月息的游说之中,说什么要是为了月息好,就应该早早铲除对方。
难怪!
原来是奸情被撞破,担心花栖枝告诉自己,毁了他俩的“清白”。
原来她才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被骗了,不仅二十五年!
第47章
不行, 气得心脏疼。
杀人这件事情,已经等不到第二天。
她才不管其他人信与不信,自己先把气出了再说。
柏凝手腕凝聚起黑水做成的剑, 意念一动,便要离开。
谁知花栖枝似乎能未卜先知, 赶在柏凝动之前, 先一步开口道:“在接下来的七十天, 你不可受太重的伤。”
“为何?”柏凝疑惑。
“你的伤势, 会影响和尸体结合的速度。”
“要和尸体结合么?”
“嗯, 现在是黑水凝成, 不够稳定。”
“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可你怕火。”花栖枝说:“没记错的话,这具身体有好几次差点被火烧死。”
“跑更快一点不就行了?”柏凝问。
花栖枝声音依旧冷淡:“你是否想过,你其实不仅仅怕火?”
“嗯?”
“雷。”
花栖枝说:“身体为水, 怕火怕雷。修真界中, 会用火的不少, 会引雷的更多。”
她声音不带感情, 没有起伏, 就是如此。
“清源宗加强了护山大阵, 你此番前去, 必受重伤。”
柏凝笑起来:“这么瞧不起我?”
“不是瞧不起你, 而是你现如今的实力,我知晓。”
“我需要专心辅助你和尸体融合, 你不要给我搞多余的工作出来。”
花栖枝话已经说到这里, 柏凝再固执己见,就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在辜负欺瞒自己的人名单列表中, 花栖枝可没有名字。
她向来随性而为。
那也不代表她总是爱给旁人惹麻烦。
想到这里,柏凝只得收起心底不甘, 将凝化成剑的黑水散去,不痛快地问:“我就这么忍着?”
“你也可以去做点其他的。”
“什么?”
“韩绛蟾和月息两人,最重名誉。”
再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柏凝的眼珠子不可控制地,望向半月山庄。
虽然看不见花栖枝的身影,但依旧如此。
她说:“不久之前,有人也说过这句话。
“哦?”
“韩绛蟾的徒弟。”
“晦气。”
花栖枝回应非常简短,对于清源宗之人的厌恶,也表露得淋漓尽致。
不过她还是承认:“虽然晦气,但那家伙,眼光还挺不错。至少比你脑子好用,眼睛好使。”
过去花栖枝说自己脑子不好、眼睛不好。
柏凝可能还会据理力争,或许拔出剑,和她一较高下。
现如今,竟是无可辩驳。
她闪身到半月山庄的后山之上,将清汤老爷放进草地之中,自己则蹲下身来,充满怨念地扯着地上的枯草。
“这些话可真难听。”
“不比你曾经说出口的话。”
“……”柏凝知道自己说话难听,也就不在这上面多做争论。她扯着枯草,良久之后,方才又问出一句话,“你们说,他俩重名声?”
“嗯。”
“何以见得?”
“他俩如今是什么身份?”花栖枝问。
“清源宗掌门,清源宗长老。”
“清源宗是什么地位?”
“修真界第一宗门。”
“出门在外,不需要名声么?”花栖枝问。
“可能吧。”
柏凝一向把名声看得淡,旁人怎么评价,都无关紧要。重要的,大概就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加之在意之人。
只是现在,也不能上清源宗去揍人,便只能做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
“我知道了。”
她有气无力地站起来,抱起撒欢的清汤老爷,对花栖枝道。
“我不会让自己受重伤的。”
“嗯。”
“走了。”她的身影渐渐淡化。
“嗯。”
花栖枝淡淡回应,顷刻之间,声音便不可闻。
柏凝回到自己消失的地界。
那里,流淌着黑色水珠。
她抱着清汤老爷,慢悠悠往前走。同样是走在月色之中,行走在月光之下,淡知晓要去做什么,便不觉得苍茫寂寥。
她缓缓往前走。
每到一个城镇,便用各种方法,大肆传播韩绛蟾和月息那点事情。
看着人群以极兴奋的口吻,将故事全部听了去,并且激动地和旁人分享,柏凝虽然不觉得有什么用,但也算是干了一点事。
至于其他时候——
柏凝脚踩在男子身上,手上那着狗尾巴草。
狗尾巴草并未像是寻常那般,软趴趴地下垂,反倒直挺挺地指向男人,杀意湛湛。
“距离胡超飞的死,已经又过了一个月。”柏凝一脚踩断对方的骨头,面无表情地笑着:“所以,你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告诉我,来换你这一条命?”
男人的家人都站在屋檐下,有心阻拦,可被柏凝带着杀意的眼逼回去。
“闪开,我不杀无关之人!”
屠尽满门这种事情,她不屑于做。
没品。
所以她用灵力阻隔了外人,而后继续逼视脚下之人,“说!”
“剑仙饶命——剑仙饶命——”
男人被打得吐血,现如今,还不得不回答问题:“我听说,韩掌门和清月长老在您身死道消前,便已经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我已经知道。”柏凝面无表情:“说其他的。”
“咳……”
男人猛得咳出一口血来,绞尽脑汁地想着,许久之后,方才颤颤巍巍地回答:“在下曾经听说,主张将您尸体挂在清源宗门口的人,便是韩掌门。”
柏凝脸上的笑容几乎挂不住。
“韩绛蟾?”
“是。”
“为何?”柏凝不解。
“这……在下哪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柏凝脚上用力,男人的骨头“咔嚓”,又断掉一根。
“咳咳咳……不过剑仙莫气,在下猜想,应当是想要为清月长老出气,所以才这么做。”
“出气?”柏凝冷哼一声。
她在最初复活的时候,还在猜想,韩绛蟾是否知晓,自己的尸体挂在清源宗前。
当时她下意识地为韩绛蟾辩解,可没想到,居然这件事情,是他一手谋划。
柏凝看着吐血不止的男人,良久之后,移开了脚。
“倘若消息不符,我会再回来的。”
说罢,撤去所有的灵力和攻击,身影消失在院落之中。
男人死里逃生,自然是感激不尽。
他对着柏凝离开的方向,不住磕头,“多谢剑仙、多谢剑仙。”
而柏凝,听了这一耳朵的往事后,心情差到极点。
很想找个人来杀一杀。
可是又记挂着花栖枝所说的,不能受伤的交代。
便只能将杀意遏制,而是随意找了一家茶馆,快速入内。
好巧不巧,茶馆里面,正是在讨论韩绛蟾和月息的事情。
这些人的捏造能力极强。
自己只不过说了一句,韩绛蟾和月息,在柏凝未死之前,便已经情根深种,私相授受。
他们居然能够脑补出来,月息和韩绛蟾,是如何相遇,又怎么相知,是因为什么决定顶着“柏凝”魔头的威压,坦然相爱。
相遇的场景,已经从漫天落花之中,换到驿外断桥边。
无一例外的是,每个场景都极为凄美,似乎注定了他们会相爱。
柏凝嗑着瓜子,半晌之后,冷哼一声。
他们二人的相遇,和凄美一点都没关系。
说是凄惨,倒还差不多。
也难怪韩绛蟾如此不待见自己,毕竟自己每次出现,他似乎都挺惨的。
他们的初遇也是如此。
那时候,柏凝还只是带着月息四处奔走——不是她被花栖枝追杀的,无处落脚。而是因为自己好不容易出来,想要行走江湖,多看看世间美景。
而月息毫无自保能力,便只能跟着自己。
当时,走进森林之中。
现在想来,应当是什么秘境,不过柏凝运气好,误打误撞便走进去。
秘境中机关重重,总有不知名的攻击躲在暗处,打算趁你不备,给你一击。
柏凝带着月息,躲避不算轻松。
好在,月息也没受什么伤。
两人提高警惕,一路往前,走进森林最中心的地带,突然听见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有人在哭。
柏凝虽然不爱管这些事情,但不代表她不爱看热闹。
听见哭声之后,无所顾忌,拖着月息靠近哭声。
破除不知多少攻击之后,眼前迷雾散去,柏凝终于看清楚,究竟是谁在哭泣——一个清源宗的小弟子。
倒也不是她和清源宗的人,有多么强的渊源纠葛。
而是曾经和他们打过几次照面,知晓这些人总是像花孔雀,把自己打扮得非常耀眼夺目。
而如果说之前的弟子们是孔雀,那眼前这人,便是凤凰。
虽然脖颈以下,已经陷入泥淖之中,但仅从他头上繁复耀眼的发冠,便能看出来,此人家境颇丰。
而此时,小凤凰可怜兮兮地哭着。
在发现有来人之后,立即出声求救。
“两位大侠,我乃清源宗弟子,不慎误入此处,能否请求两位施以援手,救我出来?”
他说得恳切极了。
柏凝却双手抱臂,笑着看向他:“这么大一片沼泽地,你居然是误入?”
她环顾一周,“周围还有瘴气在,你若是如此还能误入的话,只怕眼神不是很好。”
男子脸色一白。
嘴唇抽动片刻后,方才勉强地笑:“此处有对我极为重要的东西,所以不得不进来取。”
“什么东西?”柏凝来了兴趣。
而此时,韩绛蟾已经快被泥淖吞到下巴。
“仙子不妨先出手相救?”韩绛蟾慌张起来。
“你先告诉我是什么宝贝吧。”
柏凝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不过是沼泽而已,就算是人都陷进去,自己连人带泥撬出来,不就行了么?
她悠闲自在,仿佛看不见男子面上的急迫。
还是一旁的月息看不下去。
她主动扯着柏凝的衣袖,小声道:“他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
“嗯,正好给他长点教训,自己实力拿不到的东西,便不要去拿。”
柏凝淡定地说着。
毕竟有太多人,想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丧命。
能让这清源宗弟子记住,也好。
“我想他已经知道了。”月息没有放弃求情。
她用她那一双柔美多情的眼睛,注视着柏凝:“而且此地险要,处处陷阱。如果能把他救出来,为我们带路的话,应该会更加省事。”
“好吧。”
柏凝被月息说服。
却不是因为她的说辞,而是不希望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在听月息为这个人求情。
反正那人应该也尝到苦头了。
而且,教人是清源宗的事情,不是自己的。
那又不是自己的徒弟,何必上心?
柏凝手拿竹枝,两步飞踏上沼泽。
“小心,这是沼泽,会把你吸进去的!”韩绛蟾已经被吞到嘴边。
因为出声提醒,嘴里灌进不少泥浆。
狼狈又可怜。
柏凝见状,也觉得此人心性不错,没必要继续为难。
两三步飞至韩绛蟾身边,手腕一翻,竹枝勾着韩绛蟾的……除了脑袋,他其余部分,都陷进去了。
柏凝知晓不能再用竹枝。
立即将竹枝踩在脚下,防止自己被沼泽吞入。
而后,五指成爪,直接抓住韩绛蟾的脑袋,硬生生的,将人从泥浆里面往外拔。
“嘶……”
韩绛蟾疼得直抽气。
可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柏凝不仅仅是拔人,喘息之际,她凝结剑气,砍在韩绛蟾身边,每一道剑气,能斩断他身边的泥涝约三息的功夫,而她就趁着这三息时间,将人往上拔。
等到人的肩膀已经露出来,柏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踩在竹枝上,问韩绛蟾。
“你的衣服可结实?”
看见生的希望,韩绛蟾自然是对方问什么,自己答什么。
“结实,此乃天丝蚕织就,附议九九重阳火锻造,刀枪不入。”
“那就好。”
柏凝松开了韩绛蟾的脑袋,而后对着岸上的月息喊。
“月息,给我扔个木棍过来。”
“好。”
月息很快找好东西,将木棍隔着沼泽,扔给柏凝。
“这距离岸边很远,应当是扔不过来。”韩绛蟾提醒。
“能过来。”
柏凝手在虚空中一抓,本已经开始下落的木棍,便直直朝她飞过来。
落入柏凝手中。
而后,柏凝注以灵力,木棍便发着光,挑在韩绛蟾的衣领上。
从领口穿入,往手臂边缘捅。
因为手臂还陷在沼泽之中,所以并未捅出,而是一起深入沼泽。
“你这是……”
韩绛蟾不解其意。
柏凝也无意解释。
她只是感觉差不多了以后,对着韩绛蟾吩咐,“灵气护体。”
“好。”
韩绛蟾下意识地遵从吩咐。
等到他护好自己,柏凝手腕一勾,那脆弱的木棍,居然带着他这个人,一举从沼泽之中抽出。
木枝带着袖袍。
衣服带着人。
就这么——一下子,毫无技术含量的,将人从沼泽里面拔出来。
等到男人回到岸边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冲着柏凝拱手致谢,“在下清源宗弟子韩绛蟾,多谢恩人救命之恩。”
“小意思。”
柏凝扔掉手中木枝。
一会儿后,又掏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淡定道:“贴在你脚下的东西,是你的么?”
泥浆流尽之后,能依稀看见,那是一块通体碧绿的长玉牌。
“是!”韩绛蟾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他双手捧过玉牌,神色激动:“这就是我深入其中,要找的东西!”
他欢喜极了,都顾不上自己一身泥淖。
“多谢!”
“我乃鸿晴阁之人,你们如果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尽管告诉我,但凡是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不必,我救你,不是图你回报。”
柏凝淡定拒绝。
她看着四周天色,只是道:“你要感谢我们,先把我们带出去吧,这里古怪得很,赶个路都嫌麻烦。”
“这是应当的。”
韩绛蟾笑眯眯的,心满意足,“只是在这之前,可否容我洗漱一番,换一身衣裳?”
“你们清源宗的人,就是磨蹭。”柏凝随口吐槽,“快一点。”
“稍等。”
韩绛蟾是有点本领在身上的。
虽说是洗漱换衣,可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真去找个澡堂子洗澡。
他手上掐诀,嘴里念念有词,只见得灵光一闪,那浑身泥淖便自动散去。
不多时,又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凤凰蛋。
果然,要这么花枝招展,才能成为清源宗的人。
柏凝掀起眼皮,对于清源宗的刻板印象,再度加深。
等到韩绛蟾忙得差不多,这才笑起来,又恭恭敬敬地朝柏凝道谢。
“在下韩绛蟾。”
都已经自报家门两次,柏凝虽然不情愿,也还是交换姓名。
“柏凝。”
韩绛蟾笑着问:“不知归属何宗门?”
“无宗无派。”
“散修?”
“嗯。”
韩绛蟾闻言,更加钦佩:“道友当真是天赋异禀,散修居然有如此修为。剑气菁纯,只怕是天地之间,少有敌手。”
谁都喜欢听奉承话,柏凝也不例外。
见韩绛蟾如此,她不好意思再冷淡应对,而是言简意赅道:“确实如此。”
一点也不谦让。
毕竟柏凝这些年,还没遇见过,比她更厉害的人。
如果这是事实的话,为何不能承认?
柏凝理所应当地应下,而后又指了指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月息。
“月息,椒华小榭。”
面对月息的时候,韩绛蟾肉眼可见的,变得冷淡。
“在下方才观望了一番,居然没有察觉到月息姑娘的修为。莫不是已返璞归真,修为大成?”
“没,她不能修炼。”
柏凝解释道。
在听见这句话后,月息的表情,有些微的不自然。
笑容也又片刻僵硬。
不过柏凝并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解释:“她是我从江南带回来的女子。”
“曾经打算收她为徒?”韩绛蟾问。
“也不是。”
“那——”韩绛蟾的视落在月息身上,话也没有明说,但是意味格外明显:
你既然不打算收她为徒,那带在身边做什么?
“这就是月息的事情了。”柏凝淡定道。
“正是。”韩绛蟾笑起来:“往事总是带着伤,如果这些事情,会让月息小姐不愉快的话,还是莫要讨论为好。”
他笑着,芝兰玉树。
柏凝看也不看,继续往前。
三人一起往前走着,并没有过太久,便听见人声。
“玉牌被取了?”
“大师兄身份已定?”
“不知道会是谁。”
“唉,我就是不知怎么回事,吃了一株毒蘑菇,就昏死过去,一醒来,大师兄这个位置,居然有人了。要是我不吃毒蘑菇的话,大师兄之位,必定是我的。”
“少吹牛了,据说找到你的时候,你口吐白沫,左手双手,各拿着两株蘑菇。还误食,我第一次见误食吃掉上百株蘑菇的。”
“那有什么办法,宗门伙食太差,我进清源宗后,都受了二十斤。”
“你不瘦一点,出门都别称自己是清源宗弟子。”
听着前方传来的交谈声,柏凝挑眉。
“你宗门之人?”
韩绛蟾变得更兴奋,他捏紧手中玉牌,脸上的笑容几乎无法抑制。
“是。”
“等你的?”柏凝又问。
韩绛蟾深呼吸一口气,“是。”
“那你出去吧,我们不耽搁你正事。”柏凝停下脚步,拉着月息,不再继续往前。
“可是前面正是出口。”韩绛蟾面色犹豫。
“我不爱去太热闹的地方。”柏凝说。
“好吧。”
韩绛蟾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头。
“之后,我会再去找你的。”
“不必。”
“大丈夫有恩必偿。”
韩绛蟾朝着柏凝拱手,“阁下救在下一条命,在下理应当牛做马回报。”
“不必为我当牛做马。”柏凝随意摆手:“去当清源宗的大师兄吧。”
她轻笑。
也就这么花枝招展的人,才能当上大师兄了。
在朴素一点,只怕是不能服众。
也不知道清源宗掌门,穿得会有多么花哨。
是不是将白鸟羽毛披在自己身上呢?
柏凝脑海中想象着这个滑稽的画面,而不远处,传来众人齐声呼喊。
“清源宗第三代弟子,见过大师兄!”
呼声整齐,摇山镇海。
而后,是韩绛蟾的声音响起。
“众师弟无需多礼。”
沉默了一路的月息,在听见韩绛蟾的声音后,悄悄靠近柏凝,柔声感叹。
“他真是清源宗的大师兄啊。
“自然。”
“真厉害。”月息由衷道。
“也挺花里胡哨的。”柏凝并未在意。
月息见状,又问:“他净身的口诀,你会吗?”
“不会。”柏凝不带犹豫,立即回答:“我只会剑招,不会这些。”
“哦……”
月息低下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柏凝也不主动说话,两人等到清源宗其他人走远之后,这才缓缓离开秘境。
如今想来,怕是在初见之时,月息便对韩绛蟾非常在意。
夸他净身术、夸他是清源宗大弟子。
中间多次试图和韩绛蟾搭话。
只是韩绛蟾对于她,并不算热切。
韩绛蟾更愿意和自己搭话。
那月息当初的告白,是退而求其次吗?
第48章
更想杀人了……
柏凝沉默片刻, 勉强控制好心头的杀意后,突然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从大堂传来。
“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就算是哥……呃, 韩掌门和清月长老早有私情,但难道不更应该值得歌颂么?那时候, 韩掌门只是清源宗的弟子, 而清月长老是被魔头囚禁在身边的禁脔, 他们能够勇敢而无畏地走到一起, 无视魔头的压迫, 暗中帮助, 互相扶持,甚至于在最后,两人一起打到了魔头。如此可歌可泣的经历, 你们居然在谴责清月长老不忠, 不是, 你们有毛病吧?”
女子的声音是如此熟悉。
哪怕她现在穿着紫色斗篷, 将自己的身影掩藏起来。
柏凝还是轻而易举, 猜出对方的身份:被“抓走”的韩归眠, 韩少阁主。
至于她是被谁抓走。
呵呵, 大抵是鬼魂吧。
柏凝冷淡地坐在凳子上, 看着韩归眠舌战群儒。
“都是修真之人,你们的想法怎么如此迂腐?”韩归眠气极, 嘴巴啪嗒啪嗒, 高密度扫射:“我算知道了,你们必定是曾经不赞同清月长老改嫁之人。现如今, 是把凡间那些俗套迂腐的规定,也学了过来?”
她冷哼不止:“就如此心性, 何求大道?”
“可是这位小友,柏凝仙子似乎并不是传说中那般残暴无情。甚至于最近这些日子,做了不少好事。”有人站出来,为柏凝说话。
“就是就是。”
“我听说,她救了周家家主,还替她报了灭门之仇。”
“最近许多人跳出来解释,说灭门惨案,不是柏凝仙子做的。”
“过去,她是背了黑锅啊。”
眼前这幅局面,不仅仅是韩归眠愣住。
柏凝也愣住。
什么情况?
怎么这些人莫名其妙的,开始为自己说好话?
按理来说,不应该纷纷议论自己,诅咒自己立即下阿鼻地狱么?
柏凝觉得怪异。
更不必说被人围起来的韩归眠,她可以称之为暴跳如雷。
“砰!”
她的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发出巨大的动静。
打断了所有人的讨论,而后怒气冲冲,指责所有人。
“你们当真是见识短浅,不过是有人散播谣言,你们听了一耳朵,便全然相信。”她怒气冲冲,一脚踩在板凳上,气吞云霄:“全然不顾事情真相!”
“你认识柏凝仙子?”有人问。
“我认识!”韩归眠答。
“那你说,她是什么人?”
“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无所不用其极的卑鄙小人!”
“她做了什么?”
“她屠人满门!”
“屠的谁?”
“……那么多,我怎么知道?”
众人听到这里,发出巨大的“嘘”声,“你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们不顾事情真相?”
“没意思,还以为是知情人呢。”
“知情人能在这茶坊喝茶?”
众人嘻嘻哈哈的,已经没有太多人,去在意这踩着凳子、一身紫袍的年轻女子。
“喂!我说的是真的!”韩归眠将脚从凳子上撤下了。
她焦急地看着其他人,试图说服对方。
“嗯嗯嗯好好好。”
得到的,只是众人敷衍的回应。
“你们——气死我了。”
韩归眠见自己的话,根本没人信,一时又气又急,“你们就是柏凝的信徒是吧!”
“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胡说。”有人打断了韩归眠的抱怨。
他手里拿着叶子牌,眼睛也不斜一下。
一边出牌,一边老神在在地“教训”韩归眠。
“都说柏凝是魔头,可她似乎杀的人,和咱们没关系。”他打出叶子牌后,其余人又匆忙补上。
“可不是,虽说杀了济宁胡家,可是胡超龙那厮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么多年,仗着有点修为,为非作歹,不知道强占了多少良家妇女。就方才提的,周家小姐便是惨遭他灭门之后,强行掳进府中的。而且她也只杀了胡超龙,其他人也没杀。这样一想,怎么不算是锄强扶弱呢?”
“就是就是。”
有人吐掉嘴里的瓜子皮后,又悠然补充:“这一个月过去,她也没有额外杀人。倒是曾经作威作福的那些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老实得不行,倒是给了我们喘息机会。不然的话,现在茶坊里哪里有人听你的高谈阔论?”
“你们……见识短浅,我懒得和你们一般见识。”
韩归眠听到这些话,应当是非常难受的。
不然也不会只听了一会儿,便捂着耳朵,匆忙离开茶坊。
似乎再听下去,能够要了她的命。
而柏凝,看着茶坊里嬉笑的众人,沉默良久之后,也追着韩归眠离开。
脚步轻快,视线幽深。
内心毫无波澜。
她或许应该欢喜,自己终于不是一身黑锅,而有正面评价。
可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之时,柏凝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她活着,自然能够听见许多好听的话。
可是她听见的,是否是真心话呢?
柏凝不确定。
也不在意。
若过多在意他人的看法,自己还是自己么?
柏凝沉默地跟着紫袍人离开,看着她怒气冲冲地跑远,跑到河边,左右无人的时候,这才摘下兜帽,不悦地瞪着来时方向。
“蠢货!全是蠢货!”
她愤怒地踢着草皮,将草踢倒后,又泄愤似的,恶狠狠踩了几脚。
“气死我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明明就是哥哥和其他人,一直忙前忙后,保护他们的安全。现在柏凝不过是少杀了几个人而已,他们就这么夸,这还有王法吗?”
她越说越生气,而后,又踩了脚下的草好几脚。
将本来迎风招展的小草,踩进泥里面。
就算是她的脚移开,小草也无法再挺立起来。
“一定是魔头的离间计,不行,我要告诉哥哥,让他们早早预防,”
说到这里,韩归眠伸手向腰间,不一会儿,摸出腰间葫芦。
她将葫芦摇了摇,而后扒开葫芦塞。
猛得,将葫芦口对准了柏凝的方向。
“小贼,敢跟踪我?你有几条命!”
葫芦口喷出熊熊烈火。
柏凝立即闪身躲开,瞬息之间,她回到生死海,而后,移形换影,落在韩归眠身后。
穿着一身黑袍,将手按在韩归眠肩膀上。
“韩归眠,你不是被人抓走了吗?”
她轻飘飘的说着,手上却暗暗使劲,叫韩归眠挣脱不得。
“哎哟嘶……”
韩归眠没忍住呼痛。
柏凝则淡定道:“把葫芦收起来,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把你葫芦毁掉。”
“你算老几啊?”韩归眠虽然疼痛,可输人不输阵。
自己已经被捏住,也得逞口舌之快。
“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韩绛蟾。”
柏凝声音冷静:“收起葫芦。”
“你说收就收,我要是不呢?”韩归眠回头,恶狠狠地盯着柏凝瞧。
在看见她一身黑袍的时候,记忆闪回,犹豫询问:“你不是死了吗?”
“哼。”柏凝笑出声:“就你那葫芦,杀不死我。”
韩归眠已经想起来她是谁。
因为曾经打过交道,虽然觉得对方离奇又古怪,但还是收起葫芦,将之缩小之后,挂在腰间。
“收起来了,你快松开我。”
柏凝这才松手。
韩归眠立即从她手中溜出,跑得远远地。
她一边揉自己的胳膊,一边抱怨,“偷偷摸摸地跟着我,说罢,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不是被捉起来了么?”
“切,谁能捉住本小姐?”韩归眠不屑地哼了一声。
而后,又反咬:“我有没有被捉起来,关你什么事?”
“我好奇一下。”柏凝说。
“就这?”
韩归眠狐疑地打量柏凝,良久之后,方才轻嗤:“好奇完了吧,行了,没事不许跟着我。”她整理兜帽,将紫色帽檐盖在脸上,成功伪装起来,“本小姐现在,可有大事要去做。”
“你要去干嘛?”柏凝问。
“关你什么事?”
“好奇。”
“不该好奇的少好奇。”
“行。”对于韩归眠,柏凝也确实没有必要,照顾她。
她只是冷眼瞧着对方,良久之后,无声笑起来,“只不过现在清源宗忙成一锅粥,没人管羽梨。你要是想留住你那条小命的话,还是回鸿晴阁好一些。”
“你怎么和我哥一样烦?”韩归眠不悦道。
“快滚,少对本小姐的事情指手画脚。”
她不耐烦至极。
见状,柏凝也不打算再提醒她,她的装扮并不隐蔽,而且,有很多人在找她的下落这件事情。
能说的,自己已经说过。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柏凝面无表情地转身,打算就此别过。
谁知下一瞬,罡风骤起。
禽类的味道是如此明显,翅膀扇动的声音响彻云霄。
尖利的鸟鸣声在耳边回荡。
而后,遮天蔽日的巨影将林中的两人盖住。
不多时,化作少女模样,朝着穿着一身长袍的两人走来。
她精准无误地落在柏凝十步开外的地方,而后一路小跑着,奔向柏凝。
“我好想你!!”
像是曾经牙牙学语的小娃娃一样,总是会在柏凝回到鸾鹤谷的时候,张开自己的小胳膊,抱过来。
曾经,柏凝会伸出手,将人接住,抱在怀里转圈圈。
而现在,她只是冷眼看着。
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你找错人了。”
“不不不你没有找错人!你要找的就是她!!”
一身紫袍的韩归眠,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生怕羽梨注意到自己,口不择言,将祸水东引,“你怎么会找错人?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不想和你遇见罢了。”
“闭嘴!”
羽梨的欢喜被打断。
她不悦地看向不远处的紫袍人,眉眼之间,皆是不耐烦。
“此处没有你说话的功夫,快些给我滚!”
“……滚就滚!”
帽兜遮住了韩归眠的表情。
不过柏凝从她不服气的声音里,大概能听出来,韩归眠现在也是忍气吞声。
毕竟他没习得天枢炼傀术,无法和羽梨交手。
能够逃离,已经不易。
柏凝看着韩归眠慌不择路地离开,也没提醒羽梨,她要找的人,已经跑远。
而是等人走远之后,这才不紧不慢道。
“有事吗?无事,我就先行离开了。”
“师傅!”
羽梨开口,打断了柏凝的动作。
柏凝微微侧头,看向对方:“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羽梨小心翼翼地牵住柏凝的黑袍,睁着圆圆的眼睛,面上都是慕儒之情。“师傅,我好想你。”
柏凝面无表情,抽回了黑袍袖子。
“灵羽仙姑,不是谁都能当你师傅的。”
柏凝冷静道。
“你为何不愿意认我?”羽梨看起来很受伤。
她大大的眼睛里面,依稀有泪光闪烁:“就因为我那日,驮了一下韩绛蟾和月息吗?师傅,我是有苦衷的,是韩绛蟾那卑鄙小人,用你的尸体要挟我,如果我不驮他们的话,他们便要毁去你的尸体!”
她低声啜泣,好似收了天大的委屈。
“那日也不是我故意不帮你,而是其余人将人困着,我实在是动不了。”
柏凝当时,并没有在意羽梨的情况。
她是否被困,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她从始至终,也没指望过会有人帮助自己。
对于羽梨的说辞,柏凝不置可否。
但是,在鸾鹤谷看见的场景、以及后面韩绛蟾对羽梨的态度,柏凝是看在眼里的。
要挟她?
哈。
说给刚刚醒来,对于所有事情还一无所知的自己听吧。
柏凝又往后退了好几步,依旧冷淡,不为所动:“灵羽仙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师傅,你为何独独不愿意面对我。”
羽梨伤心至极:“你愿意去清源宗找韩绛蟾和月息,也愿意陪刚刚那个蠢货,怎么偏偏躲着我?”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她的声音似乎能泣血,“师傅,难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我在你心中,还是比不过他们吗?”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柏凝冷静道。
“我找你找得如此辛苦,现在你就站在我面前,却不愿意相认?”
羽梨的眼泪滴落到地面上,几乎快要汇聚成溪流。
“师傅,毒害你的人是月息,杀死你的人是韩绛蟾,只有我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何现如今,受到惩罚的人,却是我啊!”
她哭得伤心极了。
而柏凝,却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人。
确实,她对自己的这个徒弟,并没有倾注太多的心血。
不过是顺路,将它从鸣春涧里带了回来。
后续成长过程中,月息陪在她身边更多一点。
或许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柏凝已经仇恨月息和韩绛蟾,便无法分出更多的精力,来面对羽梨。
尤其是,她也不清楚,要怎样与她对话。
眼前的人,已经不是过去的羽梨。
一切都变了。
她不想再重新认识一个人。
更何况,羽梨还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再鸾鹤谷底部,雕刻了一张属于自己的巨大壁画。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事情,也没有必要,让羽梨牵涉其中。
她只能道:“如果灵羽仙姑无事的话,在下便先行告退。”
“你……”
柏凝敏锐地感觉到,周边温度变得滚烫。
火焰开始燃烧,去路已经被堵上。
柏凝不想让自己受伤,所以只能回头,看过去:“灵羽仙姑,还有事?
“你当真不愿意认我?”羽梨表情绝对称不上好看。
柏凝垂眼:“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为何总是如此对我?”羽梨想不明白。
她上前两步,恳切地捉住柏凝的衣袖,将自己姿态放低:“师傅,是你将我从鸣春涧里面带出来,为何现在又不要我?”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
柏凝几乎能够回忆起,她还只有自己半腰高时的场景。
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柏凝对于眼前的小姑娘,有百般感情,说起来也复杂。
不过现在,都已经无关紧要。
或许自己死那一遭,不该有的感情,便需要断掉吧。
总不能白死一次。
柏凝将声音放得温柔,几乎是自己从来不会用的语调。她模仿着月息,柔声细语:“若是你如此思念魔头的话,可以将我认作你的师傅,随你喜欢。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过伤心,沉浸在悲伤之中。”
此话一出,羽梨肉眼可见的的变得僵硬。
她眼皮抽搐。
好一会儿后,才阴沉着,松开了柏凝的衣袍。
“你当着不是她?”
柏凝闻声笑起来,用能溺死自己的声调,开解对方:“倘若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是。”
“滚!”
羽梨的表情只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面上阴晴不定。
许久之后,抬起眼,沉沉望向柏凝,“既如此,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说着,周边的火更旺盛。
噼里啪啦地烧着,连带着整片森林,都开始熊熊燃烧。
柏凝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快速挥发,迅速凝结成水雾,不多时,便要消失在天地之间。
难怪花栖枝多次相劝。
合着这些人,当真是一言不合就放火。
作孽。
柏凝看了羽梨一眼。
而羽梨,也正在用试探的视线,回望柏凝。
她眼底有计较、有思虑,还有深重的疑惑。
她不相信柏凝的说辞。
所以,她在等柏凝的反应。
那个眼神,叫本来打算离开的柏凝,有些许犹豫。
她想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是否在羽梨面前,暴露过她能够“瞬间移动”的这个技能。
倘若有的话,羽梨应该快速将自己和花栖枝练习起来。
如此一来,自己是成功逃离,可花栖枝不就藏不住了?
羽梨可是知道自己随行人的真实身份,就是花栖枝。
不行,不能躲。
可若是不走的话,难不成用剑?
更是自找麻烦!
柏凝一时陷入两难的境地之中,犹豫着,不知道哪个是最优解。
身体已经蒸发掉一大半,要是继续犹豫下去,真得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罢了,身份暴露就暴露!
柏凝咬牙,手腕一转。
天外寒光闪过,剑从云端来!
柏凝被人拉拽着,上了飞剑。
半空之中,突然出现巨大的飞船。韩归眠依旧穿着一身紫袍,站在飞船甲板上,手持葫芦:葫芦口源源不断地喷出水来,好似大海装载其中,不曾枯竭。
水滴从天而降,落在燃烧着的森林之上。
“韩归眠?”
火焰之中的羽梨,也是在看见这一幕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放走的人,究竟是谁。
她站在火焰之中,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韩归眠,笑了起来。
“蠢货,居然还敢回来送死?”
她尖叫着,化身巨大杜鹃,翅膀震动,一飞冲天。
只见得她翅膀一挥,整个飞船便不受控制的,往左边倾倒。
“剑来!”
空中响起一声暴喝,穿得花枝招展的男人,手中执剑,战意汹汹。
“灵羽仙姑,你的对手是我!”
男人悬空在半空之中,视线坚韧,手中的灵剑亦散发着光芒。
“你?杂鱼!”
羽梨朝着男子的方向,挥了一下翅膀。
男子拿着剑,一往无前。
破开云与风。
而后,被一翅膀扇飞。
“不是,凌木,你不是说你有高人指导,很厉害的吗?!”韩归眠扒在飞船上,狼狈稳住身形,还不忘冲着被扇飞的男人大喊。
“高人就教会了我御剑飞行!”
凌木被翅膀扇得,在空中翻了不知道多少跟头后,这才狼狈落地。
他将剑插在地面上,血液从嘴角流出,咬牙道。
“然后高人就不见啦。”
“那你怎么敢说大话,让我带你回来救人的?”
韩归眠气极。
“那不是你说这扁毛畜牲不厉害,随便打吗?”凌木回击。
“对我哥来说,本来就不厉害。”
“那我也不是你哥啊!”
看得出来,凌木和韩归眠,都挺崩溃的。
是以大难临头,开始互相指责。
而柏凝,坐在树梢,看着远处战场上的场景,思索一番后,回到生死海,而后,再度出现。
现在的她,不是柏凝。
而是“清源宗大师兄”——凌昭。
她随意穿衣,手上并未专门佩剑,而是犹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一个眨眼的功夫,飞到凌木身边,随手拔出他插在地上的佩剑后,以手带剑,以力化形。
她像是一柄见。
划破时空,刺透阻隔。
没有多余的剑招,没有更多的障眼法。
就这般往前。
“小子,你也来送死?”
羽梨看见突然冲出来的人影后,张狂地笑出来:“你们清源宗之人,就是不自量力!”
她仰头大笑,而后,扇扇翅膀,打算重复刚刚的情形。
谁知翅膀扇动,带起的罡风,却只扰乱了“凌昭”的头发。
她未受任何影响。
她是一柄剑。
杀敌的剑。
“噗嗤”
剑刺破禽类坚硬的、堪比法宝的羽毛和兽皮。
漫天羽毛纷纷扬扬落下,好似下了一场大雪。
落在柏凝眉心。
第49章
“凌昭?”羽梨的叫声变得凄厉。
“不、你不是凌昭, 凌昭那小子,不会有这种修为。”她一双眼泛着精光,几乎要看破柏凝的伪装, “你是谁?为什么化作凌昭的模样。”
被发现,柏凝也没有太意外。
毕竟凌昭和羽梨曾经交过手。
若是突然进入如此之大, 任谁都会怀疑。
不过她也不在意羽梨的怀疑。
她一声不吭, 从羽梨的骨头缝里面, 将剑拔出来, 随后, 又狠狠刺入!
“啊!!!”
杜鹃凄厉的叫声, 几乎响彻云霄。
它抬起头,为自己身上的刺痛而哀嚎。
“滚。”
柏凝冷酷发言。
杜鹃鸟的眼底都是怒火,她显然被激怒。
“不管你是谁, 都给我死吧!”
羽毛化作利剑, 全部向着柏凝袭击而来。
柏凝不躲不避, 她双手执剑, 虚踏凌霄之中。而后, 自她脚下, 生出巨大法阵, 她纵身一跃, 端端踩在羽梨头顶上。
而后,剑尖往下刺。
法阵也莫名的, 有了万千压力, “轰隆隆——巨响不绝于耳。
那翱翔于天际的杜鹃鸟,就这么被压回地上——不、不仅仅是地上!
它哪怕已经到地面上后, 也没有停止下坠。
反而继续往地底前进,叫地面两边高高拱起, 几乎凝结成小山。
而在两座小山之中,杜鹃已经筋疲力尽,化作女子模样。
她躺在深坑底部,一脸惊惧地看着面前之人。
剑尖直指咽喉。
她却不避。
而是抬起眼,睫毛颤抖着,小声询问。
“师傅?”
“我不是你师傅。”
柏凝的剑尖微顿,片刻后,又恢复如常。
她的视线没有兜帽遮挡,所以冷酷地几乎不近人情。
没有多余的话和羽梨说。
她收起剑,面无表情地转身,轻轻一跃,跃上地面后,将剑还给凌木。
“你太弱了。”
凌木手忙脚乱接过剑,而后匆忙跟在柏凝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前辈,你就是之前教我御剑的人吧?”
“……”怎么是个人都能认出来?
自己特征如此鲜明吗?
柏凝面无表情地往前走,打算躲开这些人。
“你认错人了。”
她语气淡定:“我是凌昭。”
“切~你拿我当地主家的傻儿子啊。”凌木非常不屑,“大师兄的脸被划破了,你不知道吗?伪装他,也不知道伪装得像一点。”
柏凝微顿。
方才太过于匆忙,确实没有来得及把伤疤也一比一还原。
没想到,凌木这臭小子,还挺机灵的。
她瞥了一眼凌木,而后继续往前。
“前辈,你别装深沉。我刚刚看见,你剑招好酷,之前不是答应过我,我帮你办事,你就教我练剑吗?怎么悄悄跑了?我找了许久,愣是没有找到人影,你不知道,那几天我伤心得一天只能吃三碗饭了!”
凌木叽叽喳喳地说着。
此前,也不见他话如此多。
柏凝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前辈,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推开我干嘛?”
柏凝疑惑:“我何时和你在一条绳上了?”
“现在。”
凌昭笑起来。
柏凝仔细一看,发现这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用绳子将自己的手腕套住,和他紧紧拴在一起。
合着刚刚那么多话,就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柏凝开始思考。
是不是自己对这些小家伙么,过于放松了一点。
居然如此明显的动作,都未能生出警惕心。
柏凝默然。
而后,剑气微动,绳索断裂。
“山水有相逢。”
柏凝说。
“别啊——!”
凌木悲伤地大喊着,但是技不如人,就只能看着柏凝纵身一跃——然后被她怀中突然飞出来的金绳缠住。
凌木见状,快步跑过去,笑嘻嘻看向柏凝:“前辈,又遇见了。”
柏凝:“……”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绳子。
那是上一次,韩归眠、凌昭和羽梨在鸾鹤谷大战。自己带着花栖枝偷溜出去的时候,从韩绛蟾那里搞来的东西,这些日子里面,一直忘了这玩意,没想到,居然又捆回自己身上。
柏凝无语。
恰好在这时候,韩归眠从飞船上一跃而下,站在自己面前。
她好奇地盯着自己瞧:“凌昭,我哥的捆金绳,怎么在你身上?”
“……师傅送我的。”柏凝只能这么说。
“好吧。”
韩归眠随意念了个口诀,绳索便松开来,重重叠叠的,又回到韩归眠手上。
她递给柏凝:“既然哥哥已经送给你了,那你就收好吧。”
看着对方熟练操控的模样,柏凝有些无奈。
“韩少阁主将在下给留下来,是有什么安排吗?”
要不是韩归眠驱动捆金绳,她现在已经已经走远。
“啊,我看这傻子似乎想跟着你的样子。”韩归眠说着,指了指兴奋不已的凌木。
凌木眨巴眨巴大眼睛,颇为感动。
“居然是为了我吗?”
那憨傻模样,叫柏凝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聪明。
当真是看走了眼。
柏凝将捆金绳收了起来,淡定问韩归眠:“师傅虽然将东西给了我,却没告诉我要怎么用。”
“估计是太忙了吧。”
韩归眠点头,而后弯腰,附在柏凝耳边,小声地念了一段极为晦涩的咒语。
“念这个就行。”
柏凝笑起来:“多谢韩少阁主。”
“没事。”韩归眠站直了身体,视线又落在旁边的凌木身上,好一会儿后,犹豫看向凌昭:“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柏凝微笑:“嗯?”
凌木也倍感差异:“韩少阁主,你说的我们,难道是指你和我?”
“别不识好歹。”韩归眠笑起来,看向凌木,“本小姐愿意和你一起,是你几世修来的福分。”
“可我不想和你一起。”凌木望向柏凝:“我们俩一起吧,不带拖油瓶。”
柏凝笑着拒绝。
“我想一个人出发。”
毕竟这两人对自己来说,都是拖油瓶。
都没有必要带在身边。
“那怎么行!你当真不管我了吗?”凌木可怜巴巴。
也不知道他在清源宗上又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居然为了和柏凝学剑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
柏凝垂眼,“我的剑术,都是师傅教的。不如你回清源宗去,问师傅。”
“不是吧前辈,你可真是……”
凌木有片刻的无语:“这谁不知道,师傅的武器是月华,和剑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啊。”
“什么前辈,你为什么叫他前辈?”韩归眠密切关注着他二人。
意识到眼前的局面,不像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之后,立即出口询问,发誓要在第一时间以内,摸清楚情况。
只可惜,在场的两人,不打算为她解释。
柏凝敷衍:“没事。”
凌木倒是说得多一点,可也是东拉西扯:“大师兄比我先进清源宗,修行时间比我更长,资历更深厚,所以我称呼他为前辈,也是因为我足够崇拜他。”
“是这样吗?”韩归眠面露狐疑。
“当然。”凌木笑眯眯的。
“如果他是凌昭的话,那你后面那条路上,朝着我们走来的人是谁?”韩归眠抬起手,指向柏凝、凌木的身后。
刚刚还胡扯的两人,闻言愣住。
而后缓缓转头。
只见得在道路尽头处,一身黑衣,装扮简单,脸上留着一道大大伤疤的男人,手里提剑,快步朝着三人赶来。
他在注意到,这群人里面,还有一个“凌昭”的时候,脚步微顿,不过片刻,又归于平静。
他走入三人之间,看向“凌昭”,“前辈,我方才听见这里有打斗声,还有灵羽仙姑的火焰,想着可能是你,便赶过来瞧瞧。”
凌木和韩归眠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走。
同样的突发情况,两人却是不同的反应。
凌木主要是在看柏凝,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就差直接写:我就知道你是假冒的,但是没关系,我早就猜出来了。所以不要想着不认我,反正我是要赖在你身后,跟你学剑道的,你就死了抛下我独自离开那条心吧!
韩归眠则是疑惑更重。
她狐疑地盯着眼前两人,半晌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对了,凌昭脸上有伤。”
她戒备地看向柏凝,双目瞪圆:“你是谁,为何假扮凌昭?意欲何为?!”
而后又想起什么,嘴皮微动,才被柏凝收进去的捆金绳,又从她怀里面探头,将她结结实实地捆住。
柏凝:“……”
她几乎被捆成粽子,更加无奈。
眼看着韩归眠、凌木、凌昭三人将自己围起来,她只能轻声道:“我和你没有利益牵扯,要是不想惹上大麻烦,建议离我远远的。”
“既然你身上有麻烦,为何不直接杀了你?”
韩归眠说着,手中举起青木龙剑,剑尖直指柏凝。
青木龙剑脱鞘而出,下一瞬,凌木便扑了出来,双手执剑,挡在柏凝身前。
“不行啊!那可是我的恩师!你要想动她,不如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什么恩师?”韩归眠和凌昭,都目露惊诧。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柏凝,也有些许惊讶。
这笨家伙,居然愿意跳出来,保护自己?
估计是因为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柏凝淡定地看热闹。
一点也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
毕竟别说韩归眠,就算是再加上凌昭、凌木和羽梨,她若是想要脱身,这些人毫无办法。
至于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反正局势都已经乱到如此地步,还不如看看,接下来要如何发展。
毕竟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事情要去做。
柏凝淡定地看着局势发展,假装自己是个不相关的局外人。
她只能看见凌木的背影。
“她是我的师傅,教我本领。如果你们杀了她,我已经跟谁学剑法?”
韩归眠的表情,变化莫测,到最后,化作惊疑。
她望向柏凝,“你是和他学的?”
“没错。”凌木激动地夸耀柏凝:“半个时辰,便学会了御剑飞行。”
“是他教你御剑?”韩归眠手里举着的青木龙剑,已经垂下来。
杀意消散,只剩下犹豫迟疑。
“自然。”凌木说。
韩归眠又打量了柏凝好一会儿。
最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决定,还是看向凌昭:“你觉得呢?”
“这位前辈,功法不俗,常人难以望其项背。”
凌昭知晓柏凝的真实身份。
评价起来,倒也中肯。
“这么厉害?”韩归眠将信将疑。
“不厉害的话,如何半个时辰,带我御剑飞行?”凌木道。
“我知道了。”
韩归眠将青木龙剑,塞回葫芦里面。
思索好一会儿后,朝着凌木摆手,“你往旁边站一点。”
凌木并未移动,反倒声音更加戒备:“你要干嘛?”
“我剑都收起来了,手无寸铁,你说我能干嘛?”韩归眠没好气地瞪了凌木一眼,随后继续催促:“让你往旁边挪就赶紧的,莫要这么磨叽,真是令人烦躁。”
“啧,这女人,变脸好快。”
凌木再三确保,韩归眠不打算伤人之后。
这才磨磨蹭蹭,往旁边挪了些许。
只是勉强将柏凝的身形露出来而已,并未完全挪远。
“快些滚啊。”韩归眠不耐烦极了。
她摇着手里面的葫芦,威胁凌木,“你想被火烧屁股吗?”
“你真不会伤我师傅?”凌木再三确认。
“首先,你的师傅是清源宗的长老,不是他。”韩归眠几乎快要爆炸,恨不得现在就把凌木给暴打一顿,如果她有灵力的话。
可惜,她没有灵力。
所以现如今,只能咬着后槽牙,格外不耐烦:“其次,你师傅这么厉害,我能伤到他吗?”
“这倒也是。”
凌木终于被说服。
他往旁边挪了一点,眼珠子,还死死黏在韩归眠身上。
就怕这人不受控制,突然暴起。
碍事的家伙终于走远,韩归眠直勾勾看着柏凝,半晌之后,突然“噗通”一声,跪在柏凝面前。
“师傅,要不你收我当徒弟吧!”
说话还不足够,想来心高气傲的鸿晴阁少阁主,居然“咚咚咚”,朝着柏凝连嗑三个响头!
被捆金绳捆起来的柏凝:……?
好不容易劝走远了一点的碍事鬼:??????
沉稳抱剑·知晓柏凝身份的凌昭:望天.jpg
有些情况下,他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就比如现在。
要是韩归眠知道自己磕头拜的师傅是柏凝,凌昭毫不怀疑,她能暴怒之下漫天撒符咒,只为了能将在场的另外三人,全部劈成灰。
虽然韩归眠没有修为,可是她那一葫芦的宝贝,也足以令人恐惧。
凌昭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不说话,不进言。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希望自己能够不存在。
他默默隐藏自己,将主场留给另外三人。
而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凌木,闻言,已经是冲出来,阻止韩归眠。
“不是,你想抢我师傅?!”
“什么你的我的?”韩归眠不耐烦地将人往旁边撇,嫌弃他挡了自己的视线:“我都说了,你的师傅,在清源宗。而我正好,无门无派,现在拜师的话,那就是我唯一的师傅。”
她一边说,一边期盼地望向柏凝。
希望她能够大发慈悲,收留自己。
“你又不能修行,你拜师做什么?”凌木无语至极。
“你此前还不会御剑飞行呢,后面还不是学会了。”韩归眠不耐烦极了:“而且我只是暂时不能修行,万一是没有遇见合适的道呢?”
她脸上挂着笑脸。
想来眼高于顶的大小姐,第一次如此乖顺。
“师傅,我觉得,您就是能带我修行之人。”
还被捆金绳捆着的柏凝:……
好麻烦。
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吧。
柏凝沉默下去,一语不发。
而凌木,则是嘴巴叭叭叭,一刻也不能停。
“你这不是痴人说梦吗?天底下有几个曾经不能修炼,现在突然能修炼的。掰着手指数一数,也就清月长老一个,她还是吃了天圣灵果才能修炼的。按你这种情况,你不应该拜师,你应该去鸣春涧,搞一颗天圣灵果吃吃。”
这番话,得到韩归眠大大的白眼一枚。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天圣灵果?”
“不多吗?”凌木问。
“你这种蠢货,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吗?我前些时候,许下大价钱,让人给我带天圣灵果。就差把鸿晴阁给搬空,都没有人愿意接受任务。”韩归眠不痛快极了,“要能搞到,我至于到处找你的下落,从你的嘴里撬出究竟是如何,才修为突飞猛进的么?”
“哇——原来你一开始对我这么热切,是想套我的秘密!”凌木震惊不已。
“不然呢,还能是什么缘故?”
“我以为你图我模样俊俏,想和我春风一度。”
“滚!”
凌木见人被惹恼后,又笑起来,淡定对韩归眠道:“要是天圣灵果如此宝贝,那看来,清月长老当初对你我所说的说辞,也是假的。”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韩归眠,霎时没了精神。
她肩膀往下垮,“或许吧,不知道。”
看得出来,她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又将眼睛放回柏凝身上,“师傅,收了我吧。我是鸿晴阁的少阁主,你以后想要武器、宝物、药品这些,我全部都能提供。但凡你有需要,随便开口,我可比这个人有用多了。”
说着,还不忘斜一眼凌木。
话里话外,都是鄙夷。
“喂喂喂,师徒这件事情,是讲缘分的懂不懂。就算你很厉害,你和我师傅没缘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凌木已经先一步,替柏凝拒绝韩归眠。
韩归眠却不死心:“师傅若是愿意,我可立即买下山下十座,良田万亩。其余设施设备、一应俱全。包括伺候仆从、婢女,已经师傅出行所需,都可包在徒儿身上,必定让师傅名扬四海,不逊于清源宗掌门人。”
听得柏凝耳根子都有点发烫。
这就是鸿晴阁少阁主的实力么?
当真是不容小觑。
就连凌木,都已经倒戈,犹犹豫豫地朝着柏凝看来:“师傅,其实我觉得你和韩少阁主,也挺有缘的。”
这家伙,已经先一步被收买。
柏凝无语片刻。
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凌木已经蹲下身,看向韩归眠。
“我拜入师傅名下比你早,你得叫我师兄才行。”
“我比你有钱。”韩归眠说。
“有钱不是决定名次的条件。”
“当我师弟,我可以为你炼佩剑。”
凌木听到这里,毫不迟疑,“师姐!”
韩归眠喜笑颜开。
“你想要什么样的剑,都包在师姐身上。”
柏凝觉得,自己这聋子已经装不下去。
若是再不说话的话,这两人已经要开宗立派,甚至将门派叫什么名字都给想好。
她先是念诀,将捆金绳给收起来,拿在手心之中。
而后看着兴高采烈讨论的两人,声音淡淡:“我不收徒弟。”
“哦豁,师傅不收你。”凌木闻言有点可惜。
似乎在为自己本可以拥有,但还没有见到面,便已经失去的灵剑哀悼。
“我也不收你。”柏凝无情补充。
凌木睁大眼,不可置信极了,“师傅,你不收师姐我能理解。毕竟师姐毫无灵根,空有一身铜臭味,无法修炼,收进来也是败坏师门的存在。可是我天赋异禀,你稍加指导,便能突飞猛进,有我的话,绝对是你碾压清源宗,名震四海的不二法宝!”
“滚远点吧!”
韩归眠一脚,将人身子踹得歪倒在一旁。
她没有凌木那么夸张,“我虽然是不能修炼,可是我并非没有灵根。”
她抿唇,犹豫许久之后,方才低声道:“我在之前,其实是可以修炼的。师傅,你要不然试试收下我?”
“嗯?”被踹倒在一旁的凌木,闻言立即爬起来。
他搭上韩归眠的手腕。
片刻之后,一脸新奇地告诉柏凝。
“师傅,真的,她有灵骨也!”
早就摸过骨的柏凝:“……哦,这样吗?”
她的态度并没有松动,叫韩归眠更加忐忑。
“师傅,我知晓,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事实上,我也曾经问过不少人,但他们都不知道原因。我也是看凌木那块朽木,都能够开窍,这才死马当作活马医来求您,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之前的无礼,帮帮我,好吗?”
韩归眠说得恳切极了。
怎么说呢,但凡心善一点的人,指不定都愿意松口,收下这个大麻烦。
尤其是这大麻烦,还是自己“仇人”的妹妹。
如此一想,心情愉悦。
可是柏凝不是普通人。
她看着韩归眠,凝视了许久之后,在三人的注视之下,缓缓从袖袍里面,掏出一只肥肥胖胖的灰兔子。
“清汤老爷,又到了你做决定的时候。”
“收她,你就蹬左腿;不收,蹬右腿。”
第50章
韩归眠面上闪过惊疑。
因为眼前人的做法, 似乎似曾相识。
前不久,貌似也有人用一只兔子,来决定自己的身家性命?
可那人不是死在……哦, 不,没有死, 他俩刚刚还打过照面。
出现得如此巧合, 莫不是同一个人?
她的视线变得犹豫且狐疑, 不过现如今, 并没有将疑惑说出口口。
毕竟比起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情, 还是自己能够修炼更加重要。
管他是谁呢。
只要不是柏凝, 什么都好说。
韩归眠依旧跪着,用期盼的视线,盯着那又大又肥的兔子——看起来应该很多肉, 烤出来, 再刷一层香料, 味道肯定一级棒。
兔子似乎感受到了韩归眠的食欲, 它震惊望向韩归眠。
在韩归眠的注视之下, 左腿微微收缩。
快动了!
韩归眠兴奋起来, 感觉成功近在咫尺。
下一瞬, 一只手突然伸出, 抓住了兔子的左腿,不让它动弹。
而后, 其主人的声音慢悠悠响起。
“你不会真以为, 我会听这兔子的意见吧?”
云淡风轻的声音,叫韩归眠的所有期望, 瞬间破灭。
“你刚刚明明说……”
“我是说了,又如何?”
“凌昭”面无表情地抬眸, 而后在三人的注视下,猛得往后跳去,一下子便拉开距离。
她站得远远地,不近人情。
“我也说过,我不收徒弟。”
她的视线从韩归眠身上,一只挪到凌木身上,“谁,我都不要。”
没人喜欢出门的时候,带三个拖油瓶。
尤其是这三个人,会处处限制自己的行为。
带在身边,是自找麻烦。
柏凝说完这句话后,再度往后跃去。
当人影升至半空之中,便猛得消失,一点踪迹不留。
“师傅!!你忘记把我带走啦!!”凌木眼睁睁看着柏凝消失,慌张追过去。
跑到柏凝消失的空地上,左右观望着。
抬头看树杈,“师傅?”
弯腰看灌木:“师傅?”
扑进小溪之中看河底,“咕噜噜……”
他几乎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柏凝的踪迹。
最后,只能浑身湿透,坐在岸边,悲伤不已。
“就怪你,非要拜师,你看,师傅不愿意收你,把我也给扔下了。”
他泄气,指责韩归眠。
“闭嘴。”韩归眠现在对凌木,可没什么好脸色。
她站在凌木旁边,斜眼看向自己疑似脑子有问题的未来师弟,片刻之后,缓缓笑出声来:“她既然躲着我们,我们去找她不就行?”
“找得到吗?”凌木狐疑询问。
“你不行,不代表我不行。”
韩归眠从腰间摘下葫芦,摇了摇,轻声喊:“缺德寻物。”
不多时,葫芦便吐出一个鱼竿似的东西给韩归眠。
“这是什么?”凌木有些好奇。
“寻物寻人的。”
韩归眠道:“就是不太准。”
毕竟自己回鸿晴阁事情太多,还没来得及校准升级一下这玩意。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总比凌木那傻子,扒开草皮喊师傅要强。
她给缺德寻物喂了宝石,而后看着最上方的指示标。
“南方。”
韩归眠道。
“好,出发!”凌木原地复活,再度精神奕奕。
倒是凌昭闻言,有些犹豫:“前辈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似乎不太希望我们跟着她。”
这三人里面,也只有他知晓柏凝身份。
“我们又不去捣乱,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帮忙。”韩归眠道。
“就是就是。”凌木紧跟着点头。
“可是,前辈已经表达出不愿意。”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韩归眠格外坚定。
“没错没错。”凌木也格外捧场。
凌昭见自己实在无法说服这两人,便不费这些多余功夫。
只不过和两人一起,登上了韩归眠的飞船。
三人倒是分工有序。
韩归眠操控缺德寻物,确认飞船前行的方向。
凌昭操控着飞船,保证飞船不会偏航。
凌木……一个人搁甲板上演情景剧,模拟了好几种说辞,保证柏凝会收下他和韩归眠。
三人融洽前行。
只不过,路上总会遇见一点点小阻碍。
韩归眠看着缺德寻物的指示标,默默换了个方向。
她心底一个咯噔,却又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去找操控飞船的凌昭。
“现在,往西边飞。”
凌昭也没想太多,二话不说,便调转飞船方向,往西边开。
一行人在飞船上待了三日有余。
指示标再度变化。
韩归眠尴尬地找到凌昭,“现在,去北边。”
凌昭点点头,飞船往北边开。
又是几日后,韩归眠已经快笑不出来,“去东边。”
凌昭:“……”沉默半晌后,又往东边开过去。
等到韩归眠再去找凌昭的时候,他甚至已经习惯,还能够先一步问出口。
“现在,往何处开?”
“……南边。”
“我们一开始,似乎就是往南边开的?”凌昭问。
“呃……呵呵……好像是这样。”
她尴尬得头皮麻烦,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
模拟了不知道几场情景剧的凌木,也终于发现了奇怪之处,主动找上来。
“你们俩背着我开小会?”他随意坐在,一脸怀疑。
“不是。”韩归眠的气势,难得弱了下去。
“小会就小会吧,不影响找师傅就行。”凌木非常大度地摆手,毫不在意:“不过我们已经在天上快飘了一个月,怎么还没有找到师傅?”
他狐疑地看着韩归眠手中的东西,疑惑道:“你那玩意,真的能找人?”
曾经信誓旦旦的韩归眠,现在也变得中气不足起来。
她呵呵笑道:“应该是可以的吧?”
“什么叫应该。”
凌木闻言,猛得从凳子上跳起来,“你不要告诉我,其实找了这么久,我们都在浪费时间!”
“应该没有吧……”
“我就知道,不应该相信你。”凌木罕见的无语。
他思索一番后,又颓然入座。
“那怎么办,咱们找不到师傅,要当一辈子废人了。”
“总是能找到的。”韩归眠说:“修真界就这么大,她总不能为了躲我们,连出门修行都不愿意了吧?”
“万一呢?她这么厉害,也不需要天材地宝什么的。”凌木颓然丧气。
韩归眠停顿片刻后,也缓缓顺着墙蹲下,双目无神。
“完了,要当一辈子废物了。”
两人陷入失落悲伤的情绪里面,难以自拔。
知晓一切的凌昭看着这一幕,又陷入纠结之中。
要不要提醒呢?
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很悲伤的样子。
可是柏凝前辈,她又不愿意接受他们。
这一刻,凌昭有些后悔登上飞船。
早知道这两人自己会迷路,他根本没必要跟着。
直接去找曾经得罪过柏凝前辈的修士,在他家附近蹲守就行,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
可现如今,他也不好贸然离去。
只能沉默地看着陷入悲伤的两人,假装自己不存在。
“怎么办啊……”凌木两眼空空,悲伤不已。
“不知道啊。”韩归眠也没好到哪里去。
“师傅怎么这么狠心啊。”凌木面露伤感。
“就是,我诚意给的那么足,他也不动心,”韩归眠悲痛不已。
“说明你没给到心坎上呗。”凌木来了精神。
“你对你师傅有多了解,怎么就知道东西他不满意?”韩归眠不屑。
“我当然了解,我至少知道我师父在意什么。”凌木挺起胸膛。
“嗤,不信。”韩归眠想也不想,直接嘲笑。
“你不想想,要是我一无所知的话,师傅会教我如何御剑飞行吗?”凌木问。
“哦,那你知道什么?”韩归眠兴致缺缺。
“柏凝。”
凌木说。
打算看好戏的凌昭,猛得吓了一跳。
因为注意力不集中,飞船在空中急停,叫飞船里另外两人,各自从自己的凳子上滚下来,非常狼狈的,撞向飞船另一端。
“砰”
“砰”
两人贴在飞船船身后,好一会儿后,才缓过劲来。
揉着脸,不悦望向凌昭、
韩归眠问:“你搞什么?”
凌木也疼得呲牙裂嘴:“大师兄,你是不是累着了?”
“不、没有。”凌昭笑起来,却没有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操控飞船上,而是竖起耳朵,偷听韩归眠和凌木的对话。
凌木居然也知道前辈的身份吗?
那他为何不知道去何处找前辈?
凌昭心中百转千回,却没有直接问出口。
好在,还有韩归眠。
她站起身来,一边揉着脸,一边走到原来的位置,抢了凌木的座位,随口问:“你说柏凝,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在清源宗问你,清月长老的事情?”
“记得啊。”韩归眠揉脸。
就是因为这小子,自己才意识到不能坐以待毙。
必须要修炼。
想方设法找来藏书阁的权限,结果还没看两天,她哥就说什么有外贼闯入清源宗,不对外开放藏书阁。
心法也没看见。
修炼也没开始。
回家之后,想要再找一颗天圣灵果,也是屡屡碰壁。
啧,想想都是晦气的。
韩归眠想起那些倒霉经历,心情自然无法愉悦,“所以呢?”她问凌木。
“这件事情,其实是师傅想要打听的。”
“你帮她办的事,就是这个?”韩归眠问。
“嗯。”
“她打听这个做什么?”韩归眠蹙眉。
“自然是在意啊。”
“用你说……”韩归眠无语,想要翻白眼,但是忍住了。她只是思索着,“知道这件事情,对他有什么意义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让你去探听?”
问题问出口后,凌木也沉默下去。
确实,好像是没头没尾的一件事情。
在知道这件事后,师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对于清月长老,生活亦没有波澜变化。
凌木思索半天,好不容易想出来一个可能,“你说,会不会是师傅看我天赋异禀,所以随便给我安排一个活计,让他能名正言顺地收下我?”
“嗤。”
韩归眠没有说多余的话。
只是简单的一个带着嘲讽的笑容,便将凌木那些妄想,扼杀在摇篮里面。
她甚至没有接这句话,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思考。
“他只让你做这件事情吗?”
“也不是。”
凌木虽然因为韩归眠的表情,感觉有些许受辱。
不过当韩归眠询问的时候,又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立即回答,“我刚刚说柏凝,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卖关子,快说。”韩归眠极度缺乏耐心,根本不配合凌木。
凌木不爽地看了几眼韩归眠,小声哔哔。
“你叫我说我就说?我偏不,急死你!”
韩归眠:“……”
她摇了摇葫芦,不多时,一把瓦光铮亮的宝剑,便出现在凌木脚边。
“说不说?”
凌木笑起来,将宝剑抱在怀里,亲亲热热,笑眯眯地点头:“师姐,您问,师弟我有问必答。”
凌昭:“……”
不是说清源宗弟子,不为三斗米折腰吗?
怎么这个凌木,如此心性。
还能混进清源宗,也是了不得。
凌木的心性,倒是方便了韩归眠。
现如今,她坐在凳子上,凌木在她旁边恭恭敬敬地站着,活像是一个小奴隶。
“你刚刚为何提起柏凝。”
“师姐,是这样的,我发现师傅对于柏凝,似乎非常在意。”
“哦?”
“师傅最初,其实是想要我去查,柏凝真正的死因。”
韩归眠听着,没有说话。
凌木便继续,“我当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主要是她出现得太过奇怪,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我面前,而且一直没个人影。我担心是什么夺魂的老鬼,便没有同意她的条件。后来虽然确认了,她瞧不起我的天赋,但是她也没有提过要教我练剑。”
仔细复盘的凌木,说到这里,恨不得捶胸顿足。
“啊,我真的,懊悔啊!”
“行了,少废话。”
韩归眠打断了凌木的悲伤,兀自陷入沉思。
“想探听柏凝的死因、打听月息姐姐为何能够修炼……我怎么感觉,师傅和柏凝魔头,关系匪浅?”
“确实。”凌木点头。
“你说,这天地下,谁会这么在意柏凝的事情?”
“只在意柏凝就算了,还在意清月长老,这人和柏凝,应当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嗯——”韩归眠陷入思索之中。
“她不会就是柏凝吧?”凌木脑洞大开,语调欢快。
听得凌昭通体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这傻小子,脑子转得还挺快?
他屏住呼吸,看向凌木。
发现凌木脸上挂着向往的微笑,已然陷入幸福之中,“要是柏凝的话,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柏凝剑术超绝,一剑可开山断海,剑术超绝。要是有她当我师傅的话,嘿嘿,我就是下一个剑仙咯。”
“想什么呢?”韩归眠白了他一眼:“师傅怎么会是那种罪行滔天,罄竹难书之人?”
“怎么不行?而且柏凝似乎也没做什么恶啊。”凌木反驳。
“怎么没有?”韩归眠不悦。
她似乎又回到了茶坊里面,开始新一轮的交锋:“不要道听途说一点消息,就奉为圭臬。没有经历过那段时光,就别胡乱为柏凝开脱。”
看韩归眠这么严肃,还保着宝剑的凌木,只能不情不愿地“哦”一声。
至于是否信服,不是现在能说的。
无人和韩归眠顶嘴,韩归眠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只是凌木刚刚的猜测,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她。
“不是柏凝,那是谁,会对柏凝如此在意呢?”
她尽可能地搜刮记忆里面的每一个人,终于,从犄角旮旯里面,揪出一道黑影来。
“对了!是那个黑袍人!”
她拊掌,双眼瞪得浑圆。
激动看向凌昭,“凌昭,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从土匪寨里面,抓出两个黑袍人。其中一个还会瞬移,你叫她前辈——哦,对,你叫她前辈。”一些此前未曾注意到的细枝末节,现在纷纷涌入韩归眠的脑海之中,为她的猜测增添砝码。
“对了,你叫她前辈,你是不是知道,她就是之前的黑袍人。会瞬移、喜欢月息姐姐,而且修为高深!”
她激动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凌昭身边。
“你知道她是谁吗?”
凌昭再次感叹,自己不应该上这艘船。
如果可以的话,他刚刚就应该直接跳船。
而不是由着眼前这两人,抽丝剥茧,最后将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身上。
“我不知道她的身份。”凌昭在两双大眼睛期盼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开口:“但我确实知道,她就是曾经的黑影人。”
“哎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韩归眠无语极了,“你要早些说的话,我估计早早就能修炼了!”
“我此前也不知道,她还能传授经验,助人修炼。”这句话倒是真的。
凌昭只知晓柏凝神出鬼没,修为高深。
对于她“好为人师”这一点,确实从来不知。
“也是。”韩归眠对于凌昭的话,非常信任。
她叹了一口气后,又扭头,不悦盯着凌木:“你说了,得了机缘怎么不知道早些说,害我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凌木无语片刻。
看在手中剑的面子上,才没有直接将东西扔下,和这骄纵大小姐争执。
他忍气吞声。
“你得了机缘,你会到处说吗?”
韩归眠一噎。
这确实,谁有机缘,都是藏着掖着,生怕旁人找上门来。
毕竟谁知道,找上自己的人是单纯好奇,还是怀揣异心,想要杀人夺宝呢?
韩归眠没有立即回答,凌木便继续:“你看清月长老得了天圣灵果,都编出好几种说辞,就怕真实情况被发现,我只是闭口不谈而已,我也没有骗你啊。”
旧事重提,韩归眠心里老大不自在。
就算她很喜欢月息。
可被欺骗已经是既定事实,像是一根刺,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大概是月息姐姐有什么苦衷吧。
韩归眠只能再次,用这种理由开解自己。
她苦笑着,调转话题。
“行了,是我不该怪你。”
她叹了一口气,又回到座位上坐着,语气怅然,“现在,我该怎么去找师傅呢?”
“如果她是柏凝就好了,我们直接去柏凝的仇家门口蹲守,她总会出现的。”凌木怅然叹气。
凌昭汗流浃背。
好在韩归眠摇摇头,打消了凌木的“妄想”。
“她要是柏凝的话,我们仨死了不知道多少回。”她悠悠叹气,“她是谁呢?”
视线变得悠远,瞬息之间,又突然想起一个被自己遗漏的细节。
“我知道她为什么在意柏凝和月息姐姐了!”
“为什么?”凌木询问。
凌昭也看过去。
“因为她喜欢月息姐姐!”
凌昭视线一顿,表情变得复杂。
凌木也流露出类似于不可置信的表情来。
“喂喂喂,你们这是什么眼神?”韩归眠不悦:“这可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说想要毁掉月息姐姐和我哥的婚宴,想要将月息姐姐抢过来。”
她说着,又陷入思考之中。
“月息姐姐大婚的时候,她有出现吗?”
凌昭呼吸几乎停顿。
哪怕那日,他并没有在场,但是柏凝大脑婚宴、抢走尸体、削平山头的事迹,他还是有所耳闻。
若说大闹婚宴,几乎正常人立即就能想到她。
这身份,几乎已经浮出水面。
凌昭表情难看,想着要如何将话题带过去。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传来。
船舱内冒出滚滚浓烟,呛得三人无暇思考,只得匆忙躲避。
“这是怎么回事?”
韩归眠捂着鼻子,眼泪已经被呛出来。
三人跑到甲板之上,等避开浓烟之后,这才看见,飞船完全撞在山头之上,过半的船身被摧毁,化作碎屑。
而还剩一半,正好卡在其间,不上不下。
“凌昭,你是怎么开飞船的!”韩归眠见状,肉痛不已:“这是我最后一艘飞船啦!上一艘被扁毛畜牲弄坏,这一艘又撞山?”
凌昭闻言,愧疚不已:“是我没留意到。”
“这和大师兄有什么关系,师姐,不是你在指方向吗?”凌木蹙眉,抱着宝剑道。
“你要帮他说话?”韩归眠怒不可遏。
“我只是实话实说。”凌木缩了缩脖子。
韩归眠眼中怒火不见消散。
凌木见状,也不耐烦起来。
他将宝剑扔在地上,压了一肚子的火,无所顾忌地爆发出来。
“大小姐,你就没有一点错呗?”
“我能有什么错?”
“你既然操控方向,前面有山,你不得叫大师兄提前避开么?”
“他自己看不见吗?又不是瞎子!”
“我看他就是瞎子。”凌木懒得再伺候这尊大佛,“要不是瞎子的话,怎么能脾气这么好,容忍你在他头上撒野,作威作福?”
“凌木,你好大的胆子!”
“是又如何?”
凌木一点不惧怕,他手上掐诀,飞剑悬浮在他面前。
他踩在飞剑上,身影消失在天地之间。
“师傅真明智,不招你这种事儿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