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凝没想到,自己的名号居然已经成了这般样子。
过去,提起柏凝,谁不说一句天纵奇才,少年英雄。
现如今,怎就成了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魔头?
甚至于连被山贼欺压不知道多久的民间女子,在听见自己的名号后,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自己一生,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情吧?
柏凝沉默下去,看着凌昭提着剑,快步往里走。
在远处躲清净的羽梨,也离开靠着的大树,往屋子走去。
柏凝灵力跟随,因为灵力恢复不算多,所以她不敢靠得太近,而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尽量不引起羽梨怀疑。
她的意识停留在门口,而凌昭和羽梨站在门内最里端,看着图上摆着的巨大柏凝画像,画像前面摆着供桌,供桌上的香烟、烛火已经燃尽,所供奉的水果倒是新鲜,一看就是经常有人更换。
而比起这些,柏凝更在意的,是画上之人。
惟妙惟肖。
几乎可以说,将自己的模样画出来七八分。
现在江湖之中的画师技巧已经如此高超了么?
以前画她不都是歪鼻子咧嘴,脸上还长满麻子么?
当然——也可能,这些画出自于柏凝亲近之人的手。
柏凝的视线落在羽梨身上。
禽类敏锐的直接,叫羽梨立即回头,以锐利视线,扫向门口。
柏凝只得退避,防止自己被发现。
“灵羽仙姑,你怎么了?”凌昭发现了羽梨的不对劲,先一步询问。
“没事。”羽梨的声音懒洋洋,看来是不打算解释。
她收回视线,脸上挂着勉强笑容,看向眼前的画。
“这画,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情节严重,必须销毁!”
凌昭的声音变得激动,他充满正义感,朗声道:“如此魔头居然还有人供奉,简直毫无道德,将仁义礼智踩在脚底下,还好这群山贼已经被仙姑您悉数斩杀,不然的话,简直不敢想象,他们是不是会效仿柏凝魔头,剥人皮、吃人肉、挖人灵根、丧尽天良!!”
躲在门后的柏凝,感觉自己听到了天书。
她剥人皮?吃人肉?挖人灵根??
那些东西,对她根本是毫无作用。
她做这种事干什么?
不不不——是哪个王八蛋羔子干的坏事,将罪名塞给她了?
她死了,就死无对证,不能为自己辩解了么?
柏凝的怒火又上升一个度。
在知晓自己死讯的时候,她就老大不爽。
现如今,才知道自己不仅仅是身死,还身败名裂!
那这二十多年,她不是白干了?
柏凝咬牙,心里憋着一口气,将这些事情记在自己小本本上,只待上了清源宗,查明真相,她必然要闹个天翻地覆!!
至于眼前的小东西。
罢了,找他们背后的人,出气会更顺畅一点。
柏凝还没有专挑弱鸡下手的习惯。
柏凝站在门后,平复了好一会儿的心情,而屋子里面的人,交谈从未中断。
羽梨声音有些可惜:“把画也烧掉有点可惜,不如这样,你将画交给我,我来处理如何。”
“嗯……哦,对了,听闻仙姑您和魔头之间,也是有深仇大恨。”凌昭本来在犹豫,突然又笑起来,改口:“如果能够叫仙姑您消余恨,在下自然求之不得。”
柏凝目光幽幽。
深仇大恨?
羽梨和她?
不应该吧。
要知道,羽梨还是一枚蛋的时候,自己就将她带在身边。
后来更是悉心照顾,饮食起居——虽然没有面面俱到,可至少,让她活了下来,并且有安身之处。
怎么就沦到深仇大恨的地步?
柏凝不可思议。
可羽梨却笑起来,她背对着门口,所以柏凝不清楚她的表情。
只听得对方声音专注,语气轻佻:“是啊,深仇大恨,我也没想到,我敬爱的师傅,居然是这种人……我与此人,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柏凝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收回灵力,坐在花栖枝旁边,好半晌后,身后的寨子燃起熊熊大火,将所有东西吞噬一空。
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像是鞭炮爆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清源宗弟子守着燃烧的寨子,聚精会神,似乎在举行什么重大仪式。
而柏凝,也趁着这个时候,转头偏向花栖枝。
“我死后,江湖究竟成了什么样?”
“你难以接受的模样。”花栖枝声音沉凝,无喜无悲。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么?”柏凝问。
“很多。”花栖枝答。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说了,你就会信吗?”
听着花栖枝的话,柏凝陷入沉默之中。
不得不说,花栖枝是了解她的。
许多超出自己认知的事情,哪怕旁人告知,她也不会去信。
非要自己见识过、经历过,才知晓旁人所说为真。
柏凝沉默下去,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花栖枝,罕见的,主动搭话:“旁的不说,你的好徒弟,我曾经告诉你,那是一颗杜鹃蛋,让你舍下,你也不愿意,不是么?”
柏凝反问:“带都带出来了,不孵化出来,岂不是白跑一趟?”
“是,你未曾白跑。”花栖枝终于抬起头,她的眼睛隔着兜帽,看向远处的大火。
大火之前,一抹火红的身影站得挺拔,火色几乎和她衣裳颜色融为一体。
她在众星拱月之中,听得清源宗所有弟子,尊敬唤她一声“灵羽仙姑”。
花栖枝声音淡淡的,“你将她从鸣春涧带回来,她有感谢过你么?”
“什么意思?”柏凝问。
“对了,你还不知道。”花栖枝轻声说,声音极轻,几乎只用气音,若是不仔细听的话,几乎要被身后的火焰燃烧的声音给盖过去。
她说:“你将她强行带离鸣春涧,将她带回鸾鹤谷,收她为徒却百般欺压、折辱。”
“我不信。”柏凝不需要思考,立即道。
“哦。”
花栖枝听见后,将剩余的话吞进肚子里面。
她回到之前状态,语气冷静。
“既如此,以后便不要问我。”
反正她的话,柏凝从来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