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彦昭, 朕此时诏你进宫,没有打扰到你休息罢”魏瑄微笑道,那笑容清润明亮, 眼神里却似埋着一根针。
萧暥大咧咧道“我闲着呢。教鞮奴写字。”
“哦”魏瑄说着淡淡看向魏西陵“蛮人连握笔都不会罢, 教起来是否辛苦”
“没事, 我把着他手写, 他已经能写一首诗了。”
魏西陵冷白的脸上霎时间仿佛凝固了千年的冰霜。
魏瑄意味深长地收回目光,微笑道,“这蛮人倒也聪慧, 还是彦昭教习得当。”
魏西陵剑眉微蹙, 道“不知陛下此番诏我们进宫, 有何要事”
魏瑄敛了笑意, 正色道“是有一件事, 朕获得了一个消息。风长离投靠了赫连因。”
什么萧暥蓦然怔了怔。风长离去了漠北
“看来跨漠远征刻不容缓。”
魏瑄却为难地轻轻摇头, “彦昭,天下初定, 百废待兴,目前的国力民力尚不能支持跨漠远征。”
说罢他看向魏西陵,“皇叔怎么看”
魏西陵道“欲跨漠远征,也不是不可,我们要做充足的准备一名骑兵需要配备两匹马,两匹马交换骑乘, 这就需要足够的马匹和粮草。我刚才初步估算了一下,一万的军队,实现跨漠远征, 至少需要有两万马匹和三万石黍米。”
萧暥明白, 要远征漠北, 拿下赫连因的老巢,旷日持久,光一万人的军队是不够的,至少也要十万大军,十万军队就需要二十万匹马,和三十万石的粮食谷物。
九州初定,战马是有的,但是三十万石粮食却是个难题。
而且风长离已经和赫连因狼狈为奸。
这让萧暥不由想起前世,风长离投靠赫连因后,便将大量的北狄军队变成不畏伤痛、不知疲倦的苍炎军。
此战不能再拖延了。
他想到了一个主意,能够迅速提升国力和战力,但是副作用也很明显。
“耕战。”他道。
简单的说,在屯田备战的基础上,就是仿效秦国当年,建立一套耕战的体系。重农抑商,唯有农耕和参军能获得爵位,这能极大促进农业发展和军事的强大。
但是一个国家如果长期只有农战,没有商业的繁荣,没有市民经济,是难以长久的,秦朝的迅速亡国在某些方面也佐证了这一点。
魏西陵道“此法虽能短期促进国力,但是有伤民力,天下初定,正待休养生息。继续以此急进之法提升国力军力,恐为不妥。”
“皇叔说的对,要用此法强国强军得极为谨慎,稍有不慎就有覆国之祸。”魏瑄道,“但是现今赫连因与风长离已经联合,战事急迫,朕意,这两年先以此法强军,待到北狄覆灭,再废止耕战体系不迟。”
萧暥看向魏西陵,后者默默点了下头,为今之计,别无他法。此法虽然有不妥之处,但却能在一年之内迅速强军强国,完成远征的准备。
次日,朝会。
当魏瑄在朝会上宣布了耕战强国之策后,众臣皆哗然。
云渊首先提出了反对“陛下,天下初定,百姓疲弊,正待休养生息之际。陛下却在此时将耕战定为国策,太伤民力,稍有不慎,会使得社会动荡,诸侯复起,天下分裂啊。”
此言一出,众臣也纷纷赞同。
“重农抑商,则商业萧条,百业零落。”
“只以农耕和军功赐予官衔爵位,会失去天下士人之心啊。”
萧暥道“云中书,陛下的意思只是这两年内以耕战为国策,等到远征得胜后,则易之。”
云渊仍旧是忧心忡忡,叹道“国策更改岂是朝夕之事,说用就用,说弃就弃,庶民百姓没有那么快就能适应过来,萧将军三思啊。”
萧暥也明白,云渊说的都在理。耕战国策一旦实行,会造就一大批军功进爵的阶层。但等到赫连因被剪除后,再无战事,这些人也失去了军功进爵的通道,那么他们怎么办将会成为社会动荡的因素。
云渊是深谋远虑,可萧暥要解决的却是近忧。若让赫连因将北狄彪悍的士兵们都变成了苍炎,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长史廖原道“萧将军,恕老臣多言,赫连因已远遁漠北,将军为何锲而不舍,非要远征不可呢”
萧暥知道和这帮文臣讲军事战略他们未必能听得懂,他们眼中只有经济、民力、士人和社会的稳定,其实萧暥认为这也没有错,但是赫连因狼子野心,又得居心叵测的风长离相助,前世中原就是这样沦陷的,但是他又不能跟他们说前世之事,一时竟也无法回答。
“萧将军一心远征难道是因为天下已定,再无战事,将军再也没有军功进爵了”廖原尖刻道。
“廖长史,萧将军已经官拜大将军,还需要什么军功进爵,”魏西陵冷道,“长史不要以己度人。”
廖原一噎,面色灰暗,不说话了。
魏西陵又道“陛下,臣以为远征势在必行,耕战之策则可逐步推行,至于抑商有损食货,可以再议。”
魏瑄点头道“皇叔所言及是。”
于是,即日起以耕战为国策,备战远征。
漠北
王庭大帐内,赫连因焦躁地来回踱步,“怎么人还没抓到吗”
“回左大都尉,还没有找到朝戈首领。”鹰卫长胡格尔道。
赫连因愁眉紧锁,此番兵变实乃里应外合,趁阿迦罗不在,才一举拿下了王庭,可没想到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风长离道,“朝戈应该是去投奔她的舅舅青羊部首领萨力漠了。”
“那我们立即率兵北上”赫连因急切道。
“无妨,”风长离悠然道,“一来,大都尉的伤势还未痊愈,二来,我们现在更迫切要做的并不是追击日逐部残部,捉拿朝戈。”
“那是什么”赫连因不解。
“我们凭一场兵变拿下了王庭,以及王庭附近的蒲陆、车师、单桓等三部,人心尚且不稳,倘若这个时候,大都尉离开王庭,率兵去追击朝戈,讨伐青羊部,若王庭的部落首领们趁机作乱,大都尉该当如何”
“这”赫连因眉心一跳。
他深知,风长离借给他的苍炎军其实只有两千多人,那夜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王庭,全靠奇袭获胜,各部落首领内心并不服他,一旦他离开王庭,率兵去追朝戈,恐怕王庭生变。
“先生言之有理,那么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傍晚时分,斜阳照着茫茫起伏的草场,山上残雪未融,斑驳的泥土地里已经冒出了青青的草尖。
夜空下,几个青羊部的士兵正围成一圈烤火。
就在这时,远处的原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有敌袭”伍长脸色一变,习惯性抓刀起身,
“上马,迎敌”
其余北狄士兵铿然抽出了弯刀。最外围的士兵们迅速上箭,锋利的箭尖指向日暮暗沉沉的旷野。
一个士兵高声喊道,“前方何人哪个部落的报上名来”
“日逐部首领朝戈。”
伍长赶紧一挥手,让士兵们退下。
片刻后,青羊部首领大帐。
青羊部首领萨力漠将朝戈迎进大帐,他见朝戈风尘仆仆,战袍上尽是血污,惊问道,“朝戈,我的孩子,发生了什么”
“舅舅,赫连因背叛了大单于,夺下了王庭。我们得立即通知其他三部首领,并设法告知大单于。”
萨力漠闻言大惊“赫连因背叛了”
接着他想了想道“我可以立即派人通知其他三部首领,但是中原辽阔,大单于说过他去哪里了吗”
漠北王庭,大帐中气氛凝重。
赫连因高据上座,两边分别是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大将、都尉、当户、骨都侯以及蒲陆、车师、单桓等三部首领。
“大单于不在,日逐部首领朝戈乘机叛乱,想要夺取大权,现已被镇压,”赫连因高声道,“为了避免再发生这样的事,大单于不在期间,由本都尉暂为管理王庭事务。”
“请问左大都尉,北小王何在” 右谷蠡王问道。
“北小王在此次叛乱中受伤,正在修养。”
“那大单于何时回来”
“大单于在中原有要事,归期未定,若他回来本都尉必会通知你们,”赫连因的独眼阴冷地扫视着大帐内,“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见没人再提出异议,赫连因满意道,“没有了,那很好,每部遴选两万名士兵,充作王庭卫队。”
“大都尉是要把我们的战士变成怪物吗” 蒲陆部首领巴罗道。
“不,我是要让他们成为真正无惧生死,不畏伤痛的勇士”
“勇士还是傀儡”
赫连因独眼一眯,“看来巴罗首领并不相信风先生的法术,那么让你亲自试一试罢,来人将他带下去”
“谁敢”巴罗弹身而起,拔刀出鞘。
“拿下”赫连因一声令下。
一座小山般的影子遮住了巴罗的视线。那是前任大单于金皋的鹰卫昆勒。
此刻他的面目扭曲,双眼通红暴突,嘴边挂着涎液,踏步上前,扳过巴罗的手臂一拧,随着咔咔的骨骼断裂声,巴罗一声惨叫,手臂折成一个怪异的角度。
帐中众人皆屏住了呼吸。
“赫连因你篡权夺位,丧心病狂”巴罗撕心裂肺地低吼。
赫连因激动地高声道,“我这是为了我们的部落,你们就不想夺回家园,马踏中原一雪前耻吗”
“大单于太仁慈了,他做不到的事,我替他做罢了”
“带下去”
片刻后,“嚎呜”凄厉的叫声远远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阴暗的山洞里腥臭扑鼻,放着一排血迹斑驳的木架。巴罗被锁在木架上痛苦地挣扎,在挣扎中目光逐渐变得狰狞而混乱,脖颈上隆起蚯蚓一样的青筋,涎液不自觉地从大张的嘴中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