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暥是第一次来到掖庭狱。走过一条阴风恻恻的狭长甬道, 便是掖庭狱幽深斑驳的门庭。
相比寒狱高耸的院墙,这个宫中秘狱显得更加险恶阴森,有一种说不出的哀缠诡怨。
今天刚出宫门, 萧暥的车马就被一个胡人拦住了。来人自称是昨夜帮他制服扒手的高大胡人的伴当, 他的同伴被当做刺客给抓进掖庭狱了, 求萧将军出手相救。
于是萧暥又匆匆折回皇宫。
“是有这么回事, ”魏瑄道,“此人身手极好,形迹可疑。”
“阿季, 昨晚就是那胡人帮我抓住了扒手。应该不是他们一伙的。”
魏瑄狐疑地微微眯起眼睛“彦昭认识这个胡人”
萧暥如实道 “不认识。”
魏瑄微笑“那为何维护与他”
萧暥道“他帮我抓住了扒手, 我不想连累无辜。”
“无辜”魏瑄阴晴莫测地牵了下嘴角, 转而问“那扒手审出什么了吗”
萧暥摇头“那扒手就是大梁城里的泼皮, 收了钱扒窃我的金鱼袋来引开我, 其余的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魏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萧暥见他心事重重, 又道“阿季你放心,此事我必然追查到水落石出。”
“不必了, ”魏瑄眉头轻蹙,道“幕后主使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谁”萧暥讶道。
“风长离。”
听到这个名字,萧暥陡然暗吸了口冷气。
细想起来,确实也只有此人有这能耐,也有这疯狂劲儿,敢当街行刺皇帝。
而且, 一旦皇帝遇刺,大梁局势动荡,已经归顺的诸侯恐怕再次蠢蠢欲动。九州局势难料。
看来这些苍冥族余孽是如离离野草生生不息, 扑不灭啊。
魏瑄见他眉头紧锁, 便道“彦昭, 此事我会妥善处理,你明天还要启程回江南,就不要再挂心这些琐事了。”
琐事天子遇刺这等大事,如何说是琐事
萧暥摇头“大梁局势不稳,我怎么能放心南下”
魏瑄眼神不易察觉地一亮,眼稍微微弯起。刚想说什么,就听萧暥又道,“既是风长离所为,那个胡人应是误抓,还请陛下放了他罢。”
魏瑄刚才还舒展的眉梢一挑,“既然彦昭如此牵挂这个胡人徐放,”
“卑职在。”
“放了那个胡人。”
“喏”
萧暥道“谢陛下。”
“彦昭,你先别急着谢我,那个胡人受了点刑伤,徐放是铁鹞卫出身,你知道的,就会那些手段。”
片刻后,阿迦罗踩着残雪踉跄地走出掖庭狱,早春耀眼的阳光中,他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又爱恨交织的人。
清格茶寮临湖的阁楼里,打开轩窗,隔着三两枝腊梅,就可以看到早春碧浪湖的粼粼波光。
阳光照着湖岸的残雪,早春的薄寒透帘而入。
墨辞掀开竹帘走进最里头的一间雅室,谢映之正坐在窗前喝茶,高缈的茶香里萦绕着一缕幽淡的梅香,令人心旷神怡。
“还是映之你逍遥。”墨辞脱了鞋,大咧咧走进去,在谢映之对面坐下,“皇宫里太无聊,都快把我憋死了。”
“听说陛下昨夜遇刺了。”谢映之道。
“这里中了一箭,”墨辞指了指右肩下,“御医看过了,穿透伤,箭镞不会留在体内,没什么大碍。”
谢映之微微点头,“还有呢”
“听清察司的报告称,刺客应该是躲在广聚酒楼的屋顶上,这会儿酒楼已经查封了。”
“嗯”
“还有”墨辞挠了挠头,“陛下抓了一个胡人,说是嫌犯。”
“嗯。”
墨辞寻思着,“没了啊。”
谢映之拿起茶盏,低头抿了口茶,很有耐心地等着。
墨辞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哦,对了,萧将军昨夜留在宫里照顾陛下。”
谢映之搁下茶盏,轻叹道“看来小宇是回不了江南了。”
墨辞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映之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陛下此番遇刺是自导自演的目的是为了留住萧将军”
“皇帝于京城遇刺,大梁局势动荡,小宇便无法安心回江州。”谢映之淡淡道,“不过,那个胡人倒是出乎我的预料,陛下为何要抓他”
辚辚马车声里,阿迦罗用生硬的中原话问,“去哪里”
“我家,先给你疗伤。”萧暥道。
“皮外伤,我扛得住。”
萧暥见这个胡人固执逞强,也不客气了,干脆道“我把你从哪牢里捞出来,你不该报答我什么吗”
这下阿迦罗愣住了,“报答”
萧暥看着他以身相许的眼神,略略略赶紧道“给我打一个月长工”
阿迦罗道“可以,这很公平。”
然后就闷不吭声地盯着萧暥,看得萧暥有点发毛,“你叫什么名字”
“鞮奴,主人。”
谢映之不在,萧暥临时找来的郎中,一见这血淋淋的刑伤就手抖。萧暥只好自己动手,给他新入门的长工疗伤。
手上、身上的伤口都好处理,清洗之后,敷上药,再扎好绑带就行。萧暥常年行军,处理创伤是颇有经验的。
让他觉得棘手的是胸前的银钉,这什么玩意儿怎么摘除啊
宽阔的胸膛上肌肉厚实而有弹性,两颗鲜红欲滴的露珠被银钉穿过,银钉四周还围绕着一圈太阳形的火焰纹。古铜色的肌肤映着花纹璀璨的银钉
萧暥暗暗吐槽了一下铁鹞卫的重口味,抬手去摘银钉。
阿迦罗没想到萧暥握剑的手竟也那么轻巧。
随着银钉一点点地抽离,胸前又痛又麻又痒。
阿迦罗一低头就看到萧暥纤长的睫毛像两面浓密的羽扇似的,在雪白的脸颊上落下两弯淡淡的虚影,再往下是秀挺的鼻梁和弧度诱人的唇,有温热的气息拂到他胸前,又酥又软又痒,激得他耳根都热起来了。
萧暥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推着银钉,随着叮地一声一枚银钉终于坠地,他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被一只大手揽入了个炙热的怀抱里。
“主人。”阿迦罗压抑着暗哑低浓的嗓音,
此刻萧暥坐在他身上,鼻间能闻到阿迦罗胸前淡淡的汗味和血腥味。
他还以为是自己毛手毛脚拆银钉弄疼了对方,算了,抱着就抱着吧,他继续很负责任地一边继续拆另一侧的银钉。可是拆着拆着,坐下好像被膈到了。
再一看,他心中一惊,只见阿迦罗的衣袍下亦有斑驳的血迹,泥煤的铁鹞卫,到底干了什么
就在萧暥一时无措之际,阳光下,一只飞蛾合上翅膀静静地停落在窗沿上
长乐宫,魏瑄目光幽沉地喝着酒。
嘿嘿,如果不是你,那胡人还没这机会罢
闭嘴
魏瑄转着酒盏,皱起眉,但那恼人的声音还是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那银钉可不是那么好拆的,萧暥手是真巧,拆得那胡人热血充胀,那儿都立起来了,接下去他怎么解决啊
魏瑄眼中幽光一闪,你想说什么
那声音诡谲地笑了笑,我是说萧暥,他是用手,还是用嘴
咔地一声,魏瑄手中的御杯四分五裂,鲜血随着酒液流淌下来。
“陛下,”曾贤惊慌失措,“来人,招御医”
“不必了。”魏瑄阴恻恻道,“叫徐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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