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冷的箭镞从帷幕后像毒蛇般探出。
容绪知道, 此刻他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就是死路一条。
“臣参见陛下。”容绪欠身下拜之际悄然瞥了眼皇帝身后, 暗自心道不妙, 皇帝身后只跟了一名抱着猫的侍卫。这也太大意了。
魏瑄抬手随意道,“朕微服来此,中散大夫不必多礼。”
容绪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帷幔, 低声暗示道“陛下万金之躯漏夜出宫,还需加强戒备。”
他话音未落,帷幕后弓弦骤然绷紧,森冷的箭镞直指容绪的咽喉, 只要他再多说一句
“大梁乃朕的都城, 能有什么危险”魏瑄不在意地用手指梳着苏苏柔软的毛道,又轻描淡写道,“何况朕还有羽林护卫。”
羽林卫帷幕后,徐放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这小皇帝太大意了。
羽林卫是皇帝新招募的军队, 虽说都是功勋世家子弟, 但是一群新兵蛋子,根本无法和身经百战的铁鹞卫抗衡。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他原本只想利诱或者挟制容绪的,没想到小皇帝正好这时来朱璧居了,若能生擒或者射杀小皇帝
幽冷的箭镞从容绪身上缓缓地转向魏瑄,弓弦紧绷, 勒得徐放指节发疼, 过度的紧张和兴奋让他的手几乎微微颤抖。
就在他瞄准了皇帝的咽喉, 正要放开弓弦, 射出这致命的一箭的瞬间, 小皇帝忽然好奇地弯下腰,敲了敲案头的图纸。
“哦这是什么”
只见朱漆案头铺着的绢纸上,精心描绘着一件薄纱小衣,如同一只展开翅膀、翩然欲飞的蝴蝶。
“是女子的诃子类似肚兜”魏瑄好奇问。
就听容绪赶紧解释道“不,是男子的。”
徐放
魏瑄不由一愣,又道 “男子穿着是不是短小了点”
容绪“面料不够了,可以当胸衣穿。”
徐放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就在这时,侍卫青霜怀里的苏苏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一纵而下,窜入了帷幔后。
黑暗中,徐放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蒙仲,迅速藏进了帷幔后一口樟木立柜里。顿时只觉得香气扑鼻。
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清,被滑溜溜的缎面扑了一脸,好像掉进了脂粉堆里。
“啊嘁”蒙仲被一件粉色的吊带兜头罩住,浓香熏得他憋不住打了个喷嚏,
“什么声音”青霜敏锐道。
“大概是有耗子。” 容绪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一方面他担心天子的安危,另一方面,如果在他家中找出铁鹞卫,他就说不清了。
“哦我倒要去看看这耗子大不大”青霜说完,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拨开帷幔。
就见幽暗的烛光下,苏苏蹲在一口立地的樟木衣柜前,用前爪刨着柜门发出呲呲的声响。看到他进来,很乖巧地闪到一边。
青霜回头看了眼容绪,冷笑道“容绪先生的立柜里莫非是藏着鱼”
容绪顿时掐了把冷汗,但他还来不及解释,青霜已经一把拉开了柜门,顿时愣了下。
扑面而来的熏香气中,满目琳琅的衣裙,姹紫嫣红层层叠叠。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满脸尴尬的容绪,没想到年过半百风流不减的容绪先生居然还有这种癖好
就在他不忍直视地挑起一件襦裙的下摆时,鹅黄粉绿间忽然寒光一闪。
刹那间,一柄锋利的长刀劈开丝帛破风而出。
几乎是同时,青霜敏捷地提剑一格,当的一下,那电光火石的一刀就劈在了剑鞘上。
紧接着,背后又是一阵劲风带起,蒙仲手中的阔背大刀带着摧金裂石之力向他劈来
青霜敏捷地一个抽身,锵的一声金铁交鸣的激响,厚背大刀狠狠撞在了徐放的长刀之上。
同时,埋伏在朱璧居内外的十几名铁鹞卫也纷纷拔刀出鞘,和皇帝的护卫羽林激战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色飞溅。
另一头,魏瑄却像没事的人一般,弯下腰抱起逃窜过来的苏苏,俯身饶有趣味地翻开案头的一沓绢纸,“这些都是容绪先生的设计”
容绪脸色尴尬,额角冷汗都冒了出来,只见皇帝手中是一幅蕾丝吊带背心和绣花透纱亵裤的样稿。那是夏日的时候,萧暥让他帮忙设计一套运动背心和短裤。
皇帝的语气喜怒莫辨,“给谁设计的”
容绪只有硬着头皮道“臣闲来无事的消遣”
“你不说,朕就替你说罢,”皇帝慢条斯理地深处一根手指在纸上敲了敲,“这腰身只有一个人能穿上罢”
容绪紧张地脸色煞白。
皇帝却不以为意,边说边饶有趣味地往下翻下面的设计造物就更丰富了,有流苏耳坠,白玉荷苞灯台,一对儿镂空金铃
容绪的脸色五色斑斓“陛下恕罪。”
“先生何罪之有”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先生奇思妙想,今日让朕大开眼界。”
此刻,书房外,火光缭乱,剑影纷繁。
外围的铁鹞卫已经冲进了院中,刀光剑影间杀声一片。
一名铁鹞卫手中长刀向着一名羽林军的颈项劈摧金断石般劈来,那羽林军夷然无惧举剑格挡。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声响,羽林卫的长剑竟承受不住如此迅猛的一击竟脱手飞了出去。
铁鹞卫的钢刀去势犹疾,从他肩上冰寒地扫过,顿时头颅抛飞,血光激溅。
一名铁鹞卫军官大喝一声,如虎入羊群般冲入羽林军之中,沉重的阔背大刀舞成耀眼的眩芒,羽林军毕竟没有上过战场,一时间纷纷如砍瓜切菜般倒下,但是前排的倒下了,后排又悍不畏死地冲上来,为了护卫他们的陛下
书房内,魏瑄抱着猫怡然坐在案前,一张一张地揣摩品评着容绪的作品,偶尔会问几个问题。
容绪冷汗涔涔地回答,一边忍不住见缝插针地悄悄提醒“陛下,青霜将军”
“青霜如果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朕的安危还能交给他吗”魏瑄冷漠道。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在羽林军付出了惨重伤亡后,十七名铁鹞卫尽数被歼。蒙仲被擒。只剩下徐放负隅顽抗。
徐放自知已难以脱身,最后他大吼一声,整个人腾空而起,如巨鹰掠食般向魏瑄杀来。
容绪大惊。
魏瑄却面不改色,夹起帛绢的两指轻轻一弹,柔软的帛纸竟利如裁刀般飞切而出,直取徐放咽喉。
徐放猛地惊出一身冷汗,一个铁板桥往后仰去,顿时只觉后颈一凉,被青霜一剑抵住咽喉。
徐放被擒。
皇帝这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绢稿道“徐都尉,久违了。”
闻言容绪心中却暗暗一震莫非皇帝早就知道铁鹞卫埋伏在朱璧居
听闻皇帝手下有一支绣衣卫,专营暗查刺探,几乎无所不知
他正冷汗涔涔地想着,皇帝已站起身往外走去,容绪赶紧屏息跟在他身后。
书房外,庭院里,雕栏回廊间横尸遍地,假山楼阁上鲜血淋漓,看得容绪眼皮发跳。从书房走到花园,每一步都踏在层层叠叠的尸体上,几乎无落脚之处。
皇帝终于问道“伤亡如何”
青霜道“羽林新军战死二十七人,负伤三十五人。”
“好。”魏瑄淡淡道。还有三十五人活着,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容绪肩头微微一颤。
“怎么”魏瑄道。
“臣无事。”容绪赶紧道,
见皇帝依旧静静看着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臣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有点晕血。”
魏瑄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到人心底,“不,你刚才是在想,京城里有萧将军留下驻守的五千锐士,既然朕知道铁鹞卫今日埋伏在你的府邸,朕为何不选择身经百战的锐士护卫,却带了一批从未上过战场的羽林新军这不是让他们来送死吗”
“臣不敢腹诽陛下,”容绪赶紧道。
“无他,磨剑罢了。”魏瑄淡淡道。
磨剑容绪骇然。
正因为羽林新军缺乏实战经验,所以皇帝这是把铁鹞卫当做了磨剑石,羽林新军中所有战力不足的,临阵胆怯的,就会被杀,被淘汰。
去弱存强,经历过这一番生死危机的训练,活下来的才是精锐。这是残酷的筛选和成长。
广衍,两军相持第十天。
一队盛京商会的车马顶风冒雪地进入营地。将御寒物资和军粮运送道大营。军需物资终于送到,这就是意味着可以出击了。
既然要出击,便要有一个目标。
此刻北宫达北宫梁的五十万大军驻扎在广衍,留侯北宫茂在原平驻军十万,韩侯和赵侯分别率军五万驻扎在成宜,三处形成一个相互呼应三角形,无论攻打哪一处,其他两成援军即至,内外夹击。三城几乎形成一个攻防一体的战阵,无懈可击。
怎么样才能突破这个三角战阵
萧暥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以前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说的是某国宇航局里的航天飞机上的一个零件总是出故障,怎么修都修不好。就在大家都一筹莫展之时,一个工程师提出既然修不好,那我们把这个零件拆除可以吗事实证明拆除了这个零件之后,对航天飞机没有任何影响。事情也就圆满解决了。
“我们不和左袭死磕。”萧暥道,“我们绕过广衍。”
“绕道”众人具是一惊。
只有魏西陵默契地看了看他,道“绕过广衍,直击武邑”
三天后,幽州首府,武邑
夜深了,北宫浔酒足饭饱,打着嗝睡得正迷糊,梦中忽然听到一阵悠长的牛角号声,他乍然惊醒,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窗外火光四起,“来人,来人呐出了什么事”
一名侍从匆匆跑进来,躬身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北宫浔问道“外面何事”
侍从赶紧道“敌军攻城,是皇甫忠将军在拒敌。”
“据敌”北宫浔大吃一惊,这里是幽州腹地怎么会有敌军
他一把揪住侍从问道 “何处敌军”
侍从慌张道 “我看到战旗上写着一个魏字。”
“魏旷魏西陵”北宫浔大惊失声道“魏西陵不是和左袭在广衍对峙吗怎么会突然率军出现在武邑这怎么可能”
“快将我铠甲拿来,”北宫浔将那侍从一耸,“快去”
那侍从刚刚急步跑向前室,紧接着,房门就被人一把推开,魏西陵大步而入,火光映着他冷俊的脸容,“北宫世子,得罪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