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别院
七弦交错成诡异的图案, 伴随着幽咽凄丽的曲调,周围的雪开始融化,幻化成漫天纷飞的细雨。
前世今生, 一曲轮回。
谢映之感到视线一阵模糊,思绪开始变得缥缈迷离起来。
栖云湖畔秋雨绵绵,漓雨水榭里,半月窗前点着一柱清香, 淡淡的香雾散开。
纤手取出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瓶, 里面盛着一株碧玉般的灵草。
谢映之接过来“多谢师姐。”
“映之, 你可想好了。”齐意初眉间萦绕着愁绪。
谢映之淡淡地笑了笑“师姐多虑了, 非常之法乃禁术,非不得已不为之。”
齐意初似微微松了口气“映之,你精通医术, 想来会有其他的方法替萧将军治疗罢”
“我正在研求, 需耗费些时日。”他说着游目看向半月窗外烟雨蒙蒙的栖云湖。
从暮春到初秋, 他为萧暥调理了半年,萧暥的身体虽有所好转,但不可劳损, 想要骑马征战, 尚不可行。
谢映之知道萧暥心中所求,他心中有山河社稷, 他想要平定诸侯, 一统九州, 还天下百姓以清平世道。
目前襄州凉州已定, 最大的威胁来自幽燕的北宫达。
北宫氏坐拥幽燕两州, 兵强马壮, 实力雄厚, 对雍襄之地虎视眈眈。萧暥和北宫达之间早晚会有一场决战。但北境苦寒之地,更兼征战艰苦,跋山涉水,枕戈待旦,以萧暥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支撑下来。所以谢映之拜托师姐寻找千叶冰蓝,以求彻底地治愈,可以让他和北宫达放手一战。
可是非常之法和苍冥族之术竟是殊途同归。这让谢映之为难。
斟酌之后,他想再逗留洛云山一段时日,查找玄门经典古籍中,有没有方法可以取代非常之法,或者是否有偏门可循
就在这时,一只鹞鹰穿过雨幕,贴着一池碧波飞掠而来,翅膀扑棱着水气停落在半月窗上。
谢映之站起身,解下鹞鹰脚上的信筒,展开看后,眉心渐蹙。
萧暥于九月初出兵北上。
“映之,怎么了”齐意初问。
“我临行前,他信誓旦旦说今秋不出兵,等身体调养好了,再兴兵北伐。我方才赶来洛云山,结果”谢映之摇头,他前脚一走,萧暥立即出兵北伐去也。
秋风四起,林间黄叶飘零。
萧暥轻快地策马山坡上观察了一下地形,此处面山临水,正好安营扎寨。
打了半个多月的仗,转战千里,三天前还刚在高唐把庞岱打得大败。将士们也都疲惫了,这会儿正好在此修整一番。
山下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水自山上下来,潺潺而过。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清碧的河水倒映着岸边火红金黄的枫叶,将士们看到河水清澈,纷纷下水洗浴。半个多月没洗澡,身上都能搓出泥了。
萧暥也大大咧咧地卸了甲,光着膀子沉到沁凉的河水里。
嘶好冷
可他也顾不得了,总算有机会舒舒服服洗个澡,冷就冷吧,习惯了就好。
就在这时,石滩上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上来你身体畏寒,河水冰凉,不能洗浴。”
萧暥回头一看,是纪夫子
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糟了,老爷子倔得很。
但是萧暥再不洗个澡就快成原始人了,想到这里,他干脆扎一个猛子,沉水里去了。
“你出来”纪夫子气得跺脚。
萧暥一个猛子干脆游到河心,才赖皮兮兮地浮上来,正想逗老爷子消消气,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岸上远远传来了清脆的马蹄声。
这深山老林里的,不会是敌人的游骑探马吧
他赶紧循声望去,就见夕阳透过层层金色的树叶洒下来,水色山光间,白衣骏马,如一片云飘然而至。
水里岸边的将士们顿时全都看呆了,连自己还光着这件事都忘了。
乱世烽烟里,荒烟蔓野间,竟有这样飘逸绝伦的风采。
谢映之在河滩上勒住马,淡淡遥望向水中的萧暥。
萧暥这回不敢扎个猛子再逃遁了,老老实实地浮出水面。
他也知道自己此番遛了谢映之一道,本就心虚,加上这会儿他还是只光狐狸,浑身上下就一件裈裤,透湿地贴在腰胯上。在谢先生这样出尘的人物面前,他怪不好意思的。
只好厚着脸皮道 “先生,这么巧”
他刚从山涧中出来,偏斜的暮光中,细腻如缎的肌肤泛着莹润的水色,身上肌肉柔韧有力,皆线条毕露 ,一览无余。
谢映之略微偏开目光,道“将军有畏寒之疾,不可戏水。”
云越赶紧有眼力见儿地从帐中拿来件薄毯给萧暥披上。
片刻后,中军大帐里,谢映之垂目给他把着脉。
萧暥坐在案前,悄悄瞥眼看他。他的侧颜沉浸在昏黄的灯影中美如白玉,乌发垂落肩头,微微地凌乱,看来是多日风尘仆仆赶路。萧暥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先生,这回是因为我接到北境的情报,北宫达调集大军任命左袭为帅出击辽州,机不可失,所以就立即率军北上了。”
谢映之眼皮都不抬,淡淡道“军中之事,将军不用向我解释。”
从暮春到初秋,谢映之花了近半年给萧暥调理身体,并告诫过他,他身患痼疾,尚未痊愈前不得劳累,不得受寒,否则不仅之前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一旦噬心咒复发,还极为危险。
萧暥也满口答应他,等将来治好了病,再兴兵北伐。
结果他刚一离开,萧暥就起兵北伐去了。
幽燕苦寒,对他的病极为不利。但是谢映之也知道,大军已经出发,是不可能再调头了。
“既然将军已经决定,便如将军所愿。”
萧暥一愣“嗯”
谢映之站起身道“伯恭,医帐在何处”
纪夫子大吃一惊“师父难道要留在军中”
萧暥也着实怔了一下啥谢映之要随军北上
这里是军营啊,都是一群吆五喝六的大老粗,萧暥难以想象谢映之这样风华倾世的名士随军队转战千里,就连一般的大夫都受不住这军旅风霜,也只有纪夫子这种常年四海行医,练就的健硕如老农一般的体质才适应这军旅的艰苦。
萧暥看着谢映之玉白的手,“先生,军营里糙得很。”
谢映之“嗯。”
萧暥“将士们都是粗人。”
谢映之“无妨。”
萧暥深吸一口气,看着谢映之雪白的衣衫“十天半个月都不洗澡的”
谢映之淡淡抬眼“还有么”
萧暥
谢映之“伯恭,带路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