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
94
卿卿嗅到了一股宜人香气，手动了动。她但觉眼皮很沉, 眼前更是一片漆黑, 耳边亦是无比安静, 只间或能听到风声音。
许久，她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触目所及，是华美床，微微飘起幔纱
这是哪
她脑子有些晕乎, 只记得两个黑衣人带着她与碧儿一路杀出了楚卓府上。
“小姐，小姐醒了”
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和碧儿声音，再接着，她便看到纱幔被拉开, 看到碧儿脸庞。
“这是哪”
卿卿问着, 艰难地起身。碧儿相扶。
“小姐，这是皇宫啊, 是燕王”
碧儿话说了一半一顿，笑道：“现在不是燕王了，是陛下，是陛下接小姐回来，小姐都昏迷五天了”
“陛下”
卿卿扶住额头, 还是头昏，不过这时也反应了过来, 自己离开已久, 在楚卓那亦是不知外头之事, 楚辰已经登基了。这时她也想起了自己为何昏迷，是那黑衣人给她散了药。
当日，她可谓是被他们强行带走。黑衣人破窗而入，只叫她别怕，再后来卿卿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念及此，卿卿握住碧儿手，关怀道：“碧儿，你没事吧”
丫鬟摇头，“碧儿第二日便醒了，小姐大病初愈，身子虚，才躺了这么久。”
她说着，秀眉一蹙，骂道：“那几个黑衣人真是活腻了竟然敢这么对小姐陛下大怒，罚了他们”
碧儿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了匆匆脚步声，而后是侍女齐齐参见声。
来人正是楚辰。
“卿卿。”
楚辰刚下朝回来，听说卿卿醒来消息，匆忙赶来。
卿卿循声望去。他来过便扶住了她肩膀，摸了摸她头，上下地看着她，依旧温柔似水。
“好些了么手下鲁莽，伤了卿卿，着实该死，卿卿现下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卿卿摇头，“没事了，陛下”
她说着欲起身参拜，被楚辰一把扶住。
“早说过了，卿卿不必拜我。”
“该有礼数不能少，更何况今日是我第一次见陛下。”
她说着还是起了身，缓缓地叩拜了下去，话刚说完，楚辰立时将人搀扶了起来，扶着坐在了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这些天来，卿卿受苦了，都是我不好，没保护好卿卿。”
卿卿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她盯望着他，嘴唇动动，想起了楚卓事儿，内心蓦然激动起来。眼下是
楚辰派人把她从楚卓府上带出来，关于楚卓之事
“卿卿想说什么”
“陛下都知道了对么”
“卿卿说可是大梁镇北王之事”
少女点头。楚辰道：“却是听闻，他与楚卓相貌极是相似。”
卿卿内心翻腾，急忙道：“不，不是相似，他，他就是楚卓。”
楚辰笑笑，“就算是吧。”
他依然如故，从容自然，这表现倒是卿卿未预料。
“大夫说卿卿身子虚，还需静养，这里安宁，卿卿多休息几日，需要什么便与我说。”
“陛下”
楚辰没有丝毫心悦之态，甚至好像根本不愿提起楚卓之事。卿卿也明白，楚卓归来，现为大梁镇北王，这是明着和幽燕对峙，和楚辰对峙呢，可是为什么
“陛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楚卓死去那夜，王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发生事，那时，我便已经都告诉卿卿了。”
“可是，他未死他现在还那般，这些，都必是有原因啊”
楚辰站直了身子。
“所谓原因，无非是恨。他把对我父王恨转到了我身上，他想要毁了整个楚家。”
楚辰说着眸光再度落了到卿卿小脸儿上，语声依旧，轻声安抚，“但这些都与卿卿无关，卿卿无需担忧，也莫要理会，没人会伤害卿卿。”
少女心中悸动，但已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楚辰扶她躺下，又是安慰了几句，转身离去。但刚走了几步，但听卿卿开了口。
“我想回家。”
楚辰脚步一滞，但没转身，只微微侧头，“好，我会通知顾刺史。”言罢负手离去。
沿途，他面色冰冷，回了书房。
长殿之上只有他缓缓地脚步声。他一步一步朝着桌前走着，眼前皆是卿卿小脸儿。
他看出了她变化，她眼中有了希望。那是他这一年来做梦都想看到，但却始终未见，却是直到此时，她知道了楚卓未死之讯。他看到了
楚辰一声呵笑，将桌上那镇北王画像拿起，缓缓撕掉，攥在手心之中，眸光越来越黯淡。
他没想到他还能回来。
她终究还是爱他。
被叫来护卫躬身待命，楚辰侧立桌前，面色凛然，清冷，缓缓开口。
“楚卓叛国投敌，勾结萧梁，即日起见之杀无赦。”
告示当日便贴满了幽州大街小巷，昭告下达幽燕八方。
卿卿背身，面向床里，躺了许久。碧儿唤她，她也不出声。她心中乱很，楚辰之话，她亦无从反驳，毕竟楚卓前世也迁怒了楚辰，确确毁了整个楚家。
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全信。楚卓恨楚家，为什么连带着她
她仍是觉得这其中事儿并不非那么简单。
她想离开这皇宫，实则她想再去找楚卓。楚卓已经答应了自己会将那时发生一切都告诉给她，所以她现下便是等爹爹来接她。
但等了许久，外头无任何动静，到了下午，卿卿有些惦记，这便起身去找楚辰。
楚辰不在书房，亦不在寝居，卿卿无获而返，只留了话给侍女。
微风徐徐，凉爽宜人，眼见着已近黄昏。
她与碧儿缓缓地走在路上，清风拂过脸庞，倒是觉得还蛮舒服。
“碧儿，陪我走走。”
丫鬟应声，时而与小姐说话。
俩人走着。卿卿也是漫无目，时而答着碧儿话，时而恍惚像是溜了神儿一般。
不时，俩人也不知是走到了哪，一阵拳打声，与男人一声低吟传进了卿卿耳中。
小姑娘胆子小，登时脚步一滞，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离开，但紧接着男人话语吸去了她注意。
“呵陛下打好。”
这一声陛下叫卿卿顿时心一颤，不止，还有那男子声音。男子语声断断续续，听起来虚弱至极，但那声音卿卿这辈子也忘不了。
正是常司琛
“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陛下不论是昔年阻碍她认亲离间楚卓与顾祁渊还是暗杀顾祁渊嫁祸楚卓亦或是抓了那穆云娘和宝儿激怒顾卿卿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常家为陛下雪恨为姨母雪恨纵使我不及陛下心机深沉，运筹帷幄，单靠那顾卿卿一杯茶就能根除劲敌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是你表哥是常家唯一血脉我亦没有碰她，你真为了她，要我死，不能原谅我一时糊涂么”
卿卿脑中“轰”地一声，双腿蓦地就软了下去，双眸瞬时朦胧。
她只听到那“一杯茶”剩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浑身颤抖，控制不住地哆嗦泪如雨下。
一年前，楚辰银鱼楚卓
楚卓穿着铠甲，风尘仆仆地站在她面前。她亲手端给他那杯茶
是啊，她早该想到
他本断然不该毒发，他是当日中了毒，是当日有人给他服了大量“雪下飘萍”。
他如此精明，又是如此关头，怎会不防是她做，是他最相信人做，是她亲手毒死了他
是楚辰
卿卿再也控制不住，决然离去
“小姐”
房中常司琛被绑在柱上，脸色苍白如纸。他腕上被刀子割破，鲜血一滴滴流出，滴在地上
外头，那霍然而起脚步声，令楚辰心猛然一缩。
他当即便出了门，但见那娇柔身影，攥起了拳头。
“卿卿”
卿卿迎着风，不断地跑着，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觉得脑中乱嗡嗡。楚辰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越来越近，终是追上了她。
楚辰眼尾微红，扶住了少女双肩，不住地呼唤。
“卿卿，卿卿”
但卿卿不再看他。她浑身发颤，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一想起楚卓，眼泪就止不住。难怪再见之时，他那般冷漠。
他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以为她和楚辰联手了么
他出征回来之后，她要第一时候见到他。这话是那夜缠绵时，她要他答应她。
他与燕王仇恨，他身中剧毒，只有她和旭晟两人知道。
那夜去王府，他要杀燕王报仇，也只有她和旭晟两人知道。
然，毒死他那杯茶，就是她亲手给他。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又是怎么死而复生。只是如果他没有醒来，如果他真死了就是她亲手杀了他，卿卿浑身都在颤着，根本不敢想下去。
楚辰心中惊涛骇浪，眼睛泛红，“卿卿，卿卿你听说我，我爱你，我从未想过伤害你。”
楚辰声音哽咽，“我就是杀了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卿卿使劲儿眨了眼睛，泪水溢出。
“那你在做什么你利用了我，你让我害了他。你坐拥江山是他拼死打下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就算他不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对他又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没对你说过有关他与燕王之间任何事情；也没对你说过有关他中毒任何事情。是不是，是不是你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了水牢里秘密，就知道了燕王在利用他，更知道燕王在给他服毒你不告诉他，不帮他也便算了，还利用了此事你每一步都算清清楚楚，他一举一动都在你掌控之中。你知道他爱我，甚至算到了他出征回来后会第一时候见我。所以那天你很早就去了顾府，假装是送银鱼给我，其实就是为了下毒，就是为了用我手，杀了他再用他手杀了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