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4
赵青玉深吸了口气, 等反应过来后不禁觉得心头苦涩,什么时候,他进自己家房间也要鼓足勇气了。
不知过了多久, 傅铭月下了床,给自己披上一件外衣,肌肉结实的后背上有几条鲜红的抓痕。
赵青玉躺在床上缓了一下, 慢慢坐了起来,“你能不能, 帮我杀个人?”
“嗯?”傅铭月侧头看他,半边眉毛挑起, “杀谁,王家公子?”
赵青玉不说话,相当于默认。
他虽然是个小人,但也有尊严, 被那么直白的羞辱,当然也会愤怒。
小人的愤怒是可怕的, 他会在暗中盯着, 一直盯着,等到对方松懈,便狠狠在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
傅铭月笑了一声,意味不明,让赵青玉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笑声越来越大, 傅铭月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一直笑到赵青玉面色发红,恼怒的问了一句:“你笑什么?”
傅铭月站直了身体, “我的小王爷,你似乎没搞清楚状况。”
“王家是皇商, 富可敌国,我没必要为了你招惹上那群人,你还没有那么大的分量。”
他扎起披散的头发,说道:“换个要求。”
这话无非在说赵青玉身价不够,根本不值得他冒那么大的险,现在又让他换个要求,真当他是青楼里的小倌,还可以讨价还价?
看赵青玉半天不说话,傅铭月不耐烦地赶人,“没别的要求就滚,我不是江映雪,没那么好的耐心。”
赵青玉抖着嘴唇,声音沙哑道:“那就,帮我杀了那个奴隶。”
“我不喜欢他留在越影身边,你杀了他,好吗?”
傅铭月嗤了一声,“还真是犯贱。不过,我答应了。”
原来在傅铭月眼里,他与一个任由主人打杀的奴隶差不了多少,甚至不如一个卖笑的青楼女子。
赵青玉抱着手臂,只觉得心惊。
他觉得自己正身处陋屋,四面八方的狂风摧刮着他,而他找不到一点依靠,四周都是野兽德呼嚎,他在一点点的腐烂。
“公子,该歇息了。”
席言趴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纸上画符,越影坐在他旁边看书,时不时的看看这边的情况。
等到下人进来,他才发现现在已经很晚了,以前这个时候,越影应该早就回了将军府才对。
越影也看了看天色,放下了书。
“我回去了,明天过来。”
说完他站在原地,预备着席言会跟他说些什么,然而没有。
席言手上沾染了因为练字而留下的墨汁,在他近乎苍白的皮肤上尤为显眼,下人打了一盆温水,站在旁边看他洗手。
“这里还没洗干净。”
“哪里?”席言抬起手看了看,下一秒,手就被另一人抓住,按进了水里。
“我来吧。”
越影抓着席言的手,从他的指根一直捏到指尖,每一根手指都洗得干干净净。
夜已深,窗外明月皎洁,席言打了个哈切,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四周悄无声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耳边只能听见草虫鸣叫之声,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身上的衣服根本就没脱,也就用不上穿。
他打开窗,身形如雾,速度极快,几乎融入这银色月光中,风里只听得隐约的铃铛声。
这段时间来,他可不是什么都没做。
当初卷入目族灭族事件的人很多,有的还是朝廷中的肱骨之臣,比如越影的父亲越将军。
原主花了数年时间,才找到其中一部分,还有的根本不知道姓名。
席言踩着屋顶瓦片,偶尔有瓦片细碎的碰撞声,又被隐藏在吹过树叶的沙沙风响中。
在看到一间房里传来微弱的烛光时,他停了下来。
尚书府中,杜尚书独坐书房,对着一张白纸,半晌下不了笔。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阴影,恍若张牙舞爪的怪物,意欲吞噬一切。
直到墨汁滴落在纸上,杜尚书深深叹了口气,走笔间写出几行小字。
他要弹劾王爷赵青玉,为了他那已经疯疯癫癫的女儿。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从小娇养,却被那赵青玉陷害至此。
不仅名声毁了,就连神智也不清醒,整日胡言乱语,不愿见外人,就连大夫也不愿见。
为了这件事,他这段日子不止苍老了十岁。
他不知道是谁对他女儿下如此狠手,还以为是朝廷中的政敌,可是查来查去,竟然查到了赵青玉的身上,当即怒不可遏,想要讨个说法。
可是后来江映雪找到他,明里暗里警告了他一番。
他不是赵青玉那样的蠢货,江映雪离了丞相府又如何?
在皇上还不是皇上之前,江映雪就已经站在了他那边,更为他登上帝位出了不少力,有从龙之功。
就算是现在,他也是赵青言手底下的心腹,也只有赵青玉那样的不学无术之徒,才会觉得自己封王是因为他是赵青言最后的血亲兄弟。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帝陛下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在乎血脉这些东西,真正在乎的,从来都是其他人而已。
有了江映雪的警告,杜尚书本想忍下这一切,直到前两天他女儿再次投湖……
他挥毫落墨,带着心中的悲愤,洋洋洒洒写下数百字。
明天,他就把这东西递给皇上,为他女儿讨个公道。
叮铃铃——叮铃铃——
杜尚书抬起头,仔细听了听。
声音清脆,宛若银铃,仿佛从窗外传来,又有些飘忽不定。
一时上一时下,让人摸不清来处,只觉得隐隐约约,似乎传出了很远,穿透了夜空,又似乎近在耳边。
他表情恍惚着,就连面前站着一个人时,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你是谁?”没有叫人,只是问来人是谁。
面前的人越走越近,原本已经消失的铃声再次响起,这时杜尚书才发现,那不是铃铛,而是他身上的银质小饰物,在他行走时相互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直到他走到书桌旁时,杜尚书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面色微沉。
“你是来杀我的?”
“嗯?尚书大人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所觉悟了吗?”
“我得罪了谁?”他两眼直盯着面前的男人,对方正从腰间取下一把弯刀,饶是如此,脸上依旧未见丝毫恐惧。
他看着在烛光下闪烁寒芒的刃尖,仍旧发问,“是我的政敌,还是我的仇人。”
“随你喜欢。”席言手指抹过刀刃看着因为他的回答而愣神的杜尚书,贴心的解释道:“随你喜欢,只要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
话音未落,杜尚书的人头已落地,他的刀很快,不会带来丝毫痛苦,杜尚书的脸上依旧维持着怔愣的表情。
席言收了刀,很自然的看见了桌上放着的还未写好的弹劾信。
上面沾染了几滴血迹,但不影响他看个明白。
看完之后,他把信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担心被吹走,又在上面放了镇纸。
他此来只是为了报仇,其他事情管不着。
在流亡的这几年,原主一直在寻找仇人的消息,杜尚书是其中一个,原主已经跟了他几年,一直没找到最好的时机。
席言在书房翻找着自己要的资料,在他身后,书房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面容娇美、发丝散乱的年轻女人站在门口,愣愣地问他是谁。
她的目光呆滞,并未害怕,也未尖叫,就像是没看见地上躺着的尸体。
血流了一地,席言踏着血朝她走去,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色的印迹。
杜尚书的尸体很快就被人发现。
每天大概寅时,杜尚书便会起床准备上早朝,然而那天下人推开书房,却见他躺在血泊里,身首分离。
杜家小姐坐在门外,呆呆傻傻的,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就是鞋子沾染上了血迹。
大理寺派人来调查,将她作为最重要的目击证人,可惜自从那件事后她便神志不清,就算是知道杜尚书死了也没什么多的反应。
只是嘴里念叨着“铃铛铃铛”,问她有没有见过其他人,她指了指窗口,疯疯癫癫道:“蝴蝶,从那里飞走了。”
虽然收集来的信息杂而凌乱,但大理寺的人勘察过现场后,也查到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杜家小姐虽是个疯子,但疯子不会说谎,将信息整理后,大致推测出凶手的特征。
凶手是个男人,很高,从地上留下的脚印看,他并不瘦弱。武功也很高,从杜家小姐的话里可以推测出来,他是在杀人后从窗口离开的。
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像蝴蝶一样飞走,想必对方一定是个高手。
但这就有一个问题。
他既然可以不留任何痕迹,为何要在地上留下那一串血色足印,更何况,他并没有将看到自己的杜小姐灭口。
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仿佛是一种宣告,或者是挑衅。
临走前,大理寺的人似乎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杜小姐。
她依旧疯疯癫癫,头上步摇晃荡,秀美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愁绪,只是不停玩着手里的铃铛,红绳一晃,铃铛便叮铃作响。
叮铃铃——叮铃铃——
有如魔咒。
第042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5
昨夜出了一趟门, 所以今早席言起得有点晚,而越影又向来来得极早。
天将亮未亮之时,东方的天空刚刚爬上半边通红的太阳, 天际处延伸出一条带着光圈的白线,半梦半醒间,席言忽然察觉到了危险。
越影坐在床边, 像狼盯住猎物一般死死盯着他,手指时不时划过他的眼角, 抑或轻轻按压他的眼皮。
也许他是想抠下自己的眼睛。
席言毫不怀疑他对这双眼睛的迷恋,时常看着自己的眼睛怔怔出神。
他不知道越影是不是有什么童年的心结, 但是感觉挺烦的,他讨厌麻烦。
忽然听得身旁人呼吸一重,眼皮上传来微凉温润的触感,而后是鼻尖, 嘴角……席言装作不经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床边的人。
看来这地方不能久待了。
他迷迷糊糊想着, 把被子盖过了自己的头。
席言开门之后, 没有见到那个平时照顾他的下人,反而是越影亲自给他端了水盆,拿了手帕。
他环视周围一圈,也没有见到那个做事尽心,但就是爱脸红的年轻人。
“越影, 小五不见了。”
越影端起已经用过的水盆, 闻言皱眉问道:“小五是谁?”
“那个照顾我的下人,眼角有颗痣。”席言点了点自己眼角。
越影眉头皱得更紧, 良久才收回目光,“我不记得, 今早走了一个下人,说是要回家成亲,大概是他吧。”
“是吗?”席言眯起眼睛,“可是他说至今未有婚配。”
越影将水泼在门外,语气有些异样,“他倒是跟你聊得好。”
“也许是我记错了吧。可能是家里有人生病,或者父母下葬之类的事情,总归是发生了什么才从府里离开。”
看见席言还要追问,他拉过席言,说道:“你被我买下来后还没出过门,再过几天,是盛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
越影不允许席言出门,而在越影不在的时候,席言已经将整个盛京逛了个遍。
除了皇宫有太多高手守护,席言没有把握外,其他地方有入无人之地。
不过他还是装作疑惑的问了一句,“花灯节?”
“嗯。花灯节是难得的盛会,到时候满街都是花灯,上面有绘画和灯谜,人也很多。”
盛京虽然没有奴隶不能上街的规定,但是能让主人家带出去的却很少,多半都做着最艰苦卑贱的工作,什么时候死了,就拿一袭草席裹了一扔,全便宜了野狗野狼,也算这辈子来过一趟。
席言没有作为奴隶的自觉,甚至他脾气还挺大。
但越影似乎并未发现这一点,又或者是发现了,但是放任了。
杜尚书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几天,盛京接连发生官员死亡事件。
盛京内一时间人心惶惶。
有人恐惧,有人无所谓,恐惧的人害怕那人来找自己,无所谓的人觉得那人不会来找自己。
至于在后面穷追不舍的,只有大理寺和死去官员的亲友。
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不留下足迹,活得越久,做的事越多,痕迹也更多。
更何况,凶手挑衅一样的行为,似乎在彰显着他是谁。
无忧无虑的杜小姐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她只是站在窗前,不停的摇晃着铃铛。
“铃铛响了,蝴蝶为什么还不飞来。”
她疑惑的看着手里的铃铛,晃了晃,声音清脆,却始终跟那晚听到的有所差别。
可是她找不到其他更像的东西了。
她想再看一看蝴蝶。
所以她不停的摇晃,摇晃,直到蝴蝶再次落在她的窗前。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睡?”
席言收了刀,收敛了一身的杀意,身上却还能闻见淡淡的血腥气。
杜小姐并未在意,只是望着他脸颊沾染上的一滴血珠,愣愣答道:“我在等你。”
“我不能在这里久待。”
席言笑了笑,“有很多人想要抓住我呢。”
他今天又杀了一个人。
那是个儿女双全、家庭幸福的男人,而今晚是他的长子成亲之日。
或许是早有预料,或许是知道他不会滥杀无辜,席言出现的时候,他并未显得太过意外,在本能的恐惧之后冷静了下来。
身体虽然在发抖,脸色却尽可能平静地与席言打着商量。
他说今夜是他长子大婚之日,一生只有一次的幸事,他想亲眼看着儿子迎娶新娘。
而且新婚之夜不宜见血,能不能等等他,等到了明天,他亲自献上自己的人头。
席言不是不讲理的人。
更何况来者是客,既然是客,岂有不为主人家献上新婚之礼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他忽然对人类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的应对策略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接下来,不管这人是逃之夭夭还是慨然赴死,都不重要,因为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客人在下面推杯换盏,席言在屋顶吹着冷风。
那人给他送了一壶酒,酒里没毒,但席言还是没喝。
他数着时间,古代用日晷或刻漏计时,席言用系统时间计时,精准到了每一分每一秒。
新娘盖着盖头坐在新房,新郎官在外面给客人敬酒,自以为稳住了席言的男人连一个手下都没带,穿着身破旧的衣裳乔装打扮逃出了府邸,却在走出去的那一刹那,人头立马落了地。
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刚好是前一天与第二天的交汇之时。
最近因为官员连续死亡事件,夜间的巡逻加强了许多。
不仅有大理寺的人,就连皇宫也派了人来。
席言一路躲开他们,回去的路上,偶然路过一处稍微有些熟悉的府邸,听到了地下传来的铃铛声,与他衣服上饰物的碰撞声有些相似。
他想起几日前见到的杜小姐,以及那封染了血的弹劾信,心念一动,落了下去。
月光下,少女脸色薄红,手撑着窗台,看着窗外的男人,像是要推开牢笼的鸟儿。
她的母亲将她照顾的很好,除了表情呆滞,她的外表看不出丝毫异常,但她只会直愣愣的看人,说的话也简单,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句。
“我该走了杜小姐。”
席言笑着说道:“你不应该想见我,我杀了你父亲,你应该讨厌我,恨不得杀了我,这才对。”
杜小姐什么也不懂,就连常人感到不舍难过时的哭求都不会。
她只是看着蝴蝶再次飞走,追到窗边时,也只看见他翻飞的衣角,却什么也抓不住。
她继续摇晃铃铛,直到天边出现一条白线,府里渐渐有了人走动的声音,不知多远外的村落升起炊烟,牧童吹着哨子,躺在牛背上悠闲的看着天上飘过的棉花样的云朵。
蝴蝶没有飞来。
杜小姐放下铃铛,在她那张算得上呆滞的脸上,竟也出现一种可以称为冥思苦想的表情。
她想了很多,想到了那清脆的铃铛声,想到那满天的血腥气,他像是追逐花蜜的蝴蝶,追逐着红色的血液。
她需要血液。
傅铭月拿着赵青玉给他的银钱,在青楼里浪掷了几天,当然找的都是些不卖身的清倌人,喝醉了便在美人腿上一趟,醒了又继续喝。
就这样几天过去,身上的钱花完,沾了一身的脂粉气,他才恍恍惚惚想起赵青玉交代的事情。
左右不是什么难事。越影每晚会回将军府,到时候宅子里只剩那小奴隶一人。
他背起刀,摸着下巴,有些浮想联翩。
不知道那小奴隶是何等的美貌,竟然能让越影那么重视,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甚至宁愿天天守着他,也不愿让他出门被其他人看见。
虽然那赵青玉是个下贱东西,但不得不说,看人的眼光还行。
江映雪,越影,王公子……各个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没道理越影眼神不好,看上个长得蔫唧吧瘦的异族奴隶。
傅铭月虽然是个刀客,但轻功还行,他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宅子里只有几间房还亮着灯,那奴隶的房间很好找,最大的一间就是了。
他站在窗户后,屋内烛光摇曳,窗纱上映出两个相拥的人影。
傅铭月在青楼里被撩起了火,再加上有些酒意上头,原本被冷风吹得清醒头脑,现在见了这一幕,竟觉得有些心痒难耐。
他不是那些瞎讲究的贵族,虽然平时挑挑拣拣,但兴致上来了,也就不管干不干净。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欲/望就是欲/望,想要独步武林是,寻求一个对手是,身体的情/欲也是,全都直白的摆在面上,没必要掩掩藏藏。
而现在,他透过窗户的缝隙,对着那个被越影揽在怀里,看不清面目、只露出半截修长白皙手臂的奴隶有了兴趣。
人这种东西是很奇怪的,有时候若隐若现、迷迷蒙蒙反而更吸引视线,让人恨不得凑近些看个究竟。
他一个翻身,上了屋顶,等着越影出来。
他以为自己会等很久,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仅仅半刻钟,越影就推门走了出来。
而后在门外站了片刻,这才离开。
傅铭月抱着刀,冷眼看着他走出宅子,再一个翻身进了房。
既然越小将军身体不行,他自然要做个好人帮帮忙。
屋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气息糜烂,心里嗤了一声,不由对外强中干的越小将军越发不屑。
那奴隶背对他坐在桌前,伸出一只手挑着油灯的灯芯。
焰苗随着他的动作摇晃,时明时暗,连带着他印在墙上的身影都鬼魅起来。
发尾是卷曲的啊。傅铭月忽然感慨了一声。
他是个刀客,追求的是快意人生,平生所求之事不多:刀、酒、美人。
其中最重要的是刀,最不重要的是美人。
美人不过是个调剂,他从未上过心。但就算这样的他,心里也总有点牵念的东西。
比如他就对头发微卷的美人特别有欲/望。当然只是远观,他不会凑近了看,或者说是不忍,他只是在追求一种朦胧的感觉,离得太近,会破坏,会损伤。
这个人的背影,跟他想象中的太相似了。
如果赵青玉没有指定要杀了他,他想,他不介意带着这个奴隶离开,很少有一个人,能让他只看见个背影便喜欢的。
他走到奴隶身后,手指挑起他卷曲的发尾,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不是青楼里那种刺鼻的脂粉香,也不是那些贵族子弟身上的熏香,是一种奇特又纯粹的味道,像是风吹过松林,又像是晴天草木生发,夹杂着淡淡的花香,但若是要仔细去闻,那味道又立马不见了。
这味道只能在自然之中寻找,在这人声鼎沸的盛京城里,是找不到的。
“你明明知道我进来了,却既不慌乱也不喊人,为什么?”
美人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腕对于江湖人士而言是极其重要的,打斗之中,一只手被制,就相当于已经输了一半。
他自然想要挣脱,甚至想反制,只是看着那双攀附在自己手腕上的苍白的手,顿时想起这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于是任由他抓住了自己。
然而此时,他却听到了让他感觉到有些熟悉的声音。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在等你。”
“你在外面看了那么久,好看吗?”
心头突感不妙,傅铭月想要收回手,却做不到。像是被铁箍箍住,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美人站起身,转过头来看向他。
傅铭月一下子睁大眼睛,惊道:“席言!越影买来的奴隶竟是你!”
要说起两人之间的恩怨,那可有些说来话长。
傅铭月平时所求不多:刀,酒,美人。
其中最重要的是刀。
他十五岁就出来闯荡江湖,无门无派,只有一个金盆洗手、现在在村子里打铁为生的老刀客教了他一招半式。
也许是傅铭月天纵奇才,就那么一招半式,几年之后竟然让他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声。
他信奉一个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所有的招式全都凭心意,短短几年下来,就已经难逢敌手。
为了他的刀,他需要一个对手,席言是唯一一个既能陪他练刀、还能陪他喝酒、而且还是个美人的人。
当时第一次见到席言时,见他长得实在美貌,根本没注意到那么多,直接就想把人拉上床,然后就被打了一顿。
他跟席言比过几次,一半平手一半输,就是没赢过。
席言跟其他人不一样,但那时他还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同。
那段时间,大概是比武消耗了他的精力,他连青楼和象姑馆都没去过,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不耐烦,整日想着怎么赢过他一招半式,或者怎么能让席言主动躺在他床上。
第043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6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席言说要报仇,离开了那座小镇。
傅铭月费尽千辛万苦想出来的新招无人试招,于是一路追着席言到了盛京, 途中失去了他的踪迹,再加上因为赵青玉的事,他便留在了这里。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有点酸,有点痒, “原来你就是越影买来的奴隶。”
“你让他碰你了。”他抽出了刀,试了试刀锋, 很锋利,很适合动武。
席言看了眼他泛着寒芒的刀尖,问道:“你做什么?”
“我们还没分出个胜负。”他抹着锋刃,说道:“既然他可以碰你, 我也可以。如果你输了,那你就……”
他没说自己又有了新招, 虽然生死之间不讲君子礼仪, 但这毕竟只是切磋。
他只是怕说了席言提前有了防备,到时候还得输,他想起席言被越影抱着的样子,心里痒痒,还有股没能被他及时察觉的怒气。
他觉得越影既然上过战场, 说不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得空也找他去练练,如果对方太弱, 不小心死了,那他正好带着席言走, 就让赵青玉抱着越影的牌位哭吧。
一点寒芒先到,而后破开虚空,刀尖差点划伤席言的脸,不知刀的主人顾及着什么,一向很稳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屋里空间太小,傅铭月有刀,席言也有一把弯刀。
席言顾忌着屋里的东西,不能把它们砸碎惊醒了其他人。而傅铭月顾及着席言,那把刀总是不稳。
两人都不是很放得开,到最后干脆弃了刀,掌对掌的打了起来。
到底还是席言更胜一筹,他把傅铭月压倒在地,扣着他两只手,任凭对方怎么挣扎都岿然不动。
慢慢的,挣扎的力度小了,傅铭月急促的喘气,看着面前同样喘着粗气的席言。
他的衣服早已经乱了,经过一番打斗,现在半截胸膛都袒露在外,跟席言那身造型古怪的异族服饰差不多,深色的皮肤上凝出几颗汗珠,又顺着他身上的肌肉线条滑落下来。
他听见席言有些低哑的声音说道:“你刚刚说,我如果输了,就怎样?”
傅铭月沉默了。
之前的他信心十足,才说出了那番大话,现在听到席言提及,总觉得他在调侃自己。
傅铭月气急之后,忽然平静下来,他望着男人高挺的鼻梁,又抬了抬眼皮,直到与他对视,“我要睡你。”
席言眯起眼睛看他,“你认真的?”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傅铭月也不再隐瞒,直白道:“我想睡你,很久之前就想了。”
“现在也想,一直都想,不,应该是越来越想。”
席言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解他的衣带。
傅铭月呆了一瞬,这个空白的表情在他英俊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他僵硬了数息后,才后知后觉到对方在做什么。
“你,做什么?”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问这句话了。
“对你做你想对我做的事。”
席言本来只是想吓他一吓,让这个跟着自己跑到盛京的男人不要继续纠缠。
等到把他吓怕了,后悔了,下次见到自己就跑,就差不多了。
然而傅铭月并没有很害怕,他只是拧起英挺的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面色纠结,一副下不了决定的样子。
当席言拨开他第一层外衣时,他像是忽然想通透了,抬起腿示意了一下席言。
席言自然停下了手,“怎么,怕了?”
正当席言准备嘲讽他几句,然后顺理成章将人放走之时,他听到对方说道:“我要在上面。”
席言几乎怀疑自己听错,虚着眼睛看身下的人。
“我要在上面。”傅铭月扬起眉,大声提出了他的要求,“我要自己动。”
真正的男人,就算在这种时候,也要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然而这不是席言想要达成的结果,他静默的看着傅铭月,傅铭月也撑起上半身看他,两人陷入了对峙。
席言看了他半晌,忽然起身,傅铭月反应极快的拉住了他的衣角,阴沉道:“什么意思,怕了?”
席言扯出自己的衣服,冷声道:“你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挑衅我。”
“所以你同意了。”傅铭月一把解开的发带,任由长发披散开来。
“要不要再与我比试一场,”他将碍事的衣物扔到一旁,舔了舔唇,“用另外的方式。”
这一场战斗,比之前的那一场还要激烈。
傅铭月受了不轻的伤,席言倒是还好,就连面色都没多少改变,只是比平时留了更多的汗水。
傅铭月连最后的尊严都没守住。
两人打了大半夜,傅铭月还不认输的想要再次来过,席言看着他变得苍白的脸色,以及眼下的青灰,决定还是饶他一命。
屋内迎来久违的宁静,只有傅铭月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响起。
他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许该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睡在另一边的席言伸出手,轻轻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快睡,已经很晚了。”
于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什么也不用想,他闭上了眼睛,手却霸道的把席言揽进怀里。
当外面传来第一声鸡鸣,他被人一脚踢下床。
“什么!”傅铭月猛然睁开眼睛,往旁边抓了一把,却没有抓到他的刀。
当他看到眼前飘动的床帘,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刀光剑影的江湖草野,而是在心仪之人的床榻之上,耸起的肩膀一下子塌了下去。
席言从里面掀开帘子,“你该走了,越影很快会过来。”
“席言,你!”一股怒气直冲胸口,他就像个被用过就扔的物件,小倌还能得到嫖资,他连小倌都不如。
怒气使他的刀受到感应,在一旁铮铮作响,席言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披上衣服下了床,踩中了他放在地上的那只手。
傅铭月怒气一滞,就连他的刀也不再弹动,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离开这里,我不想自找麻烦。”
傅铭月胸膛起伏着,忽而抬起脸,露出一抹带着毒刺般的冷笑,“就那么怕被他发现?”
他如虎豹般跃地而起,忍着身体的不适,猛地将面前站着的男人扑倒在床榻上,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有血的味道,这仿佛带着香气的血腥气让他的心诡异的平静下来,但并不是以往他抱着刀、站在崖边看着落日的平静,而更像是波涛汹涌之前,海底孕育着惊涛骇浪的表面风平浪静。
他像是被冒犯又饿极了的狮王,想要在领地上留下自己的标记,眼睛像深不见光的牢笼,将被他咬着的人困在其中,直到他再次被踹到床下。
这一次席言没在给他回旋的余地,他抖着腿,软着腰,跳上了院子的高墙,却腰一酸,差点一个没站稳掉落下来。
回了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他伸手折断了院墙边出墙的花枝,几步送到窗前,这次才真的走了。
赵青玉在房间等了他一晚上。
傅铭月脾气不好,动辄动手,他不敢上床,只能在床边铺了一张小毯子,委委屈屈的蜷缩着睡。
自从上次骗王公子的事情东窗事发,又被羞辱了一番,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出府,甚至就连房间都极少出。
他接连收到几封信件,都是如王公子一样的被他选中的人,赵青玉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看见信纸上含着毒汁一般的文字,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文人骂人都是不含脏字的,但也更尖酸更刻薄,赵青玉闭上眼睛都能回想起那些字眼。
他开始惧怕起外面人的眼神来,生怕在他们眼里,看到如下/贱、浪/荡之类的评价。
所以他在这里等着,也许知道那个奴隶不在了,他就会好了,他会再次成为万人敬仰的王爷。
“起来。”傅铭月刚被席言赶出来,心情自然不好,下脚的力度有些重,赵青玉一下子被他踢醒。
“铭月,”他揉着眼睛坐起来,“那个奴隶,死了吗?”
傅铭月轻咳一声,拢了拢敞开的衣服,“这件事明天再说。”
战斗了大半晚上,即使是傅铭月的体质也有些累了。
他解衣欲再睡个回笼觉,余光却扫到赵青玉站在原地没走,手放在衣带上,抬头道:“我可以加钱,但我一定要那个奴隶死!”
傅铭月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现在没有想做这种事的冲动,被榨干了起不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见过至盛之景只觉人间失色,干巴巴的赵青玉挑不起他的兴趣。
“你自爱点吧。”本着对这个落水之人最后的怜悯,他按住了赵青玉的手。
把人的尊严全都打碎,还要求人自爱,赵青玉手在发抖,又听见他说,“我昨晚已经见过他,但我没有杀他。”
赵青玉恍恍惚惚抬起头,看见衣衫半遮半掩着一枚红痕,不知是掐出的还是打出的痕迹,也有可能是其他痕迹。
“你用过他了。”赵青玉没想到,竟然连傅铭月都没能逃过那奴隶的诱惑。
傅铭月把人扔了出去,房门在赵青玉面前碰的关上。
赵青玉站了许久,只觉得那间陋屋,快要塌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花灯节的前夕。
那天越影来得极早,他来的时候,傅铭月刚刚离开没多久。
越影推开窗,在窗户边捡到了一截新鲜的花枝,上面还有清晨的露珠,从断口来看,像是被人刻意掰断的。
他拿着花枝看了许久,“这个怎么会在这里?”
黑沉的眸子透不过光,紧紧地盯着席言,“昨夜有其他人来过了?”
第044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7
“昨晚刮了很大的风, 夜里我听到敲击窗户的声音,也许是那时候掉下来的。”
昨夜确实刮了大风,房内的两人当时都没在意, 风被关在门外呜呜的叫,早上一看,落了满地的花瓣。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越影本来就没怀疑过什么,他放下花枝, 转而抱住了席言的肩膀,将头搁在他肩膀上。
“席言, 我晚上不回将军府了,好不好?”
主人与奴隶的相处不该是这样的,越影主人的身份代表他对随意处置自己的奴隶有着天然的合理性,只要他想, 他可以用绳子、用铁链把席言绑在自己身边。
只不过相处之时,两人的关系仿佛无形中颠倒了过来。
越影用铁链绑住了自己, 然后把控制的那一头递给了席言。
这个问题不需要席言回答, 越影刚刚问完,自己就先叹了口气。
父亲不会容许他这么做的。
最近盛京官员死亡事件频发,大理寺似乎查到了什么关键性的线索,但不知为何总是没抓到人。
父亲明显紧张了起来,催着他成家, 母亲也开始收罗适宜的对象, 似乎打算尽快将他的亲事解决。
花灯节的气氛早在前两天就热了起来,席言也收到了下人送他的几盏小花灯, 傅铭月也送了一盏,被越影全都扔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席言现在桌上摆着的, 自然是越影亲自送给他的那一盏,他还逮着席言一指头一指头教他给自己也做了一个。
到了晚上,一片片的花灯将半边天空都照得明亮起来,越影给席言戴上锥帽,带着他去了花灯街。
街上人很多,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低头看不见地,声音嘈杂到席言都想皱眉。
“来来来,猜灯谜咯!”
“猜灯谜,有奖品!”
“老板,猜中了能拿到什么?”一个年轻男子从席言身边跑过,差点撞到他的肩膀,席言无处可躲,被越影揽着换了个位置,到了人少的那一边。
“什么都有!文房四宝,珍珠玉石,你要是猜得多,我这儿最大的这盏灯就送你了。”
猜灯谜的摊前围着很多人,正中间的架子上挂着各类花灯,头顶也是,斑斓的色彩照亮了黑夜,将这几条街围成了另一个世界。
街上也有卖小吃的摊贩,正在热情的吆喝着客人,跟现代的夜市差不了多少,席言闻到了浓烈的人间烟火气。
所有人都在笑着,笑声飘荡在耳边,随着升腾的烟火气和光里的尘埃一起飞远了。
越影一直牵着他的手,在灯下回头问他,要不要也过去猜一下。
席言摇摇头,以他现在表现的知识水平,猜也猜不出来。
忽然感觉到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儿,拉着他衣服,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他年纪虽小,但身上衣服整齐,不是寻常面料,应该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孩儿,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
席言头上带着锥帽,以小孩的高度,刚好可以看到他面纱下的脸,小孩与他对望着,见席言不理会自己,小孩儿摇了摇手中衣棱,脆声声喊道:“哥哥。”
“哪来的小孩?”越影侧身问道。
“哥哥。”小孩儿看了一眼越影,又对席言喊了一声,像是认准了这个人。
越影想着怎么把麻烦解决掉,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粉衣的少女挤过人群,走了过来。
“抱歉两位公子,是我的弟弟,刚刚走失了。”
她歉意的笑着,伸手去扒他抓着席言的手。
“你快放手,他不是你哥哥。”
小孩儿回头看了自家姐姐一眼,又回过头来,表情里带着点倔强,最后还是被扒了下去。
少女把他抱了起来,再次充满歉意地说道:“两位公子见笑了,他平时很乖巧不这样的。”
席言虽然穿着不似中原人,但盛京城里也有异域来的商人,再加上他气质不凡,少女便误以为他也是位公子哥儿,看着他面纱扬起下的半截下巴,不觉有些脸红。
朝着两人点了点头,她抱着小孩儿走了。
被抱着离开的时候,那小孩还面朝着两人的方向,虽然不哭也不闹,脸上也没有多的表情,但就是一错不错的看着席言。
之后又有几个人来打招呼,有男有女,都是跟越影差不多的年纪,应该是他的朋友。
越影在盛京城里年轻一代中挺有面子,他是越将军独子,又是赵青言和江映雪的好友,想与他结交的人数不胜数。
席言带着锥帽,倒是没什么人打扰他。
“对了,越小将军,刚刚我在那条街上看见映雪了,青玉王爷也在。”
“映雪也在?”越前笑道:“倒是好久没见他有空出来了,上次花灯节,他对对子把老板最好的花灯赢走、把人气得快呕死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
“是啊,那花灯真是少见的精致。”旁边有人接口道:“听说是送给了青玉王爷,后来又被青玉王爷送给了其他人。”
提起这件事,众人有些唏嘘。
虽然现在嘴上王爷王爷的叫着,但实际上心里对于赵青玉这个人还真没有什么敬意。
就算是当年在学堂,赵青玉也是人人欺负的食物链底端。
有人看了看四周,小声问道:“越影啊,我听说那青玉王爷不是对你有意吗,怎么后来又娶了映雪?”
越影抓着席言的手猛然一紧,眉头皱起,似是不悦。
“都是谣传,不要胡言。”
他说着,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席言,对方大概是没有听到,只是侧头看着街景,不禁松了一口气。
席言并不是没听见,只是没有在意。
越影辞别了众人,带着席言继续往前走。
席言看见一片红色的衣角,那红比一般的红更沉重些,像是染了无数次血又被晒干,带着点同它主人一样的沉稳。
带着刀的红衣男人顺着人流,来到席言身侧,没有拿刀的那一只手自然下垂,在经过席言身边的时候,忽然勾了勾他的手心。
当时越影正看着一盏旋转的小鱼宫灯,而傅铭月在席言的另一侧。
这样的动作持续了几秒钟,在看到越影有回头的迹象时,傅铭月这才放开手,指腹轻轻抹过自己的嘴唇,正好是他咬伤席言的位置,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越影把那盏长着尾巴的宫灯递到席言面前,席言伸了手去接,此时已经快到路口分流的地方,前面的人少了一些,不用再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灯,他就随意地提在了手里。
傅铭月走在他前面,在路口尽头的时候,忽然又回过头,看到席言也在注意他之后,身形一闪,消失在人群中。
另一边,江映雪正在跟旧友寒暄,赵青玉远远的坠在他身后,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他脱离人群,往僻静处走去。
他对花灯节没什么兴趣,这里太吵闹了,他只想要个安静的地方,安静的、就好像他小时候住的那几间杂草丛生的小房子一样。
他从出生起就住在皇宫,除了那个只剩下微弱印象的宫女娘给他讲过外面的一些事情,他对外界的所有认知,全都来自于宫女太监们的只言片语。
赵青玉甚至不知道花灯节,只记得每年到了某个时候,远处的夜空都被照亮,挨近了听,似乎能听到喧哗的人声。
那之后的几天,他偶尔能在路上捡到一些别人不要的、破碎的小花灯。
他把小花灯洗干净了,小心翼翼地修补好,挂在自己床头,就好像他也跟其他人一样,一起度过了这个盛会。
后来他出了皇宫,也被赵青言他们带着来过,不过那时的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整天想着怎么上位,怎么讨好越影,怎么不受欺负。
江映雪送他的宫灯提在手里,却再也找不回小时候的感觉。
赵青玉摸了摸红肿发烫的脸颊,蹙着眉嘶了一声。
昨夜他在傅铭月房里等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听见有人回来。
他便知道傅铭月又找那奴隶去了,而且还在他房中过了夜。
回来看到他的时候,傅铭月一点也不心虚,反而问他怎么又在这里。
不只是怎么了,被积攒了许久的委屈与怒气瞬间点燃,但他胆怯了一辈子,就算是怒气也只有那么一点点,他央求傅铭月去杀了那个奴隶,被吵烦了,对方直接给了他两巴掌。
他的脸瞬间肿了起来。
这两巴掌把他彻底打醒了,心也凉了。
他知道自己在傅铭月那里没有任何地位,没有地位的人是不能提要求的。
赵青玉沉默着走出房间,在门口却看到了披着外衣的江映雪。
那人拢着袖子,站在门口,脸色平静。
他的眼神正如他的名字一般,如月光映着雪,够通透,也够冷。
赵青玉愣愣站在原地,像被什么打了一下。
然而江映雪很快便露出了他所熟悉的温和的笑容,微凉的指尖划过赵青玉脸上的巴掌印,宽慰道:“傅公子脾气不太好,青玉,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回了房后,下人送来伤药,说是江映雪特意命人送来的。
赵青玉在脸上抹了好几层,又带了一层面纱,试图掩盖住脸颊上的伤。
到了晚上,江映雪邀他去赏花灯,看到傅铭月时顺势邀他一起来。
傅铭月停下脚步,看着赵青玉的脸冷笑了一声,走了。
赵青玉想,他一定是去找那个奴隶去了。
可惜那奴隶是越影的人,越影不会让他把人带走的。
远离了人声,他越走越偏。
他一点都不喜欢花灯节,因为花灯节上所有人都在笑,他也在笑。但对他而言,这短短几日的快乐,比起漫长的悲伤而言,实在是太短暂了。
一条小河蜿蜒着穿过街道,将盛京城分成两半。
水上放满了花灯,照得水面都亮闪闪的,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有人蹲在青石的岸边,身旁放着一盏小鱼花灯。
第045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8
头顶是倒悬的星河, 像倒扣的碗一般笼罩着世界,水上是绚丽的花灯,顺着水流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流转的星河与漂流的灯河之间, 那人蜷曲着一条腿,另一只腿伸展开来,惬意而慵懒的梳理着自己有些卷曲的发尾。他的发上坠着一串明珠, 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花灯的河在他面前缓缓的流,周围那么喧闹, 他身边却如此宁静,只有一盏小小的金鱼灯, 散发着微弱的光明,似天上之人。
远处传来飘渺的乐声,街头的楼里有人拨着琵琶,街尾搭着戏台子, 青衣用婉转的嗓音唱着《念郎君》。传到这里时,只剩下舒徐的韵律, 随着河水一起缓缓流淌。
赵青玉站在一棵树后, 胆怯而又渴望的望着他。
不敢上前一步,生怕一脚就踏碎了一场梦。
心得到了久违的安宁,他听到了自己的呼吸以及心跳的声音,慢慢的,呼吸声及心跳声也融进了乐声之中, 飘荡在那人的身旁。
他像化成了一缕烟, 整个人融进风里,渐渐的忘了自己, 只是跟着夜风一同,吹动起那人脸侧半缕发丝。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是很久,因为《念郎君》已经唱成了《牡丹亭》,但赵青玉不记得了。
他只是看到那人动了动,也许是要起身。
他下意识感到恐惧,想要追上前去,然而迈出的脚还没落到地上,他却感觉到了更大的恐慌。
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的光黯了下去。
赵青玉收回脚,默默退回了黑暗之中,只露出一双贪恋的眼,紧紧的追着河边的男人。
席言将微湿的发尾拢到身后,俯身捡起放在一旁的小鱼花灯。
他该回去了,越影找他想必已经快找疯了吧。
说起来,这事还得怪傅铭月。
也许是觉得从越影手里抢人很刺激,他跟着两人走了几条街,有时候擦肩而过的路人是他,有时候大声猜灯谜的客人是他,有时候卖面具的摊贩是他。
仗着越影没见过他,偷偷往席言手里塞了一串新鲜的糖葫芦,勾了勾他手指,走了。
席言被他纠缠得烦不胜烦,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滚开。
傅铭月倒是没再跟来,只是扬了扬唇角,再次消失在人群中。
前面有人在投壶,见席言目不转睛地盯着瞧,越影也去试了一试。
也就是这个空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傅铭月逮住席言的手,把他拖到了僻静处。
越影喜欢他的眼睛,傅铭月喜欢他的头发,尤其是他微微打卷的发尾,那缕头发被他含在口中,弄得湿漉漉黏糊糊的。
当然,傅铭月也不好过,受了一点小伤。
他的体质挺好的,最开始总是受伤,偏偏又不肯好好养伤,每次来找席言的时候,身上都还带着上一次的伤痕。但是伤着伤着,现在反而习惯了。
席言来到小河边,沾了一点水,慢慢地清理发尾的污迹,又将湿透了的发丝擦干打散开来。
有人在不远处看着他,目光热切又小心翼翼,目送着他离开,但并未跟上来。
席言带上锥帽,提着灯,沿着原路走了回去。
耳边又热闹起来,那里与这里,是截然分开的两个世界,席言再次闻到了烟火气。
人群里,长相英武的年轻男子满脸急切,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他喊那人的名字,无人回应,抓过身旁人的肩膀,问他有没有见到过一顶白色的锥帽。
被问话的人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见到,他便如离明知的死亡更近了一步般,脸色带上些许青灰。
手里拿着的投壶赢来的奖品,在不断的慌乱寻找中,不小心被人碰倒在地,被无情地踩踏后沾染上了泥土。
他没有理会,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乱逛,无助地像离家之人找不到一个归宿。
他觉得自己正迫近死亡,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救他,只要那人再叫一声他的名字。
不知是否是幻觉,他听到有声音在喊自己。
有人握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他恍恍惚惚回头,看到那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席言……”心落回肚子里,他抱住席言,在对方肩头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去哪了”
神情竟有些委屈。
或许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席言有些怔愣地看着他,半晌举起了手里的宫灯。
“宫灯,掉了。”
因为宫灯掉了,所以他去捡,才会与越影走失。
因为宫灯是越影送的,所以他在走失后,也要固执地把它捡回来。
越影一腔的怒气不知向何处发,忽然间全消散了。
他握着席言拿着宫灯的手,声音有些喑哑,“那些东西不重要……下次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
“不,很重要。”席言却摇了摇头,“你送我的东西,很重要。”
抓着他手腕的手猛地收紧,很快又松开来。
越影没再提这件事,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揭了过去。
拴着越影的链子握在席言手里,他轻轻拉了拉,越影便感觉到万分痛楚,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花灯节会持续几天,今天只不过是个开场,接下来的几天热闹不输第一日。
席言被困在了屋里。
之前他消失的事情,越影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他都没再让席言出过门。
到了晚上,他让人给将军府送了信,说是要与好友彻夜长谈,不回去了。
当天夜里,当朝皇帝赵青言再次失去了一位大臣。
现场有点惨烈,死者脖子断口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扇窗页。
大理寺的人很快将它与之前发生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唯有一位新来的大人有不同意见。
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之前发生的事件,虽然凶手也采用了枭首这样的手段,但次次下手果决,角度精妙,如同大夫手中的刮骨刀,妙至毫巅。
而这次凶手似乎带着泄愤的意味,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与之前有些不同,但也不能排除凶手他今天就是心情不好。
这位大人的理论并没有被采纳,他想辩驳几句,却找不到论据,只能当作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大理寺发生了什么,越影并不清楚,只是在知道昨夜又死了一个人后,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
而江映雪则连夜进宫,与赵青言夜谈,不知两人聊了些什么,第二天江映雪才回了王府。
“青玉,陛下想见你。”他找到赵青玉,直截了当道。
彼时赵青玉正在作画。
他没学过正统的绘画,当年在学堂,老师倒是教过琴棋书画,但赵青玉心思不在这些上面,只学了个半成,勉强能画出个外形。
好在他并不是画人,他只是画了一条星河,一条灯河,一阵风飞舞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他试图画出一个背影,只是背影而已,但这也画不出来,只好大片留白。
听见江映雪的话,赵青玉差点折了笔。
“三皇兄……陛下他要见我?”
“陛下最近身体不太好。”江映雪解释道:“青玉,你是他唯一的弟弟,是该去见见他。”
赵青玉不说话,摸了摸自己依旧肿起的脸,低着头沉默以示抗拒。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个名义上的三皇兄了。
也许是半年,也许是一年,又或者更久。
赵青玉虽是王爷,但无实权,也没有上朝的必要,上次见到赵青言,可能还是在迎接外使的夜宴上。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看似温和的哥哥总有一种莫名的怵意。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赵青言不像一个活人。
他太过冷静太过胜券在握,看着自己的时候,既不像一般兄弟之间那样的亲近,也不像其他哥哥那样对他厌恶嫌弃,而是情绪近乎于无。
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呢?常人有着的悲欢在他身上都难见到。
赵青玉有时怀疑,自己对他而言就是块挡路的石头,只是因为存在于此,所以必然产生联系,除此之外,血脉、亲情、道德,在他身上全都不管用。
赵青玉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两天盛京城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只将将沾湿了地面便停止了。
席言打了个哈切,看着越影在床边铺毯子。
没出门的这两天,傅铭月夜里都来,只是没找到机会进席言房门。
第一次来,越影在他房里,第二次来,越影还在他房里。
虽然知道以席言的性格,不会轻易让别人得了手,但还是觉得不太舒服,当即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刀法,把树干劈得满是刀痕,他漠然看着手里的刀,决定再去找席言一次。
第046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9
前夜发生的事件并未消减节日的热闹, 说到底,那些被卷入其中的官员离百姓们都太远了,甚至连他们死亡的消息, 能知道的都少之又少。
花灯节的第四天,街上的人还是很多。
赵青玉照例在脸上涂了药,希望痕迹能尽快消除。
他的脸已经不那么肿了, 只是表面凸起,颜色狰狞。
戴着厚厚的面纱, 赵青玉行走在人群中,眼神寻找着什么。
骤然间, 他看见一盏鱼灯,造型与那人的有几分相似,不过做工粗糙了不少。
绕是如此,他还是顺着心意走上前去, 问老板这盏灯多少钱。
薄薄的灯笼纸里透出橘红色的光,他抚摸着花灯, 指尖也染上了火的热意, 深呼一口气,他提着灯,沿着遇见那人的河岸一直往上走。
河水被映照成无数种色彩,河的两岸蹲着来祈愿的年轻男女,一对又一对, 将河灯放入水后相视一笑, 仿佛这样就能走到永恒。
赵青玉感觉到了喧闹。
真奇怪,明明遇见那人的时候, 他没有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岸边似乎也没有这么热闹。
不知往前走了多远, 他转头将走过的路重走了一遍,回到了遇见那人的地方。
将鱼灯放在一旁的地上,揽着衣袍、抱着膝盖坐了下去,静静的看着对岸的景色。
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
身后人群来往如织,但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在等着一个人,等着一个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的人。
夜深了,头顶明月高悬,周围万籁俱静。
外面传来咚咚叩击之声,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将人从睡梦中唤醒,却又不带着惊动的意味。
越影坐了起来,目光清醒,惊疑不定的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以前在战场,处处都需提防,时时都要小心,长此以往,便也养成了时刻保持清醒的能力。
“是谁?”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席言面朝着他,半睁着眼睛问道。
越影收回视线,面色未露出半分异常。
“没有谁,可能是野猫不小心进来了。”他掀开被子,说道:“我出去看看。”
他拿上了放在桌上的剑。
离开的时候,他掖了掖席言的被角,又将床帐放了下来。
深夜的宅子十分安静,越影拿着剑,缓步朝着声源处走去。
旁边的草丛颤动,越影看了过去,拨开枝叶,什么也没有,只在地上找到一块拇指大小的石头。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他脸色一变,往席言的房间跑去。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走进去一看,席言掀开半边帐子,坐起来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窗户?越影看了过去。
他记得自己离开之前,窗户是半开的,现在却全阖上了。
越影推开窗户,有什么东西从窗棂的夹缝间掉了出去,他跳到窗外将它捡了起来,原来是一枝新鲜的花枝。
与之前捡到的那枝差不多。
那时候,席言说是风吹落的,可是今夜无风无雨,只有一个不速之客。
他低着头看了许久,直到房内传来席言的问询声,这才伸手,将花枝碾碎成了花泥,指尖也沾染上了鲜艳的色泽。
他将手指上的花汁全都涂抹到了一旁的墙上,眼神暗沉,却又在走进房间的时候恢复正常。
“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只该死的野猫罢了。”
花灯节的第五天,赵青玉照例出现在河岸边。
养成一个习惯需要多久,赵青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应该是需要很久吧。
比如说他变成今天这样一个人人生厌的小人模样,就耗费了一整个被忽视的童年、被欺辱的少年以及被轻视的青年时光。
但是养成等一个人出现的习惯,只需要短短几天。
今日一早,他随着江映雪进宫面圣,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个在他眼中总是很可怕的哥哥似乎显得不太好。
虽然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是略显青灰的面色,以及批阅奏折时偶尔颤抖的手,似乎都说明了他在忍受着某种痛苦。
不论如何,他身上的那种非人感更重了。
看到赵青玉之后,赵青言先是平和地问了几句他的现状,又问他是否有兴趣在朝中任职。
赵青玉当即就吓得跪下了。
自己这个哥哥可是十分心狠手辣,当初那个从没管过他的父皇给他留下了十几个兄弟姐妹,但是赵青言登基之后,十几个兄弟姐妹只剩下他们两人。
赵青玉虽然蠢笨,却也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生怕要是自己一答应,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拒绝的时候,赵青言脸上竟然露出了些许失望之色。
但赵青言什么也没说,只是挥挥手让他走了。
大概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安宁,他惴惴不安的心不再剧烈跳动,将头搁在膝盖上,想着那一晚的那个人是不是真就只是一场幻梦。
听说有人死前会出现幻觉,如果能再见到他,就算是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花灯节的第六天,盛京没有官员遇害。
那天一大早,有人敲响了越宅大门。
来的是管理户籍的官员,为了查出隐匿人口以及防止有人逃避赋役,盛京每年都会进行几次检查。
“越影?越将军的独子,你前些日子让一个奴隶脱了奴籍,这可不常见。”来人用一双犀利的眼盯着越影,仿佛查到了他的什么错处。
奴隶的地位低贱,生死全掌握在主人手里,让奴隶脱离奴籍,不是没有,只是很少有人这么做。
越影冷冷回道:“不常见,不也有吗?”
拿着文册的男人低头看了看,“我不与你纠缠这些,我有重任在身。”
“越小将军想必也知道最近盛京发生的事,上面有令,命我们清查最近出现在盛京的异族人。越小将军,可以让我们见见那人吗?”
他说完似乎是要进去,越影伸出手臂拦住了他,沉默了一瞬问道:“为何是异族人?”
“我也不知,上面是这么说的。”
看着越影没有让步,他改变了说法,“或者让他出来让我们见见也行,您知道的,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最难办事了。”
“盛京是什么地方,一石头砸中十个人,里面八个官家子弟,一个皇亲国戚,剩下那一个,我们也惹不起。”
他笑了笑,笑得怪异,“还请与我们方便。”
越影给席言的身份是他的姬妾,官员对着手里的文册看了又看,又看了看席言,低头嘟囔了一句“怪不得呢。”
等到走到无人处,那群官员放慢了脚步,其中一人凑到领头人耳边,低声问道:“头儿,是他吗?”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头儿你不是对着那幅画像早看了几百遍了吗?”
被他称作头儿的、也就是之前跟越影交谈的男人转过头,瞪视了他一眼,“我不敢确认,这种事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那要留下几个人吗?”
“不用。不打扰,不调查,不出现。”他闭了闭眼,“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他们不是来调查户籍的,席言一见到他们就知道了。
这群人个个都会武功,眼神清明,步履稳重,不似常人。
席言被怀疑了,这并未超出他的预料。当年参与目族灭族事件的人那么多,只要里面有一个聪明人,就能很容易的联想到当年的幸存者前来复仇。
他并未刻意地隐藏过自己,毕竟比起未曾预料到的死亡,反复的在等待死亡的恐惧中挣扎更加有趣。
当然,答案并不是直白的写在纸上的。
在这场游戏里,席言偶尔也会给对方增加一点难度。
他算是有点良心,但不多,而且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
第047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0
门被嚯地推开, 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在房中。
傅铭月大大方方扫视了屋内一圈,像是久未归家的房间主人,偏偏嘴上还要装模作样的问:“他没在吧?”
席言瞥他一眼, “他在,你就不来了?”
傅铭月碰了碰自己的刀,“我不是怕你不高兴?”
“你要真怕, 夜里就不该来敲我房门。还学猫叫,哪有叫的这么难听的猫?”
傅铭月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我这不是, 提醒他该走了吗?这些日子以来,他在这里待得越来越晚。嗤!都是男人, 谁不知道他的那点心思。”
好像他的那点心思跟越影的那点心思有所不同似的,席言看着他冷笑,言语间把越影贬了又贬,忽然开口道:“以后, 不要再到这里来了。”
傅铭月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嗓子里,他像是猛地被人重击了一拳, 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 慢慢地转头看向席言。
席言慢慢说道:“你知道我留在这儿的目的,你老是跑来跑去,太危险了。”
他没功夫跟傅铭月玩什么刺激的小游戏,反倒觉得有点烦。
房间里的气氛冷了下来,傅铭月沉着声音问道, “是怕危险, 还是怕被越影发现?你未免有些过于在意他的感受了吧。”
“他在我的计划里占有重要的位置。”
傅铭月压低身子,将视线与坐着的席言平齐, 两眼直视着他的眼睛,“那我呢?你连要杀皇帝的事都告诉了我, 你让我杀人我就杀人,让我躲起来就躲起来,你要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拦过你?现在你想一脚踢开我,怎么,把我当成玩意儿?”
他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他把不少人当成过玩意儿,包括赵青玉这个王爷,现在形势逆转,偏偏还是他上赶着的,心里难免窝火。
席言将手按在他握着刀柄的手上,力度不大,却让傅铭月眼神一怔,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泛白的手指。
“那你听话吗?”席言收了手,问他。
傅铭月手掌握成拳头,胸膛剧烈起伏数次,这才睁开眼睛,眼珠微微泛红 ,“席言,你个**的迟早被我干/死。”
说完这句话,他像游鱼一样利落的翻出窗子。
周围安静了一会儿,席言无奈的道:“世上哪有你这样的玩意儿,脾气又大,又不听话。”
算是回答傅铭月之前的问题。
一阵细微风响,傅铭月黑着脸再次出现在席言面前,唇瓣抿成坚毅的一条线。他看了席言数眼,这才说道:“我不是蠢货,你不惹我生气,我不会坏你的事。”
没等席言说话,他自顾自说道:“姓越的这几天忙着皇帝游猎的事,没空管你。就他派来守着你的那几个人,一个个的全是废物。当然,他也是废物。”
“我不信他没发现你我的事,他就是不敢闹开。做男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开了先河了。”
打压情敌这样的事,傅铭月做起来相当的顺手,虽然他并不想使用情敌这两个字。
这显得他像是把席言放在一个多重要的位置上一样,与席言对他轻飘飘的态度相比,太不值当。
他当年还没来京城,还在自家那小镇上讨食吃的时候,就曾做过把情人送给自己的贴身衣物,连带着一根男人用的发带一起留在人家夫妻睡的枕头边上这种事情。
后来理所当然是东窗事发,人小夫妻成亲不到半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就从中摘了桃子。
那男人也是个软骨头,居然求着女人和好,那女人虽然一直哭哭啼啼,但心是真狠,背着包袱就去找了傅铭月,说要跟他一起浪迹天涯。
傅铭月当时冷笑了几声,也没说话,对方就当他默认了下来,当即又惊又喜,脱下了绫罗绸缎做的衣服,换上了粗布麻衣。把带来的首饰换成了傅铭月的酒钱,还托人给他打了一把刀,可惜傅铭月不喜欢,扔进了柴房当砍柴刀。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大概也就一个多月,女人受够了大清早就被鸡鸣叫醒,捡着柴火去给傅铭月烧水,为他洗手作羹汤,端着木盆为他去河边洗衣服,最重要的是,她受够了傅铭月对她冷淡的态度,仿佛是把她看成什么可有可无的玩意儿,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厌烦。
她又坚持了一个月,还跟傅铭月哭闹了几场,最后还是又背着来时带的那个包袱,回到了每天都来找她求他回去的男人身边。
她不是个例,无数的女人在傅铭月身边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他像是停不下来的鸟,只能最后的死亡才能让他栖息。
席言对他而言不是死亡,但带给他如死亡一般的危险与魅力,他想在席言身边暂时歇脚,至于什么时候走……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想下去了。
在这里待得越久,他就越发的失去作为刀客的潇洒和自由,这些东西和他的尊严一样,一点点从他的生命里抽离,成为铺平席言脚下的路、未免他走路时硌了脚的石头。
是的,石头。一种坚硬的、到处都是的、毫无价值的小东西,他甚至不敢幻想自己在席言那拥有更重一点的位置,只能用石头这样的东西来形容自己。
仔细想想,大概是从跟席言遇见那天就开始了。
看着灯下的人,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柔情,说道:“你有想过你报仇后要去哪吗?”
“我听说有的人大仇得报后没了活着的目标,自戕了。你要是不知道要去哪里,不如来找我,我们一起回当初一起生活的小镇。”
席言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反倒把傅铭月看得有些臊了起来,他也没想到自己能说出如此真情实意的话,偏偏这话还没得到对方半点回应,于是轻咳一声,“那地方……风景挺不错的,不是吗?”
席言笑着回答道:“如果有可能的话。”
席言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只说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愿意跟傅铭月一起回到那个风景不错的小镇。
但这句话就像战士上战场前的承诺,人生的无常,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另一边,越影忽然勒马,严肃的表情放松下来,回头吩咐道:“在此地立下标志,其余人,安营扎寨,今夜在此地歇息一夜。”
身后众人应声,越影又道:“大家这几日辛苦些,陛下的安危最重要。”
很快有人砍了杂草与灌木,清出一大片空地来,篝火也燃了起来,越影一身银甲坐在篝火旁,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
自从陛下决定要游猎,又将游猎的安全事宜交给越将军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过席言的宅子。
但是这不代表他就对宅子里的事情一无所知了。那里的大门、屋顶、院落都被他安排了人,连只苍蝇飞过去,都要被问问公母。
一天三封密信必不可少,只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席言的活动实在少得可怜,写信的人往往无甚可写,只能寥寥数字写他吃了、睡了、看书了。
饶是这寥寥数字,越影也看的津津有味,竟也透过这数字的内容,遥想他在宅子里一天的状态,就仿佛自己从没离开过一样。
“将军,肉汤好了。”一个小兵端来一大碗满满当当的炖肉,打乱了越影的思绪。
越影收起信,喝了一大口,转头发现那小兵还没走,不禁问道:“何事?”
那兵年纪不大,但已经是个老兵痞子,曾经与越影并肩上过战场好几回,闻言嘿嘿笑着凑了过来,“将军,嘿嘿,又看信呢。”
越影“嗯”了一声,老兵痞子又笑:“要不是知道将军还没成亲,我还以为这是夫人写的呢。嘿嘿,我想我家媳妇儿的时候就这个表情。”
越影想说话,嘴张开又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沉默地坐在一旁。
那兵腿一弯,也跟着坐了下来,抱怨似的轻声念叨,“也不知道陛下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起了游猎的兴头,最近死的官员多多啊,至今也没抓到人。”
越影眉头一皱,声音威严道:“慎言,陛下的事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老兵摸摸后脑勺,表情尴尬,“哎呀,我这不是就私底下跟将军说了吗,不算置喙,不算置喙。”
没等越影说话,他先一骨碌站了起来,“我先过去了,那边有人叫我,将军你慢慢喝,慢慢的喝。”
席言端了一根小凳子,一只脚踩到窗台,另一只脚落在半空,左手扶着窗框,艰难的去够挂在窗檐下的花灯,那是他前两天挂上去的,出于毫无目的。
不管他怎么伸长了手,手指距离花灯总还是差着一段距离。晃动间,一缕发丝飘到了身前,大概是蹭的脸有些痒,他收回了去够花灯的手,转而去把发丝撩到耳后。
只是平衡一旦打破便再难维持,他的身体大幅度晃动起来,那只落在半空的脚也找不到落下的地方,整个人摇摇欲坠。
在他彻底失去平衡,将要摔倒在地之前,一道人影闪现而出,撑住了他下落的身体。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一身朴素的黑衣,脸色是就不见光的苍白,面孔消瘦,眼眸漆黑。
他似乎不太敢见人,当席言抬头去看他的时候,他偏头躲开了席言的目光。只声音略带沙哑道:“公子,太危险了。”
席言对他的突然出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指了指窗檐下的花灯,“我想把它取下来。”
在席言看向花灯的时候,男人的目光迅速的从他脸上掠过,又在他低头的时候迅速移开,只沉默地看着地面。
“公子站稳就是,让属下来。”
席言按着他的肩膀站稳,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稍矮一点的男人后退半步,双腿用力,一蹦老高,轻而易举的把花灯取了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那双本该握着薄如蝉翼的刀杀人不见血的手,像捧住了一朵脆弱无比的花,献宝似的把花灯递到席言面前。
席言看也没看一眼,就把它扔到了一旁,男人的视线在落在地上的花灯上停留一瞬,又收了回来。
“今天给越影的信里又写了什么?”
席言实在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低头的样子,那会掩盖他的许多情绪,便抬起了面前人的下巴。
男人苍白的脸升起一丝薄红,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只有这些,都跟往常的一样。”
第048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1
他果然没有说谎, 上面记录的只有简单几个字,席言第一次看的时候,上面还简单写了几句话, 而后越来越简洁,直到现在已经无话可写。
席言将那张轻飘飘的纸递了回去,“谢谢。”
每天晚上这个时候, 守在自己房间周围的总是他,席言虽然不想去在意, 但对方那凝驻的目光就像是粘住猎物的蜘蛛网,令他无法忽视。
按照往常的习惯, 男人这时候应该离开,继续回到他应该在的位置,守着屋内的人再次度过一个黑夜。
但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那个刚刚才离开的男人激起了他不该有的嫉妒心, 又或者是今夜月亮高悬,夜风吹在他身上, 反而让他的心前所未有的炽热起来, 这热只有一点点,但已经如荒原里燃起的火星般,不去理会,便能燎原。
他的脚没有动,只是霍得抬起头, 眼中烧起微不可查的火。
席言微侧头, 疑惑地看他。
他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些可笑,像是鼓起了勇气, 握紧了刀,要立马赶赴战场去诛杀敌人一样。
然而对方只是盯着他许久, 手掌握紧又松开,两片嘴唇紧张干燥,到最后,似乎一下子失去了胆量,眼底的那点火星燃尽,只剩下冰冷的余烬,被风一吹,便飞的到处都是,到最后就连那点余烬都不见了。
“公子……早点歇息。”最后也只说了这句话。
席言点点头,“多谢。那盏花灯,你再帮我挂上去吧。”
房门在他面前闭合,男人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将那盏被席言扔在地上的花灯捡了起来。
他苍白的手指缓缓拂过花朵造型的边缘,脸上浮现出一个轻轻的、羞怯的笑容。
男人似乎又想起了同僚们对他的嘲笑,说他卑微的就像一条野狗,以后就算是死了,铺盖卷一裹扔到了荒山上,他的公子都不一定会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席言是否会记得他的名字。他对席言的感情,就像是独自守着阴暗角落里盛开的一朵无法结果的伶仃之花,他不求什么结果,只想一直守着那朵花就好,因为这已经是他昏暗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游猎一切事宜很快准备完毕。
赵青言算得上是个好皇帝,至少在百姓口中,他文成武德、励精图治,自登基以来,国库日渐充盈,治下各地也未发生过大的天灾人祸。
据说他至今后位空悬,后宫里也不过几个娶来平衡势力的妃嫔。不大兴土木,不妄动刀兵,算是节俭惯了。
故对于他心血来潮提出游猎一事,满朝上下无一反对,反而全都其乐融融准备当日所穿的衣甲,赵青玉作为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自然也在其中。
席言换下了那身过于显眼的衣服,换上了本朝男性常做的打扮,就这么混入其中。
有人见他鼻梁高挺、发尾蜷曲,不似寻常人,便难免多看两眼。偶尔也有人拉住他,好奇的询问,席言便客气地回答自己是某位大人家里买来的下人。
这里来的这么多位大人,基本身边都带着两三位仆从。席言一说,谁也不会深究他到底是谁家里的,是以他在这里走了几圈,都没人发现他的异常。
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声,席言顿住脚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倒是让他有些吃惊。
傅铭月竟然也在。
他一个江湖刀客,平时总是穿着一身红衣,十分放荡不羁的样子。今日倒是人模狗样,换上了一身锦衣。
这衣服放在他身上,倒是与他浑身的江湖气相冲,看得出来他十分不习惯,眼中有着隐约的烦躁。
似乎是有所察觉,他抬头看了看周围,推开左右走出人群。
席言刚走几步,肩膀便被人按住。
“你一个人要到哪里去?”
大概是被故意忽视的缘故,傅铭月的声音压得很低。
席言笑笑,“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不知道,也没看到吗?”
席言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转而问道:“你是怎么过来的?”
傅铭月扯了下衣袖,下意识想摸摸自己的刀,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他的刀早在进门的时候便被人收走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他不想多说,席言偏不放过他,“以赵青玉侧妃的身份吗?”
傅铭月脸黑了,沉着声音警告他:“席言!”
看来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席言又问:“为了我吗?”
傅铭月一脸冷漠,“自作多情。”
“既不是为了我,那便没有寒暄的必要了。你见到越影了吗?或许我该去那边找找。”
“席言!”才走了一步,他的肩膀便被人猛地扣住。
傅铭月喘着粗气,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你想杀了那个人?这里到处都是守卫,仅凭你一个人,做不到。”
“所以你来了。”
傅铭月没有说话,只是又瞪了他一眼,反而让席言脸上笑意更深。
“我知道的。”他转身看向营地中央,那象征着至高皇权的营帐,“我还想回小镇上去看看呢。”
傅铭月眼神柔和下来,看着席言说道:“你最近就待在我身边,正好把江映雪安排的几个仆从弄走。”
营地中央的营帐前,是用无数轻纱围成的帐幔,赵青言身处其中。轻纱一层一层,遮得密不透风,只能隐约看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大臣们列坐在前,与赵青言隔着一段距离,而江映雪则跪坐于帐幔前,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仔细听着帐幔里的人说话。
听着听着,他轻点头,侧身与身边随侍的小太监说着什么,于是圣令就这样一道道发了出来,也让那些以为江映雪只是个闲人的大臣们,结结实实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圣恩。
席言被帐幔中的人吸引了,或者说不是吸引,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那人的样子,就连其中是否有人都看不清晰。
但正是因为看不清,所以才好奇。
直到被人拉了一把,“别看了。”
傅铭月把席言拉进他的营帐,然后一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些许疑惑的目光中,给他扣上了半块面具。
席言摸着质地冰冷的面具,扯了扯嘴角,“这是?”
傅铭月一边为他绑着脑后的系带,一边说道:“你看见那几个长得最漂亮的女人了吗?她们是赵青言的后妃。但是,没你好看。”
席言嗤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正在这时,有人掀开帘子,欲要进来。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面容清秀,只是看得出来不常笑,两眉间是常常皱眉才能留下的竖纹。看见两人的动作,她的脚步顿在原地,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她的手里还端着木盘,盘中托着一根玉带,将木盘放在桌子上后,她走过来,先行了一礼道:“傅公子,王妃命奴婢送来的腰带已经送到,还请傅公子尽快换上。”
“这位是?”她上下打量了席言几眼,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是新来的下人?怎么如此不懂规矩,主子的营帐,也是你一个下人能随便进的吗?还不滚出去!”
说完她又看向傅铭月,这下姿态低了很多,“傅公子,王妃知道您生性自由,向来未曾约束你,只是不管在王府还是在外,应当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傅公子毕竟是青玉王爷的人,今日在帐中却与其他男子拉拉扯扯,未免有些说不过去。青玉王爷心善,或许不会因此苛责与您,但王妃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滚出去!”
“什……”侍女霍得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让你滚出去。”傅铭月不懂给人面子,直接说道:“江映雪算什么东西,他若在我面前说这些话,我也让他滚出去。”
“你,你!”侍女柳眉竖起,手指哆嗦地指着傅铭月,“你竟敢对王妃如此不敬!”
侍女不是王府之人,她是由江映雪培养,对于江映雪有着天然的崇敬,在游猎前特意安排到傅铭月身边,让她看着不让傅铭月闯什么祸的。
大概是因着江映雪此条命令,让她觉得自己有了特权,对傅铭月的逾规之举有了指点与改正的权利。没想到今日,傅铭月竟然直接让她滚出去。
傅铭月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滚!”
傅铭月是什么人,他是杀过人的,而且不止一个。
他的怒气,哪里是一个没见过血的普通侍女能承受的,对方当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反应过来后,脸上尽是后怕之色,额头、后背全都浸出了一层冷汗。
“你……我会如实禀报王妃。”留下这句话,她掀开帘子,慌不择路地跑走了。
等到她离开后数息,傅铭月这才冷哼了一声。
第049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2
“哼, 看来江映雪的人也一样不懂规矩。”
席言看出了一点苗头,“你很讨厌他?”
以傅铭月的性格来说,若是他瞧不起谁, 连一个眼神都不会多给他半分,比如赵青玉。倒是难得听他以抱怨的语气说起谁。
傅铭月眼神莫名的看向席言:“我讨厌聪明人,尤其是自作聪明的人。总之, 你不会喜欢他的。”
傅铭月确实挺烦江映雪这个人的,最开始是厌恶赵青玉, 顺带着看他也不顺眼,后来是厌烦他对自己的态度以及看人时的眼神, 似乎总在算计什么。
傅铭月自然不是傻子,只是他习惯了用手里的刀解决一切问题,讨厌这些弯弯绕绕。这在他看来,不仅小家子气, 且没有必要。
话说两头。那个侍女跑出傅铭月的营帐之后,自然是不甘心。
在他看来, 这个王府只有一个主子, 那就是江映雪,江映雪在她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
若非要再加上一个,那就勉强加上赵青玉。
至于傅铭月,名义上是赵青玉的宠妾,但并没有实际的位份。侍女早已在心里为江映雪打抱不平, 也对赵青玉有了些许怨气。
明明青玉王爷早娶了自家公子这般神仙似的人物, 为什么还不满足,还要去招惹一个江湖草莽之流的傅铭月呢?
再加上今日这事, 让她越发替江映雪感觉委屈了起来。自家公子明明好意让自己去送腰带,那傅铭月竟是不领情, 还将她直接轰了出来。
此事定要禀报自家公子,让他好好惩处傅铭月一番,要好好杀杀那傅铭月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知道这个王府里到底是谁在做主。
至于那个敢勾引主子的奴才,等此间事了,她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他赶出王府。
似乎已经想到了那日的场景,侍女冷笑一声,心中一口恶气出了一半,连忙打听了自家公子的位置就要去找人。
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江映雪虽然见了她,也听她说了这些话,但却并没有什么表示。
只是温和地笑道:“我早该想到,傅公子不喜欢这些俗物,任他去吧。”
没等侍女多说几句话,便被江映雪招来下人,客气地把她送了出去。
侍女站在江映雪的营帐外,不甘心的跺了跺脚。咬着唇,还是不愿放弃。
虽然公子大度,不想理会这件事情,可是她们做下人的就是要为自己的主子着想 。现在主子受了委屈,她们难道就这么看着吗?
于是她又去找了赵青玉。
她找到赵青玉的时候,赵青玉正跟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站在一块,确切地说,是赵青玉一人站在他们对面。
那几个公子哥儿不知在说着什么笑话,个个笑起来神采飞扬,那脸上的风采 ,让她看了不由有些脸红,于是难免多看了几眼。
也因此,她忽视了赵青玉此时脸色不对。
他没有跟对面的人一样笑,反而脸色铁青,难看之极,眼里喷薄着怒火。
当侍女跟他说起这件事时,他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出气口,又或者是燃起的热油锅里被加了最后一道火,他猛地转身,一甩袖子,朝着侍女怒斥道:“主子的事情跟你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瞎操这些心,是打算自己当主子吗?”
侍女被他这一通发作给吓懵了,先是愣愣地看着他,发现赵青玉脸色难看,她吓得直接跪倒在地,开始饶命。
赵青玉本来就是想找个出气筒,哪里管她说了什么,更不管有没有道理,一脚踢在侍女心口,将她踢翻在地,下脚毫不留情。
他眼带杀气地看着地上捂着胸口痛呼的侍女。若不是赵青言如今就在营地中,他今日不会轻易放过她。
侍女的出现也让他得以从之前的场景脱离,他转过头看向之前嬉笑的几人,正对上他们看过来的暗含着嘲弄的目光,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发作。
他赵青玉作为一个男人,却要跟个女人一样依附着其他男人而活。
王公子的报复手段来得狠辣又酷烈,轻易就把自己伪装成被骗了感情的痴情之人的同时,又让他赵青玉的名声再一次在人堆里臭了个遍。
那些人虽然顾及着体面,不会说出什么太难听的话,只是他们看向赵青玉时那种隐晦而轻蔑的目光,始终令他难以接受。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珠微红,紧紧抿着唇,狠狠瞪了一眼之前笑得开怀的几人,将拳头藏在宽大的衣袖里,转身朝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
他的速度已经尽量的快,但他的腿却不给他面子,虽然已经尽力的把背挺直了,可是那条不争气的腿,总在他想要立马逃离此地时一瘸一拐。
他的身影在其他人的眼中略显蹒跚。
有些东西不知道还好,一旦注意到,便不得不去关注它,到最后反而把自己弄得手忙脚乱。
赵青玉觉得自己的腿更瘸了,似乎就连身体都晃动起来,他清晰地听到身后有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青玉王爷,注意一点脚下啊,前面的路可不平坦。”
赵青玉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速度,到最后,就连自己的姿态难看也顾不得了,逃命似的逃离了现场。
那群年轻人人中的一个切了一声,“死瘸子。”
“真不知道陛下怎么会有他那样的弟弟,真是给皇家蒙羞。”
“那可不一定呢。”另一人怂了怂肩膀,“毕竟他是陛下现在仅剩的兄弟了,陛下护着他呢。”
“陛下当年的兄弟姊妹中,能文能武、惊才绝艳的那么多,倒是为什么只剩下他这样一个瘸子?”
“如果他不是瘸子,他不一定能剩下来。走吧,我刚在那边看见一条小河,咱去河里玩玩。”
几人很快离开,现场只剩下侍女一人,还捂着自己被踢伤的胸口,脸上尤带痛意。
因为实在痛得走不动,她被动听完了刚刚几人的对话,虽然不知道话里的真假,但还是难免被这些大胆的话骇的睁大了双眼。
但她不敢跟别人说。这些话牵扯到太多东西,更何况,刚刚那些人离开时朝自己递来的意味深长的眼神,让她只能做个笼子、做个哑巴。
“赵青言、江映雪、傅铭月……还有王公子、杜尚书……他们全都该死,都该死。”
赵青玉小声的咒骂,脸上满是恨意。
“赵青言该死。你杀了你自己的兄弟姐妹,独独留下我,不就是想向所有人都显示你的仁慈吗?哈哈,真该死,我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
“……还有江映雪,你就是条贱狗,在我脚底下讨骨头吃的贱狗,装的那么光风霁月,那些仰慕你的人知道你在床上是个什么样子吗?”
“傅铭月也该死,拿着我的钱睡女人。那些脏女人,你知道她们被多少男人用过吗?病死你,我会看你浑身长疮的烂死,慢慢发臭,变成一堆烂肉……”
仿佛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安慰,当他把这辈子遇到的大多数人都骂了一遍,他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一点。
他的营帐在傅铭月的旁边。
江映雪则不同,他自己住在离赵青言很近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距离营地最中央那间营房远近似乎也成了一种彰显圣恩的东西。
赵青玉掀开傅铭月的帘子时,傅铭月正好不在,不知是去哪里了。
营帐内只有一个带着面具的下人,正在把地上掉落的一件外挂在屏风上,倒真的在做事。
发现有人进来,他来不及整理,便扭头看了过来。
赵青玉发现他长得很高,身形修长,银质面具遮挡了他脸上的大片皮肤,只从面具上的孔洞里看到一双深邃的眼睛。
似乎眼珠是紫色,倒是稀奇得很。
他在观察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看着他,目光大方又直白,当即令赵青玉皱起了眉头。
“你是哪来的下人?见了主子,连声招呼都不会打吗!”
赵青玉心里还憋着气,有心要给他难堪,立马逮住了他的一个错处。
他脑子里还想着侍女的话,这个下人与傅铭月关系暧昧。
赵青玉虽然已经习惯了傅铭月沾花惹草,也从不给他面子。但私底下不给他面子是一回事,打他脸是另一回事。他管不了傅铭月,还管不了这一个下人吗?
所以他早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让这个下人好看。
对方有些怔愣,而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向他行了一礼。仿佛是从来没像人行过礼,他的动作既缓慢又别扭。
这却让赵青玉有些恼了。
一个下人,竟然不懂得如何向人行礼,这可能吗?
所以在他看来,对方这动作明明充满了讽刺,且不情不愿。
“连行礼都不会,难道你母亲只教了你如何在床上取悦男人,却没有教你半点尊卑礼仪吗?”
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浑身一冷,仿佛被什么极度危险的野兽给盯上了,但仔细去感受的时候,又感受不到了,面前只有一直盯着他的男人,似乎微微眯起了眼睛。
赵青玉有一瞬间的福灵心至,觉得从面前的男人身上感受到了危险,但只是一瞬间,他便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随即而来的是恼羞成怒。
他恼怒于自己竟然有一刹那的害怕面前这个男人,他只是个下人,自己可以生杀予夺的下人。
看着面前人疑惑地眼神,他斥道:“连做下人的规矩都不懂,跪下,跪到我让你起来为止!”
席言听了这话,先是默了一瞬,说道:“王爷,我并不是你王府的下人。我是傅公子带来的。”
这话在赵青玉听来尤为刺耳,他听出了两个意思。
第一,赵青玉管不了他。第二,他跟傅铭月关系匪浅。这话除了挑衅还有得意,也让赵青玉脑子嗡的一声,像腾起了一把可以燃烧理智的火。
第050章 多情王爷的宠妾13
“放肆!”他手臂高抬, 席言侧了一步,他的手落了个空,心里更气, 一只手毫无章法地朝席言身上打去。
他的表情略显狰狞,张牙舞爪跟个疯子一样,在几次伸手都没有碰到席言之后, 他站在原地,瞪着眼喝道:“你敢躲!”
眼见席言没有回应, 他眼睛一闪,下了狠劲踢向席言的小腿。
谁料此时傅铭月掀开帘子进来, 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在怔愣了极短的一瞬间后,他大步走过去,挡在了席言的面前, 也替他挨了赵青玉这一脚。
这一出让赵青玉和席言都有些懵了。
席言只是愣了一瞬,赵青玉却似许久没反应过来似的, 呆滞的看着面前脸带怒气的傅铭月, 下意识低头看了看他被踢到的小腿,随即身体轻微地发起抖来。
他脑子里还记着对傅铭月的恐惧,花灯节他给自己的那巴掌,赵青玉养了好几天才彻底养好。
“铭月……我,不是故意的。”
傅铭月只是眉头拧紧, 沉声问道:“不去找你的江映雪 , 到我这里来发什么疯?出去!”
“我……”赵青玉想要解释什么,然而他看到傅铭月在说完这句话后立马背过身去, 两手按在那下人的肩膀上,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他伤到你了吗”
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光听他的声音,便知道他此时既担忧又后怕。
赵青玉见过傅铭月杀人,见过他一把刀一壶酒无人能阻,见过他醉后卧在美人膝,见过最多的却是他漠然的眼神,却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呵,他哪里受了伤。”赵青玉的语气尖酸刻薄,像只因为痛楚而展开了全身的刺的刺猬,要把所有的人都刺得遍体鳞伤。
“他一个下人,草一般低贱,也要学得跟他主子一样的精贵吗?”他笑了一声,唇角咧开,似乎一直咧到了耳边,这使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的讥诮。
“铭月,你这个下人不如交给我来管教管教,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讨好人的手段却学了个十成十。”他忽然仰头笑了起来,“哈哈,你不觉得可笑吗?我一个王爷,竟然比一个下人更会讨人欢心。”
说着说着,他的泪便掉了下来,声音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眼睛通红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你!”傅铭月高高抬起手掌,只是将要动手之时,视线触及他通红的眼睛,一时停下了动作。
他本来气赵青玉胡乱说话,想要给他两巴掌叫他清醒一下,此时见他如此表现,那巴掌反而打不下去了。
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是此时的赵青玉令他有些迷惑。
“你发什么疯。”傅铭月将席言护在身后,与哭泣的赵青玉相对而立,皱着眉问道。
赵青玉摸了一把泪,一张小脸哭得乱七八糟,他也不想在这两人面前太过丢脸,于是强压着自己的泪意,把下唇都咬出两个小小的口子。
“我发什么疯?难道我不该发疯吗?我是王爷,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弟弟,连教训一个下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傅铭月将席言护得更紧,“你尽管去教训你的下人,但他你碰不得。”
“碰不得吗?呵呵。”赵青玉苦笑着看了席言一眼,从傅铭月进营帐之后,他就一直很安静,跟自己又哭又笑的丑态比起来,简直是天上与地下。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那个惹人发笑的小丑。
在转身离开之时,他被人叫住了。
“王爷。”席言从傅铭月身后走出,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赵青玉的眼神逐渐从敌视与警惕变成了疑惑,直到他看到席言递给他一张手帕。
“外面人多眼杂,王爷一时失态,虽是真情流露,但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眼见赵青玉没有反应,他又把手帕往前递了递,眼带催促。
赵青玉默然许久,他接过手帕,然后在傅铭月乍然放松的表情以及面前人眼中慢慢浮现的笑意中,冷笑一声后将手帕扔到了地上。
“卑贱的奴才的东西,我才不要。”
没有理会愣住的席言,说完这句话,他转身离开了傅铭月的营帐。
他的去留傅铭月并不关心,他拉过席言的肩膀,“刚刚他碰到你了吗?”
“以我的武功,他碰不到我。”
闻言傅铭月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他自然知道席言有多强,这是他无数次在床上床下都验证过了的,只是还是忍不住担忧。
他不想让席言发现自己的异常,他在席言面前已经够人微言轻了,他不想连最后的这点脸也留不下。
抬起眼却见席言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看什么?”
“刚刚你护住我的时候,我心里,感觉有些奇怪。”
傅铭月低声问道:“有什么奇怪的,赵青玉是个疯子,他虽然胆子小,但也是个胆小的疯子,疯了也是会咬人的。我只是怕你没跟疯子打过交道,一时心软。”
“我见过不少疯子。”席言没有对傅铭月对于赵青玉的评价发表意见,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有些惆怅起来,“自从我在世间行走,已经许久没有人肯将我护在身后。我觉得有些难受,又有些……高兴?”
傅铭月唇微启,觉得有什么异物堵住了他的喉咙,也堵住了他本来想说的话。
席言看着他,笑着说道:“如果你能一直站在我面前,就好了。”
越影带着一小队士兵巡查周围。
皇帝游猎的事并未瞒着天下人,此时虽然天下太平,无内忧外患,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没有不臣之心。
越将军带人守卫在赵青言身边,营地的安全则有越影负责。
此时他身着银色轻甲,身侧挂着一把剑,正往营地外围走去。
旁边传来一阵风吹草动声,他敏锐地听到了不属于动物穿行的动静,立马警惕起来,拔剑出鞘直指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喝到:“谁,出来!”
此话一出,本来没有发现异常的身后士兵也立马停了下来,全都警戒地拿武器指着那地方。
在越影越发凝重的眼神中,一个男人拨开草丛,站在那儿看着越影。
他既没有动,也没有害怕,只是直直地看着越影。
越影手中的剑一颤。
虽然那人带着面具,穿的也不是平常的装扮,可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现在这个时候,那人应该乖乖待在宅子里,等着管家为他买来最新的话本才对。
今日暗卫送来的密信还没收到。以往这个时候应该早就由手下交给他了才对,可是今日却晚了些。
他料想到或许是出了些状况,只是没想到,所谓的状况是这个。
他派去守着席言的那群暗卫 ,此时应该都找人找疯了吧。
“将军!”
“将军,怎么办?”
身后的士兵齐齐上前,全都围到了越影身边,其中两个人则拦在了越影以及席言之间,指着席言问道:“你是何人,怎会在此处?”
越影上前来,将他抬着的手压下,摇了摇头,“我来。”
他站到草丛外,把手中的剑递给身后的士兵,放柔了眼神,朝草丛里的人伸出了两只手,呼唤一般喊他,“席言,别在那儿站着了,快过来。”
此话一出,士兵们齐齐吃了一惊,而后面面相觑,皆不知所以然。
草丛里的人迟疑了一会儿,看了看他身后的士兵,似乎是有些惧怕。
越影招了招手,表情越发柔和,“别怕,我在这边。”
这下草丛里的人走出来了,顺利的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越影握住手,把他的手包在手心,而后一用力,将他扯到自己怀中。
“怎么过来了?谁带你过来的。”
席言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有挣扎,“几天没看到你,想见你,我就来了。”
至于越影的第二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越影也不在意,席言说的话已经足以让他忽视其他任何东西。
他自然不是傻子,能让他对席言的所有疑点和怪异之处都视而不见。他只是对自己有信心,就像一个大人不会在意一个孩子有多顽皮,只会脸带微笑地看着孩子嬉闹。
同样的,不管带席言来的人是谁,越影都不在意。
“这里到处都是贵人,不能乱跑,我找个地方安置你。”
“我有地方可去。”这句话算是拒绝他的安排。
越影的目光骤然深沉,在席言看过去时,却又只看到他脸上温和的笑意,“是谁帮了你,也许是我在朝中的同僚,我应当去感谢他一番才是。”
然而在他心里却半点不是如此想的。
席言不肯跟他走,席言在维护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是那个总是出现在席言房间外,给他送花的男人吗?
还是说有其他人,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人在席言周围?
越影的眸色越发暗沉下来,也许他该把席言关起来,关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他安排了那么多暗卫守着席言,他不该这么做的,他应该把席言放在没人能发现的地方,只有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他和席言。
“你抱得太紧了。”
席言的话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越影猛地醒神,歉意的笑笑。
“抱歉,我有些手重了。既然你不说,那我就不问了,但我总要确保你的安全。”
“你知道的,这里到处都是贵人,你性格天真,万一出了什么事,得罪了哪位大人,以那人的身份如果护不住你该如何。”
“……不用担心,他不会的。”
越影面上笑着,心里迅速闪过此次游猎的人员名单。听席言的意思,那人的身份应该不低,且是男人,年轻,或许长得还不错……
只是短短数息,他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
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喧闹之声,似乎有人在争执。
正想与席言继续说话的越影皱了皱眉,营地里出了事情他又不能不管,于是招来一个士兵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将军。”
没一会儿,那士兵跑了回来,禀报道:“秉将军,是新晋的榜眼与修书使他们谈论问题,因为意见不合所以吵了几句嘴,属下已经让他们停下来了。”
新晋的榜眼?
越影倒是对这个年轻人有些印象。他是死去的杜尚书的侄儿,因为早产的缘故,从小就体弱多病,被父母送到杜尚书府上扶养长大、接受教育,熟悉的人笑话他是病秧子。
因为从小被杜尚书教导长大的原因,他与杜尚书的感情十分深厚,杜尚书被那神秘杀手刺死之后,也是他到处奔走想为自己的叔叔讨个公道。
“既然停下来便算了。以后要多加注意,不要让他们扰了陛下的清静。”
越影嘱托了一句,揽着席言的背往另一边走,又对士兵们吩咐道:“我去处理一下事情,你们现在继续去寻常,有任何异常立马来找我。”
“是,将军。”
另一边,一个身着素衣、身形瘦弱,脸色比常人白了许多的年轻男子正往河边走去。
他的身体大概不太好,短短的一段路,他歇了许多次,边走边咳。等他到达河边时,已经出了一头虚汗,两颊泛出一层虚弱的红。
他坐在河边,开始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