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二天
黑暗中一点星火如目灼灼, 像蜿蜒而上的枝蔓肆意舒展。
“找到了。”
雪见未枝轻巧地跃过窗沿,裙角翻飞,黑白玉犬乖顺地跟在她身后, 对特级咒灵露出低吠的獠牙。
窗帘被撩开一角, 刺目的白色亮光切割阴影般的黑暗, 只黑白两色, 仿佛宗教油画中诸神降临刹那的极致渲染。
越过黑发少女的身影, 姬井裕子的眼眸染上浓墨重彩的红。
铺天盖地的火烧云笼罩整个博多,由远及近, 红色越来越浓, 在天空中拖出渐变色的曳尾,最终凝聚到少女澄红的异瞳中。
神赐的云彩不及她眸色动人, 她凝望人间, 世界为之驻足。
姬井裕子本该是个无神论者,直到她在漫天的火烧云下看见天使。
——或者,恶魔。
天使怎会让人明知遥遥不可及却心生妄念?甘甜的欲望涌入喉腔, 血腥味强压在舌尖下, 弥漫荆棘的苦涩。
向前一步是深渊,退后半步回人间。无尽远的高空之上神明投下漠然的视线,注视半截身体没入泥潭的人类挣扎着走向信仰。
神听见姬井裕子的诉求, 在死神的镰刀挥下的最后一秒,她得以看见追逐一生的强大。
自雪见未枝出现, 特级咒灵的目光再无暇分给旁人。危险如蛇牙在它颈侧流连,异化的怪物第一次感受来自灵魂空腔的恐惧共鸣,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绝对压制。
它惨白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向它走来的少女, 她的脸上没有它喜欢的畏惧和求饶, 那双不详的异瞳带着点好奇地看着它, 像打量一个无足轻重的玩具。
“居然遇见了任务目标吗?”雪见未枝眉眼弯弯,“运气真好。”
她看特级咒灵的眼神充满他乡遇故知的友善和打工人听到下班铃时的快乐。
一次出场两重收获,既可以用林侨梅结清榎田的情报费,又能用特级咒灵搞定五条老师的委托,这才是时间管理大师应有的办事效率!
好耶,马上就能收工去吃豚骨拉面了!
“封印黑暗力量的咒灵啊,根据治安管理法第二百五十条《私闯民宅罪》,你被逮捕了!”正义的使者义正严辞地说,“你还有最后一分钟如实陈述自己的罪孽,法官会依照你的供词酌情选择死刑的执行方式。”
祓除肯定是要祓的,只看它是想被正着祓、反着祓还是做完一套马杀鸡再祓。
都行,枝枝很人性化的。
【你在嘲讽我吗?!】
怨毒的咒灵被激怒了,它必须优先攻击发动挑衅技能的玩家。
包裹头颅的发丝咻得散开抓向雪见未枝,发丝在空中膨胀变大,化为一只只青白色的手,胳膊上青紫痕迹肿胀,诉说生前的痛苦。
雪见未枝的目光在伤痕上掠过,她抬起手,指尖上挑。
烟花般绽开的火焰像一簇簇白色红色的小花,火星沾到发丝,宛如开花的藤蔓一路向上,连同咒力一起贪婪吞噬,不知足地索求更多。
“啊!”特级咒灵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
它惨白的眼珠泛出狂犬的红,血丝遍布眼球,僵直地转动。向外探出的头发与手臂变成它的催命符,烈焰欣喜地簇拥咒力,火舌舔过,留下烧焦羽毛气味的焦糊。
无数只手和黑色发丝缠绕在一起的眼球怪物在地上翻滚惨叫,手臂不死心地去抓挤在玄关的姬井裕子三人。
抓住他们!只要有人质在手里,就有从咒术师手下逃生的机会!
“特级咒灵重伤了!只是补刀而已,我应该可以……”姬井裕子比林侨梅和市长儿子更镇静一些,没有因为咒灵的发狂瑟瑟发抖。
她的脸色在特级咒灵的威慑下隐隐发白,瞳孔中却涌动翻滚诡异的狂热,身体不自觉前倾。
再近一些,离她的天使再近一些……
短发女人向前踏了一步,灼热的咒力让她寸步难行。明明室内无风无雨,她却宛如身处于狂暴的岩浆雨之下,天地之大无一处可以容身。
被召唤出的花豹灵体趴在地上哀哀低嚎,不肯再往前一步。姬井裕子神经质地强行命令它前进,花豹的爪尖和特级咒灵的发丝相触,在嘶嘶的黑雾声中腐蚀一个个密密麻麻的小洞。
“你在做什么?不要靠近它。”雪见未枝踩着特级咒灵的手走向姬井裕子。怪物青白色的手被踩得一抽,竭力抓挠的手碰不到她的鞋尖。
林侨梅和腿脚打哆嗦的青年瞪直地看着少女脚下烂泥般的怪物,对方一根头发丝的威慑力都足以令他们晕厥,这个人却能将它踩在脚下,像踩着一只无关紧要的蠕虫。
看着看着,他们甚至觉得特级咒灵有些可怜。如果咒灵有人权保护协会,律师函一定足以淹没咒术高专的邮箱。
管管孩子,救救咒灵!
“你还好吗?”雪见未枝关切地问挤在玄关的三人。
姬井裕子没空理会身后将近晕厥的林侨梅和青年,她的耳畔回荡着黑发少女的声音,被搭话的喜悦让她徒劳地张合嘴唇,构思好的词藻被沸腾的思绪冲得七零八落。
冷静,冷静一点啊!
姬井裕子顶着热浪抬头,小心又仔细地记下雪见未枝的容貌。她被那双异色的瞳孔震慑得僵直不能语,垂下的眼睛亮得惊人。
好漂亮……她的天使好漂亮……
“非常感谢您的救援。”姬井裕子竭力镇静地问,“我是否、是否有荣幸知道您的名字……”
她只觉得声音不像是自己的,天地间一片灰白,只余眼前人对她伸出的那只手看得真切。
姬井裕子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教祖身边那对双胞胎视他为神明,无条件遵从他的一切指令,将他每一个字每一句都当作信仰虔诚信奉。
黑的可以是白的,白的可以是黑的。只要那个人高兴,都是对的。
死神的镰刀高高举起,锋利的刀锋贴在颈侧冰冷刺骨,整个世界的压力坠在肩头。满心满目都是绝望,痛恨自己的弱小甚于痛恨死亡。
有人轻轻将镰刀拨开,漫不经心地抚了抚姬井裕子脉搏微弱的脖颈,像抚摸一只一时兴起救下的小狗幼崽。
你怎么会不信仰她呢?在死神移开镰刀的那一刻,你的生命与灵魂理应由她所有。
花豹灵体迈着猫步走过来,在雪见未枝脚下蹭了蹭,毛茸茸的尾巴翘起围着她打转。
雪见未枝新奇地弯腰撸了把大猫,触感和玉犬不一样,但也很好摸。
她的注意力被花豹分去一大半,错过了姬井裕子狂热到瘆人的眼神,只听见她的问题。
五条老师告诉我们:做好事不要留名,留名任务报告归你写。
枝枝不想写报告,她决定日行一善不留名。
“你是窗派来的咒术师吗?”雪见未枝顾左右而言他,“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普通游客,不幸迷路,看到这只热情好客的咒灵朝我友好挥手,就想上来问问路。”
热情好客的咒灵:……你把脚挪开再说话?
窗?果然,是上层派来的咒术师。姬井裕子不甘地咬唇,心潮浮动。
诅咒师中有大张旗鼓叛变的,比如盘星教的教主夏油杰,也有叛变得非常隐蔽没人知道的,比如姬井裕子。
和她熟识的咒术师都以为她因为同伴接连死去压力过大暂时隐退,没想到她加入了盘星教。
“我的身份还算干净。”姬井裕子瞥了林侨梅和市长儿子一眼,心想,“只要这两个人封口,没人会把我当作诅咒师。”
咒术师是一个非常缺人的职业,圈子也小,姬井裕子一见雪见未枝便能将她的身份猜得七七八八。
不为人知的特级咒术师,年龄偏小,没有与“窗”一起行动……大概率是咒术高专的人,极有可能是五条悟的学生。
五条悟有多忙,连诅咒师都略闻耳详。即使是他非常重要、着重培养的学生,怕也不能经常看护,只能交托于辅助监督。
等等,辅助监督?
铺天盖地的火烧云还未散去,姬井裕子优秀的视力隐约看见隔壁楼层有人走到窗边拍摄难得一见的盛灿云朵,整座城市都因突然出现的奇景隐有躁动、争相讨论,“窗”的人忙得脚不沾地。
毫无疑问,雪见未枝没放【帐】。
……真不愧是五条悟的学生。
“没有辅助监督和您一起吗?”姬井裕子试探问道,心中怀有隐秘的期待。
没有,只有小学毕业的伏黑哥和被她的挚友甘乐酱忽悠过来的替死鬼榎田君。
雪见未枝其实蛮想有一个能帮她买车票、查地图、做旅游攻略的辅助监督,如果这个人能替她把报告包圆,她愿意掏出自己的私房钱给对方加薪。
很可惜,还没入校的枝枝不配拥有助理。
“伊地知先生有事。”雪见未枝含糊地说,“不是很麻烦的任务,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就是没有固定搭档的辅助监督,姬井裕子了然。
暗喜的激动让她心潮澎湃,短发的女人第一次庆幸自己工作后没有荒废学业。
四级及以上的咒术师都可以专职为辅助监督!转职唯一的条件是考到教师资格证!
姬井裕子,二级咒术师,在京都咒术高专毕业后曾前往东大进修并毕业。
在所有同行都由高中转高专学历骤降的大环境下,只有她,学霸本霸!
“我是姬井裕子!”她顶着特级的压力上前一步,飞速自我介绍,“二级咒术师,东大数学系毕业生,九月份开学前一定会考到教师资格证!您如果还没有选好固定搭档的辅助监督,能否考虑一下我?”
雪见未枝一脸迷茫地被人握住手,姬井裕子语速太快,她只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东大数学系。
这、这岂不是说!她的数学有救了!
东大的毕业生!再怎么说都比高专毕业、没有教资、自学成才的五条老师更专业吧?
眼前的大姐姐成熟又靠谱,肯定不会做出硬要国中生解黎曼几何还嫌她脑子笨的可怕行为。
“没问题。”雪见未枝满怀见到亲人的感动,回握姬井裕子的手,“我等你考完教资。”
她对咒术界一些心照不宣的常识知之甚少,不知道姬井裕子的话被伊地知洁高听到会直接让他心肌梗塞。
只有对付蝇头都会吃力的四级咒术师才会转职为辅助监督,二级咒术师在咒术界是挑大梁的人物,属于会被政府要员指名任务的存在。
辅助监督,顾名思义是做杂事负责后勤的人,在咒术界属于被淘汰者。
让一名实力不俗的二级咒术师做自己的辅助监督?高层那帮烂橘子都不敢想。
姬井裕子未必不知道这些潜-规-则,她只想冷笑。
诅咒师也好,辅助监督也好,她所做的一切又不是为了这个腐朽没有价值的世界。
教祖的理念没有错,普通人的气味让她憎恶,那些迂腐不堪的咒术师也让人恶心。
只有她的天使是那样美好动人,姬井裕子眼神迷离。多温柔啊,不仅救下无能的她,连没有价值的普通人都护得好好的。
如果她能加入他们的阵营……
姬井裕子注视着雪见未枝,看她弹指间将特级咒灵烧得干干净净、打电话让伏黑惠带着榎田过来、勾手重新缠好右臂的绷带、最后站到林侨梅面前。
“你是林侨梅对吗?”雪见未枝在手机里翻出照片给林侨梅看,“这个大美人是不是你哥哥?”
金发、JK、高跟鞋,林侨梅面露惊恐。
“我、我哥哥变性了吗?!”
怎么回事,三年又三年,哥哥变姐姐?
“听说没有。”枝枝谨慎地说,“榎田君告诉我他是一名裙下藏枪的厉害杀手,但我不知道他藏得是哪个枪。”
榎田话说到一半被早熟小孩伏黑惠一巴掌堵回去了,雪见未枝很想告诉他不必如此:不要忘记她的挚友名为太宰治,绰号横滨大众情人,男人二十一枝花。侦探社中还有一对不分场合R-18的骨科兄妹天天现场演出。
枝枝已经不是一只纯洁的枝枝了,她变色了。
林侨梅是个纯洁的女孩子,她没听懂裙下藏枪的意思。好在林侨梅对女装大佬有所耳闻,自己哥哥能怎样呢?还不是选择原谅他。
“是哥哥让你来救我的吗?”林侨梅眼睛发亮,迫不及待地问。今天的一场惊慌没有磨灭她的少女心,她顾不得背后被皮带抽出的血痕阵痛,一心只想快点见到林宪明。
“是喔。”雪见未枝认真地点头,“他答应替我结清情报贩子的赊账。”
“我攒了钱的,我给你付!”林侨梅急忙说,“你喜欢豚骨拉面吗?我请你吃吧。”
“好耶!”枝枝快乐起飞。
林侨梅看见眼前这个比她小很多的女孩子明显开心起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在林侨梅心里,能对付坏人的姬井裕子非常厉害,那么厉害的她却对突然出现的怪物手足无措,那只怪物肯定超出人类理解的可怕。
非人的生物带给人的恐怖远超过人给人制造的恐怖,几分钟前的绝望和无助依然残留在脑海中,林侨梅的手臂颤抖不止。
她的救命恩人很厉害,比她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厉害,但直到雪见未枝站到林侨梅面前她才惊觉,这只是个孩子。
年轻漂亮、活泼可爱、理应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
林侨梅立刻下定决心,不能让雪见未枝知道这座房子之前发生的事情。
市长儿子干出的事她一回想起就像浑身起了瘌蛤/蟆皮上的绿疙瘩一样恶心,背后的伤痕一阵阵疼,提醒她若不是接二连三意外频出自己会遭遇的后果。
“我带你去见我哥哥吧。”林侨梅站直身体,努力不朝瘫坐在地上没回过神的青年那边看,“除了豚骨拉面你还喜欢什么?要不要吃小鸡馒头?”
“五条老师指名要小鸡馒头作伴手礼。”雪见未枝想了想,“还有给津美纪带的明太子。”
“但在这之前,我们先来解决你的事情。”少女收敛了笑容,她的目光依然平和,“背后的伤不痛吗?”
她知道?林侨梅小心地触碰背上的伤,痛得刺骨。
“不是很疼了。”林侨梅说,“过几天就会好的。”
她很少说谎,眼神乱飘。林侨梅怕少女继续追问,赶紧说:“我想早一点见到哥哥……姬井小姐也想早点回家吧?”
“不。”姬井裕子断然否认,“我一点都不急。”
回家?盘星教固然好,不是她的家。她的天使在这里,她又要去哪?
“目前预计可查到的人数是三十一人。”雪见未枝伸手替林侨梅将凌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唇在她耳畔轻擦而过,“如果我没有来,你是第三十二。”
林侨梅愣了一秒,冷汗打湿额角。
“他虐杀了三十一个无辜的女孩,她们的怨恨与诅咒诞生特级咒胎。”雪见未枝的嗓音轻轻,“姬井小姐是咒术师,她的负面情绪供养不了咒胎,但你可以。”
“施暴者和咒胎,目的都是你。”
林侨梅发现雪见未枝声音很好听,热烈的时候像半化的糖果,有着让人不自觉笑起来的魔力。
一旦冷下来,就像冰川下流淌的蜜糖。你看着是甜的,实际冷到彻骨,让人身冻心寒。
“我不能替人审判罪孽。”雪见未枝平静地说,她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敲在林侨梅心口,“只有被施暴的人有资格决定对施暴者的处置——无论你希望达成怎样的结果,我都愿意替你裁决。”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异瞳的少女指尖燃起地狱的火焰。
“我没有不杀的原则。”
第23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三天
幽红的火焰照亮林侨梅的眼睛, 她张了张嘴,不敢和雪见未枝对视。
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青年抓住她的裤脚大声哀求:“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坐牢!我愿意坐牢!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
他只敢哀求林侨梅, 不敢碰雪见未枝一下。
少女指尖看似温顺的火焰在他面前烧没了一个怪物, 他亲眼看见那只可怕怪物在火海中打滚, 像被深渊巨口吞噬的血肉般一点点缩小至无。
这一辈子, 他都逃不开今天的噩梦。
青年被吓破胆子, 林侨梅被他抓住裤腿,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姬井裕子。
大姐姐你也是被害者, 说些什么啊……
林侨梅的话在嗓子里转了个圈儿, 被姬井裕子的眼神吓到咽下肚。
那是怎样难以形容的眼神啊,狂热、疯癫、满怀爱意与期盼, 要将完美无缺的金苹果为那人奉上, 又甘愿被踩在脚下充当垫脚的枯石。
林侨梅在教会做义工的时候遇见的虔诚信仰者都没有这么恐怖,她忍不住想:当咒术师这行的人,是不是都有点疯?
姬井裕子就不用说了, 看眼神就知道不是正常人, 怎么连最靠谱的黑发少女都这样?
说来很有趣,和雪见未枝相熟的好几个人都属于曾经杀人无数现在金盆洗手的类型。
福泽谕吉曾是以孤剑士银狼闻名的武士,在武装侦探社成立前夕没少拔剑扫除阻碍;织田作之助, 曾经的天才杀手;太宰治更不用提,港口Mafia最年轻干部, 让整个Mafia组织畏之如鬼的男人。
而武装侦探社的入社测试是:在生死抉择的时候,是否将拯救他人放在比自己生命更高的位置。
潜台词自然是不能杀人。
福泽谕吉一手包办了雪见未枝七岁后的教育问题,他除了不了解那场无人知晓的【特级咒灵祓除事件】外, 雪见未枝是他看着长大的。
枝枝没长歪, 乖乖巧巧可爱又听话, 努力救人勤奋学习,除了气死一个又一个数学老师外毫无问题。
但她确实没有不杀人的原则。
或者说,她不认为这应该是要遵守的原则。
“你不能杀我。”青年虚弱地说,“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不能成为杀人犯是不是?”
“噢。”雪见未枝蹲下身,指尖的火照亮青年虚白的脸庞,“为什么不能?”
“警察抓人要讲证据的。”她歪了歪头,“我可以把你烧的一点灰都不剩。”
青年腿一抖,一股尿骚味从他的裤子中传来。
“你虐杀了三十一个比我还大些的女孩呢。”雪见未枝好奇地问,“杀人的时候害怕吗?”
当然不怕,因为那些女孩的生命掌握在他手中,是死是活都看他的心情。
如今风水轮流转,他终于品尝到绝望的滋味。
人在快死的时候,感官似乎会格外敏锐。青年很明显地察觉到,雪见未枝和他说话时情绪没有波动,一直维持在轻微上扬的诧异状态,可以简单概括为:看,这里有一具尸体在说话。
她早已宣告他的死刑。
“……你为什么不动手?”死到临头他反而生出一股勇气,死死盯着那簇火苗,“刚刚又为什么要救我?!让我被怪物杀了不是更省事吗?”
“不一样。”雪见未枝弹指,火焰化为青烟袅袅,“救你和杀你并不冲突。”
她抱膝笑起来,唇角弯起的弧度很甜,不祥的异瞳在笑容中化为一种令人惊异的美丽。
即使马上就要死在她手上,青年都不自觉被吸引。
“救人是因为我愿意,杀人也是因为我愿意。”雪见未枝轻轻地说,“没有什么理由呀,我高兴就是最大的理由。”
看见被救下的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她会高兴,看见令人憎恶的东西被火焰吞噬她也高兴。
感到高兴、快乐、愉悦是雪见未枝行为唯一的驱动力。
她当然没有不杀的原则,只要能为她带来名为喜悦的情绪,任何束缚都是过眼烟云。
不被任何规则与伦理束缚、绝对的个人主义者。
这样的性格若是用于作恶,恐怕会是一个比小丑更可怕的愉悦犯,福泽谕吉发现雪见未枝的性格核心后曾一度十分忧心。
人往往能在自私自利与破坏的行为中品尝到更多的快乐,她站在跷跷板的中间,天秤摇摇晃晃。
令福泽谕吉没想到的是,雪见未枝完全、完全没有作恶的念头。
她对“恶”没有半丝兴趣,无论是欺凌他人还是用力量为自己谋夺暴利,都无法让她感到快乐。
福泽谕吉试探性提出这些事时还会被小姑娘投以诧异的目光:这有什么好玩的吗?我为什么要欺负别人?我又不无聊。
他说话的时候枝枝正在帮江户川乱步整理报纸上的侦探漫画。一叠叠报纸在灰尘中铺了满地,小姑娘额头都是汗,脸蛋脏兮兮的,哼着歌干了一下午。
搞定收工,作为枝枝辛苦劳动的报酬,江户川乱步把自己的巧克力掰了一半给她。
两个小孩头碰头吃巧克力,甜甜的糖浆沾了满手,乱步得意洋洋地分享枝枝干活的时候他出门解决了什么案件、警察都惊呆啦、嫌疑人好蠢名侦探一眼就看出来啦……他一边说雪见未枝一边笑,用沾了糖浆的手去捏江户川乱步的脸。
福泽谕吉站在门口看他们打闹,心灵一片安宁。
枝枝是个好孩子。
银发的男人执笔写信,他在给异能特务科的报告上认真书写:“……虽非法律与伦理可束缚,本性纯善,以福泽谕吉之名担保,绝无失控的可能性。”
力量不会让她迷失,正如来自地狱的深渊之炎并未吞噬罪人的身躯。
“你不动手吗?”市长儿子瘫坐在地上。
他的眼睛中混杂着恐惧与惊艳,既畏惧于自己的死亡,又因能死在她手下而莫名欣悦。
一定是疯了,那双澄红与墨黑交织的异瞳看他的温度那么冷,却烧的他骨血沸腾。
没有一丝亵渎的邪念,而是巨大实力差距造成的错觉。比起被警察拷走关押,能死在冷酷神明手下难道不是幸福?
“他在问你呢。”雪见未枝把头靠在膝盖上,像是有些困顿似的抬手拉了拉林侨梅的衣角。
黑发的少女抱膝蹲坐在地毯上,林侨梅低头时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和一枚暗金色的逆十字头饰,仿佛一只蜷起身体的小猫眯着眼给自己舔毛。
“我来做决定吗?”林侨梅小心地问,她几乎不敢看地上躺着的青年。
“对啊。”雪见未枝不明所以地反问,“你才是受害者吧?怎么处置他是你的选择。”
“那……你可不可以不杀他?”林侨梅斟酌着说,“我觉得交给警察更好一些。”
天真,姬井裕子冷眼看林侨梅。
地上躺着的那个是这座城市市长的独生子,进警局恐怕不到半天就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出来,完全是打白工。
实在是太天真了,居然浪费了她的好意……姬井裕子不甘地想。
“可以。”雪见未枝听见玉犬被召回的声音,伏黑惠带着榎田到了,她在青年欣喜若狂地眼神中平静地对林侨梅说,“你觉得这样更好,那就这么办。”
“真的吗?”林侨梅松了口气,她也知道雪见未枝是想帮她,“交给警察就可以了,你……我觉得杀这种人会脏了你的手。”她小声说。
林侨梅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雪见未枝比她还小几岁,她实在不想看到对方为她杀人。
“不会。”雪见未枝打开门让伏黑惠进屋,侧头说,“火会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黑暗的污浊、肮脏的罪孽,流动的火焰从苍白的手中滚下,烧得天光大亮。
“解决了?”伏黑惠连一丝咒灵的残骸都没看到,他经历过许多次同样的场景,区别在于被烧的是他的咒力。
“当然!”枝枝骄傲叉腰,“爱与正义的美少女战士亲自出场,全部木大木大。”
“哦。”伏黑哥冷漠脸,“警察在楼下等着,林宪明着急上来被榎田拦住了,你这边还有没有尾巴没收完?”
不愧是打遍不良一条街的伏黑哥,非常有经验。
雪见未枝回望了市长儿子一眼,有点拿不准要不要对他进行物理失忆,姬井裕子立刻说:“我有办法让他闭嘴,让我和他单独相处十分钟。”
“交给你啦,谢谢。”雪见未枝也没问她要用什么手段,开开心心地拉着伏黑惠和林侨梅下楼。
“没问题吗?”伏黑惠皱眉,“她是咒术师?”
“可能是窗派来的,也可能是路过的好心人。”雪见未枝说,“没问题,我可是听过治君刑讯科普小课堂的人。”
恶友恶友,当然是知道彼此阴暗面的友人。太宰治本意是想吓枝枝玩,结果发现她完全把他当成了单口相声演员,听高兴了不仅会鼓掌还从口袋里抓瓜子给他吃。
太宰·前令人闻风丧胆的Mafia干部·治:不愧是吾之友人,瓜子真好嗑。
大楼下与呜呜叫的警车一墙之隔的隐蔽处,金发JK美人推开榎田,一把将林侨梅抱住。
“侨梅!”
“哥哥!”
美女贴贴!
榎田被推开,他一个搞情报的肯定不能和人家做杀手的比体力,蘑菇头少年拍拍裤子上的灰,从口袋里摸出一个账本。
“让我看看,”他飞速算数,“特级咒灵情报费、林侨梅情报费、市长儿子情报费、地图费、导游费、遛狗费、精神损失费……诚惠25万,现金还是支票?”
伏黑惠:“这么贵?”
雪见未枝:“这么便宜?”
海胆头少年奇怪地看枝枝:“我记得你这个月零花钱被监护人扣除加上买甜点过于大手大脚,已经快没了。”
朋友,贫穷的你与贫穷的他半径八两,怎敢如此自信?
雪见未枝其实没有伏黑惠那么缺钱,她在最最最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有她的挚友治君盗刷有钱人中原中也的黑卡养枝枝。
但伏黑哥说的没错,枝枝口袋空空。
“你不懂。”枝枝深沉地摇头,“25万是个好数字。”
“五条老师每件衬衫都是这个价格!”小姑娘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兴奋语气说,“如果付不起情报费,我们可以把老师的衣服挂在咸鱼上卖掉,一本万利!”
多么聪明的枝枝!夸她,用力夸,她承受得住,让狂风暴雨来的更猛烈一些吧!
“我要男人的衣服做什么?我又不是变态。”榎田无语。
“女孩子的衣服你就要吗?”枝枝思索,“我似乎好像大概在五条老师的衣柜里看见过女装……唔,虽然任务十分艰巨,但甘乐酱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正是强者本色!我明白了,给我三天的时间,我会为你夺回王冠!”
榎田悄悄问伏黑惠:“她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
伏黑惠:是啊,中二病晚期无可救药,直接埋了吧。
“钱我会给的。”林宪明放开失而复得的宝贝妹妹,拉着林侨梅过来道谢,“谢谢你,差一点侨梅就……如果需要我帮忙,杀谁都行,我是职业杀手。”
不要对小孩子说这么血腥的话题,伏黑惠望天,他对博多这座城市敬而远之。
更可怕的是,在全日本不宜居城市排行榜上,横滨的排名比博多高。
他深切质疑雪见未枝的成长环境。
雪见未枝果不其然对林宪明帮忙杀人的答谢无动于衷,她悄悄和女装大佬说:“我家里是开侦探社的。”
你,杀手,big胆!
林宪明居然露出一副好巧的表情:“真巧,我有个朋友也是开侦探社的。”
“最有名的侦探社不是米花町的毛利侦探事务所么?”伏黑惠说,“这一行竞争很激烈啊。”
不一定,至少在横滨只有武装侦探社一家店,垄断营业童叟无欺。
同行竞争如此激烈,雪见未枝认真思考,回头一定要社长推行侦探社办卡积分制度。
报一次案积一分,积满十分可以得到一瓶由名侦探智慧加成的波子汽水。由武装侦探社的天才推销员太宰治用美色推广,绝对横扫横滨所有年轻层的女性。
太宰治毕竟是连幼稚园小女孩的糖果都可以轻易骗来的美男子,妈粉奶奶粉数不胜数。一旦侦探社陷入财政危机,雪见未枝立刻就要把她的挚友推去出道成为爱豆,重振武侦雄风!
枝枝的赚钱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姬井裕子拖着进气少出气多的市长儿子下楼。
林宪明眼睛立刻就红了,林侨梅拉住哥哥,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
“雪见小姐。”姬井裕子微微鞠躬,嘴唇轻动,“好了,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雪见未枝弯腰翻了翻青年的眼皮,他的瞳孔一片涣散,眼白灰暗,气息倒还算平稳。
“辛苦了。”雪见未枝摸摸口袋,发现自己的糖吃完了,扭头去看伏黑惠。
少年无奈地叹气:“……只给你买了回程车上吃的份,再多了没有。”
“万岁!惠最好了!”雪见未枝把糖分给在场的人,林侨梅和姬井裕子给的最多,“还怕吗?怕就多吃糖。”
姬井裕子哪里怕,她的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博多天空未散去的火烧云衬得女人脸颊红艳神采飞扬。
她将雪见未枝给的糖一颗不漏地放进口袋里仔细装好,把市长儿子和自己的咒术师证明一起拿给赶过来的警官看。
博多的警察先是看到市长儿子那张眼熟的脸,倒吸一口凉气,又看到姬井裕子的咒术师证明。
这就难办了。
放在平时,市长儿子他们是不敢抓的,但若和咒术师扯上关系就是另一种做法了。
“这个人是造成特级咒灵诅咒诞生的源头。”姬井裕子冷冷地说,“十分钟前特级咒灵被雪见小姐祓除,在‘窗’出报告前我以自己的咒术师资格为这个案件担保。”
特级咒灵!警察完全不敢自专,他略笨拙地替青年戴上手铐,扶着他的肩膀押送进警车。
“等一下。”雪见未枝拨开一只棒棒糖含进口里,“他会得到应有的审判,对吧?”
警察不太耐烦地回头。这个案件麻烦得很,要不是有咒术师催他甚至不敢就这么带人进警局,进警局之后是个什么章程还不知道呢,万一人家被无罪释放了呢?一个小孩子催什么催……
高楼之下、火烧云眷顾之地,异色的瞳孔毫无波澜地闯入他的视野。
无形的压迫感从神经末梢蔓延到大脑皮层,天灵盖尖啸着要将自己掀开,鸡皮疙瘩在后背起舞,极致的危险无孔不入。
“啊……”警察发出一声无意义的音节,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会、会的。”
会的,如果是你的愿望,没有人敢出来阻拦。
姬井裕子满怀柔情地想,她会去联系盘星教熟识的政界人士,将这件事漂亮地办好。
“下班啦。”下班的枝枝是快乐的枝枝,“惠我们去吃豚骨拉面、小鸡馒头、红豆汤、鳗鱼饭和章鱼小丸子——”
“先去药店买点健胃消食片。”伏黑哥无情地说。
林宪明坚持要请客,姬井裕子找了个借口先行告辞。
她不喜欢和普通人混在一起,却可惜错过与雪见未枝相处的时间。
“很快就不会了。”姬井裕子喃喃,她一边思量着要把自己当年的书本找出来温习准备教师资格证的考试,一边拨通不知名的号码。
“教祖。”姬井裕子低声说,“我找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我会让她接受我们的理念,成为我们的家人。”
“我申请前往东京咒术高专卧底,就在今年九月,目标一年级新生——雪见未枝。”
第24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四天
盛夏的黄昏晚风习习, 警笛在火烧云下逐渐远去,流动的云彩拥簇主人离开。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学校……好奇怪的名字,咒术师也要上学吗?”与林宪明重逢的林侨梅活泼了很多, 好奇地问雪见未枝。
她挽着哥哥的手,雪见未枝走在她旁边, 一位金发美人和两位黑发美人的组合走在街上回头率极高。
网瘾少年榎田已经离开他赖以生存的网吧太久, 他像一条渴水的鱼就近找了家网吧扎根,只留伏黑惠和三个“美女姐姐”走在一起被路人目光洗礼, 羡慕嫉妒恨。
年纪轻轻承受太多的伏黑哥:冷漠.jpg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当然要上学。”听见林侨梅的问题, 雪见未枝非常严肃地说,“侨梅,你的思想很不对头,人怎么能不上学呢?”
不等林侨梅解释,枝枝的语气突然沉重:“我知道的,在这个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猖獗的时代,很多人把辍学当作一种时尚。”
比如她的挚友太宰治和年纪轻轻喜当爹的织田作之助, 恐怕连小学都没读过,两个成年人的学历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刚刚小学毕业的伏黑哥。
他们两个人共同拉低了武装侦探社的平均学历, 令前数学老师国木田独步扼腕叹息,一度让试图逃避数学补课的枝枝燃起学习的斗志。
她身上背负着振兴侦探社学历的重任!绝不能懈怠!
“然后我就被五条老师拎到了咒术高专, 学历骤降, sad.”雪见未枝低迷地说。
一朵乌云笼罩在她头上,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侨梅,人不能不读书!”枝枝反握住林侨梅的手,眼睛却看着明显是一条九漏鱼的林宪明。
这个味道……是辍学的味道!
“你们还小, 不知道社会的阴险。”明显比林侨梅小好几岁的雪见未枝非常认真地教育这对兄妹, “你们是不是都以为Mafia不用读书?大错特错!这一切都是资本家的阴谋!”
枝枝昂首挺胸, 将一段“Mafia首领明明是东大毕业的高材生却不允许下属上学,五大干部个个文盲被人蒙骗辛辛苦苦打白工。组织第一智商担当小学未毕业怒而跳槽,幸好新东家福泽先生人美心善招聘没有学历要求否则只能喝西北风”的故事讲得凄婉动人,让同样辍学的林宪明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要不要去成人高考的危机感。
现代人工作不好找啊,博多杀手这行竞争如此激烈,必须要有学历傍身才能杀出一条血路。
伏黑惠眼睁睁听雪见未枝鬼扯一通,开始向林宪明推荐她做过的数学教辅和冲刺考卷。
这位朋友带货的本事着实一流,他已经开始思索书店老板给她几层分红的问题了。
枝枝冤枉。她不是她没有别瞎说,她只是想让别人品尝一下她被高数折磨的痛苦滋味罢辽,枝枝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惠,考试资料要伐?”雪见未枝没有忘记她的小伙伴,她深情地说,“国中三年的课本我都留着,火之意志代代相传,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学隔壁并盛中学的委员长每天不务正业只知道打打杀杀。”
你被学校请过好几次家长的事,枝枝可是知道的!
伏黑惠两眼放空,将外界一切的杂念排空,无悲无喜。
深呼吸,吸气呼气,呼气吸气。世界如此美好,他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你打不赢她,伏黑惠,冷静下来啊!
“你任务报告写了吗?”伏黑惠忍无可忍,一刀插进雪见未枝最痛的地方。
“不提报告我们还能做朋友。”雪见未枝郁闷地说,翘起的尾巴蔫哒哒地垂下。
她本来可以不用写,反正没有辅助监督看着,随便糊弄一下了事“窗”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天空之上的火烧云洋洋洒洒铺满半个博多,活跃度最高的网络社区上“打卡火烧云”、“寻觅夏日最美奇迹”的活动一路坐火箭冲上热搜刷爆朋友圈,连工作中的杀手们都颇有闲情逸致地在尸体边与云彩摆拍合影。
快乐是他们的,枝枝什么都没有,枝枝还要为他们的快乐痛苦赶报告。
要不是雪见未枝机智过人抢先一步把手机关机,“窗”的投诉电话可能会执着到把她的手机电量耗尽。
“等我和五条老师汇报完之后再说吧。”在讨厌的文书工作的压迫下,小姑娘装鸵鸟缩缩脖子,“我们现在不是要去吃拉面吗?快一点快一点!”
林宪明带他们去了一家在杀手内部圈子中好评度颇高的拉面店,一碗拉面吃下来,旁边至少有五个同行因抢生意打得不可开交,把自己的名片拍在中间商面前啪啪响。
“除了有渠道自己接生意的杀手外,大部分人都要靠二道贩子接单,给对方一定的抽成。”林宪明替他们科普博多成熟的杀手生意,“除去中间商赚差价外,这一行还是挺赚的。”
“在杀手本人名声不显的情况下,有张好名片很加分。”社会人如是说,“一般我们会把自己的战绩印在名片上。”
“我听说咒术师也有委托人指名的任务。”雪见未枝咬着筷子思索道,“想要在同行之前抢先接单就需要一份漂亮的简历吗……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伏黑惠挑面条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他直觉自己不该问,奈何行动力max的枝枝已经找老板要来了纸笔,铺在桌上写字。
抬头是名字和联系方式,下面是业务范围。
“……武装侦探社驻东京业务员雪见未枝为您服务。我们有最专业的侦探和最贴心的态度,无论是找猫找狗婚外情还是驱魔捉鬼跳大神,我们始终是您不幸人生中最靠谱的拍档。首单打五折,多买多送上不封顶,五星好评免费赠送售后服务,心动不如行动啊亲!”
雪见未枝满意收笔,她郑重其事地将手写名片交给林宪明:“林林,复印和发小广告的事就拜托了!”
林宪明一脸糊涂地收下名片:“……啊,好。”
“你又要干嘛?”伏黑惠扯住雪见未枝的袖子,压低声音问。
“我在实现自己的梦想。”雪见未枝目不斜视地说,“从赚到第一笔启动资金开始!”
“你的梦想是什么?”伏黑惠崩溃地问,“成为小广告之王?”
噫,她在惠心中竟然是这么不靠谱没有志向的形象吗?枝枝很受伤。
“我的梦想是拯救世界。”雪见未枝认真地说,“拯救世界的前提是拯救人类,拯救人类的第一步是找到要被拯救的人——我的逻辑有问题吗?”
一点问题都没有,所以拯救世界的第一步是发小广告,有理有据。
“惠,你还年轻,无法看透我行为之下的深意。”雪见未枝叹一口气,她一边吃面一边忧心忡忡地说,“米花町的毛利侦探社事务所、博多的马场侦探社,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城市的侦探生意……当今社会,是侦探饱和的社会!”
“为了抢生意、扩展事业范围,每家侦探社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晚一步就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枝枝非常有责任感地说,“身为武装侦探社光荣的接班人!我怎能看着自己的家族企业被时代抛弃而无动于衷?!”
“争做时代弄潮儿从年轻人开始。治君已老,枝枝当立,为了全社人未来的养老问题,我必须站出来!”
雪见未枝拍桌站起,迎着一桌人痴呆的目光,她坚定地说:“拓展业务只是第一步,总有一天我要把武装侦探社开遍全日本,把社长的大头照印在纸币上流传后世!”
“好!有志气!”拉面店店长带头鼓掌,其他桌掌声雷动,吃面的客人纷纷放下筷子掌声雷动。
“谢谢大家,首单打五折多买多送。”枝枝骄傲地鞠躬,重新落座继续吃面。
“很久没有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了,今天给你们桌免单,吃得开心再来!”店长大手一挥,又给雪见未枝的碗里加了一道浇头。
“豚骨拉面赛高。”枝枝心满意足地咬叉烧,她淡定地伸手拍了拍快把头埋在碗里的伏黑惠,“惠也想吃叉烧吗?我的可以分给你哦。”
“不,你离我远一点,我想静静。”伏黑惠捂住脸,声音微弱,“你完全不觉得羞耻的吗?”
“不觉得。”雪见未枝快乐吃面,“五条老师在这里一定会比我更嗨。”
好有道理,伏黑惠悟了。
在这个老师、师姐都不靠谱的大背景下,最正常的他反而变成了最不正常的那个人,与米娜桑格格不入,孤独弱小又无助。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伏黑哥仿佛被打通任督二脉,躺在口袋里的手机无风自动,枝枝后知后觉地低下头,遵循命运与直觉的指引更改伏黑惠的备注:
爆椒炒海胆→爆椒炒海胆(已黑化)
还有两年才升国中二年级的伏黑惠遭受中二晚期患者雪见未枝污染,提前觉醒中二病。
一级警戒,您的好友“青春叛逆期”已上线。
奇怪的问题儿童增加了.jpg
“侨梅。”女装大佬握住在场唯一正常人妹妹的手,“你不能变成这样。”
可爱的妹妹才没有叛逆期,走开,你们这些污染源离他妹妹远一点——
吃完拉面,林宪明的朋友马场善治带着给雪见未枝的伴手礼过来接兄妹俩回家。
枝枝严肃地看这位马场侦探事务所的主事人:确认过眼神,是抢生意的人。
早晚有一天她要把武装侦探社打造成世界顶流侦探社,一切同行都是魑魅魍魉,唯有武侦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社长!请看着她吧!
武装侦探社楼顶,抱臂站在风口的福泽谕吉被狂风吹乱头发,他顶着狂风沉声问:“风啊,你在向我诉说什么?”
风说:管管孩子——子——
楼下,窝在椅子中吃粗点心的江户川乱步推了推眼镜,他和好奇看过来的太宰治对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未来可能会成为一名爱豆。”
被迫出道,无法下班的那种。
太宰治相当入戏地说:“那么,绝对是枝枝搞的鬼。”
“确实。”江户川乱步肯定点头,他谴责道,“都是你把她带坏了。”
冤,小兔宰治冤。
“除了本侦探,她在侦探社和太宰你相处的时间最多,不是你带坏的她,难道是我吗?”江户川乱步一双冷绿色的眼睛凝视太宰治。
在侦探社,没有人能说名侦探的错!
日常划水摸鱼不务正业,工资有一半来自江户川乱步完成的委托的太宰治举手投降。
“好吧。”他装模做样地叹气,“谁让枝枝是我的亲传弟子呢?我连自己的绝学都传授给了她。”
“噜噜噜,一个人不可以殉情,但是但是,两个人就可以~”黑发的少女哼着歌蹦蹦跳跳,路边的灯光拉长她的影子,像距离的无限延伸。
告别林林兄妹,雪见未枝和伏黑惠赶深夜列车回到东京。
伏黑惠拎着给津美纪带的明太子和五条悟点名要的博多特产小鸡馒头走在雪见未枝身后,听她来来回回重复这句歌词。
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能换一句唱吗?伏黑惠忍不住问。
“不能,因为治君只会唱这一句。”雪见未枝非常遗憾地说。
《殉情之歌》,作词:太宰治,作曲:太宰治,演唱:太宰治。
吹拉弹唱无所不能,不愧是被称为横滨秧歌star的男人。
枝枝的音乐天赋正是因太宰治的熏陶而来,这对恶友组合曾密谋组团在立海大门口唱歌卖艺讨生活,被觉得丢人的国木田独步一手一个小朋友地拎回侦探社。
“你很缺钱?”伏黑惠听说后看枝枝的眼神都不对了:难怪她对五条悟一件25万的衬衫如数家珍,怕不是早就在咸鱼找好下家只等五条悟出差一举打包清仓。
“……不。”枝枝沉默,为自己挽尊,“我当时只是被社长没收了零花钱,是治君因为赊账过多账单把邮箱撑爆了。”
所以除去账单外太宰治还要额外赔一个邮箱,不亲自出马卖艺钱从哪里来?
贫穷使人能歌善舞,还债让人丧心病狂。
伏黑哥,你还是太年轻,没有挨过生活的毒打。
“就到这里吧,替我向津美纪问好。”
在十字路口与伏黑惠分开,雪见未枝接过小鸡馒头,独自走在回家路上。
夜幕低垂,璀璨繁星高悬于天空之上,俯瞰寂静的人间。
电话铃声打破冰凝的无声寂静,雪见未枝拿出手机:“喂?——五条老师!”
她的语气一下变得雀跃,脚尖轻轻去踩自己的影子。
“是哦是哦,是Good-looking-guy五条老师。”男人轻佻带笑的声音透过电磁波传来,染上沙沙的磁性,“任务怎么样?似乎在博多好好闹了一场,我这边被‘窗’打电话狠狠说了一通呢。”
接投诉电话当然不是五条悟本人,伊地知洁高夹在中间被折腾得不清。
“窗”心里苦,一个五条悟就够折腾的了,怎么他教出来的学生也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
说了千万次——打架之前!清场!放帐!不要折腾后勤!
“还算是挺顺利的吧……”枝枝心虚地移开视线,随即理直气壮地说,“老师又没有教我怎么放帐,是五条老师的错才对。”
没错,正是如此,你们怎么可以苛责一个才踏入咒术界一个月多的小学鸡呢?她不比五条悟学生时期贴心多了?
五条悟还真不觉得枝枝哪里有错,不就是场面大了一些、热搜上的多了一点嘛。小姑娘第一次出任务就遭遇特级咒灵,任务也完成得漂漂亮亮的,稍微任性一点怎么了?
他对“窗”的指责不以为然,和雪见未枝说话时就显得轻松很多,像话家常一样随意问道:“博多的热搜我也有看,好漂亮的火烧云,是枝枝咒力外泄的表现吗?”
“嗯。”雪见未枝略郁闷地说,“我看到情报之后有点生气,所以就……”
她的咒力是自我意志的忠实展现,脑海中出现的怒火来得太急太快,烧边天空的云朵真实反映出主人的不悦。
“博多的特级咒胎已经祓除了,没有人员伤亡,那个人渣是由警察带走的。”雪见未枝简略地对五条悟描述任务经过,“给情报贩子的报销费用林林会出,所以我没有留老师的号码。”
枝枝只是个零花钱全部用来买甜食还时不时因为糖分摄取过多被没收小钱钱的小穷鬼而已,任务经费当然是五条悟的责任区!
“零花钱用完了?”五条悟好笑地说,“祓除咒灵是有工资可以拿的,等报告通过就会下发。”
“真的吗?”枝枝快乐起舞,“我有写报告的动力了!我回家就写!”
她再也不讨厌文书工作了,顺便问问车费、饭钱和情报费可以报销吗?羊毛不薅白不薅。
五条悟听着耳边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追问声,故意逗了她几句,心情很好地许诺:“好,都给你报。枝枝吃不吃喜久福?仙台名产,超美味,我尤其推荐毛豆生奶油味。”
“好耶!老师要回来了吗?”少女轻快地问,“我给老师带了小鸡馒头。”
“博多的小鸡馒头?很久没吃。”五条悟遗憾地说,“但是我短时间还回不去,只能枝枝帮我吃掉了。”
“五条老师好忙哦……好吧,小鸡馒头是我的啦。”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失落,随即又开心起来,“冰箱里的蓝莓芝士也是我的吗?是吧是吧?”
五条悟回忆了一下冰箱里没吃完的存货,宛如割肉放血痛心不已,前所未有地痛恨加班。
雪见未枝和伏黑惠去博多的前几天五条悟回去过一趟,因为时间太短没有与她碰面,只留下冰箱中补充的甜食代表他曾经来过。
放在冰箱最中央的蓝莓芝士蛋糕是五条悟排队等了好久才买到的!本来准备把任务收个尾就回去吃,谁知道仙台这边的事情刚刚平歇,别的地方又出了麻烦事,出差时间再次暴增。
没有休假,没有甜食,五条悟被加班重创的心在滴血。
他已经很心痛了,电话那头的坏小孩还继续为他两肋插刀。
“我到家了。哇,一整个蓝莓芝士蛋糕在冰箱里等着我,还有蛋挞、慕斯冰淇淋、牛乳盒子……咦,上次买的奶油泡芙也有剩。”枝枝坏心眼地给吃不着的五条悟报菜名,她用肩膀夹着手机,将蛋糕盒子端到茶几上。
“现在开始写报告。”雪见未枝摊开纸笔,给五条悟同步播报,“在写之前先吃一口蛋糕,啊呜。”
五条悟闭了闭眼,将吃播电话拿的离自己远一点。
软绵沙甜的奶油,小灯笼似的蓝莓星星点点缀在蛋糕胚体上,同色的果酱勾勒诱人的光泽,巧克力豆四处滚落。切块的黄桃和菠萝果肉藏在淡黄色的蛋糕里,周围撒上一层香甜细腻的枫糖粉。
蛋糕被冰箱冰过,口感偏冷,在炎热的盛夏吃一口冰爽从嗓子一路蔓延至全身,甜而不腻,有着让人一口气吃完的神奇魔力。
小耗子光明正大地在家偷食,一口又一口嗷呜嗷呜,奶油沾在红润的唇边被舌尖抿去。她吃得好开心,鼻尖上一点乳白随着轻快摇摆的身体晃来晃去,也顾不得用手背擦下。
连勺子上的蛋糕都被她心满意足地舔尽,轻微的水渍声被收音极好的手机传到万里之外男人的耳边,腹中的食欲像被一根锋利的银钩狠狠勾起,连带着整个胃部烧心一样疼。
“我饿了。”五条悟半仰着靠坐在转椅上,用手遮住眼睛痛苦地说。
第25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五天
大半夜, 没有哪家蛋糕店24小时营业,哪怕伊地知以死谢罪也买不回五条悟指明要的高档定制限量蓝莓芝士蛋糕。
他不缺甜食,任务途中跑去买的伴手礼被五条悟吃得七七八八, 喜久福的包装袋堆成高高一座山。
五条悟捏着一只注满奶油的泡芙往嘴里送。他一口吃掉满满一只泡芙,腮帮鼓起一块儿, 溢出的奶油被大拇指随意抹去。
以往颇受五条悟喜欢的泡芙现在怎么吃怎么不够甜, 千好万好唯独缺一点灵魂,不够味。
“被她闹得连喜久福都不香了。”五条悟不爽地咂舌。
男人的舌尖抵了抵上颚, 吃下不少甜食后烧心的胃丝毫没有收敛, 叫嚣着不满足。
越得不到越是惦念。他原本也没有那么渴望那块蓝莓芝士蛋糕,都是雪见未枝的错,故意打电话过来吃得那么甜,听得他喉咙发痒。
一块蛋糕有什么了不起,明天店铺一开门他就瞬移过去买十个八个随便吃,馋死枝枝。
五条悟躁热地起身,口腹之欲得不到满足让高大的男人整个人恹恹的, 根根分明的雪白眼睫垂下,像只捕猎前竭力忍耐饿意的凶兽。
连轴转一个月不停歇的工作压力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被遍布枯裂缝痕的褐土草草掩盖,亮红的岩浆蛰伏流淌, 犹如睁开一只眼的深渊之龙。
五条悟走进淋浴室, 直接打开冷水。
撤下无下限术式,水纹亲吻上天眷爱的肤理。盛夏时节冰爽的水流让他心情好了一些,将脑子里因为和烂橘子们交谈产生的暴虐情绪倾倒入水。
“呼。”五条悟呼出一口气,将被水淋湿黏在皮肤上的衣服囫囵脱下扔进脏衣篓。
一米九的高大身材站立在淋浴间中央, 喷头打湿雪白的发丝, 滴滴水珠顺着发尾滑过脸颊, 最后没入白雾水汽之中。
五条悟的身材没有健身房教练那么夸张,他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在常年战斗中炼出的力量感,令人血脉喷张。腰腹有力,体型修长,线条干净利落,压迫感十足。
凉水倾盖而下,五条悟捞起放在防水袋中的手机看了一眼:“这个点,应该睡了?”
雪见未枝的吃播播到一半被报告搅得无法继续,五条悟不满自己吃不到甜食的现状,揪着报告书提出不知道多少个无理取闹的要求,闹得小姑娘苦哈哈地咬笔头冥思苦想,干脆挂了电话。
损人不利己的无良教师心里爽了,哼着歌计划明天买十个同款的蛋糕摆在一起拍照馋枝枝。
洗完澡,五条悟潦草地擦了擦头发,顶着一头半湿的白发将自己砸进柔软的床铺间。
他闭上眼,准备入睡。
十秒后,湛蓝的苍空之瞳猛地睁开。
窒息,一阵微妙令人不反感但切真存在的窒息感包围了五条悟,从四面八方压制而来。
用比喻句形容一下:他仿佛整个人连头到脚被某个人抱在怀里。
先来确定一个事实——五条悟一米九,实打实的净身高,不掺水。
什么人能把他从头到尾一起抱在怀里搂住?三米巨兽吗?
白发青年翻身坐起,古怪地摸了摸后背。
没有错,后背上被一双手臂抱住的触感鲜明,他的鼻尖埋在某个更柔软的地方,整张脸都被肉肉的软绵绵包围。
有一说一他其实觉得挺舒服,就是太莫名其妙了一点。
“怎么回事?”五条悟摸不着头脑,“有咒灵半夜不睡觉搞偷袭?”
不可能,哪里来的咒灵能突破无限的绝对防御给五条悟带来实质性感触?
神明赐予的六眼仔仔细细审视周围,终于,五条悟在虚空中看到一道咒力波动。
是他自己的咒力。
这就很奇怪了。
五条悟彻底睡不着了,他兴致勃勃地翻身坐起,将虚空中的咒力勾到手里。
六眼能看穿任何咒力痕迹、破解一切奥秘,在五条悟碰到咒力的那一瞬,他的感官向遥远夜空的某处无限蔓延。
蓝牙已连接,开始共振。
入眼是一片令人安心的黑暗,身边人呼吸绵长,五条悟的鼻尖萦绕淡淡的暖香,嗅不出是什么味道,有种说不出的好闻。
他试图眨眼看得更清楚,却发现自己没有眼皮?
没有人会给毛毡玩偶缝眼皮,它被制造出的意义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守卫每个女孩子的梦境。
五条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短手、小短腿,又揪起身后软趴趴垂下的尾巴。
好家伙,这是玩的哪一出?
他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五条悟曾给枝枝最喜欢的猫咪玩偶注入过咒力,误打误撞做出了一个半成品咒骸。
这只猫咪咒骸别的功能尚且没有开发,唯一开发的那个正是今晚五条悟窒息的源头——感官共振。
“……我怎么不知道她有抱娃娃睡觉的爱好?”五条悟隔空给咒骸输了点咒力,猫咪划拉小短手试图从少女的怀抱中挣出。
察觉到怀里的毛茸茸要跑,雪见未枝下意识收紧了手臂。
五条猫猫生无可恋地踢了踢腿,粉色的猫舌头吐在外头,生动形象地演绎一只吊死鬼的绝望。
救命,要窒息了求求。
猫猫拳啪啪啪连击,五条悟打特级咒灵都没这么费力气过,好不容易撬开一丝空袭,他立刻控制五条猫猫远离可怕的人类。
“悟喵……不要跑……”睡着的小姑娘含糊地嘟囔,她翻了个身,闭眼在床上摸索,“乖乖,让我抱抱……”
五条悟被“悟喵”这个称呼绊地停了一秒,少女柔软的手向后一勾,五条猫猫咕噜咕噜滚回原位。
“真乖。”雪见未枝半梦半醒地低头在猫猫脑袋上亲了一下,“乖宝不闹,我好困。”
湿润的唇一触即离,五条悟只感觉额头被伴着湿雨的微风吻过,瞬息后连一丝痕迹也无留下,如同错觉。
大半夜的,他被学生非礼了,这到哪里去讲理?
雪见未枝睡得神志不清居然还能和玩偶说话,声音又软又轻,像含着软绵的甜糕,乖来乖去地哄了五条猫猫好半天。
五条悟本尊躺在酒店king size的大床上看天花板,听小姑娘哄猫猫玩偶睡觉。
“悟喵……她可真会取名字。”男人磨了磨牙。
名字是最短的咒,相似的外表、同源的咒力最后加上作为联系的姓名,咒骸不成形才是怪事。
“雪见同学,目无尊长,没有丝毫对恩师的敬意。”五条悟耳边左一句乖乖右一句乖宝,听得他神情麻木,“现判处喜久福没收之刑。”
看到这袋伴手礼了吗?他全吃光啦,一个都不给你!
“噜噜噜,我们乖宝睡觉觉,睡觉觉长高高,养肥宰来吃香香……”雪见未枝人已经睡着了,灵魂却撑着一口气哄悟喵。
哄睡童谣唱着唱着变了味,她咿呀一声,戏腔开:“今儿给您来一出悟喵三吃,凉拌红烧卤猫爪,清蒸糖醋加点盐,椒盐爆辣滋味妙,醋溜酸菜有点甜……”
不要再唱了!五条悟好饿好饿好饿他真的好饿。
“上辈子杀猪下辈子教书,杀的猪变成教的书。”五条悟双手合握交叠放在胸口,将雪白的床单往身上一裹,安详闭眼。
别报菜名了,给他唱个哈利路亚不是更应景?
趴在雪见未枝床上的悟喵听完了自己无数种烹饪技法,非常敷衍地拍了拍自己的小短手。
唱得好,能睡觉了不?
能了,雪见未枝硬撑着哄猫猫的灵魂倒地,回归她满是蛋糕和棉花糖的梦境。
“晚安……五条老师……”困得不行的枝枝砸吧下嘴,把猫猫玩偶往胸前一压,下巴搁在猫猫头顶,再起不能。
五条悟才因为那句“五条老师”有点晃神,突然,先前放松的窒息感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将他整个人压入柔软之中。
好像陷入无数颗布丁铺就的泳池,四面八方都是甜丝丝软绵绵的香味。
“……我什么都不知道。”半晌,五条悟平静地说,“五条老师又做错了什么呢?”
五条老师什么都没做错,错就错在那日他不该手贱往咒骸里输入咒力。
前日的因今日的果,天道好轮回。
五条悟决定睡觉,人不能不睡觉。就当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明天起床他就给雪见未枝寄一箱高数考卷回去,教教倒霉学生尊师重道的基本礼仪。
最起码,她不能对着一只叫悟喵的玩偶叫乖乖。
乖宝也不行,大人不要面子的吗?
“我要告诉枝枝,她要向尊敬五条老师一样尊重悟喵,把她的蛋糕、糖果和粗点心虔诚供奉给老师。”五条悟满意点头。
而不是大半夜对着悟喵报菜名,硬生生把五条悟听饿到抓心挠肺。
五条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深切接受了悟喵这个名字并将自己与枝枝怀里的猫咪玩偶画上等号。
雪见未枝,世界一级洗脑大师。
过了半个小时,五条悟适应了被布丁包围的窒息环境,飞快入睡。
几个小时后,包裹他的窒息感消失了。五条悟在睡梦中隐约觉得腰腹隐隐闪过一抹痛感,他没当回事,继续睡觉。
第二天早晨,雪见未枝被闹钟吵醒,她一边把手握成拳困倦地揉眼睛一边在床上拍拍:“乖乖起床啦……咦,悟喵呢?”
小姑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半跪在床上翻找。
“在这里。”雪见未枝趴在床边伸手去够滚落在地毯边缘的白色猫咪玩偶,她给猫猫顺了顺毛,“乖宝,你怎么滚到床底下去了?”
她依稀记得,昨晚悟喵也是在某种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肯好好睡觉。
“不愧是夜蛾校长织的毛毡,好高科技。”枝枝满脸赞叹。
“是自己滚到床底下去了吗?”雪见未枝把娃娃放好,困惑地自言自语。
不,悟喵玻璃珠制成的两颗蓝眼睛写满冷漠。
是你把我踢下去的。
上半夜一口一句乖宝叫人家小甜甜,下半夜嫌人家妨碍你翻身一脚踹飞五米开外。
小同学,欺师灭祖,你下一个月甜食没了。
另一边,五条悟难得睡了个好觉。
他本以为无处不在的窒息感会让他警惕难以入眠,但或许是梦中那股清淡甜美的味道很像五条悟最喜欢的一款甜食,他被甜香包围着,好似一只蜷缩在太阳伞底下睡觉的猫。
毛发被人温暖舒适地轻柔梳理,闭眼看不到刺眼的阳光,也不担心积压在肩上的任务倾颓而下将人压垮,温柔的手轻轻抚过脊背,骨子酥酥地只想伸个大大的懒腰继续呼呼大睡。
窒息感消失的时候抚在脊背上的那只手也没有了,空落落的。五条悟想让她继续给自己顺毛,却感受不到熟悉的气息。摊开肚皮的大猫缩起身体,不安稳地陷入空茫的梦境。
怎么不继续摸了呢?是他的皮毛不够柔软漂亮吗?梦中的大猫不满地嘟囔。
等五条悟醒来,他已经不记得昨晚的梦境,只依稀觉得吃到了超级美味的、他最喜欢的甜点。
一个又一个诱人的图案在脑海中滑过又被一一划去,准备出门觅食的男人站在玄关思考了好一会儿:“奇怪……哪一个是我最喜欢的?”
都是他喜欢的美味点心,可是“最”在哪里?
“算了,”思考得不出结果,五条悟将之归结于大早上的奇妙念头,很快抛在脑后,“今天说好要买十个蓝莓芝士蛋糕馋枝枝的。”
重度甜食爱好者五条悟拥有全日本几乎所有高档蛋糕店的VIP,他将黑卡和VIP卡一起递给店员,在全店人“这人好能吃”的目光洗礼下面不改色地拎走十个蛋糕。
十块脸盆大小的蛋糕一字排开,五条悟用手机拍了一张,发送给被他改备注为【逆徒】的雪见未枝。
【逆徒:!!!】
【Good-looking-guy五条老师:真可惜,我们枝枝一口都吃不到(猫猫装模做样叹气.jpg)】
【Good-looking-guy五条老师:昨天晚上枝枝吃得好香,我没忍住把要给你带的喜久福吃完了,真遗憾。】
【逆徒:……五条老师,吃这么多小心中年发福(轻轻)】
逆徒怒而将恩师拉入黑名单,五条悟对着消息后的红色感叹号耸耸肩,愉快地拿起勺子。
他挖了一勺雪白的奶油送进口中,眉峰微皱。
“不甜。”
五条悟干脆挨个尝了剩下的九个蛋糕,不够甜不够香不够细腻不够好看,一模一样十个蛋糕从头吃到尾,愣是没有一块让他满意。
仿佛这十块新鲜出炉的蛋糕加起来都比不上昨晚那块在冰箱中冷藏了三四天、风味早不如前的蓝莓芝士蛋糕。
“邪门……”男人扔下勺子,没好气地说,“难道有人给我下蛊了?”
第26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六天
真正的逆徒勇于面对一切无理取闹的教师。——柴可夫斯枝
雪见未枝大早上收到五条悟的蛋糕十连击, 她愤怒地“诅咒”了自己的恩师,爆手速将五条悟拉进黑名单,狠狠关入小黑屋。
太过分了!说好要给她带喜久福的, 这个出尔反尔没有信誉的男人!黑名单是他唯一的归宿!
只把五条悟拖进黑名单还不够解气,雪见未枝冲进房间将大摇大摆躺在枕头上的悟喵拎起来摆弄,让它贴着墙壁站立罚站。
“不讲诚信的大人没有资格睡床。”枝枝冷酷地说, “罚站!禁闭!没有晚饭!”
悟喵:……
本体做的事,与我小猫猫有什么关系?咒骸没有人权的吗?
不好意思,没有。连坐了解一下?
雪见未枝在房间里盯梢了一会儿,五条猫猫老老实实贴着墙角用举手投降的姿势罚站, 一动不动,诚恳又乖巧, 看起来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真反省。
她满意地点点头, 回客厅继续写任务报告。
少女的身影一消失在转角, 五条猫猫立刻倒地一滚,枕头蹦迪。它尾巴得意直甩地在床上给自己踩出一个完美的舒服小屋, 窝在枕头上悠哉悠哉地摊开肚皮。
逆徒赶报告, 本体忙出差, 唯有小猫咪偷得浮生半日闲, 美哉美哉。
半个小时后,雪见未枝突然出现在房间门口:查岗!
小姑娘狐疑地看着贴墙举手站好的白色大猫,绕着它缓慢踱步, 仿佛班主任一双鹰眸搜寻藏匿手机的学生。
悟喵:乖巧.jpg
“乖宝真听话。”她把悟喵抱起来撸毛,从脑袋撸到尾巴,轻描淡写地说, “不要学五条老师哦, 不然我只能把你放进洗衣机洗白白再拎着耳朵晾到晒衣架上了。”
在滚筒洗衣机中加入足以淹没三只悟喵的自来水、洗涤剂、洗衣粉和柔顺剂, 选择洗涤、脱水、甩干三重模式,疯狂旋转五个小时,离心力足以将人的五脏六腑甩出太平洋,将人压成一块脱水小饼饼。
从洗衣机中取出洗白白浑身薰衣草香的猫猫玩偶,在中午十二点烈日灼灼的时候,用晾衣夹夹住两只尖尖的小耳朵迎风晾晒,直至夕阳西下。
一套流程下来,对咒骸而言不亚于满清十大酷刑,非常恐怖。
五条猫猫安静如鸡。
难以置信,世界上居然有这种大半夜硬撑着不睡觉对玩偶报菜名、恰代餐搞连坐威胁无辜猫猫罚站的奇女子。
雪见未枝:要怪就怪你的本体,为什么要为难枝枝的报告?
你知道编一份报告有多难吗?比小学生写日记还难,她从小到大只有写检讨的经验,咬笔头到头秃。
一份报告写了整个上午,直到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雪见未枝才停笔,大大地伸个懒腰。
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房子空荡荡的。阳光被窗帘拦在外头,屋内只有沙发上滚落的毛绒玩具和少女作伴。
“我觉得一个上午足够五条老师反省自己的错误了。”她自语道,打开手机将五条悟从小黑屋中放出来。
早晨的消息仍然停留在最后一条,雪见未枝犹豫了一下,在表情包中挑了个猫猫探头的图片发送过去。
【一只成熟的海鞘:我来也(猫猫探头.jpg)】
几乎在雪见未枝发消息的那一瞬间,五条悟秒回。
【Good-looking-guy五条老师:视频.avi】
视频内存居然不小,缓冲花了些时间,雪见未枝一边咬着筷子打开外卖一边等待播放。
五条悟严禁雪见未枝进厨房,他亲自做了一块门牌挂在厨房门把手上:“枝枝禁止入内,狗勾可以”,把枝枝郁闷得不轻。
附近的外卖她吃过一轮,今天点的是超奢华的炸虾外卖。
炸虾个头大,表皮炸的金黄焦脆,肉质胶弹有嚼劲,浅色的沙拉酱和红彤彤的番茄酱交替淋在炸虾外表,颜色鲜亮讨喜,勾引食欲。配菜有微辣的腌黄瓜、清爽的圣女果和酸甜的海苔梅干饭团,还有一碗香喷喷的玉米蘑菇浓汤。
枝枝咬了一口炸虾,脆脆的金黄色表皮咔嚓被咬开,露出Q弹的虾肉。她幸福地眯起眼,准备下第二次筷子。
这时五条悟发来的视频正巧缓冲结束,开始播放。
入眼是一只通红的波士顿龙虾,虾身切开露出白肉,虾肉上淋满一层蒜蓉和特配的褐色酱汁,让人食指大动。
镜头拉高,配松露的鹅肝、七成熟的肉眼牛排和三层的英式下午茶甜点拼盘出现在屏幕上。
对枝枝的偏好非常清楚的五条悟着重拍摄了三层下午茶甜点:黄澄澄的蛋挞、配色错落有致的小牛肉火腿三明治、颜色鲜亮的水果沙拉、浇满糖浆的蜂蜜厚多士、精致的红丝绒蛋糕、清新的抹茶芝士……
隔着一层屏幕都能嗅到甜蜜的香气,感受丝滑奶油在舌尖抚过的温柔魅力。
雪见未枝嘴里的炸虾瞬间就不香了。
视频走到尾声,某个假惺惺的凡尔赛大师发来消息。
【Good-looking-guy五条老师:天天吃这个我都有点腻了,好怀念家附近的外卖。】
这个人什么意思?!那就不要故意发过来馋她啊!
恶毒!恶毒的大人!
雪见未枝愤愤地把炸虾咬得咯吱咯吱响,美味的虾仁无法熄灭她的怒火,她决定吃完饭就去把悟喵洗白白。
对不起小猫咪,是你的本体先不做人。
五条悟爽了,他一点不意外自己接下来发送的几条消息后面都跟着大大的红色感叹号,就像愤怒的小姑娘站在手机屏幕上跳脚一样气势汹汹。
他拿起一块牛肉三明治咀嚼,修长的手指一格格按过号码,“嘟”的一下过后,夜蛾正道“喂”了一声。
“是我。”五条悟指尖夹着手机转动,懒洋洋地说,“最近事情太多,我不一定可以在开学前赶回来,先让辅助监督给枝枝上一段时间的课。有好的人选吗?”
他出差是常态,夜蛾正道猜到五条悟可能会赶不回来,他手里正拿着几份辅助监督的名单。
“有一位。”夜蛾正道抽出一份档案,“二级咒术师转职辅助监督,自请想成为雪见未枝的专属辅助监督。”
“哦?”五条悟有点惊讶,“是枝枝的追随者?她才多大就有人要投名效忠?”
咒术界有派系之分,通常是以禅院家、加茂家和五条悟本人分作三派,也有格外杰出的一级咒术师被人追随。
强者为尊,越是强大的咒术师越有人甘愿投效,比如受到五条悟恩惠的五条派系与在诅咒师一脉名声大噪的夏油杰盘星教一系。
另一位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追随者也不算少,只是她太过划水,不常在咒术师出没,派系凋零。
新的特级咒术师诞生,也意味着新派系的出现。
只是雪见未枝情况特殊一些,她本人是五条悟的学生,天然属于五条家派。按道理她的追随者也该是五条悟这边的人,可夜蛾正道报上来的名字非常陌生。
“姬井裕子?”五条悟皱眉,“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我去查过,她是一个小咒术世家的末裔,家庭中只有她继承术式。”夜蛾正道说,“她本人没有在咒术高专就读过,成年后与其他咒术师搭档以完成富商委托谋生。一年前同伴死于委托任务,姬井裕子自此在咒术界销声匿迹,于近期回归。”
“她回归的第一件事是从咒术师转职为辅助监督?”五条悟屈指敲击座椅扶手,“二级咒术师虽然对我而言很弱,但薪酬和地位方面比辅助监督高很多吧?”
只有自知没有天赋的四级咒术师才会考虑走辅助监督的路线。姬井裕子很年轻,未来甚至有跻身一级咒术师的可能,是什么让她甘愿低下头颅,宁可自降身份也要留在雪见未枝身边?
“姬井裕子本人给过我回答。”夜蛾正道说,“在博多特级咒灵任务中,雪见未枝救过她一命。”
“好像是有这件事。”五条悟回忆了一下,发现雪见未枝没怎么提她救下的那个两人,“那孩子似乎不怎么记得被自己救过的人的名字。”
“确实。”夜蛾正道拿着新鲜出炉的雪见未枝版任务报告说,“她的报告书和你有得一拼。”
枝枝努力写了一个上午的报告书让夜蛾正道头疼不已,她拿出给福泽谕吉写检讨的本事,硬生生把一份严肃的报告写成一篇小学生春游作文。
就算是五条悟都不会在报告中花一页纸描述博多的豚骨拉面有多么好吃,却只用一段话十个字描述特级咒灵的祓除过程。
枝枝:咒灵又不能吃,它哪里能和豚骨拉面比!(超级无敌理直气壮.jpg)
“哈哈哈报告拍照给我一份,我要留枝枝的黑历史以后嘲笑她。”五条悟当场笑死,“这么说,这位姬井裕子小姐是想学田螺姑娘报恩咯?”
“她的态度很诚恳。”夜蛾正道说,“而且姬井裕子是东大数学系的毕业生,成绩很好。”
他答应过福泽谕吉,不会把他们家小姑娘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数学成绩重新拉跨。
五条悟突然有点不爽:什么意思,难道五条老师的数学课堂不够妙吗?
竟敢和他争夺咒术高专第一优秀教师的宝座,big胆!
夜蛾正道:“人家有教师资格证,你没有。”
一击必杀,五条悟一败涂地。
“好吧好吧。”没有教资的失格教师转移话题,“那就先让她教一段时间。无论姬井裕子是真的想报恩追随枝枝,还是别有用心,那孩子应该都可以解决。”
纵使年幼,特级就是特级。绝对实力压制,任他万般阴谋千般算计皆不堪一击。
夜蛾正道挂断电话,短发女人的照片印在白纸黑字的资料上。
这是一份很漂亮的简历,漂亮到出现在辅助监督一栏时令人诧异的地步。
很难想象一位东大毕业、资格老练、战斗经验丰富的二级咒术师会愿意做一份类似于后勤保姆的工作。
辅助监督不需要战斗,他们往往充当咒术师的司机、厨娘、代购、无情的放帐机器、两面夹心受气包、写报告工具人、后勤标兵等角色,非常辛苦,社畜本畜。
如果不是因为爱或者没钱,谁愿意年纪轻轻争做打工人呢?
姬井裕子有钱,所以她是因为爱。
夜蛾正道将目光投向姬井裕子申请书的最后一行。
为什么选择这份工作?
锋利的字迹宛如刻刀刺入骨血,蜿蜒开出血色的糜艳花束:
【她是我的天使。】
沸腾的狂热如血泵上涌,喷化成水雾迷失人的双眸,冷静背后藏着歇斯底里,温和皮囊之下翻滚尖啸的海浪。
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信仰亦然。
背负诅咒的那个孩子,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夜蛾正道将档案放回桌面,他从窗外眺望亘古不变的干净蓝天,热浪席卷整座城市,夏蝉合鸣。
屋外蝉鸣阵阵,屋内干净的檀香烟雾袅袅,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一杯茗香的浓茶推向茶几对面。
“你想好了?”佛教气息浓郁的袈裟披在身上,随意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的男人黑发散落,他眼尾上挑,像只不紧不慢的黑狐狸。
“是。”短发女人抿了一口茶,姬井裕子肯定地说,“请让我去吧。我会让她成为我们的家人。”
“十五岁的特级咒术师当然有被拉拢的资本。”夏油杰望着升起的白烟,声音淡淡,“可雪见未枝是五条悟的学生,你想过卧底任务被发现的后果吗?”
看透一切的六眼,与那双苍空之瞳对视的人灵魂将如水洗般透明了然,被一眼看尽。
二级咒术师,连五条悟一发【赫】都接不下。
“我不在乎。”姬井裕子平静地说,眼神毫无畏惧,“只要能留在她身边,我什么都不在乎。”
“好吧。”夏油杰不再多说,“期待你的好消息。”
教祖大人日理万机,没做一会儿夏油杰就被美美子和菜菜子叫走,姬井裕子独自在和室中静坐。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咒术高专的人还没有给她回消息。很快要到开学日,没有消息几乎等同于落选。
“我不可能落榜。”姬井裕子咬牙,“除了教师资格证外我还有新东方厨师培训班结课证书和《语言的艺术》公开课满分答卷,研习过《教你如何挽回渣男的心——十万个缝纫小技巧》、《月嫂的自我修养:如何成为团队中不可或缺的奶妈》、《青春叛逆期?不,是你不懂孩子》……”
“没有人会比我更适合辅助监督的岗位!咒术高专!你们最好没有黑幕!”
第27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七天
“天凉了, 是时候把五条老师放出来了。”
十月,从盛夏步入凉秋,被五条悟凡尔赛视频气到的雪见未枝一连让悟喵在床上罚站了一个月才消气。
鸡掰猫不配睡床, 靠墙边站好!
五条猫猫:我迟早要把本体宰了煲汤(握紧猫猫拳)。
窗外的枫叶红得亮眼,洋洋洒洒落下的样子让人怀念薄雾飘渺的温泉和煮得嫩嫩的温泉蛋。
雪见未枝把悟喵捞起来抱进怀里,哼哼唧唧地打开黑名单, 将里面唯一一名光荣成员放出来。
Good-looking-guy五条老师重见天日,十几条消息一下涌出,满满占据她的手机通知栏。
雪见未枝诧异地挑眉,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一张张诱人的照片跃入眼帘。
北海道的秘制草莓冰沙、京都的红豆丸子汤、名古屋的芒果班戟、仙台的毛豆生奶油味喜久福、池袋的巧克力泡芙、涩谷的翻糖蛋糕……
和诱人甜品一起入镜的还有一只碍事的手,得意洋洋地比出耶的手势, 看得雪见未枝拳头梆硬。
五条悟居然特意把自己咬过一口的甜食拍给枝枝看!有什么能比清清楚楚整整齐齐的牙印更气人呢?简直是贴脸嘲讽枝枝吃不到。
她就不该心软把他放出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无耻之人。”雪见未枝对伏黑惠说, “这个被黑暗腐蚀的世界啊!人心是最肮脏的坟墓, 即使爱的战士雪见少女一刻不停奔赴在世界战场上也无力挽救——正义的使者伏黑哥!你是否有觉悟与吾一同拯救世界!”
“没有,走开, 别挡路。”伏黑惠无情三连。
雪见未枝抱臂在寒风中与伏黑惠对视,寸步不让。
“不要。”小姑娘委屈又理直气壮地说, “你不许走, 陪我玩。”
伏黑惠深吸一口气,他意示一旁的津美纪先走不用等他。
幼小但可靠的伏黑哥拿出手机,指着锁屏的数字:“看, 这是什么?三个字, 读出来。”
“星期一。”枝枝老老实实地念。
“我还以为你不识字。”伏黑惠冷漠脸, “星期一, 我和津美纪上学要迟到了, 别挡路。”
雪见未枝还是不让, 她要做整条街最靓仔的路障。
“你不用上学的吗?”伏黑惠绝望反问。
“我难道有学可以上吗?”雪见未枝比他更绝望,“开学一个月了,你看到过五条老师么?”
没有。
他们的监护人人间蒸发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在茫茫人海中找五条悟的难度直逼小蝌蚪找妈妈。
伏黑惠语塞,他看着挡在前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雪见未枝,不想迟到的心让他果断做出决定,直接比出手影:
“脱兔。”
他愿意耗费咒力维持一天的脱兔给雪见未枝玩,也不要因为迟到被拎到国旗下检讨,伏黑哥不要面子的吗?他代表的可是全体不良少年的脸面!
开学第一天就打遍全校无敌手的伏黑哥要注意一下个人形象,至少国旗下讲话还是免了。
毛绒绒的兔兔一拥而上,伏黑惠以超出他这个年龄的矫捷身手迅速跑路,头也不回像背后有狼在撵。
以毛绒绒换自身安危,伏黑哥能屈能伸!
“惠跑了。”寂寞的枝枝抱着寂寞的兔兔寂寞地站在路边等车。
这个男人好狠的心,他不知道兔子太寂寞是会死掉的吗?
伏黑惠:你以为自己是安哥拉兔吗?不,你是哥斯拉兔。
“雪见小姐?”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雪见未枝旁边。
车窗降下,姬井裕子对足以淹没车辆的兔团视若无睹,温和地对雪见未枝说,“今天是想去高专上课还是在家里学?”
“家里。”枝枝把兔子顶在头上,坐进车中,“今天要讲什么,裕子?”
“今天嘛,”姬井裕子一边开车一边用后视镜隐蔽地注视雪见未枝,“想听诅咒师的事情吗?”
只要不是学数学,枝枝什么都可以。
雪见未枝带着姬井裕子和一大团脱兔回家,姬井裕子不是第一次上门辅导,因此她很清楚雪见未枝到家第一句话一定是——
“门口为什么不能摆两只石狮子呢?”枝枝充满遗憾地说。
她在门口贴了一张李逵的大头照辟邪,门口贴的是驱魔阵法,就差两只石狮子镇宅。
因为物业每天必要来这一层巡逻一次,就是为了防止这位可怕的业主趁半夜吭哧吭哧搬两只石狮子回家,震撼他们一整年。
“如果你真的很想,也不是没有办法。”姬井裕子不想让雪见未枝失望,委婉地提议道。
虽然她的办法可能有点血腥暴力。
“还是算了。”枝枝和黑脸的镇门李逵对视,“五条老师说李逵与石狮只能留其一,我选李逵。”
就冲这位门神能把半夜开门进屋的五条悟吓到这一点,她留定他了。
毛茸茸的脱兔涌入屋内,蹦蹦跳跳占据沙发。雪见未枝从冰箱中拿出两块慕斯蛋糕放在茶几上,顺手从茶几下抽出自己的笔记本。
来吧,她准备好迎接知识的风暴了!
黑发的小姑娘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摊开放在腿上。她的左眼被纱布蒙住,没有露出那只让姬井裕子心折不已的澄红之瞳,黑色的choker隐没在衣领下,尾端的金属扣闪过暗色的光泽。
完全解放的她是什么样子?姬井裕子想想就激动到无法控制自己。
为什么要为脆弱的普通人压抑自己呢?你的力量如此美丽,合该绽放璀璨夺目到将一切燃尽。
加入我们,在更美好的新世界找回你自己。
姬井裕子慢慢地讲述诅咒师的由来和他们赖以生存的生意,她做过几年诅咒师,知道很多有意思的内幕。
比如有一个术式类似于易容的诅咒师,他最赚钱的生意就是在客户要打离婚官司却找不到对方出轨证据的时候一键cosplay给客户摆拍。为此他不仅穿女装贼溜还多次亲临替身文学现场,生活多姿多彩,狗血与酸爽齐飞。
再比如一个一旦发动术式就会变成小孩子的诅咒师,他因为沉迷于M记新出的儿童套餐玩具盲盒疯狂使用术式,最终导致咒力枯涸无法解除术式被好心人送进走丢儿童认领所。
后来因为托儿所的儿童餐过于好吃,他开始不断碰瓷托儿所,直到被民警识破送进少管所一日游。又因为少管所的饭很难吃,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拜托儿所的厨师为师专心研习厨艺,自此退出咒术界。
姬井裕子从诅咒师界的相声艺人一路过度,慢慢科普圈内地位不同的诅咒师,在经历多重转折后,她总算“不经意”提到了夏油杰。
雪见未枝听得津津有味,她晃了晃小腿:“也就是说,夏油杰是最厉害的诅咒师吗?”
“是的,他和雪见小姐一样是特级咒术师。”姬井裕子愈发谨慎,“盘星教原本是崇拜天元大人的组织,在夏油杰担任教祖后进行了一系列改革……”
哦,她懂,企业转型,这位教祖还挺有商业头脑。
雪见未枝眼中的转型:积极构造人类命运共同体,合作共赢。
夏油杰眼中的转型:不听话我就把你们这群猴子都杀了.jpg
姬井裕子深知潜移默化的道理,想在五条悟手下抢人,就得靠日积月累滴水穿石的毅力。
先给她留下一个盘星教很nice很不错很靠谱和谐美好大家庭的第一印象,之后的安利还会卖不出去吗?姬井裕子自信满满。
她对普通人的厌恶发自内心,因此对夏油杰十分推崇,话里话外都在夸。又因为姬井裕子现在很能理解美美子和菜菜子对夏油杰的信仰崇拜心理,她不自觉一路发散到他们教祖的个人魅力与被收服的下属身上。
姬井裕子的本意是想用美美子菜菜子的个人崇拜类比自己对雪见未枝的爱意,然而她说得实在是太隐晦,枝枝没听出来。
聪明的枝枝只听出了一件事:这个盘星教不对头!
没有企业规划没有天使投资,纯靠画大饼召集员工,靠外包解决员工工资问题。
这是什么?这是传-销!盘星教是个传-销窝点啊!
“裕子。”雪见未枝一脸严肃地打断姬井裕子的演讲,“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被人骗了?那个叫夏油杰的男人是不是玩弄过你的感情?”
姬井裕子:???
她不是别瞎说,她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姬井裕子想要解释,枝枝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我都懂,你一定很难过很伤心吧?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总是很多的。”
“我有一个挚友非常擅长解决女性的情感问题。只有渣男才懂得如何对付渣男。治君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不信还有比他更会玩弄少女感情的芳心纵火犯!不要怕!爱的战士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少女的声音庄严正经斩钉截铁,姬井裕子被雪见未枝握住手,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谢谢妈妈,我今年都不洗手了,我要把我的手砍下来做成标本永远收藏!
“裕子?”雪见未枝牵着短发女人的手晃了晃,“你有听我说话吗?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非常好……你说的都对。”姬井裕子下意识地回答道。
话已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附和了什么,姬井裕子本欲最后挣扎挽回一下,奈何她一抬头就撞进雪见未枝黑曜石般的眼眸中。
黑色的这一只也好好看哦,她想,像无数繁星点缀的深邃夜空,温柔裹挟无数人的美梦。
“你说的没错。”美色之下,姬井裕子不容置喙地说,“夏油杰就是个渣男!”
第28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八天
能看透传-销头子的本质, 姬井裕子还不算无药可救,雪见未枝欣慰地松了口气。
她在新闻上看多了深陷传-销无法自拔、被警方解救后仍执迷不悟的小傻子,对自己的辅助监督感到十分揪心惋惜。
先礼后兵, 如果嘴遁无法拯救姬井裕子被渣男蒙骗的心灵,她只能选择采用一些物理办法。
枝枝:物理(掏出撬棍)。
没有什么问题是一榔头解决不了的,如果有, 就再加一锤。
大锤70小锤30,先打后付,童叟无欺。
盘星教是一个搞个人崇拜的邪-教组织,没想到啊没想到。
雪见未枝陷入沉思:被誉为最强诅咒师的夏油杰居然是一个熟练掌握诈骗话术、诱拐年轻女性传-销入教、意图人传人拐骗未成年上贼船的渣男!
如果不是聪明的枝枝敏锐地发现了他的阴谋, 她所剩无几的零花钱一定会被他骗光光!被欺骗感情的裕子也无法找回自己的公道!
“太可怕了。”枝枝喃喃,“骗财骗色, 连治君都不会如此无耻。”
太宰治都有下限, 夏油杰居然没有?他是被五条悟的“无下限”荼毒太久了么?
咒术师这行水太深, 有点怀念单纯的横滨了。
“你以后一定要离传-销渣男远一点。”枝枝叮嘱道。
姬井裕子微笑点头。
除了笑,她做不出别的表情。
对不起教祖大人, 绝对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她只是一时被美色所迷, 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会为教祖挽回尊严!请相信她!
姬井裕子生怕雪见未枝执着打击传-销窝点不放, 急忙转移话题,继续给她讲相声,呸, 讲诅咒师奇葩故事会。
万一她非要报警举报盘星教非法集资和偷税漏税怎么办……姬井裕子眼神乱飘, 心虚地盯着墙角。
那她, 大概也许可能, 会帮雪见未枝打报警电话……吧。
这不能怪我, 姬井裕子想, 我怎么能拒绝她的要求?那双眼眸只要染上一点点失望,我就会心悸到恨不得剖开胸腔,把心挖给她看。
姬井裕子不敢再涉及关于盘星教的话题,在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授课中她中规中矩地讲起其他内容,一边讲一边观察雪见未枝的表情,只挑她感兴趣的说。
“我感觉自己上学上了个寂寞。”雪见未枝堵住放学打架归来的伏黑惠。
伏黑惠脸上挂了点彩,因此不急着回家。他收下雪见未枝贿赂的冰淇淋,勉为其难做她的心灵垃圾桶。
“裕子讲课是很有趣啦,”小姑娘叹了口气,“但是哦,她真的太小心了,我感觉自己在裕子眼里大概只有三岁半。”
伏黑惠回了一个问号,雪见未枝一点理解障碍都没有地接收到信号,“裕子她,完全没有把我当作学生对待。”
“我在她眼里可能是种非人的生物。”雪见未枝耸耸肩。她咬了一口冰淇淋,声音淡淡,“只需要一味顺从讨好……不管是什么,总之不是和她一样的人类。”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睫垂下遮住了眼睛,伏黑惠看不清她的表情。
大约也不是难过的情绪,像是习以为常的感叹。
似乎被人当作异类是她早已经历过的事情,因此再遇到也只轻微感概,不值得费心太多。
像蜻蜓点过水面的涟漪,下一秒就散去。
伏黑惠听五条悟说起过武装侦探社,也听雪见未枝讲过在横滨鸡飞狗跳的生活往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似乎都没有不愉快的过往。
她的人生像一束蓬勃热烈的光,光明快乐地照耀过往与未来。只有顺着光路的起始看去,才会看到荒芜之地弥漫的厚厚迷雾。
任何人对雪见未枝的了解都从她七岁初始,那之前的七年藏在时间的阴影里消失无踪。镇守回忆的人安静地站在光源中央,将一切探寻的视线驳回。
被当作异类是七岁前的事情吗?父母双亡、特级咒灵出没、咒术界与异能特务科的博弈、寄人篱下……世界倾颓压在孩子稚嫩的肩膀上,那时的雪见未枝在想些什么?
幼小的异瞳女孩站在一片白茫之中,无人牵她的手。
在时光勾连成的隧道中,伏黑惠看到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为什么……你还是笑着的?
伏黑惠没有问,他既无探寻人过往的好奇心,也找不出话来安慰一个不需要安慰的人。
话说,知心哥哥的形象不是有个人比他更适合么?
被人充满距离感的敬畏、讨好且顺从、区别于任何人的不同者,那家伙不也是吗?
【伏黑惠:雪见说她很寂寞。】
【可疑的白发男子:???】
【可疑的白发男子:你欺负她了?惠不要那么小气嘛,枝枝只是很喜欢你的脱兔而已。】
【伏黑惠:我没有说不给她玩。】
【伏黑惠:我的意思是,她抱怨上学上了个寂寞。】
【可疑的白发男子:懂了,交给老师吧(大拇指)。】
伏黑惠收起手机,雪见未枝猫猫探头:“惠,你在给谁打小报告?”
“五条老师。”伏黑惠平淡地说,“我很好地转达了你的不满,他说他有办法解决。”
“欸,是裕子的事吗?”雪见未枝急忙摇头,“我很喜欢裕子的!五条老师想干嘛?怕裕子威胁他的优秀教师评选要给她穿小鞋吗?”
不对,五条悟本人就是咒术师最强硬的关系户,直接开除姬井裕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枝枝脑海中出现五条悟的身影,高大的男人冷漠地甩出一张支票:“一千万,离开我的学生。”
那身高、那语气、那造型,霸总本总!
下一秒五条悟就会给雪见未枝承包整座鱼塘,让她天天下水摸鱼。
“我才不要!”枝枝疯狂拒绝,“我就知道五条老师看中了我的深渊之炎!为了拯救世界而拥有火焰之力的枝枝不是专门给他烤鱼吃的卖炭翁!”
摸鱼杀鱼烤鱼一条龙,五条猫猫甩着大尾巴,眼神挑剔地看着自己的卖鱼小妹。
枝枝灰头土脸地一边往树枝中加火一边翻转烤鱼,无情的监工迈着猫步走来走去,尾巴啪地打在小姑娘手背上。
“动作快一点,没吃饭吗!”猫猫大声逼逼,戴在脸上的圆形墨镜发射出周扒皮的光芒。
枝枝抽泣了一下,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烟灰,佝偻着身体给白色大猫挑鱼刺。
“……不可以。”雪见未枝瞳孔地震,被自己的想象吓得不轻,“灰姑娘的恶毒继姐都没有这么邪恶!我要反抗!我要造反!枝枝永不为奴!”
伏黑惠:???
你在说什么?你是怎么从我打小报告这件事一路衍生到灰姑娘的?
他们的聊天可能错频了,也可能是雪见未枝脑子短路,伏黑惠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占据99%。
“没发烧。”伏黑惠收回贴在少女额头上的手,神情更加严肃,“我本来打算带你去医院看急症,现在看来已经没救了,你要不要跳河清醒一下?”
“啊这……治君不在我入水好浪费啊。”雪见未枝下意识地回答。
“?你真的跳过?”伏黑惠拨打急症电话的手微微颤抖。
“跳过,治君经常拉我一起殉情。”雪见未枝习以为常地说,“夏天无所谓,冬天我有咒力护体,治君倒是重感冒了一个多星期……不过他一好就继续了,是记吃不记打的典型范例。”
这个人有问题!伏黑惠恨不得捏着雪见未枝的衣领拼命摇晃:醒醒啊!你口中的治君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不要用一副“他只是个孩子,宰宰能有什么坏心眼呢”的语气谈起这种细思极恐的事情!
“五条老师打电话过来了。”雪见未枝扔下瞳孔地震的伏黑惠,“老师,你终于想起大明湖畔的枝枝了吗?”
她语气怨念,明显还没忘记那场“摸鱼小妹枝枝与五条猫猫地主”的戏。
迁怒,不需要讲道理!
“让枝枝觉得寂寞是老师的错。”五条悟开门见山,非常干脆地承认错误,“如果不是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因为无法学习而茶饭不思、整夜失眠、肾虚胃疲,整个人在ICU病房门口徘徊,我十分痛心。”
枝枝:你说了什么?
惠:我什么都没说。
雪见未枝茫然地移开电话看了眼屏幕,是五条悟的号码没错,但怎么他说的话枝枝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茶饭不思、肾虚胃疲?她昨晚解决了两个六寸蛋糕,今天还能再吃两个,干饭人枝枝人设不倒。
整夜失眠就更不可能了,熬夜掉发。枝枝很宝贝自己一头乌黑长发的,她刚刚批发回一箱霸王,连五条悟的份都买了,师徒一起护发。
五条悟没有给枝枝解释的机会,他先是三言两语把伏黑惠卖了,言明是惠打小报告,不是他瞎鸡掰乱诊断,要怪就怪惠。
随后白发青年自豪又轻快地说:五条老师可是咒术高专第一优秀教师,怎么可能不帮他心爱的学生解决问题呢?枝枝不要怕,不要担心,你再也不会寂寞了,因为——
“乖徒,让你感到寂寞是为师的失职。”五条悟快乐地说,“surprise!我给你快递回了一箱高数卷子!意不意外,开不开心?在我回来之前你先做卷子玩玩,保证每天都过的很充实。”
东风快递,使命必达!今晚就让你做到饱含老师浓浓爱意的数学卷子!
五条悟被自己感动到了,他真的是个很优秀的老师!年度感动东京十大优秀教师必有他的姓名。
“开心吗枝枝?”五条悟堪称温柔的问,声音中满是了然,“是不是很感动?哭出来也没关系的,我都懂。”
雪见未枝裂开。
不夸张地说,她身边的伏黑惠甚至听到了灰白石膏裂开的声音,咔咔咔咔连成一片。
这是怎样一副令人伤心的场面啊!她今天流下的泪是当初脑子里进的水,化作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五条悟感动了自己,却没能感动他的逆徒。
“……我真是谢谢你。”雪见未枝恍惚地说,“五条老师,我决定把家里供奉的古娜拉黑暗之神换成你的大头照,祭品您是喜欢蜡烛还是熏香,要纸钱还是白面馒头?”
她今天就要和五条悟同归于尽!
枝枝,拔刀!
“唔,我比较喜欢小樽的限量海盐芝士蛋糕和仙台的喜久福,记得要毛豆生奶油味,草莓味和抹茶味也可以。”
五条悟淡定地说:“顺带一提,以上选项也是给枝枝的伴手礼。一张卷子换一个蛋糕,哎呀,要是枝枝一题都不会写,那只能我全部吃光光了。”
“最近吃的甜点有点多。”五条悟故意气人地说,“但没关系,为了鼓励学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点牺牲算什么?”
“不许动!”雪见未枝当机立断呵声道,“放下手中的喜久福!”
手握“人质”的五条悟悠哉悠哉:“不要勉强自己嘛枝枝,我希望你能主动的、快乐的学习。”
“谢谢老师,我好开心哦。”枝枝棒读,“五条老师,吃那么多小心蛀牙。”
“没关系,”五条悟自信满满,“我可是最强。”
最强了不起吗?你知不知道隔壁有个最强掉发掉到秃顶?
做人不要太自信,社畜哪能不掉发?她等着五条悟哭着找她借霸王洗发水的那天。
枝枝啪地挂断电话,磨刀霍霍向伏黑。
“亲爱的惠惠,我的拳头有一丝丝想念你的身体。”雪见未枝微笑地说,“我们打一场。”
伏黑惠:淦。
三个人的电影,他为什么要有姓名?
“你说,她能从我手里赢走几个喜久福?”五条悟伸了个懒腰,将满桌的文件资料随意推开。
“这……我不知道。”伊地知洁高抹了抹额头热汗,他和五条悟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一副随时要入土的绝望表情。
五条前辈真的好恐怖,尤其是连续出差几个月工作量暴增导致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伊地知洁高每天心惊胆战时刻准备进局子保释。
他小心地抬起眼睛瞟了五条悟一眼,意外发现五条悟居然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十分钟前这个人还在为堆成山的文书报告皮笑肉不笑,准备把上层的老东西宰了喂猪,吓得伊地知洁高疯狂打嗝差点背过气。
男人心海底针,五条悟的心情仿佛随机播放的晴雨表,让人摸不着头脑。
“快一点把工作结束吧。”五条悟修长的手指随意转了两下笔,重新抽出一份新文件签名。
他出差快两个多月,电量不足急需回血。
有什么比玩小孩更解压的吗?
没有。
“早点搞完,”五条悟自语,“搞完回家玩枝枝。”
第29章 被迫害的第二十九天
“小明用一小时一千米的速度匀速前进, 三小时后他的哥哥大明以初速度三米每秒、加速度一米每秒的平方出发追击小明……大明在途中遇见了小明的女朋友小红,小红手中拎着一个鸡兔同笼,小红说我的笼子有50个头和140只脚……与此同时小明遇见了大明的女朋友大红, 大红站在游泳池边一边抽水一边放水……”
雪见未枝握着笔双眼放空地念题:“小明的同桌李华有一个外国友人Tom, Tom喜欢一边玩手机一边给手机充电,已知他的充电时长和放电效率, 求问:大明和大红交往了几个月?”
好家伙, 数学, 不愧是你!题干和问题不能说毫不相关, 简直狗屁不通。
“我要放弃吗?”雪见未枝问自己,“我甘心被五条老师嘲笑一整年、所有点心都进他的肚子里吗?”
不, 绝不!强者永不言弃!
雪见未枝苦大仇深地继续做数学卷子。
她无比想念物理卷子上那颗无视重力、没有摩擦、无所不能的小滑块和化学卷子中不怕酸不怕碱、不怕火不怕水、坚如磐石的小杂质。
电话铃声解救了走火入魔的雪见未枝,她看了一眼联系人,有些意外:“喂, 幸村君?”
“好久不见, 枝枝。”幸村精市旁边似乎有不少人, 雪见未枝隐约能听到真田弦一郎呵斥仁王雅治和切原赤也的声音。
“好久不见,网球部又在集训吗?”雪见未枝把铅笔架在鼻梁上, 摇摇晃晃地维持平衡, “我?我现在处于被老师放养的阶段, 在做数学题。”
“我记得你很头疼数学。”幸村精市笑了一声, “要不要出来休息一下?教练替我们联系了一间很不错的温泉旅社。”
“温泉!”雪见未枝盘腿坐在沙发上, 落地窗外红枫飒飒飘落,正是泡温泉的好时候, “我要去!”
她想了想, “旅社一般都是双人间比较多, 你们那边也没有女孩子, 我再叫一个朋友来吧。”
雪见未枝很久没约伏黑津美纪出去玩了,她们要无情地把伏黑惠一个人留下看家,过快乐女孩日。
“那就说好了。”幸村精市和雪见未枝约好时间地点,临挂断电话前他随口玩笑地说,“附近似乎有个很著名的试胆地点,仁王和切原想去看看,被弦一郎骂回来了。枝枝有兴趣吗?”
“试胆?”雪见未枝问,“难道是都市传说一类的地方?”
最好不要去,人的恐惧是咒灵诞生的沃土,被人想象着害怕着的怪物在沃土中诞生狂欢。
“类似与自鲨圣地一类的地方吧。”幸村精市试图比喻,“就像横滨的鹤见川,不是说经常有人跳河自鲨吗?”
跳河二人组之一的枝枝:“……”
并不,其实只有太宰治和被太宰治拖下水的她,只是因为跳的次数多了一点、频繁了一点,显得像有很多人想不开一样。
鹤见川,你好冤。
“离温泉旅社不远,地点有点偏僻,是一座桥。”幸村精市最后说,“被称为八十八桥,附近埼玉市立浦见东中学的学生经常结伴去八十八桥试胆。”
埼玉市立浦见东中学?这不是惠和津美纪上学的学校吗,好巧。
雪见未枝给伏黑家的座机打电话,电话一接通她迫不及待地说:“津美纪,金秋送爽丹桂飘香,在这个美好的时节想不想抛弃惠,与我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里是伏黑惠。”接电话的伏黑哥冷漠脸,“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失策。”雪见未枝毫无悔过之心地说,“既然你已经听到了那么我也无需再隐瞒——没错,惠惠,姐姐们要抛弃你自己嗨皮去了!”
伏黑津美纪比伏黑惠大一岁,雪见未枝比他大三岁,非常不幸,伏黑哥真的是个弟弟。
是弟弟就代表无论他再怎么成熟可靠,姐姐们也能轻易做出将幼弟抛弃家中嗨歌到天明的不义之举。
“惠,我不知道把你一个人留在家居然那么残忍。”枝枝不忍心地说,“我从来没想过你一个人不敢睡觉。的确,黑暗的力量在不断腐蚀人类的心灵,稍微懈怠半分修行便会被黑暗吞噬,你的道行不够我完全能理解。”
“这样吧。”枝枝忍痛割爱地说,“我可以把家里镇宅的李逵画像撕下来送给你。这张黑脸李逵可是曾经把五条老师吓一跳的开光画像!只要把它贴在床头柜上,贞子姐姐都会被吓到当场诈尸。”
任谁出差时临时回家看到家门口贴了一张李逵都会吓一跳。不是因为李逵脸黑,而是因为你迷惑行为。
伏黑惠坚定地拒绝了黑脸李逵画像,更坚定地拒绝了雪见未枝让他供奉古娜拉黑暗之神和美少女战士手办的建议。
“我一个人可以睡。”他不得不再三强调,“我不怕黑,我的术式是影子我为什么会怕黑?”
好有道理哦,枝枝信服。
“既然你不怕那我就把津美纪带走了。”她飞快说道,“惠惠一个人在家吃饱穿暖乖乖乖——让津美纪接电话。”
你,不需要的男人,走开。
伏黑惠挂断电话。
雪见未枝等了几秒,再拨通时接电话的人变成了津美纪。
“津美纪,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吧。”少女开心地说,“在八十八桥附近的温泉旅社,离你们学校好像挺近。”
“八十八桥?”伏黑津美纪讶异地说,“我有一个同学正好想约我去那里试胆。”
这是要放她鸽子?枝枝警觉:“津美纪,你不要我了吗?”
她的声音很好听,尾调总会轻微扬起一些,仿佛融化巧克力时拉出的细长糖丝。
这个人吃东西甜,说话也很甜,如果用控诉的语气对人说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负罪感。
伏黑津美纪明知道答应她才是真正放了同学鸽子,却连一点拒绝的想法都升不起,放软声音说:“怎么会呢?我当然陪枝枝玩。”
拿着一本作业坐在客厅写的伏黑惠不为所动。
他就知道,雪见未枝想达成的目的不可能失败,能明确对她说出拒绝话语的可能只有她的监护人。
福泽谕吉,五条悟。
其他人,姬井裕子、津美纪,包括伏黑惠自己都做不到。
很神奇。伏黑惠自己不是特别好脾气的人,他一天能被雪见未枝气死三次,到头来还是一切由着她走。
“可能是因为她太魔性了。”伏黑惠想,“我要不要真的尝试一下驱魔?”
不,有这个会有这个念头证明你已经被枝枝污染了,放弃挣扎吧少年。
写作业的伏黑惠在完全没有发言权的情况下成为留守儿童,他的两个姐姐宛如小学生春游兴致勃勃地准备零食清单。
雪见未枝在黄瓜味薯片和番茄味薯片哪个多带一袋中犹豫不决,又把伏黑惠抓来做裁判。
惠:“黄瓜味?”
枝枝:“不行,番茄味天下第一。”
惠:“那就番茄味。”
枝枝:“但是黄瓜味也很好吃啊。”
伏黑哥:谢谢,惟愿世界毁灭。
最后枝枝决定都带上:)
伏黑惠累了,他不想管了,爱谁谁吧。
“其实我也喜欢意大利红烩味和德克萨斯烧烤味。”雪见未枝说,“但是没关系,赤也肯定带了,我去抢他的吃。”
切原赤也,网球部年龄最小的弟弟,是弟弟就要做好被伤害的准备。
“站住,打劫,零食交出来。”雪见未枝堵住切原赤也的路,目光灼灼看着他——手上的零食袋。
“这是今日份的上供。”切原赤也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拿出一大袋喜之郎果冻,“辛苦你特意来打劫我,雪见姐。”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嘲讽,只有满满的敬意。
跟着雪见未枝与立海大一行人集合的伏黑津美纪觉得他的语气非常耳熟。
与对伏黑惠鞠躬恭恭敬敬说“辛苦您特意来揍我,伏黑哥”的不良少年一模一样。
“我没打过他。”枝枝委屈地说,“我从来不在学校打人。”
是的,雪见姐没在学校打过人。在大部分无知少年心中,左眼被纱布蒙住、右臂缠满绷带的雪见同学温婉可人、苍白瘦弱,是晒会儿太阳就得被送医务室的娇娇。
唯有网球部和剑道部的成员知道,给这位朋友一把竹剑她能把全社人打得嗷嗷叫妈妈,连立海大的皇帝真田弦一郎也不能幸免。
就很强,不能惹。
“我是自愿的。”切原赤也非常诚恳,“我愿意将我所有的零食上供给雪见姐。”
雪见未枝是唯一一个可以帮他逃过副部长铁拳制裁的卡密!区区薯片罢辽,他愿意献上更多保护费求姐姐救命。
“我真的不是不良少女。”雪见未枝小声对津美纪解释,“你不记得了吗?我家里是开侦探社的,怎么会知法犯法呢?”
近朱者赤。她随即介绍了曾经的数学老师国木田独步、政府优秀人物奖得主福泽谕吉、名侦探江户川乱步、神奇女医与谢野晶子、淳朴放牛娃宫泽贤治、收养五个孩子的绝世好爸爸织田作之助和好学生谷崎兄妹,用他们的靠谱来烘托枝枝的靠谱。
“我记得还有一个人,和你关系最好的那个……治君?他是做什么的?”津美纪问。
“治君吗?”枝枝不假思索地说,“他现在是小白脸,曾经是Mafia组织的干部。”
津美纪:“啥?”
不对!枝枝呆愣,她怎么能这么实诚、一点遮掩都没有地说出来呢?会吓到津美纪的!
“我的意思是——”雪见未枝重新斟酌措辞,“治君曾经是一位执掌黑暗权柄、冷酷阴鸷、张口闭口‘女人你这是在玩火’‘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的横滨暗夜帝王。他在爱的战士的光荣指引下重新向善,现在变为了一位出售爱与梦想、教人敞开心扉、为少女制造美妙梦境的……男公关。”
懂了,津美纪恍然大悟。
太宰治是和你一个精神病医院出来的中二病病友,你们之间有着深深的革命友谊,情比金坚。在两人互相作用的影响下,你们的病情毫不意外地持续加重了。中二病人欢乐多,把酒言欢一起走。
某种意义上津美纪理解的没错,没有可以反驳的空间。
雪见未枝与伏黑津美纪执手相对却无语凝噎,切原赤也左看右看,发现幸村精市和真田弦一郎竟然超这边走来,立马脚底抹油溜了溜了。
“切原刚刚是不是在和你们说晚上去试胆的事情?”真田弦一郎皱眉,“半夜出门太懈怠了,即使是休假期间也不行。”
“没有,赤也是来给我上供的。”雪见未枝摇了摇手里的果冻袋子,“不过不排除他半夜和仁王君一起溜出去的可能性。”
“我安排他们两个和我一个房间。”真田弦一郎铁面无私地说,“谁都别想跑。”
不愧是警察家庭出来的真田君,看队友像看犯人。
“今天是第一天,晚上泡一会儿温泉就睡吧。”幸村精市温声叮嘱雪见未枝,“明天我们去埼玉逛一逛。”
“了解。”雪见未枝比了个OK的手势,听话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微笑目送幸村精市离开,转头对津美纪说:“我们晚上去八十八桥玩吧?”
津美纪:你不是刚刚答应那个男生早点睡觉乖乖巧巧不出门么?
变脸太快了吧朋友。
“唔。”枝枝托腮,“我一般只会听我监护人的话啦,社长、五条老师,偶尔还有治君。”
“幸村君不在能管着我的人范围内。”雪见未枝歪了歪头,“要去么?和我一起。”
夜游吗朋友,格兰芬多不扣分。
第30章 被迫害的第三十天
指针指向凌晨两点, 旅社老板打着哈欠关闭大门,汲着拖鞋回屋睡觉。
切原赤也和仁王雅治被真田弦一郎压着乖乖闭眼,幸村精市拉上窗帘, 没有看到两个悄咪咪翻窗离开的背影。
看起来最乖的才是最喜欢搞事的, 试胆那么好玩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我们枝枝的份。
八十八桥,88, 发发, 一听就是招财的好桥。
两个女孩走在漆黑的夜路上, 漫天繁星投下注视。
“人为什么不能往好的方面想呢?”雪见未枝非常不明白, “你看,如果这座桥是自鲨桥, 大家虽然会冒着被家长打屁股的风险来夜游练胆,但这点人流量完全不够用。一旦真的出大事被警方封锁,直接凉凉。”
“如果是一座招财的桥, 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枝枝兴奋地说:“还有比玄学更能诱发人氪金欲望的东西吗?没有!发发桥的名头一打出来, 立刻安排一个头版头条, 再和埼玉旅游社签一个合约,用大巴车把游客往这里一带——合影、纪念品、御守、同心锁、大桥手办之类的衍生周边安排起来, 一代旅游圣地就此诞生。”
“招牌打响之后就很简单了, 不要小看网红效应和人类对去热门景点旅游拍照发朋友圈的执着。一带一路拉动当地经济, 我们可以给这座桥申请一个专利。附近居民靠桥吃桥, 民宿小吃服装摄影通通可以安排, 连带津美纪你们的学校也会被划分成3A级景区,身价大涨。”
雪见未枝比划比划:“到时候领导视察, 你记得让惠收敛一点。不然他和领导一起走进学校大门, 校长意示学生对视察领导鞠躬问好, 结果全校同学异口同声‘辛苦了伏黑哥!’, 场面会变得很尬尴。”
枝枝越说越兴奋:“也不一定啊,万一视察领导对惠惊为天人,一语道破这孩子是做国民爱豆的料呢?”
“这个时候津美纪你就要负起做姐姐的责任,告诉那些肮脏的大人:我们惠惠可是有十个亿身价的大宝贝!少于二十亿卖艺不卖身,超过五十亿才勉强能考虑出卖色相——不过,如果他们愿意在五十亿后面再加一个零,我们也不是不可以送货上门。”
“怎么样?”雪见未枝转头看向笑容消失的津美纪,“我是不是一个赚钱小天才?”
枝枝:夸我!快夸我!
伏黑津美纪不敢说话。她站在八十八桥上,四周阴风阵阵,惨白的月亮宛如一只冷冷注视着她们的巨大眼球,远处山林在黑暗中如同瘦长鬼影。
这么恐怖的环境,她愣是一点都紧张不起来。
津美纪一想到脚下的这座桥改名成发发桥,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串又一串喜庆的铜钱,像穗子一样挂在桥上迎风飘荡,发出金属碰撞的哗哗声。
整座桥被刷上红色的涂料,宛如土豪亲手设计的婚礼现场:红!大红!火红!金!亮金!灿金!要多奢侈有多奢侈,晃得人眼瞎,留下没钱的泪水。
“确实……是一座招财的桥。”津美纪信服了,她忍不住跟着雪见未枝的思路往下走:打造埼玉新IP、推动旅游业发展、带动当地经济、学校变景区、伏黑惠卖身成为国民爱豆……Stop!最后一个不可以!
卖弟求荣不可取,即使伏黑惠的身价真的有十个亿也不行!
“我们还要试胆吗?”跟着雪见未枝大半夜翻窗溜出来的津美纪问,“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没有了。”
她本来还是有点怕的,八十八桥氛围营造得很足,深夜又是最容易想东想西自己吓自己的时间。
奈何雪见未枝在这里,津美纪没有当场笑到脸僵都是她有所收敛的结果。
“我觉得枝枝不需要试胆。”津美纪真心实意地说,“你真的有害怕的东西吗?”
“有啊。”雪见未枝脸色灰暗地说,“比如一边灌水一边抽水的游泳池、把鸡和兔子塞进一个笼子的傻逼农场主、永远在追小明路上的大明和李华的朋友韩梅梅。”
“以及究极大魔王——出差出到一半给我寄回一箱数学卷子的五条老师。”枝枝戴上痛苦面具,“区区八十八桥,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幽幽搭上津美纪的肩膀:“没有紧张的气氛?我给你念一道立体几何大题如何?或者听听圆锥曲线和数列大题也不错,线性代数了解一下?”
别客气,她的题库能给你讲一个晚上不重样。
“不用了。”津美纪肯定地说,“我感觉到了恐惧,我们去试胆吧。”
八十八桥的试胆地点在桥下,掠过乱石、丛林与林中扑腾的乌鸦,雪见未枝抬手拨开横在眼前的树枝,抬头见高悬的明月一片惨亮的白。
“这是一座桥。”她轻声说,再低的声音在死寂的深夜也如贴耳般清晰,“为什么桥下没有河?”
“河?”津美纪跟在雪见未枝身后,小心地牵住她的衣角保持平衡,“没有河……前面的小溪流算吗?”
“算。”雪见未枝停在小溪边,抬手阻止津美纪往前走。
潺潺的溪流如少女手臂粗细,在乱石丛中蜿蜒弥漫,隐隐流动的水在月光下呈现诡异的紫红色,清澈妖冶。
雪见未枝默不作声地用尾指勾下蒙住左眼的纱布。
澄红色的洞悉之瞳暴露在空气中,长久不见光的眼睛在黑暗中适应良好,自下而上一眼扫过。
紫红色的水面下土地在隐隐鼓动,像钻进一条肥虫的皮肤,肿块随着呼吸起伏。外表粉饰太平,内里被腐蚀到只剩一堆碎肉。
河对岸的树林在微风中轻摇,伸出的树枝是一只只竭力挣扎的手,手上斑纹如老树扭曲的树根,手心中央裂开大笑的嘴巴。
天空之上的红月肆意发笑,镶嵌在球体中央的眼珠恶意浓浓地和雪见未枝对视,布满血丝的眼白肿大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炸开。
“看我干嘛?”枝枝警惕,“你只有一只眼睛又不是我的错,眼睛不需要就挖下来送给有需要的人。”
“枝枝?”津美纪小声问,“怎么了?”
“没事,我在看现场版豆瓣一星鬼片。”雪见未枝评价道,“氛围营造勉强还行,内容没有新意,全是恐怖片常见元素,叙事情节不知所云。总体一星不能更多,属于去电影院看非常催眠、醒来之后只能留下爆米花很好吃的纯尿点烂片,不推荐。”
明明看咒力是特级咒胎,结果生得领域就这?
“我后悔了,为什么要大半夜出来打野?”雪见未枝叹一口气,指尖燃起一簇火焰,“放火烧山,牢底坐穿。为了祓除咒灵竟要付出法律的代价,咒术师这行真的很没有前途。”
“这里有咒灵?”津美纪吓了一跳,她贴在雪见未枝背后,小心张望,“是躲在河里吗?”
“在河对岸。”雪见未枝将指尖的星火抛出,艳丽的烟火在她瞳孔中炸开,“跨越河流引渡彼岸,咒胎的生得领域不够强大,唯有满足条件的天选之子能一脚踩入。”
“你想进去看看也没事啦。”枝枝拍拍手,“不过我感觉这只咒灵的品味不是很好,恐怖元素太浮夸了,没有领会到鬼故事的精髓。”
“鬼故事的精髓?”津美纪不解。
“嗯呐。”雪见未枝见多了咒灵,对此非常有研究,“一上来就摆在观众面前的恐怖只是猎奇而已。比如眼球、断肢、手指头之类的,比起恐怖更像是冲击感,给人的惊吓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很没劲。”
不,已经够有劲了,你为什么那么恨铁不成钢啊?津美纪默默和雪见未枝挨紧了一点,把下巴搁在少女的肩膀上。
“真正的恐怖,是在普通的、平时的日常生活中突然发现异常。比如家里的冰箱明明非常干净却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恶臭,美艳的邻居常年戴着拉链状的黑口罩,半夜厨房的水龙头无论如何都关不紧……”雪见未枝慢慢地说,“以及,靠在你背后的朋友被人掉了包。”
夜晚萧瑟的风声骤然停歇,冷空气顺着人的手臂向上爬,应激性地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你是怎么发现的?”贴在雪见未枝背后的女孩轻轻地问,声音像抓不住的烟,“我和她不像吗?”
“像啊。”雪见未枝随意说,“你用的就是津美纪的身体嘛,原汁原味。”
“不过。”黑发的少女单手地扼住身后人的咽喉,神色冷淡,“津美纪虽然比我小两岁,但比起离谱的我,她是相当靠谱的大姐姐。”
“姐姐是不会躲在后面的。”雪见平静地说,“津美纪再害怕,也一定会挡在我身前。”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劣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