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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三国度(1)

    寒风凛冽, 暴雪肆虐。

    眼前是无暇的纯白,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刚从副本出来, 只穿薄薄一件T恤的青年忍不住抖了抖.

    “好冷。”安然可怜兮兮地吸吸鼻子, 一件带着体温的风衣便兜头罩了下来。

    安影帝瞬间就感觉不冷了, 朝身旁的男人粲然一笑:“谢谢屿哥!”

    可惜他的屿哥并不看他,声音听不出情绪:“之前是谁一直想来第三国度的?”

    “是我, 是我。”安老师笑嘻嘻地把自己紧紧裹在风衣里, 小小声地抱怨,“早知道这么冷,我就多带点衣服了,屿哥也不提醒我一下。”

    季屿差点就被他气笑了,转头望过去,与他对视, 青年无辜地眨眨漂亮的瑞凤眼。

    男人深吸口气, 压下心底的烦躁,不急, 一会儿他有的是时间把前因后果弄清楚。

    季屿长腿一迈,在雪地里走得飞快, 安然摸摸冻得发红的鼻子,眯起眼, 目光在身后的门上停顿片刻。

    这门黑漆漆的,看不出材质, 上面端端正正刻着一行字:凡走进此门者,将捐弃一切希望。[注1]

    上个副本在两人的合力破坏下成功崩了, 之后安然没有返回现实,而是出现在了这扇门内。

    第三国度……

    安然望了望眼前的无垠雪原, 哒哒哒跟上季屿的脚步。

    比起普通玩家,第三国度玩家通关后要跋涉这么大一片雪地,安老师就觉得辣鸡游戏没安好心,身体素质差点的,估计都能给冻死在路上。

    季屿走得虽快,其实一直都留意着安然的动静,瞧见他有些苍白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放慢脚步,两人的距离一点点拉进,下一秒,季屿的手就被拉住了。

    青年的手温温软软,和他常年握刀,略带薄茧的很不一样,季屿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把手抽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顶着风雪前行,就像在福利院时那样,少年牵着男孩走过悠长的岁月。

    一路上谁也没再说话,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风声和鞋子陷进雪里的嘎吱声,然而安然却十分享受这种难得的平静,一丝淡淡的笑意爬上他的脸颊。

    不知过了多久,视野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在这片纯白中格外显眼。

    离得近了,安然才发现那是一座黑色的古堡,和他的主人一样锋锐清冷。

    “到了。”季屿轻声开口,同时也松开了两人交握的手。

    安然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微微有些失望。

    “老大!”宇文修从古堡门后探出脑袋,在看到青年的瞬间愣住,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暧昧起来。

    季屿淡淡瞥了他一眼,宇文修仿佛被雷劈了似的,一下子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第三国度没有电,古堡内唯一的光源是熊熊燃烧的壁炉和墙上永不熄灭的烛台。

    除去宇文修,安然在沙发上看见了那个名叫闫时的小帅哥,见到两人后者沉稳地喊了声“季哥”,又朝安然点点头,然后继续低头擦拭那把闪闪发亮的长剑。

    “这剑真帅!”青年笑眯眯,“也是副本奖励的道具吗?”

    闫时奇怪地看看他,又去看季屿,男人好笑地抿了抿唇,迅速收敛表情,冷声道:“跟我来。”

    安然头皮有些发麻,肩膀一下子垮下来,耷拉着脑袋乖乖跟季屿上楼。

    “老大好像生气了。”宇文修看热闹不嫌事大。

    “之前听季哥说安老师已经脱离游戏,不会再进副本,但……”闫时将剑收回隐藏空间。

    但上个试炼副本他们明明又遇到了安然,而且双方还处于对立阵营,差一点就自相残杀了。

    “所以安老师一定做了什么。”闫时猜测。

    “啧,我还没见过老大真正动怒的样子,当初在试炼副本被游戏折磨得差点没命也不见他皱一下眉头,小时你说他把安老师叫上去干嘛?”宇文修像个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

    闫时想了想:“季哥一直都很关心安老师,应该不会揍他。”

    宇文修摸摸胡茬,语出惊人:“小时,你说他们会不会做啊?我看安老师好像也挺喜欢老大的。”

    闫时:……

    闫时冷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

    季屿推开自己的房间,里面同样没点灯,只有角落的壁炉散发着光与热,因此显得光线有些昏暗。

    他指了指窗边的单人椅,示意安然坐。

    窗外是无休止的鹅毛大雪,风透过建筑狭小的缝隙漏进来,发出呜呜的低鸣,青年乖乖巧巧地把整个人窝进椅子里,那双乌黑漂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无辜又可怜。

    季屿心里本来就闷着气,被他这么一看,那股气变成了火层层往上冒,他弯下腰,双手撑在椅子边上,将对方圈在自己的臂弯里,沉声问:“怎么进游戏的?”

    安然移开目光,不与他对视,片刻后又移回来,干巴巴地开口:“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

    季屿一愣,大概是没料到会忽然被反客为主,他深吸口气,微微蹙眉:“你还没回答我……”

    话未说完,白皙纤细的手腕勾住他的脖子,唇也触碰到了一小片柔软。

    安然不想回答,也不想听季屿回答,他只想顺从自己的心意,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舌尖扫过季屿的唇瓣,仿佛一片细小的羽毛,安然闭上眼,他吻得很专注,像一名无比虔诚的信徒面对他的神。

    季屿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便伸手将他推开,自己也后退一步。

    安然抱着膝盖蜷在椅子里,嘴唇红艳艳的,泛着水润的光泽,主动献吻被拒青年并不生气,相反,他在笑,像一个祸国的妖姬。

    “屿哥,不是想知道我怎么进来的吗?”安然缓缓站起身,轻轻巧巧地走进半开的浴室,不一会儿哗哗水流声在季屿耳边响起。

    安然踢掉鞋子,跨进浴缸,冰冷的水很快漫过他的脚背,一点点往上攀爬。

    季屿在他放水的时候便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抓住安然的胳膊,想将他从浴缸里拉出来,谁知后者早有预料,敏捷的躲开了。

    安然在浴缸里躺下来,任由龙头里的水冲刷自己的脚踝,刺骨的冷意让他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又前所未有的昏聩。

    “我当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用这个方法进入游戏,因为还存在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至死游戏都不肯再接纳我。”

    寒冷让安然牙齿发抖,但他一点想要从浴缸里出来的意思都没有,季屿觉得他真是疯了,偏偏说出的话逻辑清晰,连作死会导致的几种后果都考虑到了。

    季屿再一次想把他拉出来,却完全低估了游戏对安然体能的提升,脚下一个不稳,反而一起跌进了浴缸中。

    安然忍不出噗嗤笑出声,他漂亮得像一个无暇的天使,又恶劣得如一只狡黠的魔鬼。

    “屿哥,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惜命的,因为这条命是用你的命换来的。但如果是要来找你,我愿意孤注一掷,做一个疯狂的赌徒。”安然被他压在身下,在哗哗的水流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季屿听见了,他挣扎着站起来,又一言不发地将几乎整个人都浸泡在水里的青年打横抱起。

    他将安然放在床上,从柜子里拿出毛巾替对方把头发擦干,然后看向青年湿漉漉的T恤,单薄的布料紧紧贴着后者的皮肤,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年轻又美好。

    安然乖乖举起两只手,季屿顿了顿,拎住T恤的下摆将它脱了下来,然后是裤子。

    青年又用那种无辜却带点狡黠的眼神看他,季屿这次没有动作,而是重重呼出口气。

    “小然。”

    时隔七年,再次从这人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眼泪瞬间从安然脸上滚落下来。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复杂压抑的情绪逼得他喘不过气。

    季屿伸出一根手指,轻柔地替他把眼泪抹去,说出的话却让安然心底发凉。

    他说:“小然,我已经死了,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永远无法离开游戏,只能像孤魂野鬼一般,游走在各个副本里,日复一日无休止地找门,通关,然后哪天被游戏彻底抹杀,这便是我唯一的结局,所以你不该回来……”

    “不。”安然打断了他,“正因为你无法离开,所以我更要回来,你在游戏里一天,我陪你一天,你在游戏里一辈子,我就陪你一辈子。”

    “屿哥,别想摆脱我。”

    看着安然认真的模样,季屿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你才二十岁,往后的人生还很长,你有如日中天的事业,还会遇到让你心动的人……”男人试图和他讲道理。

    “可让我心动的人是你啊!”青年的欢喜热烈而直白,他的眼睛很亮,宛如天边的星辰,装着面前人的倒影。

    季屿有些狼狈地移开和他对视的目光,无奈叹息:“除了我,也可以是别人。”

    “然后呢?跟她或者他结婚?”安然嗤了一声,“屿哥,这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季屿闭了闭眼,点头:“是。”

    “撒谎!”安然毫不犹豫地戳破他的谎言,“你明明喜欢我!”

    青年忽然笑起来:“屿哥,还记得那个吻吗?”

    神庙甬道里,那个黑暗中缠绵又激烈的吻。

    季屿抓着毛巾的手下意识收紧,那个吻,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无情地撕开他所有的伪装,暴露出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

    他喜欢安然,越掩饰却越欲盖弥彰。

    “屿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当演员吗?”安然自顾自地脱下湿漉漉的牛仔裤,围着那条浴巾走到衣柜前。

    里面挂着的都是季屿的衣服,清一色的衬衫西裤风衣,青年忍不住抿了抿唇角,随手挑了一件披上。

    “为什么?”季屿将视线从他精致漂亮的锁骨上移开,下一秒却被安然抓住了手,青年撒娇般地哼哼,“屿哥,帮我扣扣子。”

    季屿:……

    “你小时候就会帮我扣。”安影帝假模假样地抱怨。

    季屿无奈地叹了口气,捏起那枚小小的衬衫扣子。

    安然看着他微垂的双眸,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喜欢体验别人的人生,唯独不喜欢我自己的。”

    季屿扣扣子的动作一顿,听头顶传来青年平静的声音。

    “因为我的人生在七年前就失去了全部颜色。”

    明明只是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让男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那一粒衬衫扣子无论如何也无法扣进扣眼里。

    安然轻笑,却又似乎在哭,他没有再让季屿帮他扣扣子,而是倒在床上,将自己蒙头裹进被子里,仿佛一只作茧自缚的蝶。

    季屿站在床边望着那鼓起的一团,良久,转身离开了卧室。

    被窝里的安影帝听见外边传来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果然是只臭猪,就很气!

    季屿从卧室离开的时候瞥见不远处的廊柱后面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闪过。

    “出来。”季屿微微皱眉。

    “老大,嘿嘿,这么快就完事了啊?”宇文修抓抓后脑勺,丝毫没有听墙角被抓包的窘迫,事实上他也确实没偷听到些什么,都怪古堡的隔音效果太好。

    “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季屿淡淡开口,却让宇文修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连忙道,“没什么,什么也没有。”

    话虽这么说,宇文修心里却直摇头,他家老大不行啊……

    大概看出他在想什么,季屿冷冷哼了一声,忽然问:“宇文,你谈过恋爱吗?”!!

    宇文修震惊地望着他家老大,那目光仿佛在看一只史前生物,在后者眉心再次蹙起来时,赶紧端正了脸上的神色,认真道:“老大,你知道我死的时候快二十二了,更何况长得还这么帅气,那必然是谈过的,而且还不止一个哦。”

    宇文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仿佛一只骄傲的雄孔雀。

    “是吗?”季屿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厉害,小时知道吗?”

    一听闫时的名字,宇文修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别说我了,老大,你看不出来安老师喜欢你吗?”

    “我知道。”季屿站在彩色的玻璃窗前,眼底是大雪纷飞。

    “那你也喜欢他?”宇文修摸摸下巴。

    季屿没回答,宇文修就当他默认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滚床单啊!”宇文修一拍大腿,搞不懂他老大在纠结什么,“如果小时像安老师喜欢你那样喜欢我,我早把他办了。”

    “你他妈要把谁办了?”伴随着阴沉话语的是凌厉的剑光,宇文修惊愕过后立即闪身避开,朝季屿挥挥手,一溜烟跑了,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熟练到令人心酸。

    闫时额角忍不住跳了跳,收剑入鞘,转而望向季屿,欲言又止,片刻后终于还是点点头:“祝福。”

    季屿:……

    不一会儿闫时也走了,走廊上只剩下季屿一个人,他忽然很想抽烟。

    季屿没有抽烟的习惯,自然也没有烟,于是下楼去壁炉上拿了宇文修的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根,在烛台上点燃,用力吸了一口,浓烈的烟草味儿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往鼻子和肺部钻,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

    季屿皱了皱眉,将烟丢进壁炉,再次确定这玩意儿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坐下来,躺进不远处的摇椅里,仰面望着黑黢黢的头顶。

    这个位置正对上去恰好是他的卧室,如今安然就在那里,与自己隔了一层薄薄的天花板。

    他抬手捂住眼睛,脑海里全是对方的影子,从小时候的乖巧孩童到眼前的漂亮青年,笑的样子,哭的样子,算计人的样子,对着他说情话的样子……

    季屿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毒,而且深入骨髓,无药可救。

    第三国度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这里的一切仿佛都被厚厚的积雪冰封,季屿就一直保持那样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站起来,缓步走上楼梯,从容地推开卧室门。

    床上依旧鼓着一个包,季屿怀疑安老师是想把自己闷死。

    他将青年从被子的包围中挖出来,后者果然没睡着,睁着一双迷蒙又多情的瑞凤眼看他,季屿被他看得受不了,下一秒吻住了那只眼睛。

    既然救不了,那便不救了吧……

    睫毛湿漉漉的,温温软软,一如此时安然的心,他微微仰起头,用自己的唇代替了眼睛。

    男人轻柔地啄吻着青年的唇瓣,一点点撬开他微抿的齿关,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给安然的眼角染上一层浅浅的薄红,他撒娇似的哼了哼,惹来季屿低低的轻笑。

    安影帝恼羞成怒,撑起上半身一口咬住对方的喉结,又报复性地碾磨撕咬,但力道却跟小猫抓挠似的。

    他身上的衬衫扣子本就没扣好,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季屿眼神微暗,指尖轻轻捏住青年的下巴。

    这一个吻比之前的要深得多,也热烈得多,惹得安然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男人将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身上。

    季屿的衬衫对青年而言有些过长了,正好遮住底下那只轻拢慢捻的手。

    渐渐的,安然微阖的眼眸染上一层水光,腰也软得不像话,他只能努力搂住对方的脖子,不让自己倒下去。

    第三国度的天一直阴沉沉的,没有白昼也没有黑夜,雪色从彩绘的玻璃窗里透进来,给房间里的两人镀上一层朦胧的光。

    安然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海,整个人都不是他的了,只能跟着浪潮随波逐流,白皙修长的手在混沌中摸索,然后被另一只更有力的手握住,十指相扣。

    “屿哥……”他低低喊着季屿的名字,带着哭腔,后者在他耳边轻声回应,“我在。”

    “屿哥,屿哥……”安然的声音有些发抖,仿佛是为了确认某个事实一般,季屿同样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回应。

    “我在。”

    “我在。”

    “我在。”

    一直悬而未定的心忽然就安稳下来了,青年笑起来,眉眼弯弯,漂亮极了。

    安然不记得那一天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模模糊糊记得季屿抱自己去洗澡,边洗还边亲他,温柔得不得了。

    安影帝觉得自己一点隐私也没有了,他倏地从床上坐起来,瞅了眼地上皱巴巴的衬衫,决定去衣柜里再拿一件,然后他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两人交换了一个长长的早安吻,并且因为安老师没穿衣服差点再一次擦枪走火后,季屿终于起身去替他拿衬衫。

    安然坐在床沿上,看着认真给自己扣扣子的男人,忽然开口:“佩奇,你在勾引我。”

    “是。”佩奇承认得非常痛快。

    安然缓缓睁大了眼睛:“屿哥,你怎么这样?”

    “怎样?”季屿好笑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你以前明明那么,那么……”安然一时词穷,肩膀也垮了下来,“反正不是这样的。”

    “小然,你对我有滤镜。”季屿蹲在他面前,将青年的手拢在掌心里,轻声道。

    季屿死了七年,他们分别了七年,七年足以让一个少年长成青年,也足以将一块温润的玉打磨成一把锋锐的刀。

    傻白甜无法在恐怖游戏里活下来。

    安然静静和他对视,然后笑起来,他抱住季屿的脖子,在对方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我对你一直都有滤镜,现在也是。”

    不管怎样的季屿,在他眼里都是完美的。

    第82章 第三国度(2)

    季屿被他直白却热烈的情话感染, 眼中也盛满了笑意。

    房间里的气氛温情又美好,季屿捏捏青年细白的手指,目光自然而然落在那枚黑色的蔷薇花指环上, 忍不住问:“这是道具?”

    他记得这个戒指似乎很早就出现在安然的手指上了……

    男人面上不动声色, 语气里却有无法掩饰的探究, 安然噗嗤笑出声,眼底流露出一丝狡黠:“屿哥, 你在吃醋吗?”

    “嗯。”季屿非常诚实地点头。

    戒指这种东西因为其背后所代表的含义, 让他无法不在意。

    安然看着男人微微拧起的眉心,唇角上扬,他将戒指拿下来,放在掌心上,递到季屿面前:“是游戏给的道具。”

    季屿看了看,问:“有什么用途?”

    安然摇摇头:“不知道。”

    他把戒指的来历, 还有在蔷薇庄园看到的那名银发男子告诉季屿。

    “银发男人?”季屿有些诧异, 他在恐怖游戏里待了七年,通关的副本不计其数, 却从没见过安然口中所说的这名NPC。

    “其实我后来又见过他两次,一次在八号病院的地下, 他躺在一个石棺中,浑身被看不见的锁链缠绕, 第二次在乌灵镇,我意外得到了远古神的一滴血, 他是那个神。”

    安然挑开衬衫衣襟,在心脏的位置, 白皙柔韧的肌肤上有一抹水滴状的银色印记,这是他从乌灵小镇回来后出现的, 哪怕在短暂脱离游戏的那段时间里也不曾消失。

    季屿视线落在那抹银色上,神情严肃,大概看出他在担心什么,安然笑道:“这印记长在身上一点感觉也没有,不痛不痒的,应该没事。”

    季屿闻言松了口气,他将安然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亲吻青年的发丝,后者抱住他的腰,撒了会儿娇,然后才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屿哥,我要说的不止这些。”

    “什么?”季屿下意识接口。

    “那个银发男子长得和你几乎一模一样。”安然的话让男人一怔,旋即又听他继续道:“不过你俩的气质完全不同,那人应该并未死去,但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安然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更像是一个无比遥远,人类无法触碰的存在……但他的样貌又确实和你极为相似。”

    其实说相似还是保守了,或许用复制黏贴来形容更恰当。

    安然目光一点点描摹眼前男人的五官,语气迟疑:“屿哥,你能记起小时候的事情吗?”

    季屿被老院长带回福利院的时候正好十岁,据说当时警方端了一个人贩子的窝点,但真实情况是警察过去的时候那些人贩子都已经死了,从现场看,可能因为分赃不均,自相残杀。

    除了季屿,窝点里还有几个被拐来的孩子,经过调查后相继被各自的父母接走,只剩下十岁的小少年一直没有着落,最终被送来了福利院。

    季屿沉思片刻,摇摇头:“我没有十岁前的记忆,甚至连当初是如何被拐卖的也不记得了。”

    但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同样谁也不认为与季屿长得一样的人出现在游戏里会是巧合。

    恐怖游戏虽然难解,却并非无解,副本里的一切谜团都有迹可循,充满逻辑,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安然才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

    只除了那个男人,他就像一个毫无道理的变数,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不过安然并不担心,相反,他隐隐有种预感,或许这个变数会带给他们意外的惊喜。

    既然说起蔷薇花戒指,安然顺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隐藏空间,结果发现原本消失的那几样道具又都回来了,万/能/钥匙,玻璃弹珠,答案之书,南夏的馈赠还有驱邪酒,唯独不见三花猫蛋卷。

    安然有些失望,不说蛋卷的侦查能力,光这个名字就让他舍不得。

    之后他似是想到什么,将玻璃弹珠和那朵哪怕离开枝头,却依旧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摆在季屿面前,皱眉道:“这两样道具是幸福公寓和有间客栈奖励的,一直不知道有什么用,屿哥你帮我看看吧。”

    季屿先拿起“南夏的馈赠”仔细端详,片刻后有些惊讶:“我在这朵花上感觉到了毁灭的气息。”

    安然一愣,这花是南夏为了感谢他找到负心男友给的报酬,看上去娇娇嫩嫩的,季屿居然用上了“毁灭”一词……

    嘶,该说什么?

    果然最好不要惹到女人!

    至于另一枚玻璃弹珠,季屿看了看,神情略有些凝重:“这是一个容器。”

    “容器?”安然将弹珠对准壁炉的火光,透过质地晶莹的玻璃能看见内里闪着奇异流彩的三色芯子,他完全没想到这玩意儿的真实作用居然是这个,之前还一直当暗器使来着……

    “嗯,能容纳并囚禁一些无形的魂魄,或者其他能量体。”季屿解释道,“比如在灵异类的副本里可以用来封印鬼魂BOSS,总的来说这两样道具都非常实用。”

    安然点点头,舌尖顶了顶腮帮上的软肉,啧了一声:“辣鸡游戏终于做了一回人。”

    他又想起上个副本,因为不是正常通关而是被两人合力崩了,所以连奖励也没有,就很亏。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捧起男人的脸颊,嘟哝道:“屿哥,你们第三国度玩家的试炼副本都这么难的嘛?”

    其实别的还好,就自相残杀这一点让他接受不了,如果不是季屿自身足够强大,而他又恰好进阶至丧尸王,拥有了无法匹敌的精神力,他们说不定真要被困死在里头。

    “嗯,所以你怕不怕?”季屿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

    乌灵小镇副本结束后,季屿便单方面解除了和安然的组队关系,谁知安老师自己又给续上了,可把他机灵坏了!

    “怕啊。”安然笑嘻嘻,旋即又收敛了笑容,认真道,“但我更怕没有你。”

    季屿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一般,又酸又胀,他忍不住搂紧怀里的青年:“安老师的情话一套一套的。”

    “屿哥不喜欢嘛?”安老师假模假样地生气。

    “喜欢。”男人用下巴轻轻摩挲他的发顶。

    两人腻腻歪歪说了会儿话,安然忽然抬眸看他:“第三国度玩家有专属的试炼副本。屿哥你之前也说过,第三国度玩家其实不应该出现在普通副本里,所以游戏对你们的各项能力和道具都做了限制,但如果这样的话,我为什么会在青藤机场那个副本遇见你?”

    他目前认识的第三国度玩家除了季屿以外,还有丹钰,宇文修和闫时,丹钰打普通本是为了带她的风字辈小情人,宇文修那一次则纯属因为好奇他家老大的小朋友,才跟着季屿进来,至于闫时,安然没在普通本里见过他,那么季屿呢?

    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青藤机场副本?总不可能是因为知道安然要被拉进来,所以未卜先知吧?

    这个猜想一冒头,就被安然否决了,季屿显然并未料到他也在,用来遮掩身份的小猪面具还是从土特产专柜的收银台上拿的。

    安然眼中满是疑惑,佩奇不自然地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去刷道具。”

    “什么道具?”安老师狐疑地刨根问底。

    季屿张了张口,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安然却忽然又不让他说了,青年从床沿上跳下来,穿着那件过于宽大的男士衬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我自己想。”

    屿哥在恐怖游戏里待了七年,照理缺少道具的可能性不大,而且从他以往的战斗表现看,那把唐刀的出镜率是最高的,并不依赖其他道具……

    安然陷入了沉思,精致的瑞凤眼低垂,在白皙的皮肤上落下一小片鸦青,长长的衬衫袖子盖住手背,只露出莹白纤瘦的指尖,他站在窗前,外面纷飞的风雪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

    季屿就这样静静注视着他,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决定是否正确,但在某些事情面前,对与错似乎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我真是个自私的人啊。

    他想。

    安然无意中转过头,正对上季屿的目光,温柔深情带着一点点习惯性的克制,脑中似有什么闪过。

    医院楼下的树荫里,男人用同样的目光越过窗棂,望向穿着病号服的青年。

    那是安然刚从第一个副本出来的时候,受到大地机场爆/炸的波及,轻微脑震荡进了医院,他从病房的窗户口望出去,正好看见那个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

    然而当他跑下去的时候,季屿却不见了,安然当时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一旦有了怀疑,以前被忽略的蛛丝马迹就变得明显起来。

    他想到季屿初次见面时与他说的话。

    “华国最年轻的影帝,大名鼎鼎的安老师谁不认识?”

    第三国度玩家无法离开游戏,而在那之前,安然与游戏也全无交集,正常情况下季屿不可能知道他如今的情况,就像丹钰那样,她并不认识安然,也不知晓他的身份,所以才会询问他的名字。

    安然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望向不远处斜靠在床边的男人:“屿哥,其实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对不对?”

    季屿幽幽叹了口气,他的小然,他的安老师,总是这样聪慧。

    “是,我进入游戏后不久,副本奖励了一件道具,它能让第三国度玩家短暂地返回现实世界,于是我回到福利院……看见了你。”

    季屿说得十分简略,然而当时的真实情况却让他心如刀绞。

    那时候游戏内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的差距更大,因此在他通关了数个副本,并且拿到那件道具回去的时候,恰好看见十三岁的小安然抱着自己僵硬冰冷的尸体呆坐在雪地上。

    嘴唇发紫,身上湿透的衣衫冻成了冰碴子,老院长和几名教工试图将他拉开,少年却不为所动,只抬起乌沉沉的眸子看了他们一眼。

    那一眼漆黑幽深,仿佛湮灭了所有的光,众人被他看得冷汗都下来了,韩永仁以安排季屿后事为由催促着老院长赶紧走,很快雪地里只剩下安然一个人,他像一头失去至亲的幼兽,在风雪中低低哀鸣。

    安然的模样让季屿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很想摸摸少年的脑袋,想安慰他,让他不要那么悲伤,然而指尖却如幻影穿过,什么也触碰不到。

    那一次季屿在雪地里陪着安然站了十分钟,十分钟后他又重新回到游戏世界。

    从此以后相比起其他在游戏里苟且求生的第三国度玩家,季屿多了一个新的目标。

    他频繁地进出副本,通关了一扇又一扇门,只希望能再刷到类似的道具。

    周围的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看他,但他根本不在意,而且他成功了,随着时间推移,他积累了越来越多能够返回现实世界的道具,这些道具的外形千奇百怪,能够维持的时间也不一而足。

    最长的有一个小时,最短的也不过三分钟。

    所以好几次他还没找到安然,时间就到了。

    季屿有些失望,于是更加疯狂地刷本。

    有一回宇文修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问他:“老大,那人是谁?值得你这么拼命。”

    要知道哪怕普通本也是会死人的,而且几率还不低!

    季屿想了想,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是我从小养到大的一个男孩。”

    “游戏和现实就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透明壁垒,非玩家无法看见,听见关于游戏的任何东西,比如道具,比如门……”季屿略有些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也比如你。”安然不清楚季屿发了疯般刷道具的过往,但猜也能猜到个大概,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眶通红。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始终有个人默默望着自己,看他哭,看他笑,看他慢慢长大,看他在娱乐圈里浮浮沉沉,看他戴上影帝的桂冠。

    后来他进入副本,成为了恐怖游戏的玩家,通关后季屿忍不住跟着返回现实,却被安然察觉。

    “那时候差点就暴露了。”季屿轻笑,温柔地亲亲他的眼睛,“都怪你太敏锐。”

    明明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让安然难受得无以复加,他双手紧紧攥住季屿的衣襟,像小兽一样呜咽。

    季屿被他哭得心都碎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然后他就听怀里的青年打了个哭嗝,声音断断续续的:“屿哥,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了。”

    “不会了。”季屿在他头顶轻声说。

    永远都不会了。

    安然在第三国度只待了三天,走的时候宇文修还有些遗憾,觉得他家老大可能真的不大行,换作自己,怎么也得一个礼拜,日得小时那家伙嗷嗷叫。

    结果自然又被闫时追着满古堡乱窜。

    “宇文和小时怎么回事呀?”与来时一样,两人手牵手走在无垠雪原上,安然吸吸冻得发红的鼻子,一脸好奇。

    季屿替他拢了拢身上的厚斗篷,无奈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他们有次组队打试炼本,出来的时候小时几乎没了呼吸,是宇文背着他回到古堡的,还眼泪汪汪地守了三天,小时醒来后,宇文就说喜欢他,接着就被揍了一顿。”

    安然听完也笑了,青年裹在毛绒绒的斗篷里,显得越发唇红齿白,如玉雕雪砌的一般,季屿附身在他额头轻柔地落下一吻。

    “屿哥,这次你会跟我一起回去吗?”安然问得随意,漂亮的瑞凤眼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仿佛盛满星星。

    季屿犹豫片刻,最终摇摇头。

    青年微微失望,但又很快振作起来,他无所谓地推开那扇黑漆漆的大门,扭头朝季屿粲然一笑:“下次见,屿哥。”

    第83章 第三国度(3)

    哗哗的水流声在浴室里回响, 安然攀着浴缸边缘,挣扎着将上半身浮出水面,肺部几乎要爆/炸, 他不受控制地大口喘息, 好半天才从那种窒息的感觉中缓过神来, 手脚发软,整个人仿佛快虚脱。

    之前那么多次进入游戏都没什么感觉, 只有这一回真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人果然不能随便作死。

    安然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 披着浴巾光脚走回卧室,然后他便在床上看到了一团熟悉的毛绒绒。

    三花猫蹲坐在枕头边,小尾巴盘过来围住自己的小爪爪,正歪着脑袋安安静静地看他。

    “蛋卷!”安然眼睛一亮,把它抱起来托在掌心,“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小猫亲热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安然也亲热地回蹭它, 蛋卷失而复得让安老师心情不错,连季屿不能陪他回现实世界这件事都没那么在意了。

    安然撸了会儿猫, 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许小绘打了个电话。

    很快那头就响起女助理元气满满的声音:“小然哥!”

    “从游戏里出来了?”安然点点小猫粉嫩嫩的鼻子, 笑眯眯。

    “是,是啊。”许小绘看看手机的通话界面, 莫名感觉心里发毛。

    “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安然依旧在笑,许小绘却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女助理犹豫半晌, 最终眼一闭,心一横, 大义凛然道:“没错,小然哥, 我对你使用了组队道具。其实不止我,还有风风,就是他昨天打电话给我说你有些不对劲,我才担心会出事。”

    许小绘在心里对娃娃脸说了一万遍对不起,但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风风啊,小绘姐只能卖你求全了。

    安然揉揉眉心,这两个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平白被卷入了一个试炼副本,差点出不来。

    “小绘,听我说,把组队解除了。”安然认真道。

    “为,为什么?”许小绘结结巴巴,语气带着一丝丝难过,“小然哥,我们是不是拖后腿了?”

    “没有,不是这个原因。”安然重重叹了口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摸摸蛋卷的脑袋无奈道,“算了,再看吧。”

    许小绘作为助理,几乎大部分时候都和他待在一起,就算没有组队道具,两人进同一个副本的几率也很大,之前几次便是这样。

    反而是楼风风……

    安然挂断电话,把自己扔进柔软的被褥里,无声叹息。

    臭小子看着老实,结果偷偷向许小绘通风报信,影帝表示真是看走眼了!

    安老师在心里严肃批评自家粉丝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二五仔行为,结果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

    安然瞥了眼来电显示,微怔。

    是邵倾城。

    震动持续了将近一分钟,在快结束的时候,被接了起来。

    “小然?”电话那头传来邵氏集团总裁温和的声音,“我吵醒你了吗?”

    安然看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晚上九点,想装睡希望不大,于是笑道:“没有。邵哥回国了?”

    他想起对方之前发来的邮件,算算时间确实差不多。

    “嗯,明天有空吗?上次说要带你回老宅吃个饭。”邵倾城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

    “好。”安然眼睑微垂,答应得十分痛快。

    “明天上午我去接你。”跟以往一样,邵倾城并没有说太多,见他同意便结束了通话,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

    安然眸色幽深,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挠着蛋卷的下巴,然后他似乎感觉有哪里不对,视线下移,正对上小猫炯炯有神的碧绿色大眼睛。

    安然将三花猫举到面前仔细打量,忽然道:“蛋卷,这次回来你好像没叫过?”

    安然记得小猫以前喜欢喵喵叫着蹭他的裤腿,然而从第三国度出来后的这段时间里蛋卷一声也没叫过,也没蹭他的裤腿,反而一见面就跟他贴贴蹭脸颊。

    “来,乖,叫一声我听听。”安然趴在床上,捏捏它的耳朵,耐心地哄。

    三花猫移开了视线。

    安然将它的小脑袋别过来,双方四目相对,片刻后青年微微眯起眼,试探地喊了一句:“屿哥?”

    小猫抖抖耳朵,无辜地望着他,弱小,可怜,又柔软。

    可惜铁石心肠的安影帝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虽然是道具猫,但难保不会发情,到时候如果吸引来别的野猫就不好了,不如趁早绝了叭。”

    安然说完,站起身,拎着小猫的后颈皮,径直往楼下的厨房走去,一副打算亲自动手,帮助小猫咪斩断孽根的模样。

    安然感觉手上的毛团子似乎炸了,变得异常蓬松,他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脚下却不停歇,风风火火地拉开厨房移门,然后他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奈中带着一丝慌乱:“小然。”

    安然噗嗤笑出声。

    三花猫一本正经地蹲坐在他掌心上,毛绒绒的尾巴却不着痕迹地勾住青年的小指,一点也不矜持。

    “不是说不跟出来的吗?”安然伸出一根手指,将他从头撸到尾,小猫情不自禁地团成了一个球。

    季屿:……

    安然见状顿时坏心眼地又撸了好几遍,直到指尖被三花猫叼住,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以示惩戒。

    “屿哥,你还没回答我呢?”青年撒娇似的拖长了尾音。

    小猫忍不住把咬改为舔,却还是没说话。

    安然凑过去,捏捏他粉嫩的肉垫,轻笑起来,低声道:“屿哥,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下一次进副本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要说舍不得,安然自己也舍不得,于是他大大方方在三花猫脑袋上亲了一口。

    季屿迟疑片刻,抱住他的手指蹭了蹭。

    “这次能在现实世界停留多久?”安然把他放在枕头边。

    “十天左右。”季屿很快给出答案。

    “这么久?”安然惊讶,之前他听季屿说那些返回现实世界的道具最长持续时间不超过一小时。

    “嗯,因为蛋卷本身属于游戏奖励的道具,有它做媒介,我出来的时间才能变长。”季屿耐心解释。

    这个法子季屿之前就想用,可又担心会被安然发现,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这一晚有小猫陪着,安然睡得很好。

    *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安然收到邵倾城发来的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楼下了。

    “老板亲自来接,安老师好厉害。”三花猫酸不溜丢。

    “屿哥,你又在吃醋吗?”安老师点点小猫的鼻头,笑眯眯。

    季屿点点头,继而摇摇头:“小然,我见过你的那个老板。”

    佩奇为了见安老师,多次往返现实和游戏世界,会碰上邵倾城也不奇怪。

    “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安然偏头问他。

    “没有你好看。”季屿答得随意,小猫耳朵却隔着毛毛都肉眼可见的红了。

    安然一愣,旋即笑起来:“屿哥你学坏了,你都会说情话了。”

    三花猫微微转开视线,又转回来,声音严肃了不少:“小然,说正事,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他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安然笑意稍敛,垂眸与他对视:“我知道。”

    安然换好出门的衣服,戴上帽子口罩,三花猫用小爪爪扒拉着他的裤脚表示自己也要去。

    “不行。”安老师郎心似铁,仿佛一个抛下妻子即将去和情人约会的渣男,他安抚地摸摸小猫脑袋,轻声道,“屿哥,别担心,这里是现实,就算遇到危险,大不了直接进副本。”

    季屿还要再说什么,就听青年继续道:“也不许偷偷跟过来,你好不容易附在蛋卷身上,我不想回来的时候男朋友没了,只剩下猫,你可安生些叭!”

    小猫有片刻的愣怔,大概是被男朋友三个字震住了,半晌才清清冷冷地开口:“小心。”

    “好。”安然在他脑门上吧唧一口,又跟许小绘报备了自己的去向,然后才下了楼。

    别墅前的石子路上停着一辆迈巴赫,邵倾城独自过来的,并没有带司机,见到青年,十分绅士地替对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旋即他似乎感觉到什么,倏地抬头,只望见一个小小的影子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窗帘后面。

    “怎么住到这儿来了?”邵倾城收回视线,帮青年调整了一下座位大小,“我一直以为你还住在公寓那边,问了小绘才知道你在东郊买了房子。我记得这儿原本是你小时候待过的那家福利院?”

    安然微微一笑:“对,这里虽然偏僻了点,但十分安静,我没工作的时候会过来住上一阵子。”

    邵倾城点点头,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迈巴赫穿过热闹繁华的云中城区,驶进一条老街,老街幽深,两边是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茂密的树叶仿佛将外头鼎沸的人声彻底隔绝开来,多了一份诡谲的森然感。

    车子最终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外停下,邵倾城父母早亡,他又常年出差在外,除了定期过来打扫的保洁阿姨外,老宅里并没有其他人。

    “饿了吧?我订了尚宴的席面。”邵倾城看看腕表,“唔,大概还有半小时能送过来。”

    说完他示意安然随便坐,自己则拿起茶几上的苹果,用小刀仔仔细细地削皮。

    尚宴是云中有名的豪华餐厅,普普通通一桌家常菜就要五位数,更不用说还让人送过来,一般人可没这个待遇,也就是邵倾城作为背后的大股东,才有那么大的面子。

    安然并不饿,但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削苹果的双手,忽然问:“邵哥平时玩游戏吗?”

    邵倾城人美手也美,冷白修长,骨肉云停,哪怕是做如此具有烟火气的动作也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安然问得直接,甚至可以说鲁莽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周旋了这么久,有些事情也该浮出水面了。

    邵倾城握刀的手一顿,不由哂然:“我事情多,没时间,再说,我也已经过了玩游戏的年纪,你们年轻人有空可以玩玩。”

    “是嘛?”安然舌尖顶了顶腮帮上的软肉,“邵哥,不瞒你说,我最近发现了一款游戏,不仅不占用时间,而且老少皆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大概被青年传销式的语气逗乐,邵倾城笑起来:“还有这样的游戏?”

    “当然有。”美人一笑,满室生辉,可惜安影帝心有所属,不为所动,他从盘子里拿起一个苹果抛了抛:“这游戏的场景做得十分逼真,里面的NPC也像活的一样,玩家体验极佳,总之什么都好,除了有一点。”

    “什么?”邵倾城削苹果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但依旧低垂着眼眸,似乎在认真听青年胡扯。

    “会死人。”安然压低了声音,幽幽道。

    “小然,你真会说笑……”邵倾城抽出一张纸巾擦手,话语却被青年打断。

    安然仿佛没听见他的回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被拉进游戏后刷到的第一个副本是在一个老旧的机场里面,死在空难中的旅客化作鬼魂,把玩家困在了自己的行动线里,一遍遍重复他生前的遭遇。

    第二个副本我和其他十一人进入中世纪欧洲某位公爵的私人庄园,差点成了对方延续寿命的夺舍对象。

    第三个副本……”

    青年事无巨细地将在恐怖游戏里经历的一切娓娓道来,邵倾城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微笑道:“挺有意思的。”

    安然看也不看那个苹果一眼,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仿佛要将其彻底看穿,语气却十分轻松写意:“这游戏古里古怪,而且还有个非常离奇的地方,邵哥你知道是什么吗?”

    邵倾城见他不吃,微微有些遗憾,他微垂着眼皮,淡淡问:“什么?”

    “游戏严禁玩家向非玩家透露关于自身的一切信息,玩家们就像被下了禁言令一般,无法诉诸于口,我尝试过很多次,试图打破这个禁令,可惜全都失败了……”

    青年的声线干净清越,因此听他说话会非常舒服,然而邵倾城脸上的笑意却淡了几分,他把一口未动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里:“小然想说什么?你认为我也是游戏的玩家?”

    谁知安然摇摇头,笃定道:“你不是。”

    “为什么?”邵倾城闻言似是忽然来了兴趣,他脊背往后一靠,闲适地窝进沙发椅里,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安然也没让他失望,依旧笑眯眯的:“首先如果你是玩家,没有必要对我隐瞒,毕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的龌龊事。”

    邵倾城微微颔首:“确实。”

    “第二,这游戏要拉人进去有个非常变/态的条件,那就是必须在玩家遇到生命威胁时才可以。比如机场爆/炸,广告背景板突然倒塌,车祸等等。但邵哥你好像一直都平平安安的哦,身边的保镖们都快失业啦!”

    青年耸耸肩,仿佛在跟他拉家常。

    邵倾城不由失笑,示意他继续。

    安然抿了抿唇,手习惯性伸进口袋里,结果没摸到那团毛绒绒,轻轻叹了口气:“曾经有NPC说,某个人告诉她,如果玩家能完整地讲出她的故事,那么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可以永远离开副本,去该去的地方。”

    “你觉得那个人是我?”邵倾城调整了下坐姿,一手支着下颚,整个人好似一只优雅从容的天鹅。

    安然眯了眯眼,不答反问:“所以邵哥,你是不是呢?”

    邵倾城没有回答,四合院内陷入寂静,本就远离喧嚣的老街仿佛连鸟叫虫鸣都消失了一般。

    看不见的力量在客厅里滋生,无形的威胁压迫着安然的神经,浑身毛孔不受控制的收缩,冷汗爬上他的后背,但他没有动,只静静等待着邵倾城的答案。

    男人垂眸望着青年,眼中似有无边黑暗涌动,这一刻他的神态变得极其淡漠,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到达他的眼底,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让安然不禁想到游戏里的银发男子。

    两者给人的感觉如此相似,却又截然相反。

    “你已经有猜测了,不是吗?”半晌,邵倾城终于开口,他从沙发椅上站起来,似乎对这场谈话失去了兴趣。

    安然还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忍不住蹙眉:“你弄这样一个游戏出来,到底想做什么?”

    “小然,现在的你还没有资格知道。”邵倾城的语气不见半分不屑,相反,带着浓浓的怜惜。

    那要怎样才有资格?

    似是看出安然心中所想,邵倾城再次笑起来,笑容神秘又诡谲:“下个副本我会和你一起进去,找到我,我便将一切告诉你”

    第84章 直播真人秀(1)

    伴随着呜呜的汽笛声, 游轮滑入大海,平静的海面被船脊破开,翻卷起雪白丰厚的浪花。

    安然站在甲板上, 极目远眺, 廓形衬衣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周围是大大小小几十个镜头和妆容精致,衣香鬓影的男男女女, 不远处主持人正唾沫星横飞地cue着节目流程。

    “欢迎收看新一季明星户外探险真人秀, 本期节目我们请到了新晋影帝安然,老戏骨沈默,和其他几位大家耳熟能详的偶像练习生……”

    过气影帝·三十二岁·老戏骨沈默面容微微扭曲,他就是个大怨种,要来参加这档节目。

    没错,时隔一个多月, 几经波折的真人秀终于还是开拍了, 而且为了吸引更多观众,挽救因为延期播出而下滑的路人缘, 节目方决定采取时下流行的直播方式,虽然可能会出现某些不可控的状况, 但显然也更容易炒高话题度。

    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效果拔群, 官博提前三天放出消息,到点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就跟坐了火箭似的, 短短两分钟破万,弹幕满天飞。

    其中大部分都是冲安然来的, 年轻影帝的粉丝群相当庞大。

    “之前听陆导说许助理要求推迟开拍时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沈默磨磨唧唧地蹭到安然身边。

    经过幸福公寓那个副本, 沈大影帝算是彻底歇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现在只想老老实实通关游戏,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安然之前推迟真人秀的拍摄是为了空出时间来调查第三国度玩家和游戏的事情,现在既然有了眉目,自然还是要认认真真搞事业的,毕竟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思及此,他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摸摸三花猫毛绒绒的脑袋,后者则用小爪爪抱住青年的指尖亲昵地蹭了蹭。

    安然嘴角不由弯了弯。

    另一边正在观看直播的粉丝眼尖地瞧见自家偶像的表情,顿时一愣,下一秒,弹幕就炸开了。

    [卧槽!哥哥的这个笑也太好看了吧!awsl!]

    [呜呜,老婆贴贴!]

    [为什么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安老师以前也经常笑,但这次好像特别甜是怎么回事??]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

    [前面的,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们,安影帝一定是谈恋爱了!]

    [???不可能,楼上的,造谣犯法你知道不?]

    [绝对不可能,楼上你是不是XX鲜肉雇的黑子,想给我老婆泼脏水?]

    [对,不可能,我老婆这么美,能配得上他的人还没出生呢!]

    ……

    在粉丝的狂轰滥炸下,那条说安影帝谈恋爱了的弹幕很快被刷了下去。

    为了营造出最生动逼真的节目效果,导演组斥巨资,将这次真人秀的最终拍摄场地安排在了一座刚开发不久的小岛,所以游轮上的这一幕还只属于前期预热,氛围相对也比较轻松。

    而且游轮上也不止工作人员和明星嘉宾们,还有不少素人旅客,作为此次短途航海背景板一样的存在,比如——

    鬼鬼祟祟跟许小绘交头接耳,不敢直面自家偶像的娃娃脸楼风风。

    有过一个副本之缘的双胞胎兄弟谷小米和谷临渊,小米弟弟因为见到安然,兴奋得围着他哥叭叭叭个不停,谷临渊则一脸的生无可恋。

    安然甚至还看到了司念,对方隐在船舱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对司念能活着离开有间客栈这事儿,安然并不意外,这家伙当时虽然被季屿揍得妈都不认识,但之前扮猪吃老虎坑过不少玩家,手里的保命道具恐怕不止一件。

    不过小小一个真人秀节目居然来了这么多熟面孔,有些过于巧合了……

    安然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他低声询问身后的follow pd:“请问,这些素人群演是哪位导演挑选的呀?”

    那pd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见安然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脸腾的一下红了,好半天才摇摇头,结结巴巴道:“因为想近距离围观明星的人实在太多,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矛盾,导演组索性在网上发了报名表,经过初步筛选后,由电脑随机挑选的。”

    这样子么……

    安然微微一笑,向对方道谢,后者脸顿时更红了。

    安然忽然感觉放在口袋里的手被轻轻咬了一下,不疼,有点痒。

    他想了想,当着众人和摄像头的面,把三花猫抱出来让它蹲在膝盖上,自己则窝进一旁的帆布躺椅里。

    反正除了游戏玩家谁也看不到蛋卷,一人一猫在甲板上舒舒服服地吹海风。

    知道安影帝自带流量,节目组有意将镜头更多地切到他身上,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一望无垠的大海为底色,青年就像静态画卷上的一抹鲜活,无比生动,又美得惊心动魄。

    “您,您好,安老师!”一个细弱柔软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安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白得过分的脸。

    来人巴掌大的瓜子脸,桃花眼薄嘴唇,除去粉涂得厚了点,大太阳底下有点晕妆外,没别的毛病。

    “你是?”安然看着眼前的小鲜肉,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叫池路,我们之前一起拍过戏的,您,您果然已经把我忘了吗?”池路眼眶泛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安然冥思苦想,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小天才,结果就听对方道:“上次拍戏的时候我不小心拿错杯子,用您的杯子喝了水……”

    池路小心翼翼地提醒。

    安然恍然大悟,挠了挠膝盖上小猫的下巴,笑眯眯:“原来是你呀。”

    “对,您记起来了!”池路高兴地搬来一把躺椅,挨着青年坐下。

    安老师什么也没说,专心致志地撸猫。

    弹幕上。

    [???]

    [???]

    [???]

    [艹,这家伙不是那个故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安老师共用一个杯子,企图炒虚假CP,蹭热度的心机男吗?]

    [是他,是他,就是他,听说当时连通稿都提前准备好了,就等着第二天发出去,结果安老师直接把杯子扔垃圾桶了。]

    [艹,所以这种人为什么还能和我老婆参加同一个节目啊?导演组的良心不会痛吗?!]

    [对,不会痛吗?!]

    ……

    真人秀总导演陆江河坐在屏幕前,一手小喇叭,一手枸杞茶,看着不断咒骂自己的弹幕和越来越火热的直播间,简直乐开了花。

    不痛啊,他们导演是没有良心的。

    游轮上,一切准备工作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直播间的人数也在一个小时后达到峰值,并最终稳定在二十万,观众们都在兴致勃勃地讨论各自偶像和接下去的荒岛求生。

    导演组在摄像器材后方朝嘉宾们做手势,示意游轮将在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请大家做好准备。

    安然在躺椅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将三花猫揣进口袋里,准备返回船舱,旁边的池路见状也打算站起身,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烈日高悬的天空瞬间被乌云遮盖,和煦的海风也变得凌厉起来,带着丝丝水腥气,平静的海面开始动荡,浪潮拍打在船身上哗哗作响。

    游轮有些摇晃,豆大的雨点从厚厚的云层里砸下来,节目组赶紧让人收机器,原本散落在甲板各处的嘉宾和素人群演们也纷纷往船舱内涌去。

    看着跟无头苍蝇似的乱糟糟的人群,安然反而不着急了,他扒着船舷上的护栏,眯眼望向远处的海面。

    水里黑黢黢的,仿佛有看不见的巨大影子在往这边飞速靠近。

    三花猫从口袋里钻出来,顺着他的胳膊爬上肩头。

    风越刮越大,游轮好似一叶渺小的扁舟,随着浪潮颠簸摇晃。

    “小然哥!”许小绘站在舱门口大喊,结果灌了满嘴的风。

    安然攀着护栏,一步步往回走,他的步伐很稳,脸上也不见丝毫慌乱。

    之前那个不祥的预感,恐怕要应验了……

    另一边,陆江河拼命朝摄像打手势,身形单薄却漂亮得不像话的青年顶着暴风雨在甲板上独行,不疾不徐,从容淡定,就像一只征服大海的燕子,这画面如果传到直播间,肯定能收获一大批尖叫!

    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综艺节目导演,陆江河确实相当有头脑,对粉丝喜好的嗅觉也非常敏锐。

    十几个摄像头被迅速固定在舱门各处,全都稳稳对准外面的青年。

    “什么声音?”谷小米躲在他哥身后,竖起耳朵。

    安然下意识扭头,脚下的游轮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清晰的轰隆声,带着极大的压迫感由远及近。

    “是,是海啸!”船舱内有人惊呼出声。

    近百米高的浪潮以千军万马之势从水天相接处席卷而来,陆江河吓得脸都白了,慌忙拉住身边的助理:“快快,通知船长!”

    游轮迅速掉头,开足马力朝陆地航行,船舱里大部分人的心都高高提了起来,只有见惯了死亡威胁的玩家们神色各异。

    直播间的弹幕一片哗然。

    [卧槽槽槽槽槽!不是孤岛求生真人秀吗?怎么变成灾难片了?]

    [这也是节目的一部分??]

    [现在的直播都玩得这么大的吗?]

    [我怎么感觉好像真的出意外了……但看我老婆的神情又好镇定!!]

    [卧槽,船要翻了!!!]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这该报警了吧!有没有人报警啊?快报警吧!]

    ……

    乌云垂得更低,仿佛从天边直直压下来一般,逼得人透不过气,海啸尚未抵达,牵引起的浪潮却无比狂放,如一头横冲直撞的猛兽,最终在无数惊骇的目光中将游轮倾覆,与此同时直播间内陷入黑暗。

    落水的那一刻,安然下意识闭上眼睛,不远处是其他人惊慌失措的哭叫呼喊声,他没有挣扎,屏住呼吸,任由重力拉着自己往下坠,海水挤压着鼓膜,让他感觉有些难受。

    大约过了半分钟,后背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托住,在深黑色的海水中,牵着他往唯一的光亮处游动。

    安然没有睁眼,却十分顺从,因为他知道身边的人是最值得信赖的屿哥。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因为七年前季屿的死,他对深水有着难以名状的恐惧,但这种恐惧却又因为同一个人的存在而消弭。

    安然试着呼吸了一下,发觉完全没有问题后,便知道他们应该已经进入副本了,只不过距离真正的地图还有一段距离。

    两人在海中无声潜游,不知过了多久,安然脚下柔软的水波终于变成了坚实的地面,他缓缓睁开眼。

    掌心空落落的,并没有季屿的身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三花猫蹭着裤脚喵喵叫,安然对上它的视线,确定是蛋卷而不是屿哥。

    青年神色平静,抱起小猫,打量周遭环境。

    面前纯白和金色交织,圆顶教堂,高耸的哭墙,悠扬的钟声,以及广场上振翅的和平鸽,在夕阳余晖下组成一幅无比圣洁的画卷。

    第85章 直播真人秀(2)

    “这, 这是怎么回事?”

    身后陆陆续续有玩家穿过海水,出现在这片令人目眩的洁白中,池路很想翻翻导演组给的剧本, 怀疑自己可能进错片场了。

    许小绘和楼风风在人群中找到安然, 一旁已经有老玩家给不明所以的新人科普游戏常识, 但显然后者并没有将所谓的会死人放在心上,只当自己进了一个全新的真人秀节目。

    而在现实世界。

    短短几秒过后, 黑掉的直播间重新亮起。不仅如此, 原本没有用手机或者电脑观看直播的人们发现自己的设备好似被某种不明病毒入侵,出现了一个直播画面,而且怎么也关不掉,连重启都做不到。

    商场和写字楼的LED屏在一阵雪花过后,同样改变了上面的内容,赫然是安然他们所在的直播间。

    一时间全民懵逼, 旋即引起轩然大波, 广电总局和网络信息安全管理处的电话被打爆,民众们纷纷要求给个说法, 然而前者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只能让信息员加紧清除病毒。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性质恶劣的网安事件, 而且因为没有造成什么损失,一部分人甚至津津有味地看起了直播。

    只有那些进入过恐怖游戏的玩家意识到, 隔绝现实和游戏世界的那层透明壁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被打破了。

    [咦,那个穿衬衫的年轻人长得好漂亮, 我怎么看他有些眼熟?]

    [卧槽,这不是上个月刚成为影帝的安然吗?我还看过他的电影呢!]

    [什么影帝, 不过是个戏子罢了!这年头随便一个小白脸也敢称影帝,这奖项的水分也太大了吧?]

    [前面的,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你说谁是戏子?谁是小白脸?]

    [怎么,说实话戳你肺管子了?这么急着护,他是你爹还是你妈?话说也没见你对爹妈这么孝顺啊!]

    ……

    重新亮起的直播间观看人数直线上升,很快破亿,原本就蹲守在屏幕前的观众还有些回不过神。

    [???我的荒岛求生呢?这是哪儿??]

    [我以为包下一个小岛已经是节目组的极限了,结果他们造了一座城??]

    ……

    玩家们同样面面相觑,在没搞清楚副本的故事背景前,并不打算轻举妄动,池路环顾了一圈四周,结果没发现摄像头,不禁感叹这次真人秀的节目组也太厉害了叭,藏得还挺隐蔽!

    就在众人踟蹰之际,圆顶教堂的大门被推开一道缝,里面走出来一个穿黑衣服的修女,她年过半百,身材微胖,看见站在广场上的玩家,顿时愣住。

    “你们是?”修女神情疑惑,语气却十分温和友善。

    众人还未开口,就听一个干净清越的声音道:“我们是被海水卷来的旅人,乘坐的游轮翻了,所以才来到这个地方。”

    修女仔细打量眼前的青年,后者唇红齿白,眼神清明,看上去纯真又无害,不由露出慈祥的笑容:“圣城内已经许久未曾出现异乡人了。既如此,你们先跟我去见主教大人吧。”

    “原来这里叫圣城,难怪这么白。”楼风风悄悄和安然咬耳朵,青年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娃娃脸顿时想起自己偷偷向许小绘打小报告的事,肩膀顿时垮了下来,“小然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安然倒也没有真生气,只是不想把无辜的人卷进来,而且上个副本都已经通关了,翻旧账实属没必要,他薅了把楼风风的小卷毛,摆摆手示意后者跟上。

    楼风风摸摸那一绺头发,心头一松,哒哒哒小跑着跟了上去。

    “教堂,修女,主教,所以这次的副本和宗教有关?”许小绘皱眉,西方的宗教体系相当庞杂,相关典故也数不胜数。她因为之前给安然留意过这类影视题材,所以多少了解一些,但也只是九牛一毛,女助理用胳膊肘捅了捅娃娃脸,“风风,你了解吗?”

    楼风风诚实地摇摇头:“我和我妈都是无神论者,我爸拜关二爷,全家都不信教。哎,要是白大佬在就好了,他什么都知道……”

    许小绘:……上次在乌灵镇你也这么说。

    说起白三宅,许小绘还有作为丧尸时的记忆,上个副本里她好像听那些NPC叫白大佬季屿……

    季屿,季屿,总觉得这名字怪耳熟的。

    许小绘边走边琢磨,片刻后一拍大腿,卧槽,小然哥东郊别墅里供着的那个牌位上刻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

    ……仿佛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许小绘震惊,悄悄看向身旁的青年,安然抱着猫,随NPC穿过教堂高大的白玉廊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安然其实在看自己的手,自从来到圣城,那朵绽放在他左手手背上的黑色蔷薇花纹身便隐隐开始发热,不过并不烫,反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虽然还挺舒服的,却让安然心底涌起一丝不安。

    这纹身之前一直老老实实,不痛不痒,因此他也并未太放在心上……安然忽然想起邵倾城在老宅说的那番话。

    “下个副本我会和你一起进去。”

    所以纹身发热会跟邵倾城有关吗?

    安然抿了抿唇,眸色微沉。

    胖修女带众人在修道院的一处静室前停下,她抬手敲门,片刻后门开了,里面站着一名身披红色斗篷的年轻男子。

    男子身量颀长,五官俊美,抬眸间纤长的睫毛如振翅欲飞的蝶,清冷又矜贵,隐在白色法衣下的每一块肌肉都仿佛雕刻大师刀下最得意的作品。

    这人一出现,饶是见惯娱乐圈俊男美女的粉丝们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直播弹幕一片土拨鼠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群演也太帅了吧!导演组上哪儿找来的小哥哥??]

    [啊啊啊啊啊,帅的没他有气质,有气质的没他长得帅,awsl!!]

    [啊啊啊啊啊,感觉一帮嘉宾里面只有安老师可以与之比肩,其他人简直成了西瓜虫是怎么回事???]

    ……

    众玩家同样被男人的容貌惊艳住了,一个真人秀女嘉宾忍不住问:“你是谁?”

    “不得无礼,这是我们的主教大人。”虽然是训斥的话,但修女说出来却并不疾言厉色,相反依旧十分平和的模样。

    安然与门内的男人四目相对,唇角微不可察地挑起一抹弧度,笑容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玩味:“贵教的主教大人可真……年轻。”

    “修行不分年龄,主教大人从小天赋异禀,与教皇冕下一样,是全城最圣洁之人。”修女微微低头,避免与男人对视,仿佛连看一眼都是亵渎。

    说完她一指身后的玩家们,恭恭敬敬道:“主教大人,这些可怜的异乡人遇到了海难,无处可去。”

    男人视线扫过一众玩家,最后落在青年身上,眼底泛起浅浅笑意,他淡淡开口:“仁慈的主不愿使人受苦,修道院还有不少空余的房间,安娜你带他们过去休息吧。”

    名叫安娜的胖修女闻言做了个感恩的手势,便打算带着众人离开,这时便听那个长得十分漂亮的青年忽然皱眉道:“最近有件事一直困扰着我,令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不知道主教大人能否聆听我的告解,让我解脱?”

    [???他在做什么?是不是有剧本啊?这真人秀我怎么看不懂?]

    [确实,原来的真人秀是孤岛求生,现在换了场地,我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啊啊啊啊啊,老婆和小哥哥的对手戏,斯哈斯哈,摩多摩多!]

    ……

    不止弹幕,玩家们也一脸意外,只有许小绘和楼风风心照不宣地眼观鼻鼻观口。

    两人都认出这位无比圣洁的主教大人正是白三宅本宅,心里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有白大佬在,这一局稳了!

    由季屿扮演的红衣主教望着安然,矜持地点点头:“可以。”

    告解原本要去告解室,但因为主教大人的住处同样十分圣洁,所以后者稍稍错开身,将青年让了进去。

    人群中,池路眼珠转了转,也准备找借口留下,被沈默一把拽走:“别添乱。”

    新人可能不清楚,老玩家们虽然不认识季屿,把他当成了副本里的NPC,但也知道安然是套线索去了,于是不再逗留,乖乖跟着安娜去了修道院。

    季屿关上门,随着他的动作,直播间的镜头切换到了其余玩家身上。

    [???我老婆呢?我要看我老婆!]

    [干嘛呢干嘛呢?有什么是我V18会员不能看的吗?就离谱!]

    ……

    静室内。

    漂亮青年转身将红衣主教抵在门板上,秀气好看的眉毛高高扬起:“主教大人?”

    季屿揽住他柔韧的腰,没有回答,声音里却带上了笑意:“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对。”安然坦诚地点头,然后勾着他的脖子,仰起头吻上了去。

    唇瓣相触,两人的呼吸彼此交缠,仿佛无法理清也无法剪断的丝线,虽然真正算起来,他们分开的时间并不长,但因为季屿之前一直是以三花猫的形态陪伴在安然身侧,所以上一次如此亲密还是在十天前。

    男人温柔地托着青年修长的脖颈,好似握着一支含苞待放的花茎,安然微微喘息,眼尾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本就多情的瑞凤眼里仿佛藏了一把小勾子,勾得人不顾一切,哪怕明知是深渊暗沼,也愿意与他共沉沦。

    “小坏蛋。”季屿的嗓音有些哑,呼吸也有些灼热。

    “嗯,我坏,所以我要向主教大人告解。”安然趴在他的肩头,哼哼唧唧。

    “告解什么?”季屿失笑。

    “我犯了个很大的错误。”安然凑到他耳边,眼中似有莹莹水光,“勾引全圣城最圣洁的红衣主教。”

    青年的话仿佛一根细小的羽毛拂过男人的心尖,就让人很上头。

    季屿眸色微暗,轻柔的吻落在对方精致细巧的锁骨上:“那你知道错了吗?”

    安然攥紧他身上血一般鲜红的斗篷,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知道了,但下次还犯。”

    男人身上的主教法衣还穿戴得整整齐齐,青年的廓形衬衫却落下去大半,露出白皙滑腻的后背。

    “主教大人,你觉得我的错误值得被原谅吗?”安然将脑袋埋在男人胸口,凤眼微阖。

    季主教的声音和他的动作一样温柔:“如果主不原谅你,我愿意原谅你。”

    第86章 直播真人秀(3)

    季屿从卫生间洗完手出来的时候, 安然像只废猫一样瘫在椅子上,见到他,懒洋洋地抬起一只手。

    季主教握住那只手, 并在掌心亲了一口。

    “关于这次的副本, 屿哥有什么线索吗?”安然的声音甜腻腻的, 好似在撒娇。

    季屿在他身旁坐下,边替他整理衣服边道:“整座圣城围绕中央大教堂而建, 和乌灵镇狼子野心, 阳奉阴违的镇民不同,这里的民众对他们的主无比虔诚。而且……”

    说到这儿,季屿顿了顿,斟酌了一下措辞才继续道:“而且圣城人从教皇到普通信众都极端厌恶污秽,对圣洁的追求达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

    圣洁。

    自打进入副本以来,安然已经不止一次听见这个词汇, 此时不由皱眉:“可圣洁并不是直观可见的具象物, 它跟品质差不多,他们要怎么判一个人是否圣洁呢?”

    季屿替他扣好最后一粒扣子, 解释道:“这个副本拥有完整的神职体系,有主教, 自然也有教皇,神父, 修女等等。后两者似乎只是普通NPC的角色,但教皇却不一般, 因为他能看到民众身上的污秽。”

    “这么神奇?”安然不由挑眉,“屿哥, 你见过那个教皇吗?”

    季屿摇头:“我进副本的时间其实并不比你们早多少,也许因为第三国度玩家的身份, 所以才会被安排主教的职位。至于教皇,他十分神秘,除了每日的‘洗礼’时间,其他时候都待在教皇宫内,轻易不现身,但在民众间的声望和地位却相当高。”

    “洗礼?”安然疑惑。

    在现实世界,这是接受新教徒时举行的宗教仪式,会把水滴在受洗人的额上,或将受洗人身体浸泡在水里,表示洗净过去的罪恶。[注1],但在圣城,所谓的“洗礼”似乎有其他含义。

    季屿正要回答,静室的门被再次敲响,两人的谈话只能暂时终止。

    来人还是之前名叫安娜的修女,她向季屿汇报已经把玩家们安置妥当,同时请主教大人前往教堂主持弥撒。

    照理,安然他们既然住进了修道院,作为主的信徒也是需要参加这一神圣仪式的,但有经验丰富的老玩家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尽量避免触发死亡条件的准则,以刚经历海难,身体不适为由,躲在房间里没出去。

    其他新人见状犹豫了下,最终也都歇了瞧热闹的心思,只有一个名叫何美玉的女演员想了想,跟着安娜去了。

    池路原本也打算去,在他看来,这种真人秀节目看似自由度挺高,但说白了全靠嘉宾自己争取露脸的机会,综艺感强,会来事,镜头自然就多。

    池路虽然长得还不错,但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没有亮眼的演技,再没有话题度,很快就会被人们遗忘,所以他这次才会死皮赖脸求经纪人把他塞进真人秀里,毕竟有安然这个活招牌在,直播的效果想必差不到哪儿去。

    池路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窝在房间里显然不会有什么镜头,何美玉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和大部队反其道而行之。

    池路站起身,推开门,结果正巧看见从静室出来的青年。

    “安老师!”池路眼珠转了转,期期艾艾地蹭过去,“安老师不去参加弥撒吗?”

    “其他人都去了吗?”安然随口问。

    池路一愣,回答:“没有。”

    “那我也不去了。”青年无所谓地摆摆手,进了修女给自己安排的房间。

    池路见状顿时又踟蹰起来,安然自带流量,毫无疑问节目组那些看不见的摄像头估计有一大半儿都落在对方身上,去教堂还是和安影帝一起行动吃红利,这是个问题。

    最终池路选择了后者,因为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弥撒已经开始了。

    修道院很大,房间也很多,所以修女给玩家们安排的都是单人间,安然打量了一下,陈设稍显简陋,好在还算干净。

    不一会儿许小绘和楼风风便推门进来,身后跟着沈默。

    女助理有些不大乐意,主要是沈影帝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不讨人喜欢,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许小绘压低了声音和楼风风咬耳朵:“我是站在白先生这边的,所有对小然哥有非分之想的都是西瓜虫。”

    娃娃脸严肃点头:“我也是,这世上没有比白大佬更适合小然哥的了!”

    “你俩在说什么?”安然奇怪。

    许小绘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就想知道小然哥有没有从白先生那儿问到什么线索?”

    女助理的表情太真诚,安然没怀疑,点点头,然后将和季屿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沈默比安然稍高,视线低垂,无意间落在青年微敞的领口上,然后就看到了锁骨上的那一抹粉,久经情场的老牌影帝自然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再联想到刚才气质矜贵的红衣主教,心情复杂。

    只凭声音和身形,他便认出那主教不是别人,正是幸福公寓里见过的,戴面具的男人。

    当时他还嘲笑白三宅长得丑,安然对待感情太随便,连人家的脸都没看见就喜欢上了,结果现在自己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如果那样的长相都算丑,他沈默大概就是一只西瓜虫。

    沈影帝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许小绘和楼风风听完安然的转述,娃娃脸挠挠头上的小卷毛:“圣城里的人如果真像白大佬所说的那样追求圣洁,厌恶污秽,那这儿岂不跟乌托邦一样?”

    安然却摇摇头:“常言道物极必反,更何况这是在副本里,我不信圣城真如外表看起来那么纯白无瑕。”

    说到这儿,沈默突然开口:“小……安然,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去修道院附近转了转。”

    安然挑眉看他,语气随意:“有什么发现吗?”

    沈默没来得及回答,被许小绘抢先道:“在圣城,修道院和教堂的地势是最高的,其中三面有长长的白玉阶梯通往下面的居民区。”

    “三面?”安然奇怪,“还有一面呢?”

    “教堂后方有片断崖,崖下是一望无际的海,远处的海面上似乎矗立着什么庞然大物,但因为海上雾气太重,看不清。”娃娃脸皱皱鼻子,眼底浮起一丝困惑。

    安然推开窗户,此时已近黄昏,天边只留夕阳的余晖,他的这个房间朝东,越过教堂前的广场能看到下面高低错落的民居,同样都是纯白色的,让他怀疑看久了可能会得雪盲。

    耳边响起沉闷的钟声,昭示着弥撒结束,红衣主教站在白玉雕成的大门前,目送信众离去,仿佛感应到什么,他缓缓转过视线,对上修道院里青年的目光。

    安然朝他粲然一笑。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脱出,往修道院的方向走来,她步履轻快,脸上带笑,正是何美玉。

    “美玉姐,弥撒做完了?”池路打量她的神色,试探着问。

    “是啊,我主慷慨,泽被每一个子民,经过这次弥撒我感觉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不少,就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污垢陈疴被从身上洗去了一般。”

    何美玉跟池路同属一个娱乐公司,长相美艳,脾气和身材一样火爆,连老板都敢怼,但有些人就吃她这种耿直的性格,因此也积累了不少粉丝,何美玉于是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池路已经许久不曾听她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了,心里有些惊讶。

    两人在资源上没什么冲突,关系还不错,何美玉由衷感叹道:“我觉得你们不去参加这个弥撒真是太可惜了。”

    池路闻言不由一怔,讷讷问:“真有这么好?”

    “是啊。”何美玉见修女安娜过来给玩家们送晚饭,摆摆手,“我在弥撒上已经吃过圣餐了,先回去休息了。”

    安然听完两人的对话,望着何美玉袅娜的背影若有所思。

    修道院的晚餐是简单的一菜一汤,相当朴素,不过比这更朴素的玩家们也经历过,倒也没什么别的想法,至于池路这些真人秀嘉宾,纵然心有怨言,但为了在镜头前维持良好的形象,谁也没傻乎乎地说要吃红烧肉。

    吃完晚饭,天色暗沉,夜晚的副本往往危机四伏,而一般NPC也会提醒玩家不要随意出门,相当于变相告诉他们不要触发死亡条件。不过这一次,修女安娜却道:“午夜十一点至凌晨一点是‘洗礼’时间,全圣城的民众都会参加,请大家不要错过。”

    这是安然第二次听到“洗礼”这个词,正准备开口,一旁池路比他还快:“什么洗礼啊?”

    安娜和善地笑笑,却什么也没说,做了个感恩的手势,随后离开了修道院,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卧槽,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地方神神叨叨的?]

    [话说,那些群演的演技也太好了吧?不止这个叫安娜的修女,我刚才跟着何美玉的镜头过去旁听了那场弥撒,像模像样的。]

    [对对,连唱诗班的孩子们也无比虔诚,就跟真正的信徒似的,那演技,简直甩某杯子鲜肉好几条街。]

    [喂喂,前面的,夸归夸,禁止拉踩啊!]

    [我这叫拉踩吗?我这是陈述客观事实!演技差还不让人说了??]

    ……

    直播间弹幕飞快滚动,游戏里,众玩家各自回房,安然躺在窄窄的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漂亮的瑞凤眼里一丝睡意也无。

    这次副本从接待NPC到周遭环境看上去都十分无害,就像楼风风说的那样,宛如一个完美的乌托邦。

    但有时候越是完美的东西往往越可怕。

    安然翻了个身,神情有些凝重,他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这次的“门”恐怕不好找,而且还有邵倾城……

    那天从邵家老宅离开后,他便再没见过这位邵氏集团的总裁,对方没在家,也没去公司,安然旁敲侧击地向秘书打听,后者也不知道邵倾城去了哪里,那个美得雌雄莫辩的男人就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幸而邵氏资本有专门团队运作,各分子公司也有董事会和职业经理帮忙打理,邵倾城的失踪暂时并未造成多少实质性的影响。

    安然和他相识多年,季屿死后,十三岁的少年离开福利院,徒步走了好几公里才来到市区,大冬天的站在一家便利店外面,头顶落满雪花。

    彼时邵倾城刚好下班路过,黑色迈巴赫在少年身侧缓缓停下,他问安然是不是无家可归?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男人让他上了车。

    安然后来回想起来,也曾震惊于自己的缺心眼,居然这么容易就跟一个陌生人跑了,也不怕对方把他卖了。

    许小绘听完忍不住吐槽:“您见过哪个人贩子抓小孩开迈巴赫的嘛?”

    安然裹着毛毯窝在躺椅里,语重心长:“小绘你不懂,他们有钱人玩得可花了,卖也有各种卖法。”

    许小绘:……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

    当然,安然并没有被卖,学了两年文化课,艺术课和各种社交礼仪后,他进了娱乐圈,星途就跟坐了火箭似的,一路飞升,短短五年时间就坐上了影帝的宝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邵倾城应该算他的恩人。

    可惜这个恩人似乎和游戏有着千丝万缕,甚至颠覆常人认知的联系。

    第87章 直播真人秀(4)

    安然闭上眼, 听着远处海浪哗哗拍打礁石,房门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似乎被推开又轻轻阖拢, 安然眼皮动了动, 却没有睁开, 直到熟悉的气息从背后环抱住他。

    黑暗中,安然忍不住轻笑, 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来了?”

    季屿将下巴搁在他肩头, 微热的呼吸吹在青年耳畔,让他感觉酥酥麻麻的。

    季屿没回答,安然却不肯放过他,青年转身与男人面对面,他像只小仓鼠似的往对方怀里钻了钻,揪着季屿的衣襟又问了一遍:“屿哥你为什么过来了?”

    木床很窄, 季屿伸手揽住他的后背防止他掉下去, 动作温柔,安然听见一声清冷的叹息在头顶响起:“我很想你。”

    短短四个字让安然的心脏仿佛浸泡在温水里, 又酸又软,同时不由感慨, 他的屿哥真是厉害了,原本那么禁欲的一个人现在连情话都信手拈来, 但他偏偏又很喜欢。

    “我也想你。”安影帝毫不犹豫地将前一刻还在脑子里跑酷的邵总裁丢去海里喂鱼,黏黏糊糊地和季屿抱在一起。

    季屿说想他, 就真的只是想,什么也不做, 微凉的唇轻轻贴贴青年的额头,仿佛对待一件无上的珍宝, 带着小心翼翼的虔诚。

    这样的感觉让安然忽而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在圣城的第一晚,他们相拥入眠。

    半夜,修道院里亮起灯火,安然睡得并不沉,几乎在安娜的手刚触及房门的瞬间他便醒了,青年看了眼身边的床铺,空空如也,季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什么事?”安然望着门外的修女眼神清明。

    “‘洗礼’时间到了,请大家随我前往广场,接受圣水。”安娜语气平和,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

    其余玩家听见动静也纷纷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下雨了。”池路惊讶,小声嘀咕,“明明睡觉前还漫天繁星的,真奇怪。”

    “这不是雨,是主赐予我们的圣水。”安娜慈爱地纠正他的说法,“人生来就带有原罪,而圣水能够洗去我们身上的罪孽,变得圣洁。”

    又是圣洁。

    安然微微蹙眉,其余玩家站在原地没动,老玩家是担心触发死亡条件,真人秀嘉宾们则是不想大半夜淋雨。

    这雨其实不大,细细密密跟牛毛似的,但总归湿漉漉的不好受。

    只有何美玉一人站了出来,她入乡随俗地做了个感恩的手势,修女安娜朝她微微颔首,见众人都不为所动,安娜也不勉强,带着何美玉前往教堂前的圆形广场。

    “小然哥,我们要不要去啊?”楼风风询问安然的意见。

    “去看看。”不远处谷临渊牵着弟弟的手,表情严肃。

    “洗礼”在这个副本中显然是十分重要的环节,大概率会有关于“门”的线索。

    安然点点头,不过在那之前,他回房找了把雨伞出来,楼风风和许小绘见状也有样学样。

    [艹,一个大男人这么小的雨也要打伞,太娘了吧!]

    [娱乐圈有这样的后辈迟早完蛋!]

    [就是就是。]

    [谁敢说我儿子娘?!]

    [???楼上是安然父母?]

    [安影帝不是孤儿吗?娱乐圈人尽皆知的事儿,哪里冒出来的爹妈?]

    [没错,不要随便碰瓷好伐!]

    [操/他/大爷的!我不是影帝他爹,我儿子是那个小卷毛!]

    ……

    屏幕里小卷毛娃娃脸打了个喷嚏,抽抽鼻子:咦,谁在背后说我?

    对直播间弹幕的评价,玩家们一无所知,有安然和谷临渊打头,心思各异的众人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修女身后过去瞧热闹。

    与白天空无一人的情况不同,此时的圆形大广场密密麻麻跪满了信众,连下面的白玉阶梯上也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他们双手上举,做出迎接的姿态,任由绵密的雨丝落到自己的头发,脸颊和躯体上,雨滴十分细小,仿佛能渗透进皮肤里。

    何美玉的加入得到了NPC们的一致欢迎,她和安娜跪在一起,虔诚地接受“圣水”的“洗礼”。

    “异乡人,有警惕心是好事,但有时候太过警惕便沦为懦弱了。”

    伴随着梵唱般的话语,身后紧闭的教堂大门缓缓打开,昏暗中,男人仿佛驭光而来,一时间竟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瞧见白色绣金线的法衣,华丽的高冠和沉重的权杖。

    “教皇冕下!”信众们齐刷刷匍匐投地。

    安然微微眯起眼,打量对方的容貌,俊美修目,气质高洁,站在那儿,周身好似萦绕着圣洁的柔光,令人不忍亵渎。

    [卧槽槽槽槽槽槽!这真人秀不得了啊,群演一个比一个长得帅!]

    [救命!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直播?]

    [可是我也喜欢主教大人怎么办?]

    [呜呜呜呜,主教大人和教皇冕下,真的好难选!]

    [坚持最美貌的安老师不动摇!]

    [楼上是小孩子吗?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全都要,老婆贴贴!!]

    ……

    安然下意识摸摸手背,就在教皇出现的那一刻,蔷薇花纹身仿佛着火一般,烫了他一下,但也只有短短一瞬,很快这种灼烧的感觉便消失了。

    “这不会是副本BOSS吧?”楼风风紧张地和许小绘窃窃私语。

    “暂时还看不出来。”女助理嘴上这么说,手却下意识捏紧了纸牌。

    “听说教皇冕下能够看见人身上的污秽,是真的吗?”安然撑伞站在雨中,宽大的黑色伞面稍稍遮住他的视线,却也挡住了对面投来的目光,他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

    “不错。”教皇举了举手中的权杖,温和地点点头。

    “那你能给我们看看吗?”安然嘴角上挑,带着一抹邪气。

    老玩家们暂且不提,真人秀嘉宾闻言全都来了兴趣,他们此时还未意识到副本的危险,只以为这是节目组安排的固定环节,一个个摩拳擦掌地上前想要表现自己,争取到更多镜头。

    “我先来!”池路朝安然歉意地笑笑,似乎在说不好意思,青年无所谓地耸耸肩,往旁边退了一步,将直面教皇的那一小片空地让出来给他。

    教皇视线在池路身上短暂停留片刻,便给出了结果:“人有七原罪,你占了其中嫉妒,贪婪,傲慢和色/欲四宗。”

    池路虽然名气不大,演技也一般,但因为情商高,再加上藏得好,除了那次的共用杯子事件之外,狗仔并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什么污点,这会儿大概没料到会被教皇直言点破自己的小心思,脸上的笑差点挂不住,只得干咳一声,假装开玩笑地挽尊:“节目组好会啊!综艺效果直接拉满,呵呵……”

    [卧槽,陆江河也太敢了叭,这么玩儿以后还有明星愿意上他的节目吗?]

    [但这样话题度也上去了,我都能猜到明天的热搜词条,就叫#七原罪娱乐圈照妖镜#]

    [那个,只有我好奇池路对谁起了色/欲吗?]

    [还有我还有我!]

    ……

    广场上,围观嘉宾朝池路投去讥讽的目光,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有些撑不住,讪讪回到人群里。

    继池路之后,又有个嘉宾不信邪,咬咬牙站了出来。

    那是个刚出道不久的偶像练习生,看上去比安然小个一两岁,剃着圆寸,穿一件修身的短袖黑T,底下微微隆起的精悍肌肉倒有几分硬汉的味道。

    大概也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这个名叫解丁的练习生没有撑伞,满不在乎地任由雨丝飘落在身上,看向安然几人的目光中还隐隐带着一丝不屑。

    教皇同样温温和和地看了他两眼,随即评判道:“七原罪你占了暴怒,傲慢,嫉妒和贪婪四宗。”

    话音刚落,解丁还算英俊的脸庞微微扭曲,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那些看不见的摄像头,没敢发作,否则他大概出道即巅峰,之后走的就都是下坡路了。

    [卧槽,暴怒!教皇给出的第一个原罪居然是暴怒诶!这个姓解的有什么瓜吗?]

    [没听说,解丁出道时间太短了,之前好像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团成员,谁会关心一个小糊咖啊?]

    [捏妈的,楼上,我连夜找狗仔朋友打听了一下,教皇冕下还真没说错,姓解的有黑历史。他高中的时候谈过一个女朋友,有次两人吵架,盛怒之下把对方打成重伤进医院,据说肋骨都断了两根,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后来为了进娱乐圈家里人花钱把这事压下去了,但互联网是有记忆的,家暴男不得house!]

    [艹,所以教皇的评价全是真的,连这么偏门的事他都知道,神了!]

    [前面的先别吹,我看是节目组为了吸引眼球故意安排的剧本,找一帮狗仔蹲小明星们的黑料又不是什么难事。]

    [有道理,再看看,我想知道安影帝和沈默的瓜,如果节目组敢爆,我就敬他是个英雄!]

    [胡说什么?我老婆出道以后一直兢兢业业拍戏,能有什么瓜?你想看就看沈默的,别扯上其他人!]

    [作为圈内人有一说一,安老师在影视圈口碑确实不错!]

    [在时尚圈的口碑也不错!]

    [综艺圈也是……]

    [不错,如果有机会我还挺希望再和安老师合作的。]

    ……

    娱乐圈大拿纷纷现身说法,弹幕暂时偃旗息鼓。

    教堂广场上,有池路,解丁两个例子在前,其他真人秀嘉宾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光彩的黑料也被爆出来,纷纷低下头,不敢与教皇对视。

    谷临渊想了想,不咸不淡道:“教皇冕下帮我看看吧。”

    在玩家们看来,此时的教皇相当于一个检测仪,检测玩家身上的圣洁程度,虽然暂时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用,但会触发死亡条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傲慢。”教皇只抬了抬眸便得出结论。

    继谷临渊之后,谷小米也站了出来,他紧紧闭着眼睛,似乎有些忐忑。

    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让教皇看一眼虽然没什么生命危险,但相当于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暴露在人前了,而且……安老师还在旁边站着呢!

    作为影帝粉丝,小米弟弟表示压力很大!

    “懒惰。”

    谷小米:……行叭,总比色欲好!

    “贪婪,懒惰。”

    “暴怒。”

    “色/欲,嫉妒。”

    ……

    老玩家们没有偶像包袱,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纷纷接二连三上前让教皇查看自己的罪孽。

    许小绘和楼风风也过去了,一个“暴食”,另一个“色/欲”。

    “色/欲?”女助理挑眉看向娃娃脸,忍不住揶揄,“你小子看不出来啊,平时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居然包藏色心?!”

    楼风风一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嗫嚅半晌,最终选择自暴自弃:“我没有,我就是想把枪还给她而已!”

    许小绘笑得肚子疼。

    约摸半小时后,除了真人秀嘉宾,广场上还剩三个人教皇没有作出评判。

    一个司念,一个沈默,还有一个是安然。

    第88章 直播真人秀(5)

    “那家伙就算不用看也知道罪孽缠身。”许小绘虽然没参与有间客栈副本, 但后来也听安然说了通关经过,对司念杀人夺宝的行为十分不耻。

    “他不会让教皇评判。”安然嘴角挑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少年依旧披着那张怯懦自闭的皮, 楚楚可怜地扮演着一无所知的新手玩家。

    提前暴露本性的话, 戏还怎么演下去呢?

    更何况现场还有不少嘉宾也没有站出来, 少年缩在人群里一点也不显眼。

    沈默目露迟疑,最终也待在原地没动, 安然唇角微勾, 他撑着那把黑伞,在雨中仿若闲庭信步。

    “教皇冕下,轮到我了。”伞沿微抬,青年眸色幽深,不闪不避地与台阶上的NPC对视。

    [来了来了来了!!]

    [卧槽,他怎么敢啊?没看见沈默都缩起来当鹌鹑了吗?]

    [也许人家确实没什么污点, 足够自信呢?]

    [得了吧, 都有剧本的,安影帝风头正盛, 陆江河是傻了才会得罪他!]

    [你才有剧本,你全家都有剧本!就不许我老婆是真的问心无愧?]

    [就是, 心脏的人看谁都脏!]

    [艹,这么无脑护, 楼上是姓安的脑残粉吧?]

    [你TM说谁脑残?你再说一遍?]

    ……

    直播间弹幕硝烟四起,副本内教皇的视线落在安然身上, 停留的时间比之前十来个人加起来都要长。

    “怎么回事?”

    “是看不出来吗?”

    “不可能吧……”

    嘉宾们窃窃私语,绝大部分人都抱着瞧好戏的态度, 毕竟安然爬得太快太高,不少人都等着他跌下来, 人们对过于美好的事物,总会产生奇怪的破坏欲。

    “傲慢。”沉默许久的教皇终于缓缓开口。

    “看到没,果然人无完人,哪怕是最年轻的影帝也不例外。”带着恶意的轻笑在人群中散播,然而教皇的评判并未停止。

    “嫉妒。”

    “暴怒。”

    “懒惰。”

    “贪婪。”

    “暴食。”

    “色/欲。”

    广场上陷入短暂的沉默,跪在安然不远处的修女安娜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弹幕却炸开了。

    [刚刚谁说问心无愧?谁说心脏的人看谁都脏的?教皇能看到人内心深处的污秽,七罪俱全,你们的好哥哥,好影帝恐怕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呢!]

    [真是没想到啊,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演技不错,长得又好看,结果居然比池路还不如,脱粉了脱粉了。]

    [我也是,果然戏子没一个好东西……]

    [正经人谁去当明星啊,也就骗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弹幕的发言越来越难听,之前为安然说话的粉丝似乎也被这个结果伤到,默默匿了,只有少数几个还在替自家偶像辩驳,其中就有在有间客栈被安然带躺过的赵晓诗。

    [安老师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赵晓诗快气疯了,她很想说你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又生生忍住了。

    游戏在他们这些老玩家心中就像一个不敢宣之于口的禁忌,特别是这场全网直播来得毫无征兆,让赵晓诗莫名惶恐,就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东西正在一点点破土而出……

    另一个替安然辩解的是刑北洋。

    小警察一直在跟踪调查安然身边发生的怪事,从“无人生还”到七年前死去的丹钰,刑北洋隐隐感觉他们和真相之间似乎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他与安然拿着小锤子在屏障两边敲敲打打,试图将其破开,结果却收效甚微,然而此时,突如其来的直播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那道屏障撤走了!

    手的主人想干什么?

    刑北洋指尖都在颤抖,不知道是为了弹幕对安然的攻讦,还是眼下未知的处境。

    许小绘,楼风风,谷小米等人看向安然的目光里带着忧虑,沈默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安然习惯性转了转中指上的蔷薇花戒指,对这个结果似乎没有丁点儿意外,反而笑眯眯道:“七罪集齐,我是不是可以召唤神龙了?”

    人群中有嘉宾笑出声,罪恶这东西就是这样,如果一个人犯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小错误,他们可能会揪着不放,反复鞭笞,可一旦有谁被扣上十恶不赦的帽子,人们往往变得不那么确定起来,甚至把它当成一个玩笑,特别在对方以往给人的印象还不错的情况下。

    检测结束,教皇便好似完成了某项任务般重新推开教堂大门,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池路站在走廊上,原本还为教皇的评判恼怒不安,结果安然比他还夸张,顿时大大松了口气,他无所事事地扫向广场上的人群,结果却看到了颇为诡异的一幕。

    “那,那是什么?”池路瞳孔骤缩,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安然闻言倏地扭过头,NPC们跪趴在地上,一股股黑色粘稠的胶状物从他们身上缓缓淌下来,不,或许应该用冲刷更合适,形成一道道长长的影子,顺着白玉阶梯流进广袤无垠的大海。

    听见池路的惊呼,修女安娜抬起头,慈爱的脸上一片安详:“这就是凡人身上的罪孽,圣水能够洗涤众生的灵魂,将缠绕在灵魂深处的污秽彻底剥离,这样等到圣塔开启的那一天,大家才有资格前往永乐的伊甸园。”

    “圣塔?伊甸园?”安然敏锐地抓住安娜话中的关键,后者却重新匍匐下来,不再多言了。

    “这么神奇?我们要不要也去淋一下雨啊?”真人秀嘉宾们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

    “感觉节目组脑洞还挺大的,现在这个设定比原来听说的荒岛求生有意思多了,就是有点中二,啊哈哈哈……”

    “所以真人秀的任务是要到达那个什么伊甸园?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

    “小然哥,这次副本的‘门’应该就在伊甸园里。”通关过五个副本,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躺赢,但许小绘也算老玩家了,把游戏的套路摸得门儿清。

    “可刚才NPC不是说了,只有圣洁之人才能通过圣塔前往伊甸园……”楼风风抓抓自己的小卷毛,他们这些玩家或多或少都沾染了污秽,安然更是七罪俱全,恐怕连进塔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副本才给我们洗刷罪恶的机会。”一名玩家在旁恍然大悟地插嘴。

    说完,他也不管安然几人的反应,从避雨的走廊里跑出去,混在NPC中间接受圣水的洗礼。

    有两名眼生的玩家见状迟疑片刻也加入其中,另外还有几个真人秀嘉宾。

    “洗礼”仪式要从午夜十一点一直持续到凌晨一点,安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他没有傻乎乎站在原地,而是转身回了修道院,关上门继续睡觉。

    许小绘和楼风风在游戏里从不质疑安然的决定,看完热闹也离开了广场,然后是谷家兄弟与沈默,还有池路。

    这位杯子鲜肉倒不是盲目跟风,而是着急回去睡美容觉。

    哎,大半夜的起来淋雨,感觉皮肤都变差了呢,愁人!

    安然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打算把副本地图大致摸一遍,结果刚出门便碰上了和安娜一起过来给玩家们送早饭的何美玉。

    经过昨晚的洗礼,何美玉身上的气息更加平和,脸上笑意盈盈,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跟以往的火爆脾气判若两人。

    “这,这是那什么圣水的功劳?”池路目瞪口呆,“演,演的吧?”

    何美玉虽然脾气差,但演技其实还不错,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粉丝了。

    安然微微蹙眉,其实不止何美玉,昨晚在广场上淋了雨的那几名玩家举止神态都出现了细微的改变,只不过没有前者那么明显,更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

    整个圣城以教堂为中心而建,四周地势较低的地方聚居着城内的信众,他们大多身穿白色长袍,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路边随处可见载歌载舞的男男女女,老人小孩尽享天伦之乐。

    对出现在聚居区里的许小绘,楼风风和池路——后者笃定安影帝自带流量,只要抱紧他,不愁没镜头,于是自来熟地和三伙伴混到了一块儿,NPC们表现出了最大的善意,。

    只除了对安然。

    信众们嘴上不说,但青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难以掩饰的畏惧和忌惮。

    “罪恶会传染吗?”安然拦住经过的一名NPC,奇怪问。

    “不,不会。”NPC瞥了他一眼,然后飞快垂下眼眸。

    “不会你这么怕我做什么?”安然更奇怪了。

    NPC整个人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低声说:“但圣城内从未有过一人七罪俱全,教皇冕下和主教大人更是圣洁到不染一丝污秽。传闻中满身罪恶的只有……

    NPC说到这儿顿了顿,片刻后才哆哆嗦嗦道:“只有魔鬼撒旦。”

    说完不等安然反应,落荒而逃。

    撒旦么……

    安然舌尖轻轻顶了顶腮帮上的软肉,觉得辣鸡游戏一定是在针对他,自己一个清清白白五讲四美的新时代好青年,怎么就成撒旦了,就离谱!

    一旁的沈默神情复杂:“我进入游戏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NPC吓跑的。”

    安影帝耸耸肩:……怪我咯。

    几人沿着海岸线绕圣城转了一圈,信众们对待他们的态度和那名NPC没有太大区别,安然就像一场行走的瘟疫,令所有人都避之不及。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在福利院的时候,因为自己说看到了魔鬼,所以除了季屿以外的大人小孩都不愿意靠近他。

    但安影帝不在乎,他让许小绘帮忙问问关于圣塔和伊甸园的线索,女助理情商高,嘴皮子利索,很快从一名女性NPC嘴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所以昨天傍晚,我们在海上看到的那个庞然大物其实是一座塔?”楼风风扭过头,远远望向教堂的背面。

    可惜海面雾气太重,从这个距离看过去依旧白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那伊甸园呢?”安然问。

    许小绘指了指头顶的天空:“伊甸园遥不可及,只有通过圣塔才能进入。”

    “伊甸园不是地上的乐园吗?游戏搞错了吧?而且通往极远之地的高塔……”楼风风眨眨水润润的杏仁眼,脸上露出一丝茫然,“这设定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安然微笑,眼底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巴别塔,又名通天塔,据说在大洪水时代之前,人类曾联合起来建造能通往天堂的高塔。”

    “所以这个副本里所谓的圣塔其实就是通天塔?”池路微微睁大了眼睛。

    安然没回答,四人穿过信众们的聚居区,沿着圆形广场,返回教堂,正好到了弥撒时间。

    昨天老玩家们以遭遇海难,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为由,待在修道院里并未参加,今天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安娜站在修道院内,素来温和慈爱的脸上满是严肃:“弥撒是全能的主对我们的垂怜,能赦免我们身上的罪,使我们得到永乐,希望大家都能参加。”

    “不参加会怎样?”一个干净清越的声音笑眯眯地问。

    安娜缓缓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漂亮青年,不知道是不是安然的错觉,修女平静无波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漆黑,仿佛两轮深不见底的漩涡。

    “会吸引来恶魔。”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玩家们尽管心有疑虑,却也不敢真正忤逆NPC的意思,于是互相对视一眼,打算先过去看看再说。

    作为圣城唯一的教堂,其内部空间非常大,足以容纳上千人,球形穹顶和拱形廊柱绘满蕴含宗教意味的金色油彩,安然目光扫过长翅膀的天使和温柔慈爱的圣母,落在正中间那座纯白高塔上。

    巴别塔连接天与地,哪怕只是壁画也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宏伟庞大。

    人类想要触碰他们的主,可主又岂是区区人类能够企及的,对于塔的来历安然刚才有一点没说,那就是天主在得知人类的计划后,为了阻止这一疯狂的行动,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他们互相之间不能沟通,通天计划因此失败,人类各散东西,造了一半的巴别塔也就此倒塌。

    而游戏却在副本里弄了一座完整的通天塔出来……

    安然若有所思地在长椅上坐下,他随便挑的这个位置比较靠后,越过密密麻麻的人头,能看到讲台后穿红斗篷的男人。

    哪怕隔着遥远的距离,安然似乎都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季屿照本宣科地念经文布道,声音清凌凌的,冷冷淡淡,仿佛高山上经年不化的皑皑白雪,安然完全没听进去他讲了什么,像个上课走神的坏学生,在心里垂涎授课老师的美貌。

    不提别的,昨晚洗礼的时候教皇有一点没说错。

    他确实色/欲熏心。

    第89章 直播真人秀(6)

    弥撒持续了整整一个半小时, 和现实中的仪式不同,红衣主教讲道的时间非常短,接下去十来个孩子站在台阶上, 唱起悠扬的赞美诗。

    歌声平平无奇, 说不上多好听, 但渐渐的,安然却察觉出了不对, 身旁娃娃脸眼神开始变得飘忽, 双手也不受控制地缓缓抬起,似乎正准备做一个祷告的姿势,被安然啪的一下打落。

    手背传来的疼痛让楼风风瞬间回神,睁着一双迷糊的杏仁眼:“怎,怎么回事?小然哥你干嘛打我?”

    安然示意他看周围,同时在许小绘耳边打了个响指, 女助理的情况比楼风风要好一些, 很快清醒过来。

    前后左右的NPC跟着孩子们轻轻哼唱,一副完全沉浸其中, 不可自拔的模样,虔诚到近乎变态的程度。

    “这歌声有问题!”两人明白怎么回事后立即捂住耳朵, 安然从隐藏空间里抽出短刀,用刀背将附近的玩家和嘉宾们都敲了一遍, 前者大多和楼风风一样吃痛回神,后者却仿佛被魇住了似的, 怎么也醒不过来。

    安然微微蹙眉,这时就见讲台上的红衣主教大步走来, 毫不手软地给了众人俩大耳刮子。

    “好痛!”

    “卧槽!”

    “痛死人了!”

    “谁啊?!”

    ……

    熟悉的一幕让安然好似梦回青藤机场,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当时他和付伟司念几人进入香水店, 周珂无意间打碎了架子上的一瓶香水,让他们陷入幻境,那时候自称白三宅的季屿便是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将精英男唤醒,相当有效。

    “我刚才怎么感觉飘飘然的,跟吸了毒一样,这歌声还有催眠的效果?”池路摸摸自己的脸颊,龇牙咧嘴。

    “不就是催眠?那也用不着打人吧?还专门打脸……”解丁死死盯着眼前俊美无俦的男人,剧烈起伏的胸膛表明了他内心的愤怒,如果不是顾及到那些看不见的摄像头,他很想狠狠揍对方一顿。

    “是吗?”季屿没说话,安然忽然笑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主教大人,这些家伙既然不愿意承你的情,下次就不用管他们了。”

    谷临渊冷冷看了眼解丁,淡淡吐出两个字:“傻逼。”

    解丁一张微黑的俊脸涨得通红,额角青筋鼓起,谷小米站在他哥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以防他暴起伤人。

    两方对峙片刻,在极端情绪的支配下,歌声对他们的影响反而大幅度降低,最终到了弥散接近尾声的时间。

    修女们给众人派发圣餐,非常简单的黑麦面包和一小杯水,NPC们做了个感恩的手势,脸上流露出夸张的幸福之色,看得楼风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于副本里的食物,老玩家们一向十分警惕,而真人秀嘉宾几乎是毫无顾忌地吃了起来,池路一直注意着安然这边的动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问:“安老师,你不吃吗?”

    安然晃晃玻璃杯里的清水,微微眯起眼。

    许小绘瞧见他的表情,顿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小然哥,这不会是‘圣水’吧?”

    关于昨晚那场雨,有经验的老人们都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副本看似在清除污秽与罪恶,实则是将玩家们一步步转变成完美世界的假人,就跟眼前的这些NPC一样。

    “但如果不将人性里的恶剥离出去,我们无法进入巴别塔,也到不了伊甸园,找不到通往现实世界的门。”沈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神情凝重。

    “那这不就是个死循环?”楼风风忍不住握紧了拿杯子的手。

    安然沉思片刻,然后他做了个让娃娃脸无比震惊的举动。

    青年仰脖将玻璃杯里的水一饮而尽,季屿脸色微变,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没来得及制止对方疯狂的行为。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安然身上,楼风风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小然哥,你感觉怎么样?”

    安然摸摸手背上隐隐有些发烫的纹身,摇摇头:“应该就是昨晚的雨水,不过可能我罪孽太深了,所以杯水车薪,完全没感觉,你们最好不要喝。”

    安然敢这么以身试险并不是鲁莽,也不是圣母心发作,而是为了求证某个猜测。

    刚才的歌声让玩家们纷纷陷入痴迷状态,只有他和季屿不受影响,而现在“圣水”对他似乎也没什么作用。

    安然不知道游戏对自己体质的改造达到了何种地步,也不知道这种事情究竟是好还是坏,又为什么偏偏只针对自己,他明明不是第三国度玩家……青年单手捂住一只眼睛,掩去心底的情绪。

    人群中,解丁嗤了一声:“不就是普普通通的清水,还最好不要喝,说的跟真的一样。”

    许小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人拦着你喝。”

    其余真人秀嘉宾也没把安然的话放在心上,还暗暗感叹对方戏不错,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当上影帝,当即三两下吃完圣餐,在夕阳的余晖中陆续离开了教堂。

    “去看看巴别塔?”安然从先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朝身旁的红衣主教歪了歪脑袋。

    “好。”对这个一点也不虔诚的信徒主教大人有求必应,许小绘和楼风风前一天已经去过断崖,此时非常有眼色的表示昨晚没睡好,要早点回去休息,顺便还拉走了狗皮膏药池路。

    季屿自然地牵起青年的手,宽大的红斗篷将这点细微的小动作遮盖住,不仔细看的话两人就好像只是挨得近了些而已。

    海上起风了,浪花拍岸,包裹在高塔四周的浓雾却丝毫没有被吹散的迹象,安然站在光秃秃的断崖上,越过幽深的水面隐约能看到一大团高耸入云的模糊影子。

    “屿哥,你说真的存在伊甸园吗?”安然将手搭在额头,极目远眺,即便视力被游戏强化过,也无法穿透那层浓雾。

    它就像一条通往不知名之地的巨型管道,在既定时间到来前,不对世人开放。

    季屿还未开口,身后便响起一个低沉醇厚的嗓音:“有,主爱护他的孩子,不愿他们受苦,所以创造出了伊甸园,再过一天圣塔的大门就会打开。”

    白衣高冠的俊美男子背光而立,在庄严肃穆的圆顶教堂映衬下,显得无比圣洁。

    “不过,异乡人,你罪孽缠身,如果不加以清除,届时恐怕无法进入圣塔,即便进去了,登塔的时候也会十分艰难。”教皇神态温和,语气里听不出半分嘲弄,只余深深的惋惜。

    “是吗?”安然浑不在意地朝他粲然一笑,露出八颗牙齿,“教皇冕下到时候也会和大家一起前往伊甸园吗?”

    “是的。”教皇目光在红衣主教身上一扫而过,朝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便要离去。

    安然忽然低声道:“邵倾城。”

    教皇却仿佛没听见一般,连脚步都未曾停顿,背影渐渐消失在两人的视野中。

    沉寂许久的直播间零星地飘过几行弹幕。

    [邵倾城是谁?]

    [楼上村通网?大名鼎鼎的邵氏集团总裁没听说过?]

    [那不是安影帝的老板吗?据说年纪轻轻就坐拥亿万家产,本人却相当神秘,各大新闻杂志甚至八卦小报里也鲜少看到他的身影。]

    [我说呢,有人知道他的发家史吗?]

    [发家史?难道不是个富二代?]

    [没听说邵氏是怎么起来的,现在想想好像确实有些离谱,这么大的资产,居然就跟隐形了似的……]

    [怎么发家的我不知道,不过这位邵总裁最出圈的应该是他的美貌,据说秒杀九成娱乐圈小鲜肉……]

    [卧槽,这么夸张,真的假的啊?]

    [骗你们干嘛?自己去星光娱乐门口蹲着看看不就知道了?]

    [只有我好奇安影帝为什么这时候提他老板吗?难道教皇和邵倾城认识?]

    ……

    两人站在断崖边,腥咸的海风拂过青年发丝,安然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的红衣主教,漫不经心道:“屿哥,你昨晚去哪儿了?”

    安然半夜醒来的时候,季屿已经不在房间里了,之后的“洗礼”仪式上也没见到对方。

    安老师问得随意,眼睛却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让后者无法对其说谎。

    季屿也没打算隐瞒,执起青年的手轻轻捏了捏:“我去了教皇宫。”

    趁教皇出现在广场上的时候夜探教皇宫,确实是个相当聪明的选择。

    “有收获吗?”安然扬眉。

    季屿点头:“我看到了小时候的教皇。”

    “?”安然惊讶。

    时间回到前一晚午夜。

    教皇宫是一座距离教堂不算太远的白金色小城堡,有着圆拱形的门廊和尖尖的穹顶,服务于教皇的修士和修女们都出去接受圣水的洗礼了,城堡内却传出孩子们童稚的唱诗声。

    季屿在镶嵌金边的窗外停下脚步,一共十二名儿童,穿着统一的白色小袍子,在一名修女的带领下,认认真真地唱着赞美诗。

    “那名修女……”安然眸光微动,心底不自主地浮现出一个猜测。

    季屿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点点头:“没错,正是安娜,不过却是年轻时候的安娜。”

    接待玩家们的NPC修女安娜已经年近五十,身材微胖,而季屿见到的那一个最多不超过三十。

    “她的容貌和现在相比没有太大变化,所以我一眼便认了出来,同时也意识到教皇宫内应该出现了类似时空回溯的现象。”

    “教廷对教皇的选举十分重视,他们往往会选出数个天资聪颖的孩子,从小培养。”安然想了想说,“如今的教皇也是其中之一对不对?”

    “对,他非常聪明,长得也玉雪可爱,修女安娜很喜欢他,派发圣餐的时候给他的那个面包都是最大的,小教皇也特别黏她,连睡觉都要对方陪着。”

    季屿说到这儿,大概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看向安然,青年无辜地眨眨眼:“后来呢?”

    季屿微微上翘的唇角往下压了压,神情变得有几分凝重:“后来场景变换,半夜教皇宫内燃起了熊熊大火,小候选人们被困在大卧室里,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救援,全都丧生,只有现在的教皇冕下逃过一劫……”

    “因为他在安娜那儿?”安然将他未尽的话补充完。

    “对。”季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安然舌尖顶了顶腮帮子上的软肉,嘶了一声:“教皇冕下运气不错。”

    第90章 直播真人秀(7)

    两人在彻底日落前返回修道院, 午夜十一点一到,安娜准时过来通知玩家们参加“洗礼”仪式。

    安然躺在木床上假装没听见,许小绘, 楼风风, 谷家兄弟几人同样如此, 而真人秀嘉宾则去了一大半儿,剩下的两个是池路和解丁, 后者主要是因为昨晚被教皇点出暴怒的原罪, 感觉丢了脸。

    而池路虽然演技差,还总是搞一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但脑子不笨,他已经察觉到大部分人的不对劲了,特别是何美玉,对方几乎全身心地投入到对圣洁的追求中了, 恨不得跪下来舔广场上的地面, 狂热到令人害怕。

    池路不相信区区一个真人秀能让何美玉做到如此地步,他想起刚进圣城的时候, 那些素人告诉他们这不是真人秀表演,而是一个游戏。

    一个会死人的游戏。

    从来都没发现的摄像头, 能看透灵魂的教皇,让人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的圣水, 具有催眠作用的歌声……

    过去一天的种种如走马灯般在池路的脑海中闪现,大热天的将他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吧?

    池路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心脏不受控制地一阵阵收缩。

    怎么办?

    池路脑子一片混沌,半晌, 他忽然想到了安然。

    这一天下来,安影帝带着众人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好几次陷阱, 比如圣水,再比如歌声,而且一直跟着他的那两个跟班看上去也好端端的,似乎一点没被影响。

    安然一定不是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了。

    池路十分笃定。

    他想了想,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起来,冲出自己的房间,敲响了对面的门。

    安然睡得不错,他甚至还做了个梦,梦里他看到了季屿,后者还是年少时的模样,没有穿主教制服,青涩中带着干净的美好。

    安老师很想逗逗小季屿,可惜刚准备开口就被吵醒了。

    安然躺在床上生了会儿气,然而那催命似的拍门声还在继续,青年慢吞吞地整了整身上的衬衫,过去打开门。

    安然原以为会是许小绘或者楼风风,毕竟别人他都不怎么熟,结果门外站着一个衣衫凌乱,眼眶通红的小可怜。

    池路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双桃花眼湿漉漉的,抬眸看他的时候带着惶惑不安的小心翼翼。

    安然在心里一哂,都是在娱乐圈混的,半夜不睡觉,弄成这样敲别人房门这种桥段,安影帝表示真的……老套又恶俗。

    “有事?”安然挑了挑眉。

    “安,安老师,之前都是我不对,我不该不相信你们的话,还试图抢你的风头。”大概认定了这不是真人秀直播,再加上性命攸关,所以池路也不再遮遮掩掩,讨好地向安然道歉。

    安然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池路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还有事?”安老师吃惊。

    “那个,安老师,先前听其他人说这游戏会死人,我很害怕。”池路伸出一根手指,攀住安然的衣袖,眼角泛红,楚楚可怜,“您后面能不能庇,庇护我一下,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哇哦!]

    [哇哦!]

    [哇哦!]

    [哇哦!]

    [艹,就姓池的这长相,安影帝要真和他滚床单,也不知道谁潜规则谁?]

    [甭管谁潜谁,我就想知道这是我免费可以看的吗?激动得搓手手!]

    [楼上是疯了吗?姓池的算哪根葱?怎么配得上我老婆?如果非要选的话,我站主教大人!]

    [主教大人+1]

    [+2]

    [+3]

    [浅投一个教皇!]

    [同上。]

    [教皇冕下yyds!]

    ……

    修道院内。

    安然轻笑起来,漂亮的瑞凤眼微微上挑,乌黑的眸子里似有水光流动,却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邪气,池路一时间都看愣了。

    青年一手撑着门框,将被池路勾在指尖的袖子轻轻拉出来,他低下头,温热的吐息拂过后者颈侧,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好,好蛊!]

    [这他妈到底谁勾引谁?]

    [我怎么感觉池路好像腿都软了??]

    ……

    安然的声音压得很低,温柔又性感,却让池路不由一愣。

    他说:“滚。”

    池路呆了呆,直到房门在面前重新关上,才回过神,然后哭唧唧地跑了。

    安然转身,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安老师好受欢迎。”男人在他耳边轻笑。

    安然没有回答,而是一口咬住对方的下巴,惩戒似的稍稍加重了点力道。

    季屿没有挣扎,任由他在自己身上作乱,青年咬了会儿,把头埋进对方胸口,男人的吻温柔地落在他的发顶。

    从小到大,只要面对季屿,他总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为了避免引起修道院内NPC们的注意,继而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红衣主教并未在安然的房间里停留太久,等青年睡着后,季屿吻了吻他的额头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男人走后,安然又开始做梦,这一回他没有再梦见少年时期的屿哥,而是身处一片烈焰火海,十来个孩童惊慌失措地抱在一起,无助哭喊。

    安然知道自己在做梦,却还是忍不住用力转动锁死的门把手,空荡荡的教皇宫内回荡着砰砰的拍门声。

    然而就在此刻,青年忽然感觉阴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窥视自己,倏地扭头正对上一团模糊的影子。

    安然猛地睁开眼,他还躺在木床上,三花猫不安地刨着床单,试图将青年唤醒,近在咫尺的地方黑影发出无声的咆哮,直直朝他扑过来。

    安然反应极快地掏出短刀,正面斩下,在接触刀刃的瞬间,黑影如雾一般消散,下一秒又在角落里重新聚拢。

    黑影只有一个轮廓,看不见具体模样,安然隐约能分辨出应该是个四条腿的怪物,状似脑袋的地方长着怪模怪样的角。

    “罪恶深重之人会吸引来恶魔。”

    修女安娜的话浮现在安然脑海中,西方神话里恶魔以黑山羊的形象示人,这么看和眼前的黑影确实有几分相似。

    恶魔以罪恶为食壮大自身,七罪俱全的安然在它眼里跟大补药差不多。

    短刀能轻而易举将黑影打散,却无法将其彻底杀死,安然想了想,从隐藏空间里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指尖飞快地在里面沾了一下,一滴琥珀色带着浓郁酒香的液体被弹射到黑影身上,后者顿时发出无声的惨叫,旋即消失不见。

    有间客栈之后的两个副本都和邪物没什么关系,这瓶驱邪酒成了压箱底的存在,今晚第一次用简直效果拔群,除了量太少以外,没别的毛病。

    安然小心翼翼地将水晶瓶收回隐藏空间,他和黑影的打斗并未发出太大声响,因此也没有惊动修道院内的其他人,夜晚依旧静悄悄的,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

    进入圣城的第三天。

    除去池路解丁,其余真人秀嘉宾们看上去几乎已经和NPC无异,统一的幸福笑容,统一的圣洁虔诚,甚至连嘴角上翘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此时直播间内已经有观众和池路一样察觉出异常了。

    [演技再好,也不可能连笑容都分毫不差吧?就跟戴了假面似的……]

    [而且我看他们眼睛里的狂热不似作假,简直比奥斯卡小金人还真!]

    [话说有人知道那两个帅哥群演的信息吗?这么久了,不会还没把人扒出来吧?]

    [教皇不认识,但那个红衣主教和我小时候的一个伙伴长得很像,不说十分,也有八/九分。]

    [楼上真的假的?之前怎么不说?]

    [我倒是想说,可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啊!七年前掉进湖里淹死的……]

    [艹,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前面的别乱吓人,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又不是没有。]

    [就是。]

    [是你们问我之前为什么不说的,我也只说像而已,又没说是同一个人……]

    [话说,这次攻击全网的病毒找到了吗?]

    ……

    刑北洋坐在电脑前,网安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专家们对这个所谓的“病毒”束手无策,同时上头已经派出特种兵小队前往近海寻找拍摄真人秀的节目组,只要找到他们,直播说不定便会自动终止。

    刑北洋紧紧盯着屏幕中央的青年,暗暗祈祷对方一定要平安归来。

    大部分观众并没有将玩家口中游戏会死人这一点放在心上,只因为他们还没亲眼见证死亡。

    刑北洋有种预感,一旦最坏的情况发生,必将在现实世界引起轩然大波。

    “我昨晚遇到了恶魔。”安然斜靠在修道院的廊柱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挠着蛋卷的下巴。

    “!!!”许小绘震惊,“怎么回事?”

    安然简单把黑影出现在自己房间里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谷临渊深深凝眉:“应该是安老师身上的原罪吸引来了恶魔,安娜没有骗我们,如果不及时将污秽清除,接下去很可能大家都会遭遇恶魔的袭击。”

    许小绘想了想,安慰道:“好在圣塔今晚就要开启了,到时候所有人一起行动,不要落单。”

    “但我们没有接受圣水的洗礼,即便圣塔开启,恐怕也进不去,怎么办?”

    楼风风虽然问得急切,圆乎乎的娃娃脸上却没有太多焦虑,大概是因为安然在,让他对通关蜜汁有信心。

    安然看了看身边的老玩家们,许小绘,沈默,谷家兄弟,甚至还有缩在角落里的司念,众人的神情格外凝重。

    清除污秽会逐渐迷失自我,最终成为副本里的NPC,而不清除则可能引来恶魔,甚至连圣塔的门都进不去。

    安然习惯性转了转手上的蔷薇花指环,然后轻飘飘地说了句让所有人都感到惊悚的话。

    “我们把塔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