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小贺——”
宋意一开口, 贺怀霄就警觉起来：“宋道友，我已经说过了，不要这样叫我。”
听到他这么客气, 宋意撇嘴嘁了一声：“你怎么和姚冰块一样没意思。”
贺怀霄没吭声。
他那多出来的八十三枚密令完全就是宋意硬塞过来的——除了他自己的, 还从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小弟子那里薅来的。
贺怀霄在即将传送出去前赢了宋意，这家伙倒是很爽快地把自己的密令丢给贺怀霄融合了。
只是在交出密令后, 宋意才一拍脑袋, 懊恼道：“糟了，忘记看姚冰块现在多少个了！”
“你之前有多少个密令来着？”
“一百四十六。”
“怎么这么少, 也就是说你之前连第十名都没有, ”宋意嫌弃道：“我看你也不差，你怎么能和姚冰块差这么多？一点进取心都没有呀小贺！”
“……”
贺怀霄纠正他：“别叫我小贺。”
有顾雪洄这么一个不大正经的小师叔叫他就已经够了。
“也不知道姚冰块多少了, ”宋意有些发愁，“你不是想着要第一吗？我帮你要不要？”
“？？？”贺怀霄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
宋意的语气十分纯良，随即和一直跟着自己的那个小弟子招手, 让他把身上的镜河密令都给自己。
反正都要传送出去了，这个小弟子拥有的密令排不上前列，其实没什么大用。
而且，这个小弟子很明白，自己一路能拿这么多密令, 多亏了宋意的帮忙。因此宋意一说要，他立刻就把自己的密令拿了出来。
这边吩咐小弟子赶紧把密令里的资源都倒腾出来，宋意另一边则催促贺怀霄快点把密令融合了。
“我不要。”贺怀霄拒绝。
这些密令都不是他靠自己的本事挑战他人得来的，他不想要。
宋意啧声：“你在矫情什么？亏我那么欣赏你, 你居然和姚冰块一样装？”
贺怀霄哽了一瞬：“没有，我已经第一了, 不需要这些密令。”
只要姚采麓不再增加密令，加上宋意的密令，他已经是第一，再多也没有意义。
“不行！”宋意摇头，“小贺啊小贺，你可真是天真又单纯，难道你以为你拿了我的密令就够吗？万一姚冰块临出去前让他身边的人都把密令给他，你以为你还会是第一吗？”
贺怀霄犹疑道：“……应该不会吧。”
他没有正面和姚采麓对上，但看对方静静地站在那里，渊渟岳峙，深沉肃穆，应该不会为了排名和宋意一样这么多花样。
这只是贺怀霄根据自己对姚采麓的印象做出的猜想，他本人并不了解姚采麓，特别是宋意和姚采麓是师兄弟，他既然这么说了就有这个可能。
“所以说啊，谁知道呢？”宋意拖长语调，“哎呀呀，一炷香时间就要到了呢。”
他的身体开始虚化，即将被传送出秘境。
贺怀霄身上的密令同样闪着幽光准备开始传送。
“啪——”
宋意突然打了个响指：“不，不行！我不能让你输给姚冰块那家伙！”
趁着贺怀霄拿出密令等待传送的愣神间隙，宋意迅速施展口诀，强行将所有密令融合。
“外面再见啦，小贺！”宋意开心挥手，和贺怀霄道别。
“都说了不要叫我——”
一炷香时间到了，宋意先一步出秘境，已经听不到贺怀霄后面的话，临走前的兴奋大喊犹如在耳边。
“哎呀呀，不要太谢谢我！小贺！”
贺怀霄就这么被迫多融合了八十三枚镜河密令。
这事儿贺怀霄也不知该怎么说，自己融合了这么多的密令，倍杀姚采麓，要是再说自己不想要这些密令，确实就如宋意说的，矫情做作。
好处都是自己拿了，再争辩也就没必要了，只会越描越黑。
只是贺怀霄想不明白宋意为什么要偏帮外人。
“没有为什么，”像是看穿贺怀霄的疑问，宋意直白说道，“不过是我乐意罢了。”
想他宋意，出身长山州名门，拜入长山州第一仙门的掌门下，本以为这新一代的修士没有人能与他抗衡。
没想到会冒出来一个不知是哪里来的姚采麓，背一把古怪的巨剑，就因为比他先磕头拜师，自己就要喊姚采麓一声师兄。
可偏偏姚采麓一张脸总是没有表情，宋意才不愿意贴一个冰块脸。
他瞄了眼旁边，哦对，现在能和他打的人又多加了一个。
“你们两个，简直就像是照镜子一样。”宋意道。
都是剑修，都是一副看起来很正经的样子，还有，都是宗门的掌门首徒，是小师弟们景仰的大师兄。
宋意摇头叹息：“真是喜欢不起来啊你们这些剑修！”
贺怀霄和他拉远距离：“不用你喜欢。”
不少看热闹的修士在排行榜公布后就离开，接下来的迭会山黑市不是每个修士都想要冒险一试。
陈单想了想，还是叫住贺怀霄：“掌门忽然拿给我来信，说是这次黑市有从中州兴阳派流过来的一枚混元丹，可能也有其他从中州大宗门流出来的东西。”
贺石想要陈单去看看有没有天衍宗特有的点星露，顺便把顾雪洄给的药方也抄了一份给陈单看看。
贺石不在跟前，陈单一时半会没法问清楚这药方的来历，只能先找药方所缺的材料，至于用不用以后再说。
陈单想要贺怀霄先带着轩紫剑宗其他弟子先回去，他一个人留在迭会山等待黑市开启。
“陈长老一个人吗？”贺怀霄问。
“也……也不算吧，”陈单摸摸鼻子，“我打算去问问广流仙宫的苏月仙子能不能一起去，这点星露和七品定心莲能不能给林融用还说不定呢。”
贺怀霄默默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是知道林融最开始的药方是从广流仙宫的苏月那里要来的，但是……
陈单是彻头彻尾的轩紫剑宗门人，和广流仙宫的交情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陈单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没有和贺怀霄说的是，贺石同他说顾雪洄和丹绮也要来黑市，若是情况紧急，他可以去找顾雪洄求助。
——他陈单堂堂的元婴中期修士，竟然向一个金丹大圆满修士求助！
这要是传出去，他陈单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贺怀霄依言行事，带着轩紫剑宗一众人等一路出了迭会山。
然后遇到了广流仙宫一行人。
不同于轩紫剑宗弟子靠自己御剑来回，亦或是用腿自己走，广流仙宫财大气粗，拥有自己的画舫飞船可以在长山州内供弟子出行时使用。
轩紫剑宗弟子来的时候没有见到，这是第一次见到还有这么大的飞船。
船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假山飞瀑嵌在其中。泉水叮当，祥云缭绕，犹如一个秘境小洞天。
苏月一身雪青云蝶绣球宫装，臻首娥眉，乌黑的长发挽起绕作飞仙髻，簪银白蝴蝶翩飞步摇，戴着紫色雨滴宝石耳坠，柔美雅致，无愧于长山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远远望见轩紫剑宗一行人，苏月吩咐了身边的弟子刘琦诗几句，飞身落下，主动与贺怀霄问好。
贺怀霄不认得苏月，但听周围广流仙宫对苏月的称呼也能猜到一二，忙连回礼。
“不必客气。”
苏月笑吟吟摆手将贺怀霄虚虚扶起，环顾一圈后，目光在林融和陈嗣霖之间犹疑。
贺石只是来信同她说轩紫剑宗收了一位丹田有隙的先天灵体，却并没有说具体是谁。她原本是想着抽时间去一趟轩紫剑宗亲自诊治，奈何事务繁多，这次带了弟子来迭会山试炼，正好碰上轩紫剑宗的弟子，不如赶巧看一看。
贺怀霄是第一次见苏月，不知道她忽然过来是想干什么，只能客客气气问答寒暄，又想起陈单之前说要找苏月，顺势问她是否有看到陈单。
“陈长老……”苏月顿了顿，“是哪位？我好像没见过？”
贺怀霄：“……”
尴尬弥漫，这天是要聊不下去了。
靠在飞船上栏杆的宋意观看到这一幕，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他笑得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周围人很快朝他看过来。
看着贺怀霄坦诚直白的目光，苏月一时也觉得有些好笑：“果然是贺掌门教出来的。”
轩紫剑宗只是一个小宗门，走大运收了一个先天灵体，却没有大肆宣扬的打算，这次镜河秘境试炼，林融的排名也因为修为原因十分靠后，平平无奇没人在意。
苏月深以为然：在先天灵体没长成之前，轩紫剑宗还是低调行事的好。
一时半会不能直白地说清楚，苏月便说送轩紫剑宗一程，她正好顺路去拜访贺石。
“这……”
贺怀霄犹豫。
他是隐约知道贺石同苏月有旧，但是两人具体到了哪一步他是真的不清楚，贺石也从未同他说过。
看出贺怀霄的为难之处，苏月笑笑，只好说以后有机会再上门拜访。
心里记挂着陈单想要回去同贺石复命，贺怀霄不再拖延时间，谢过苏月郑重拜别。
清点完人数以后，广流仙宫的飞船轰然起飞。
就如苏月说的，轩紫剑宗确实同广流仙宫有一段同路，很快他们就追上轩紫剑宗。
姚采麓怀抱巨剑，犹如一尊石雕伫立在船头，听到底下的同门说起走在最前面的贺怀霄，他才动了动。
“你们有点慢啊，”他听见底下栏杆处宋意的声音，显然是在与贺怀霄搭话，“马上就要再见啦，来来来挥挥手——”
正在御剑的贺怀霄无奈转身，同宋意微微一点头，而后抬眼，直白对上姚采麓的视线。
底下的宋意察觉不对，跳起来到姚采麓身边，挥手道：“这里这里，小贺我在这里！”
姚采麓眯眼：“他也是剑修？”
这个问题有意思，轩紫剑宗明明满门剑修，姚采麓还问出这样的问题。
“你……”宋意眉毛一抖，忽然注意到姚采麓巨剑剑柄上的白布条松动了。
姚采麓的巨剑来历神秘，当初姚采麓就是抱着这把剑拜入广流仙宫，之后这把巨剑就从未出鞘，似是还没开刃见过血。宋意探听了许久都不知道姚采麓从哪里得到这把巨剑。
似是有所察觉，贺怀霄脚下的碧光剑碧光剑微微震颤，剑鸣更加尖锐。
宋意也能感觉到自己背上的白羽金刀在发热，迫不及待想要出窍战斗。
巨剑的布条越发松动，一股铁锈味若隐若现。
如果在飞船上打架，不论打输打赢，都会被苏月扔下船而后告到宗门请执法长老处罚，严重的话还会被逐出宗门。
不过宋意毫不在意这个，反而摩拳擦掌，兴奋地准备出刀：“打吗打吗打吗打吗？”
“不打。”姚采麓眼神平静，语调毫无起伏。
他手上包裹剑柄的布条已经圈圈散开，鲜红色的剑柄即将完全露出，铁锈味更加浓重。
“喂——”宋意不满，“姚冰块你这没有出鞘的剑，也叫剑吗？”
姚采麓：“因为没有人值得我出鞘。”
“你！”宋意瞪眼。
姚采麓：“打不了，也不会和你打。”
宋意还想做点什么，奈何姚采麓已经把布条重新一圈一圈裹好，走下船头了。
广流仙宫的飞船速度更快，再一回头，轩紫剑宗众人也被抛在后头。
“啊——”
宋意坐在船头，仰天长叹：“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大概孤独求败的强者就是我这样的吧？”
还没完全走掉的姚采麓听到这话，脚步微顿，按住震颤的巨剑，步入船舱中。
第 32 章
丹绮无意引人注目, 但是一想到顾雪洄押了那么多的灵石，丹绮也不由得有些头痛。
谁能想到贺怀霄真的能超过姚采麓拿到第一名，还拥有超过两倍多的镜河密令呢？
不仅仅是参与盘口的其他人, 连庄家都要血本无归了。
“咱们一会儿拿了钱就走, 一刻也不要停留，更不要左顾右盼好事多问……”带着顾雪洄前去结算赌盘时, 丹绮一路不断念叨嘱咐。
顾雪洄看不懂丹绮为何如此紧张：“你是怕我们拿不回钱吗？怕庄家输不起？”
丹绮“嗯”了一声：“能在迭会山开盘口下注秘境排名的, 没点实力怎么敢开？盘口背后至少有一个化神坐镇。”
顾雪洄眉毛一挑：“长山州有几个化神大乘？”
练气筑基是宗门的新生力量，结丹元婴是宗门的中流砥柱, 到了化神, 就丹绮所知的，在长山州除了广流仙宫的掌门第五凤, 就只有几个大宗门的太上长老都到了这个修为。至于大乘，那都是要坐化的神仙人物了, 这个小小的黑市还不值得他们出现。
“化神也许会有。”丹绮谨慎估算，“据说这次黑市, 有各州来的奇异珍宝，也许有能引起他们兴趣的。”
顾雪洄问：“你见过化神期的修士吗？”
丹绮摇头。
十四州太大了，只有渡劫期的老怪物才能破开虚空，飞速到达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大乘以下的修士，不管去到哪里, 如果不想乘坐飞船，就只能单靠自己的修为力量到达目的地，只是快慢不同罢了。
元婴修为在长山州就能坐镇一方，如果对长山州外的风土人情有兴趣, 也可以在元婴之后开始出长山州出游。
——元婴这个修为刚刚好，虽说比不上化神却也不会太弱, 一边游历一边感悟，对以后的化神感悟天地法则也很有利。
元婴修士是感悟天地法则，顺势而为，大神修士是抓取天地法则融入自己的一招一式中，为自己所用。
顾雪洄这样从中州大宗门来的修士自然是见过的，丹绮用眼角余光瞄一眼顾雪洄，似乎这家伙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永远胜券在握。
——一想到贺怀霄在最后关头逆袭，丹绮还是觉得离谱。
“你是买通了广流仙宫的弟子，还是认识清点密令的修士？”
顾雪洄：“？？？”
“我应该认识他们？我需要靠这个来赢？”顾雪洄不屑道，“我都说了我不会输。”
丹绮还是纠结地想不明白，明明贺怀霄在这之前连前十都进不去，怎么忽然就登顶第一了？
然而不管她怎么问，顾雪洄只有一个回答，那就是他不会输，贺怀霄也不会输。
我好像有那个大病。
丹绮心想，感觉和顾雪洄再争论下去，自己也找不到答案。
“我们走后门，”丹绮拉住要走赌坊正门的顾雪洄，“都说了不要那么张扬了！”
押姚采麓第一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因为突然冒出来的贺怀霄让他们赔得精光，得亏轩紫剑宗一行人走得快，不然怕是要遭报复。
最后看一眼赌坊上面的牌匾，顾雪洄依言跟着丹绮绕到后门走进赌坊。
“那个赌坊据说是化神修士所写的，上面蕴含了天地法则，”丹绮压低声音介绍，“所以你小心点，能赢过我不算什么，长山州像我这样的元婴多了去，化神修士可和元婴不一样。”
“我知道。”顾雪洄点头。
他难得的乖巧让丹绮不适地抖了抖肩膀，心道果然顾雪洄这种横的还是要比他更橫的才能压住。
门口牌匾确实是化神修士所题，墨字苍劲有力，只是其间蕴含的法则力量和一般的化神修士比差太多——那位化神修士怕是已经几近坐化了。
这座赌坊分为上下两层，下面热热闹闹有各种玩法，楼上则安静许多。
整个赌坊的建造是常见的木框架结构，屋顶四角攒尖，地板墙面纹饰缠枝草木，顾雪洄抬手碰了碰纹饰上的石片。
触手冰凉，敲击出声沉闷，是顶好的吸音石。
“你干什么？”丹绮瞥见他的动作，冲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做多余的小动作，免得惹怒赌坊背后的大能。
顾雪洄收回手，与丹绮跟在引路的管事后面。
他押注压得太多，不仅仅整个大盘都被他赚了去，就连坐庄的庄家也输了个精光。
管事将二人引到一个小房间请他们落座，与赌坊主人隔着一道幕帘，两人只能从地上的缝隙看到一根粗壮犹如树根的拐杖。
这是赌坊主人树根老人，化神修士。
早在进来前，丹绮就和顾雪洄商量好，进来之后都由她来应对，顾雪洄只负责最后的拿钱核对。
除去本金，顾雪洄赢得的灵石满满当当装了三个储物袋，里面全是上品灵石。
树根老人拐杖一点，却没打算立刻就把灵石交予他们，而是盘问两人的来历。
“倒也不是故意打听，”树根老人声音苍老缓慢，“只是想提醒二位，这外面都是输红眼的赌徒，你们想要拿这些灵石，也得有命才行。”
“放心，”顾雪洄应道，“拿得出去。”
管事移眼打量他。
就连自家主人都输得极不甘心，这个白衣修士长得确实是好，可是再好也不过金丹，值得他身边的元婴女修为他拼命吗？
管事垂下眼，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小，几近成一条缝。
“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贪心的好，”幕帘的树根老人继续道，“若是只拿一部分，我还能送你们安全离开迭会山。”
顾雪洄：“我若说不呢？”
丹绮愕然转头，无声做口型：你不要命了？！
人家化神大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说明还愿意给他们一些赚头。
顾雪洄拿起储物袋往袖子塞：“既然输不起，又何必开设这种盘口？”
树根拐杖动了动，沉声点在地上如雷霆震：“放肆！”
脚下的地板裂痕从树根拐杖那里蔓延，犹如生长的枝桠，很快就蔓延到丹绮和顾雪洄脚下。
两人齐齐飞起，转身就跑。
树根老人掀开幕帘，露出一张干瘪的脸，脸上满是如树根交错的皱纹。
随着他手上的拐杖一指，树根老人座下的太师椅随之飞起，冲二人追去。
“我就说不要赌这么多了！意思意思下注一点，输了不会亏太多，赢了不会招人记恨，”丹绮边跑边抱怨，“现在好了，连命都要赔进去了！”
“不行！只是赌那么一点灵石，那我小贺师侄也太没排面了！”
“怎么现在还记着你那个小贺师侄啊！”丹绮抓狂。
在拿到镜河试炼的第一名以前，贺怀霄第一次在其他修士那里留下的印象，确实是被某个土豪豪掷灵石押注。
丹绮一想到贺怀霄那一本正经的俊朗面孔，直觉告诉她贺怀霄肯定不喜欢顾雪洄这么搞，顾雪洄也就只能在她面前炫耀得意罢了。
丹绮化出真身，一只巨大的云鹤展翅长鸣，赌坊剧烈震动，支撑的立柱横梁被顾雪洄的剑气扫开，四分五裂。
整座赌坊轰然倒塌。
顾雪洄跳起，坐上丹绮背部：“快快快，我们去黑市！”
真是鸟善被人骑！
奈何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这也确实是丹绮预想过的最坏结果。
作为修炼了千年的元婴妖修，丹绮化成原型展翅全力飞行，就连化神修士也不一定能追上。
迭会山地理构造奇特，犹如镜面一般对称。镜河秘境在迭会山向阳面的山腰，隔开一个小空间，黑市则在山的阴面，深入。进入黑市只要有人带领就能去，但之后要在里面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要么有钱，要么靠修为实力。
甩开树根老人，二人找个僻静处落下。
顾雪洄先将丹绮赢来的那份灵石交予她：“喏，你的。”
丹绮不断喘气，赶紧吞了好几颗丹药回复：“完了，我感觉我们是拿不到混元丹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虽然他们没有和树根老人交代自己的身份，但只要有心去查，也能查到。
丹绮担心云鹤城被树根老人打击报复。
“放心，他不敢直接来的，”顾雪洄打开储物袋清点自己赢来的灵石，“他没多少时日了，现在更要紧的是寻求突破，要不然就是找寻能让他延长生机的丹药功法，你那个云鹤城的普通化神也遭不住。”
“顾长老真的不精阵法吗？”丹绮不由得再问一次。
她自认云鹤城的守护阵法布置得十分隐秘精巧，就是震雷宗也是反反复复确认，偷偷试验了几次，才敢找上门来要说法。
顾雪洄只是那么一打眼就看出来，这样敏锐的观察力，实在不像是完全不会阵法的人。
“我真不会。”顾雪洄道，“你爱信不信。”
他又道：“如果我的推测没有错的话，这个树根老人想要截留那么多灵石，大概也是因为那颗混元丹。”
那位树根老人拿出这么多灵石吗，大概是没想到他们真的有本事拿过去。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拿下这颗混元丹，”丹绮道，“为了云鹤城！”
事不宜迟，后面还有树根老人在追，他们必须尽快进入黑市了。
进入黑市前，丹绮递给顾雪洄一个面具。
黑色的底面镌刻白色的鸟羽流云花纹，眼尾飞羽冷光闪烁，两侧坠饰银白流苏。
“干什么？”
面具在顾雪洄指尖旋转一圈，流苏旋转飘飞，有片片洁白的鸟羽飘落。
“戴上！”丹绮说，“你那张脸太招人了。”
顾雪洄略一思索，问道：“你在嫉妒？”
他的语气十分理所当然，显然是知道自己如何出色。丹绮不得不承认，不论长相还是修炼天赋，顾雪洄都是她见过的，绝无仅有，独一无二。
她哽了一会儿，干巴巴憋出一句：“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黑市人多，他们一进去就会淹没在人群中，树根老人树根老人要找他们就困难多了。
丹绮同顾雪洄一样，拿出一张面具戴上，不同于顾雪洄的面具，她的面具是雪白的鸟羽面具。
这是她精心炼制的法器，能隔绝其他修士的探查。
“你还挺有天赋的，”顾雪洄和她一起随人流走进一座小型拍卖场看热闹，这场拍卖会的主题是法器药材，“虽然这面具还有瑕疵，可是第一次做成这样就很不错了。”
“顾长老这话说得，好像你很会炼器一样。”丹绮不冷不热道。
“我确实不会，”顾雪洄诚实道，“但是我见得多啊，你这个要是能再改进一下，肯定更好。”
丹绮已经习惯顾雪洄的说辞，暗自翻个白眼观察四周：“混元丹估计要等到三天后的大拍卖，我们先找找有没有七品定心莲。”
“可以，我们坐那边。”顾雪洄带着丹绮走向另一边。
“为什么？”丹绮跟着看过去，随即了然。
“咦，那不是你们宗门的陈单陈长老？我记得他是执法长老吧，怎么，你偷偷溜出来没告诉他？”
第 33 章
顾雪洄当然不怕和陈单撞上。
他只是不想和陈单在这种场合相认, 他来迭会山可不是为了帮轩紫剑宗办事。
顾雪洄：“别忘了我们后面还有一个化神修士在追。”
“哦——”丹绮拉长声音，满是怨念，“你这会儿又想起来了？是谁在来迭会山之前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拿下混元丹的？”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不化神, 就没什么好怕的。”顾雪洄说道, “那个树根老人是化神。”
丹绮：“……”
顾雪洄这话没毛病。
遇见化神跑就没错了。
这个小型拍卖会拍卖的东西在顾雪洄看来都很一般，反而是丹绮兴致勃勃。
她跟着顾雪洄赢了一些钱, 除了一开始准备买的混元丹, 她对其他感兴趣的东西也会尝试举牌叫价。
“接下来要拍的丹药很特别，是来自中州天衍宗的点星露——”偏远的长山州对中州大宗门的了解就那几样, 点星露虽是天衍宗特有的丹药, 却并不出名。
主持人回想起卖家的介绍，照本宣科：“点星露有固本培元、补中益气之效, 服用可以调理气息加快修炼速度，更妙的是点星露可以和许多丹药混合炼制, 能更好地发挥丹药效果……”
如果只是单说服用的药效，点星露不算特别突出, 很多丹药也有这样的功效，难得的是点星露能和其他丹药兼容并提升其他丹药的药效。
“听着是很不错，不愧是天下第一宗门，果然有独到之处。”
“天衍宗有这种丹药吗？不会是假的吧？”
“没听说过这东西啊，这点星露该怎么用, 每次要加多少有人了解吗？”
“这小拍卖会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丹绮惊讶，“看来我们还真没来错。”
顾雪洄没回话，自顾自环顾全场。
点星露只给天衍宗内部弟子配发, 而且一般是核心弟子才能拿到，并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就能拿到手。
点星露加入其他丹药前需要再特别炼制一番, 不然就会炸炉，逃亡路上哪有这个闲时特别炼制，没钱的时候，只好把这个看不错实则根本就用不了的点星露卖掉了。
——为了能顺利卖出去，卖家甚至没透漏点星露特别炼制所需要的其他条件。
这场小型拍卖会只是预热，不少人只是闲着没事来凑热闹，这其中就包括之前在兴义和出现的唐管事和于俊能。
于俊能对点星露也很感兴趣，却没有贸然出价，见唐管事跃跃欲试的样子，提醒道：“点星露需要搭配清灵石乳再炼制才能和其他丹药兼容并提升药效，不过炼制难度极高花费时间也长，长山州有几个丹修愿意炼制的？”
清灵石乳一不小心就能炸炉，长山州能有把握炼制的丹修还真不多。
唐管事闻言，有些不甘心：“买了放着也行，总有能用上的时候，就是不知道这点星露是真是假。”
这次他带着于俊能来这里就是听说这次黑市会有混元丹流出。
兴阳派下属的兴义和商行自诩交通八方，揽尽天下贸易往来，可也有他们卖不了的东西，比如一些宗门严禁流通出门外的东西。
于俊能在兴阳派内部地位不高不低，元婴大圆满冲击化神时按照兴阳派的规定，能获得混元丹一颗。
可惜他化神失败了。
倘若他还年轻能够参加天骄榜，也许兴阳派还会看好他的天赋再给一颗混元丹。可是他年纪不小了，眼见新一代弟子一个个冒出头，修为超过他，摩拳擦掌准备参加天骄榜。
每次遇见他不得不恭敬低头给这些人让路，还要客客气气恭维几句，这让于俊能心里颇不是滋味。
幸好他和长山州兴义和的唐管事关系颇好，听他说起此次迭会山黑市会可能有混元丹，这才马不停蹄赶过来。
这颗混元丹他必须拿下！
于俊能不是丹修，对点星露兴趣不大，反而对长山州能有这么一个黑市颇感兴趣。
“如果这个点星露是真的，那天衍宗可真是闹笑话了。他们说自己不收异类，但凡门内有修魔的都会被逐出宗门，我还以为上下一心，铁桶一样封闭坚固，看来还是有败类倒卖宗门资源中饱私囊的。”
唐管事问于俊能是不是能辨认点星露的真假。
于俊能摇头：“我不是丹修，只是知道天衍宗有这么一种灵药，却从未见过，也不知如何鉴别。”
两人的交谈没有避开其他人，很快底下就开始小声讨论清灵石乳的炼制如何困难，在长山州能炼制的丹修只有苏月一个。
丹绮也听到了，眼见另一边陈单冷汗涔涔地犹豫是否加价，她问顾雪洄：“真的假的这点星露，还要清灵石乳再炼制，而且不是什么丹药都能用上？”
“点星露确实要清灵石乳搭配才能用，”顾雪洄仔细辨认，“那个点星露应当也是真的，就算是补气效果也比普通的丹药好很多。”
丹绮再问：“怎么看出是真的？”
顾雪洄：“上面有天衍宗的印。”
“……谢谢你，我也看到了， ”丹绮没好气道，“这东西又不是不能造假，往年也有人拿这个造假骗钱。”
天衍宗在大众的印象中还是炼器阵法更出名，这个点星露是否为真还有人半信半疑，只是尝试着叫价，一旦超过心理价位立刻停止。
到了最后，只剩唐管事和陈单在竞价。
价格越来越高，陈单额头上的冷汗也越来越多——他带的钱就这么多，要是再加价他就要倾家荡产了！
“上品灵石十块！”陈单闭着眼，吼出自己的底价。
“别加了，不值得，”于俊能拦住唐管事，“你要是有需要，兴阳派内有差不多功效的丹药，只要我能成功化神，分送给你一些不是问题。”
唐管事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他们此行就是为了能然于俊能能够提升修为继续留在兴阳派，不然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这里。
于俊能叹气：“我们这种普通修士和那些天骄榜的修士完全比不了，人家若是不能化神，混元丹当糖豆一样吃，我们却要汲汲营营为一颗丹药四处奔走。”
唐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修士就是这样的，只能苦修盼着日积月累厚积薄发，有朝一日能出头。”
“太难了。”于俊能苦涩摇头，“以前天衍宗似乎是有一个峰头的峰主就是这么出来的，不过这几年也没听到声音了，不知道是不是修为跟不上，干脆闭关去了。”
之后又有六叶定心莲拍卖。
丹绮正打算兑现对顾雪洄的承诺，拿下这株六叶定心莲，就看到陈单又开始叫价了。
丹绮看得咋舌：“陈长老居然这么拼？万一是假的呢？”
除了顾雪洄，她对轩紫剑宗几个高层都很了解，陈单对内太过严厉较真，其实在轩紫剑宗很不得弟子喜欢，对外相当小气计较，轩紫剑宗每次采买，都是他去兴义和杀价，搞得兴义和的伙计一看到剑修就烦。
“他要六叶定心莲给他就好了，你帮我搞来七叶就行。”顾雪洄懒得对陈单多加关注，他更关注的是点星露背后的卖家什么时候现身。
“你们轩紫剑宗要开炉炼丹吗？”丹绮好奇多问了几句。
顾雪洄散漫撩起眼皮：“你问我？”
“不，不然呢？”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会炼丹。”
“……”丹绮再一次暗恨自己记吃不记打。
顾雪洄环顾全场。
这里有不少修士和他们一样会隐藏面目，顾雪洄想要在各色装扮里找到任闲，还真不易。
更重要的是——他对任闲根本没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是个身材极为高大的俊朗修士。
“你在找什么？”丹绮终于意识到整场拍卖会顾雪洄都在东张西望，“这里可是有化神的，你可别冒犯了人家。”
她还心有余悸，他们才刚惹了一个化神，可惹不起第二个化神。
“找人。”顾雪洄想了想，“这种拍卖场要找背后的卖家是不是要去后门蹲人？”
“你……要抢劫做空手生意吗？”
“我是这样的人吗？”
顾雪洄和丹绮绕到后门：“看来丹奶奶对我有些误会啊——”
丹绮一声不吭，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应话。
与此同时，距离云鹤城六百里的一座小山中。
贺怀霄和曹康等筑基弟子商议：“这里离宗门已经不远，你们先回去吧，这边我来照看就好。”
曹康瞄一眼靠坐在树下如小山魁梧却又面色苍白的散修，他旁边是一条软趴趴死去的巨蟒。
曹康略一迟疑，而后重重点头。
离去前，曹康带着其他弟子再次向这位散修道谢。
没想到在这种深山老林中还藏有这种巨蟒，幸好有这位散修义气出手，赤手空拳打死这条巨蟒，要不然几个修为较低的弟子就要受伤，而因为劳累走在最后面的陈嗣霖恐怕要葬身蛇腹。
散修有气无力地摆手，表示不碍事，他打坐调息一会儿就好了。
没办法，他身上的灵药几乎都卖了出去，就等着过后去拿钱了。
贺怀霄身上倒是还有些灵药，只是一拿出来就被散修拒绝：“没有用的，我这是气血亏损到极致，普通的丹药对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需要……需要混元丹才能救我。”
“那你要去哪里呢？”贺怀霄问，“若是不嫌弃，前面云鹤城就是我们宗门轩紫剑宗，不如去那里调养休息。”
“来不及了，”散修摇头，“我必须尽快回迭会山。”
第 34 章
这散修要去迭会山？
贺怀霄估摸着这位散修的状态, 想要劝他多休息，可看对方似乎有要事在身，顾不上回复休养想要尽快赶到迭会山。
“没事, 不用多礼, ”散修让贺怀霄不必客气，“路见不平, 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总不能看着你们出事。”
总归这个散修是轩紫剑宗的恩人，贺怀霄不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因为轩紫剑宗耽误自己的事, 琢磨说能不能护送散修去迭会山。
“你要送我？”散修挑眉笑了笑, 很是惊异，“现在是迭会山黑市开启时间, 你一个筑基在里面可不够看。”
贺怀霄：“我们宗门有个长老在里面，他是元婴中期的修为,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你们是剑修宗门？”散修瞥了一眼贺怀霄手上的碧光剑。
“是。”
散修笑着摇了摇头：“小兄弟的警戒心也太低了，我要是真的心怀不轨, 只要你的师兄弟一离开，你就会身首分离。”
贺怀霄定定地看着他：“你会吗？”
散修一抬眼，正面对上贺怀霄黢黑的眼瞳，摇了摇头。
贺怀霄点头：“我知道你不会，我相信一个明明已经精疲力尽, 却在看到陌生人有危险愿意拼尽全力的人，而且——”
贺怀霄停了停，继续道：“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把碧光剑，剩下的都让我的同门带走了, 你杀了我什么也得不到。”
轩紫剑宗的碧光剑在很多修士眼里都算不上值钱物件。
而且，贺怀霄能看出来, 这个散修的修为远远高于轩紫剑宗一行人，就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又如何，他们这一行修士最高修为才筑基大圆满！
散修长笑，朗朗笑声不断回荡，待笑够了，这才道：“小兄弟倒是很有意思，我很喜欢，若不是我现在被人追杀，和你透漏身份要为你带来祸端，我一定要认识你这个朋友。”
贺怀霄听他说完，依旧站在原地没走。
他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散修头发散乱，身上的衣服缝缝补补相当破烂，脚上一双鞋穿到见底露出脚趾头，一张脸满是尘土，几乎掩盖了他的五官，背上一根光滑粗长的黑铁棍。
“很多人在追杀你？”
“是啊，”说是这么说，散修脸上却没有丝毫慌张，”现在有很多人在找我，欲置我于死地，你确定还要和我同行吗？”
贺怀霄：“那我更要送你去了。”
散修不说姓名，贺怀霄也不问。两人的赶路过程并不是沉默的，而是天南海北地聊。
散修说自己来自中州，授业恩师被诬陷说是叛宗堕魔，惨死于晋升大乘的天劫中。如今师门凋零仅剩他一个，于是他从中州一路出走至湘汀州，散修的本意是想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师尊没有修魔，没想到又在湘汀州得罪了魔修，一路被追杀至此。
虽是一路逃亡，可散修却不觉得这一路自己有多狼狈，说起各地的风土人情信手拈来。
贺怀霄早就因为顾雪洄对中州生出神往，不由得多问了几句中州天骄榜的情况。
“你也想去见识这热闹？”散修知无不言，“参加天骄榜的最低修为说是金丹，但其实里面大多数是元婴，偶有个别化神初期。金丹修为真是走一圈就下来了，凑人数而已。”
散修想了想，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个别极其强悍的金丹修士，能够越境界赢过元婴。上一次天骄榜就出现了几个，最高排名的那个刚好定榜十八，正巧对应了他的年岁。”
“十八岁的金丹？”贺怀霄歆羡道，“我正巧也是十八，马上金丹了。这位前辈真是厉害，金丹就能越境挑战元婴了。”
“你也是十八？那是很厉害了小兄弟，”散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人家那个十八岁金丹，是因为他出身好，就算是不勤奋修炼，拿灵丹妙药灌都能给灌出来。你不一样，你是实打实地靠自己。”
散修：“我拜入门中的第一天，我师尊就同我说，不用去羡慕嫉妒别人的天赋，脚踏实地勤恳修炼，不断锤炼自身，终有一天也能出头。”
事实也是如此，修炼对于修士来说，其实是看不到终点的长跑，比拼的就是耐力，唯有坚持忍耐，才能慢慢超过先一步跑在前面却又骄傲自大放慢脚步的人。
“我的师尊，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勤恳谦虚的人。她温和宽厚，待人诚恳教授徒弟更是从不藏私，她的道心如此坚固，怎么可能会转而修魔，还在天劫中被反噬。”
说到最后，散修已经是咬牙切齿，眼底发红：“我绝不相信她会堕魔，一定是有人在颠倒黑白陷害她！”
任闲想不明白，堂堂天衍宗浩荡峰峰主曾又夏有什么理由修魔呢？
就如她曾说过的，就算是本身天赋平平，也不必太过焦虑，只要自己持之以恒勤学苦练，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她自己本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天赋平庸，不是师门中最被看好的弟子，没有特别惊人的天赋，平平无奇毫不起眼。是日复一日的坚持，在同门懈怠时依旧不肯放松的勤奋，这才让她慢慢地赶超，一步一步地锤炼己身，最终脱颖而出继承浩荡峰。
不同于兴阳派有一百零八座峰头，招收弟子众多，天衍宗收徒更加谨慎，七大传承每个都有独到之处，更看重弟子的性格资质是否与传承契合。
浩荡峰所属的传承是天衍宗七大传承之一，拥有独特的淬炼身体法门，在长鲸汀传承几欲断绝不愿出剑时，浩荡峰多次出手，为宗门扫除不少异己，震慑十四州。
没想到为宗门尽心尽力的师尊有一天会被指控堕魔，杀孽太重，这让任闲觉得十分可笑。
——他一定会为曾又夏沉冤昭雪。
这次从湘汀州来到长山州，原本任闲是打算一直待在迭会山等混元丹出现，却又听闻云鹤城不知为何出现多起修士离奇死亡事件。
这些死亡的修士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被开膛破肚，如果是筑基大圆满，未成形的金丹也不放过。
——这让他联想到渡劫失败后元婴被诡异挖走的曾又夏。
当时曾又夏渡劫失败，所有的迹象都显示是曾又夏暗自修魔滋生出心魔，而作为曾又夏最信任的弟子，任闲遭到了最严厉的审查。
任闲说自己没见过曾又夏修魔，没有人相信，最后查来查去，竟然怀疑是他弑师。
听说贺怀霄来自云鹤城的修仙宗门，又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任闲眉心一跳，决计迭会山之行后不能放任贺怀霄一个人回云鹤城。
这样的人不能死于非命。
如同他的师尊。
任闲每次想起曾又夏，都会痛彻心扉，夜不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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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绮跟着顾雪洄在后门蹲等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顾长老，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丹绮终于忍不住了。
“我也不知道，”顾雪洄比划了一下，“可能是这么高的人吧，我也不是很确定？”
“……”
丹绮敢怒不敢言，小声逼逼：“顾长老，你以前做过追查追踪之类的，嗯……我是说，就是最简单的找人这种，如果对方有伪装，或者是有别的手段，比如派小弟来拿，这种该怎么办？”
顾雪洄呆住：“不可能……的吧？”
丹绮小心发问：“顾长老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顾雪洄：“……”
好的，丹绮知道答案了。
截不到人，两人只能等最后一场大拍卖，只要混元丹一出，顾雪洄想要等的人肯定会出现。
按照贺怀霄的想法，他可以送任闲到迭会山后和陈单汇合再一起回轩紫剑宗，然而超出他预料的是，随着大拍卖的开始，迭会山黑市的出入口竟然封闭了！
所有人在大拍卖结束前都不得提前离开。
任闲眉头一皱，虽然他早就听闻这项传统，却还是觉得不妙，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贺怀霄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是心中忧虑陈单离开了没有。
如果陈单离开，他们就要错过了。
“小兄弟别担心，”任闲揽着贺怀霄道，“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就是，再和你们掌门长老说明原因，他一定不会怪罪你的。”
贺怀霄谢过任闲，又说起自家宗门。
贺石向来视他如亲子，他又从小自律，贺石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怪罪他。至于陈单，虽然严厉，但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只要他能说明原因，陈单也不会无故乱罚。
“真好啊小兄弟，你们这宗门虽小，可比所谓的天下第一宗门有人情味多了。”任闲感叹。
“我也觉得好，”贺怀霄跟着笑，“就算是我那小师叔，虽说是不爱修炼实在懒怠，风度极佳，性格豁达，爱笑爱闹，小弟子们都喜欢他。”
“是这样吗？”任闲有些意外，这几天他和贺怀霄相谈甚欢，两人对彼此的性格已经十分了解。
按理来说，贺怀霄应该不会喜欢这样性格的人才对。
任闲道：“我还以为你会对你家小师叔有意见呢。”
“没有，他只是人有点懒，人不坏的。”
“哦——”
任闲笑着拉长声音：“你小师叔人不坏的。”
“本来就是。”
贺怀霄侧过头摸了摸微微发热的脸，刚刚他完全是下意识地维护顾雪洄——
见鬼了，明明他是很厌烦顾雪洄这样懒散的性格。
“你见了就知道，我小师叔的剑也很好。哦对了，他也去过中州……”
第 35 章
既然出不去, 贺怀霄干脆跟着任闲走进拍卖场。
在进入拍卖场前，任闲带着贺怀霄现在外面走了一圈勘察情况。
任闲是这么说的：“这里人这么多，万一出了事故, 很容易出现拥挤踩踏, 有备无患。”
很有道理，贺怀霄学到了, 跟着对方走一圈, 任闲让贺怀霄在黑市出口处等开放，他自己去拍卖场就好。
在走入人声鼎沸的拍卖场前, 任闲从袖子里拿出最后一瓶丹药递给贺怀霄：“小兄弟, 这是我从中州带来的丹药，可以调理气息, 对修炼大有裨益，就当是此行你送我来迭会山的谢礼。”
这是任闲对贺怀霄愿意冒险送他来迭会山的感谢。
贺怀霄推回去：“兄台客气了, 你本就是为了我的同门耽误了自己的事。我送你过来是应该的，而且仔细算来, 还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你忘记你还传授过我御剑术了吗？”
轩紫剑宗的御剑术之前就没少被顾雪洄嫌弃过，贺怀霄御剑带任闲来迭会山时，也被他说过轩紫剑宗的御剑术动静太大，容易引来注意。
贺怀霄有些脸红，却也直言轩紫剑宗在长山州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 偶有几个术法确实一般。
任闲就说他虽然不是剑修，他的宗门也有御剑术，如果贺怀霄愿意学，他愿意倾囊相授。
“兄台的御剑术应该是宗门绝学, 我并非门人，学了不太合适吧。”贺怀霄一开始是拒绝的。
任闲却笑了：“小兄弟忘记我师门如今只剩我一个吗？若是我死了, 所谓的传承就真绝学了，教给你反而多了一个传承人，何乐而不为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贺怀霄再没有推辞的理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学。
任闲道：“我给自己设了期限，定要在下次天骄榜开启时返回中州，若是有缘，我们那时候再见，我也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按住贺怀霄推拒的手：“不要拒绝我，你知道的。”
不必说太多，他们虽然是偶然遇见，却是仿佛交往多年，倾盖如故。
“后会有期。”贺怀霄抱拳。
目送贺怀霄走远至出口处，任闲再转过头，面上的笑意已经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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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丹绮预测的，冲着混元丹而来的修士不在少数。
拍卖还没开始，整个拍卖场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按照丹绮和顾雪洄商量的，只要确定混元丹是真品，她就会尽量出价将其买下。
如果混元丹被其他修士，尤其是被震雷宗拍下，顾雪洄就要和她一起出手抢夺。
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丹绮紧张得很，反复确认流程：“如果到时候那个树根老人把混元丹拍走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接走就是了。”
“我看不太行，”顾雪洄示意丹绮往树根老人那边看，“你看看他身边站着谁。”
是震雷宗的长老！
丹绮倒抽一口冷气，面色变得难看：“他们不会是请了树根老人帮忙护送这颗混元丹吧？那……那我们？”
“抢。”
顾雪洄吐出一个字，调整了一番脸上的面具：“你这面具能不能抗住化神的攻击？”
“你真的要动手吗？”丹绮愕然。
“我都答应你了，不可能反悔，再说这树根老人气息微弱，一看就没多少时候，我们之前也不是没交锋过，打不过还能跑过，”顾雪洄转动右手的白玉镯，打量全场，“放心，我信誉绝佳，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
所以跑路的时候又要骑我吗？
丹绮吞吞吐吐，最后抿唇不语。
——一想到要是混元丹落入震雷宗手里的后果，被顾雪洄再骑一回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目前场内大部分修士为元婴金丹修士，只有两个化神，除了树根老人一个化神初期，另一个是负责拍卖场的修士，坐在最高处监管整个拍卖，他做了伪装，顾雪洄看不出他的具体实力。
混元丹被安排到最后才出场，被安放在一个小玉瓶里。
拍卖师只念了混元丹的名字，场下就有修士迫不及待出价：“十块上品灵石！”
坐在最高处的监管修士瞥一眼那个出价的修士，冷冷呵笑。
拍卖师介绍了一番混元丹的作用，才施施然给出底价：“三十块上品灵石！”
这个价格丹绮早有准备，却还是忍不住肉疼：“好贵啊，这是真的假的？”
“看不出来。”顾雪洄眨了眨眼，将视线集中在那颗小小的丹丸上，“里面蕴含灵气确实深厚，颜色丹纹也是混元丹的样子，不过这种东西……仅凭肉眼我不敢百分百肯定。”
丹绮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你见过真正的混元丹吗？”
“……见过。”犹豫了一番，顾雪洄诚实答道，“这个丹瓶不是混元丹的丹瓶，上面没有兴阳派的刻印。”
“那很正常，”丹绮心放下了大半，她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出价了，“毕竟是从中州千里迢迢走私过来的，总要倒过几手做伪装。”
顾雪洄：“很难讲，这种丹药兴阳派一直都会用特制的丹瓶装起来，以便保持药性，换了几手也不知道这药性还有几分。”
“有用就行！”
丹绮已经开始出价了：“八十块上品灵石！”
八十块上品灵石并不是极限，这种能极大提高化神可能性的丹药难得出现在长山州，让不少卡在化神门口的元婴修士都看到了希望。
只要能化神，再多也值得！
场上叫价越来也高，混在人群中的陈单暗暗庆幸，幸好自己知道出不起价，只是来看热闹长见识的。
价格炒到一百块上品灵石后，跟在树根老人旁边的震雷宗长老终于出手加价：“一百一十块上品灵石！”
丹绮不甘示弱，接着加价：“一百一十二块上品灵石！”
震雷宗长老：“一百一十三！”
丹绮：“一百一十四！”
任闲：“一百一十五！”
一块一块上品灵石往上叠加，纵然是丹绮自诩小有资产，也觉得肉疼。
顾雪洄问：“你的底价是多少？”
丹绮用手指比划了一下：一百二十。
“别加了。”顾雪洄叫住她。
丹绮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她还是担心，不仅仅是有树根老人在场，还有另一个化神修士，他们真的能在两个化神外加一大堆元婴修士底下将混元丹抢走。
“急什么，看这颗混元丹到底花落谁家就是。”
顾雪洄倒是镇定，目光四处逡巡。
他有想过任闲会来，却没想过他会找不到任闲，之前是他想得天真了，以为任闲只要在他就能认出来。仔细想来，他之前和任闲几乎没有交集，只能凭借一个模糊的印象来找。
丹绮问过顾雪洄凶手是谁，顾雪洄始终没说，只说抓到了人再说。
“顾长老，你说的那个凶手他也在其中吗？”眼看混元丹的价格已经到了一百二十块上品灵石，震雷宗长老对于是否再出价也开始犹豫，丹绮顿时坐不住了，“真的不出价吗？万一拍的那个人不是凶手呢？”
顾雪洄：“那就给他。”
“啊这……”丹绮心有不甘，“我还是能继续出价的，多几块上品灵石不是问题。”
劝不动，顾雪洄哼笑：“那你继续吧。”
丹绮举牌：“一百二十五块上品灵石！”
震雷宗长老犹豫了一番，跟着喊：“一百三十块上品灵石！”
混元丹的价格继续往上涨，等任闲喊到一百四十的时候，震雷宗长老摇头，不再跟了。
这时候场上只剩丹绮和任闲竞争。
拦不住上头的丹绮，顾雪洄老神在在坐在一边，捧着茶看他们竞价。
“一百五十块上品灵石！”任闲喊出最后的价格。
“不行了，”丹绮败下阵来摇头，“我放弃。”
顾雪洄喝完最后一点茶，看到任闲去往后台拿混元丹，背着粗黑长棍的背影远去，顾雪洄手里的茶杯化成齑粉无声落地。
他确实对浩荡峰首徒任闲没有太多印象，却也知道身为天衍宗七大传承之一的浩荡峰最出名的是什么。
这般走路龙行虎步的气势，再加上这根黑长棍，即使顾雪洄没见过任闲，也能认出来他就是曾经的浩荡峰首徒——
浩荡峰最注重对身体的锤炼，每个浩荡峰弟子的身体都经过千锤百炼，修炼到极致可以徒手接下神兵利刃，自己的身体就是最强的武器。
前峰主曾又夏是天衍宗大器晚成的代表人物，据说因其曾长期卡在某一境界，所以感悟颇深，对自己身体的锤炼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就连带渡劫期出关后视察的太上长老，也对曾又夏的感悟之深啧啧称奇。
“放心，我一定把混元丹给你拿到，凶手也给你抓到！”
拍卖会结束，顾雪洄起身，做出承诺。
与此同时，震雷宗长老微微俯身行礼，与树根老人告别。
眼尾余光看到高台上那位负责监管拍卖的化神修士已经离开去外面，震雷宗长老将拍卖师送来的灵石储物袋分出一袋递给树根老人，压低声音道：“您放心，震雷宗定会遵守承诺，还请您也别忘了……”
“这是自然，老朽说到做到。”树根老人声音干哑低到几不可闻，他耷拉着满是白翳的眼睛，双目无神无光，靠坐在太师椅上，像一截干瘦的木头，与手上的树根拐杖融为一体。
长久静默坐在原地，树根老人身子近乎隐藏在黑暗中，无声注视场内拍卖场内的人流如同潮水退去。
良久，他忽然露出一个笑来，裸露的粉色牙床上是伶仃几颗残缺的黄色牙齿。
树根拐杖往下一压，深入地板——
拍卖场内，无数尖利的枝条从地上忽然冒出来，不少修士猝不及防，被枝条穿过身体瞬间丧命。
“这是什么？啊！！！！”
“什么东西？！哪里来的！快走啊，前面的在干什么？”
“救命，救我——”
“走开走开！”陈单被人挤来挤去，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拼着一口气跃起，免得自己被人踩踏下去亦或是被枝条穿刺死。
然而和他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一时间场内的修士为了挤占空间各显神通，甚至开始对周围人动手。
人山人海的拍卖场血流成河，血花一朵接一朵绽放，血雾弥漫。
此时顾雪洄已经追着任闲出拍卖场，听到声音猝然回头，但见整个拍卖场被无数枝条藤蔓包裹，犹如巨大的藤球，黑褐色的枝条滴滴答答滴血抽动，上面挂着不知是谁的残肢。
第 36 章
拍卖场内一片混乱, 场外亦是状况不断。
喊叫声与各类法术掺杂在一起，困在里面的人手段齐出想要出来，外面的亲友焦急不已, 火烧刀砍想要破坏藤球救出里面的人。
这藤球不是单单化神修士的神通, 还包含了阵法，在场的修士精通阵法的不多, 正在抓耳挠腮地研究, 一时半会解不开这个牢笼。
随着时间的流逝，藤条越来越粗, 然而还是没有人能破开一个口子让里面的人出来。
丹绮还被困在里面, 顾雪洄停下追赶的脚步，闭眼深深吸口气, 再一睁眼，任闲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这样大型的阵法布置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背后的策划者显然谋划已久。
顾雪洄走了一圈，也颇感棘手。
转了转手上的白玉镯, 顾雪洄神情犹豫：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慢慢破解，不如干脆一力降十会，直接蛮力冲开，可是这最少需要与树根老人差不多的实力，以他现在的修为, 越阶挑战元婴还行，化神几乎不可能。
正当顾雪洄犹豫的时候，藤球东北角传来一声巨响，无数藤条横飞, 围观的修士爆发喝彩，跟着最开始出手的那位修士一起破开这个口子。
顾雪洄跟着看过去, 蓦然与前面领头的任闲对上眼。
拍卖一结束，任闲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有人想不花钱拿到这颗混元丹，他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那个服用，若是能顺利突破化神就更好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小兄弟顺利离开黑市和师长会合没有。
心里记挂着贺怀霄，任闲却不敢贸然去找人，怕将贺怀霄也卷入纷争中。
以贺怀霄筑筑基的修为，在最差也是元婴的修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任闲一边加快速度一边绕圈想要摆脱追来的人，忽然就听到后面拍卖场传来的各种声音，拥挤的人流更加混乱，有人想前进逃离，有人想返回去救亲友。
任闲犹豫了一番，还是先折返回拍卖场。
天衍宗的阵法炼器在十四州名声响当当，每个天衍宗弟子都被教导过最基础的知识——这可和那些外面流传的什么基础阵法不一样，他们所学更加深入广泛，就算以后不会专研，也能说个一二三四。
一时看不出如何破解，以任闲元婴大圆满的修为，强行破开这个阵法也不是多难的事。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取下背上的长棍，轰然破开后，任闲和后面一个戴着鸟羽面具的修士对上眼。
任闲眉心一跳，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不简单，就算有面具遮脸盖住大部分的神情，任闲还是觉得这个人的眼神相当耐人寻味——像是认识他一样。
破开阵法的任闲没有多做停留，在和顾雪洄对上眼的一瞬间，他拔腿就跑，将自己融入人群中再次甩开追赶的人。
拍卖场内，丹绮一开始的想法是和陈单等其他修士一样，抢占更多的呼吸空间。
种族优势外加中上的修为，这对丹绮来说不是难事，但很快就出现了新的状况——
修为低一些的修士生怕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挤压而死，竟然开始抛投掉手中珍贵的资源，有一个修士开头，就有人跟风，若是手上没有什么好东西，就干脆丢灵石。
场面顿时更加混乱，有用钱开路想要活下去的，也有要钱不要命的频频回头弯腰拾取，再加上不时冒出来尖刺……
就在距离陈单几步远的地方，有个修士最终还是经受不住诱惑，扭过身子去捡东西，就在他侧身的那一刻，一根尖刺陡然横扫过来，修士着急忙慌避开后不忘勾手去拿东西，却不想后脑勺落下一张符篆。
符篆一贴到他的后脑勺，鲜红的朱砂游动融化，无风自燃烧成熊熊烈火。
“啊啊啊啊——”
那个修士爆发出痛苦至极的哭喊，再也顾不得手上的东西，横冲直撞到处翻滚，企图灭掉身上的火。然而所有人都自顾不暇，没有人伸出援手。
于是他从半空跌落，那根被他险险避开的尖刺终究还是夺去了他的性命。
完整看到这一幕的陈单瞳孔一缩，退至一个角落努力降低存在感。
然而就算是他有心想要避开，还是避免不了偶尔冒出来的尖刺藤条，有时候则是其他修士散落武器。
陈单心惊肉跳，即使看到有一块上品灵石散落在尖刺丛中，也不敢探过去一点，撇过头默念清心经。
不知过了多久，陈单终于感受到有一束光透进来，新鲜的空气注入流通。
之后，外面的声音传了进来，里面还活着的修士松了一口气，喊着“有救了有救了”“快快快”迅速通过那个破开的洞口。
顺着人流一起涌向洞口，陈单走在后面，忽然发现不爱对——
周围的藤蔓游走速度越来越快，枝条疯狂生长膨胀，洞口正在一点一点变小。
发现这一现象不仅仅是陈单，周围的修士紧张不已，立即加快速度，不断催促前人快走。
位于拍卖场中心阵眼位置的树根老人岿然不动，手里的树根拐杖犹如一棵真正的树，根系发达深入地下，枝条茂盛，树枝与树枝不断交叉如同华盖，绿叶重重叠叠，气根繁多，藤蔓缠绕树干枝条，一眼望去，这已经不像是一棵树——更像是一丛树林。
“李树根你丧尽天良，罪该万死——”
一道深沉男声响起，是那个不知名姓的化神修士去而复返！
位于拍卖场中心阵眼的树根老人眼皮微动，口中念念有词。拍卖场内枝条藤蔓顿时变得更多，有更多的修士在此刻丧命！
一看到这个不知名的化神修士，外面很多修士在此刻找到主心骨，纷纷求助。
化神修士苦笑，说自己也不懂阵法，如果想要救出里面的人，唯有蛮力破开。他说着，取出一张旗幡来。
握在手中挥动，旗幡迎风舒展变大，随着化神修士的动作，虚空中演化一座又一座的巨型山岳，以万钧之力势不可挡向裹成藤球的拍卖场压去。
还没有走的顾雪洄皱眉，诚然这样可以逼迫树根老人放弃运转阵法出来迎战，但是被困在拍卖场里面的修士也会被树根老人当做祭品，以阵法对战化神修士。
两大化神修士对决，其他修士怕殃及池鱼，纷纷避开，唯有顾雪洄冲向原先任闲破开的那个出口。
“我在这里！”丹绮在洞口一开就钻了出来，这会看到顾雪洄竟然往回走，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我出来了！我没事！”
顾雪洄上下打量一番，确定丹绮没事后，说道：“但是里面还有人没出来。”
“什么意……”
丹绮话还没说完，顾雪洄就打断她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破开阵法。”
“不是？！你疯了？那是化神！”丹绮吼道。
那个不知名的化神修士要出手对付树根老人，正好帮他们解决了麻烦，这有什么不好？
“我知道。”顾雪洄平静道，“但是这里，恐怕也就只有我能破开了。”
丹绮不明白：“你不是不懂阵法吗？”
“我确实不算精通，但是我会尽力研究破解，”顾雪洄向丹绮道歉，“抱歉，我要先救人，然后才能和你一起去找凶手。”
拍卖场里面没有顾雪洄任何一个亲朋好友，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在他的头上，化神修士双手结印，苍茫的群山轰然向下压去，土石飞扬，整座拍卖场不断震动，外层包裹的枝条张牙舞爪。
稍有不慎，顾雪洄一个金丹也会把命丢在这里。
眼见顾雪洄头也不回地走了，丹绮气得直跺脚：“不是说你小子是从中州来的，对宗门不熟悉吗？怎么就这么几天就变了？你们轩紫剑宗到底是什么倔种啊！这种闲事都要管！”
顾雪洄已经听不到背后丹绮的抱怨了，他取出玉如意化成碧光剑，顺着任闲之前破开的口子直直插进入。
不出所料，碧光剑才插入不到一寸就无法再动，反而是周围的藤条发觉这里有个不速之客，开始攻击顾雪洄。
任闲可以凭借元婴修为蛮横斩断抑制这些藤条的生长，只有金丹修为的顾雪洄却不行。
“傻眼了吧？”丹绮从后面追过来，“既然不会就不要逞强，等他们这些大能去忙活就好了。”
顾雪洄：“等他们打完，里面的人也死完了。我有信心在保全自己的同时救出里面的人，我为什么不做？”
丹绮噎了一下：“那你要怎么破开这个阵法？”
“我也不知道如何破解，试试吧，”顾雪洄避开一块袭来的巨石，跟着丹绮走到西南角，对丹绮道，“你在这里站着。”
这个角落不是主战场，除了偶尔探过来枝条没有太多的危险，丹绮依言站在原地：“然后呢？我在这里站着就可以吗？”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四绝封印阵的变形。从外面来看，这个阵法应当是以木系法器作为阵眼，以枝条藤蔓编织成网困住里面的人，同时将里面的灵气抽空并攻击被困住的人。”
一般来说，四绝封印阵都会利用便利的地理条件来布置，这个阵法能够在这里运转，更多的是倚靠树根老人强悍的修为提供源源不断的灵力。
顾雪洄沉吟一番，在脑中构造阵图：“不论是什么阵法变形，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四绝封印阵的阵眼一般为极难靠近的中心位置，所以应该寻找阵法最薄弱的部分。”
“听不懂。”丹绮听得晕晕乎乎，真情实感道，“顾长老您能直接说怎么做吗？”
“很简单，你的任务是往下掘地，看看地下有没有布置什么东西。”顾雪洄也不知道这个封印阵的薄弱部分在哪里，只能一个一个试，“去另一边找。”
“早说啊，说那么多废话。”丹绮伸展筋骨后一掌拍地。
地面只留下一个掌坑，再无其他。
“所以不是这个吗？”丹绮念叨着，想要再去找顾雪洄，忽然就感觉到脚下一阵异动。
一根漆黑的藤条破开土层，如毒蛇吐信迅速追赶丹绮。
“啊啊啊啊——”丹绮尖叫，挥手召来风刃砍断藤条。大声呼喊狂奔向顾雪洄：“这里这里！”
顾雪洄正在另一处，同样的，他后面也有一根漆黑的藤条在追赶。
看到丹绮的身影，顾雪洄点点头，带着那根藤条跑向丹绮，手上碧光剑任由藤条缠绕。
而后用力一拖，拖出更多的犹如八爪鱼藤条，与丹绮这边的藤条相撞纠缠。
以一人之力，拖动万千藤条，顾雪洄脸上却不见半点虚汗，而是握紧碧光剑，用力一挥。刹那间，凌厉的剑气冲破藤条，剑光凌冽，空气中满是让人牙酸的撕裂声，藤条被片成细丝，墨黑色的汁水四处飞溅。
半空中，化神修士注意到顾雪洄的动作，当即会意，旗幡一扬撤去巨型山岳，转而叫其他围观修士一起合力破开外层的藤条救出里面的人。
“李树根速速出来，束手就擒！”
化神修士手上的旗幡指向坐在拍卖场废墟中央的树根老人，细数他的罪证：“违反盟约，封堵黑市，私自布置法阵残害修士，意欲杀人夺宝……李树根，速速出来领罪！”
“我领罪？”树根老人握紧树根拐杖，满是白翳的眼睛微动，“难道你们广流仙宫就没有错吗？这个黑市怎么起来的，所有的盘口怎么开起来的，难道和你们广流仙宫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这个化神修士竟然是广流仙宫的长老！
“广流仙宫做错了什么？”那位广流仙宫的长老面对指责不慌不忙道，“广流仙宫只与黑市诸位化神定下盟约，共同维护黑市的正常开展，至于里面的交易广流仙宫从未插手。”
“这次镜河秘境广流仙宫没有拿到第一，我积攒了那么多年的家底几乎全部赔光！”树根老人冷笑，“很多人看到，秘境试炼结束后，你们广流仙宫的苏月邀请轩紫剑宗上飞船。”
“你怀疑我们暗中操纵排名？这不可能！广流仙宫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谁知道呢？毕竟你们这些这些自诩名门正派的假正经看我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树根老人坐下的太师椅飞起，树根拐杖指向广流仙宫的长老：“你们不是一直想着要清洗黑市吗？来吧，让我看看你们广流仙宫有没有这个实力！竟然敢叫板这亘古传下来的规矩！”
第 37 章
旗幡飘扬, 无数山岳从虚空中凝实；藤条飞速游动，张牙舞爪向广流仙宫的长老袭去。
这是化神修士之间的战斗，修为低些的修士, 一不小心就会遭受波及。
丹绮和顾雪洄在两人打起来的第一时刻就撤离了拍卖场。
即使离得远, 还是不时能感受到余波。
丹绮心有余悸又生出向往来：“这就是化神吗？”
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化神以后的样子了。
因为两个化神修士在这里开打，有不怕死的修士找了个高处远远看热闹, 也有的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还是赶紧走人的好。整个迭会山黑市人流极其混乱，贺怀霄一早就在黑市出口等着。早在听说大拍卖场被意外封闭的时候, 他就开始担心任闲, 犹豫几番还是往回走。
等他快要走到拍卖场的时候，又听说有化神修士破了阵法, 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
不知道那位不知姓名的大哥出来没有。
贺怀霄担忧任闲，却也知道以自己筑基的修为根本就不够看, 只能在外围慢慢徘徊着找人。
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反而接连撞见好几场战斗。
是的, 战斗。
不仅仅是树根老人怀疑广流仙宫暗中操纵镜河秘境排名，不少修士也因为这次贺怀霄爆冷损失惨重，想起了迭会山黑市的传统——
只要有实力，无需带钱也能在这里满载而归。
整个黑市变成了血腥的红色。
“小子，”很快, 有修士盯上了独行的贺怀霄，“有什么好东西交出来，你还能有命出去。”
“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贺怀霄心知不妙，他大概是整个黑市修为最低的修士了。
“谁知道呢？”这个拦路的修士是个金丹, 看中的就是贺怀霄形单影只，背上又是一把被布条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 “你背上背的是什么好宝贝，拿出来看看。”
贺怀霄：“只是普通的剑。”
贺怀霄说的是实话，奈何拦路修士根本就不信：“除了这个，你在黑市难道就没有淘到别的好东西吗，我劝你识相点，把东西都交出来！”
拦路修士一边说着，一边念动咒语，霎时就有四把细长的飞剑对准贺怀霄。
贺怀霄说的话他是一点都不信，对付贺怀霄这种嘴硬的修士，自然是直接动手，打怕了就学会散财求饶了。
飞剑飕飕划破空气，贺怀霄只看到眼角一道乌光直冲要害而来，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旋身躲开，背上包裹布条的碧光剑铮然出鞘。
碧光剑剑身抵住袭来的飞剑，贺怀霄手腕稍稍用力，剑尖在半空中划出半轮浅淡光影，甩开飞剑飞身跃向拦路修士。
一剑不成再接一剑，看到贺怀霄避开这一剑，拦路修士没有太意外，调动飞剑防守，而后调整身形继续进攻。
不过筑基修士而已，金丹期的拦路修士很有信心，觉得自己一定能将贺怀霄拿下。
就算是贺怀霄背上的碧光剑不值钱，身上肯定会有一些灵石的——哪个来黑市的不准备充足？
铛——
直到贺怀霄持碧光剑架在拦路修士的脖颈上，他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输了。
尝试用神识唤起飞剑继续攻击贺怀霄，然而他才一动，贺怀霄立刻反应过来，钳住他的肩膀避开飞剑，另一只手持剑迅疾发力挥砍。
拦路修士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飞剑被贺怀霄劈成两半，叮当摔落在地。
“你……”拦路修士好歹也算是个金丹修士，飞剑的材质怎么也比贺怀霄手上那把烂大街的碧光剑好，却被对方就这么轻轻松松砍断。
来不及哀痛几乎花费他全部积蓄打造的飞剑，拦路修士喉结耸动咽下口水：“这位朋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这是个误会，您能不能把剑放下我们好好说话？”
“你不是不相信我的剑不值钱吗？”贺怀霄淡淡问。
“我信，我信！”拦路修士欲哭无泪，“我都看到了还有什么不信的？”
“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不敢了！”拦路修士能屈能伸，立即转了态度向贺怀霄求饶，“我……我可以把东西都给你，放过我吧！”
拦路修士已经开始掏东西了，零零碎碎倒出来几颗灵石和丹药：“我身上就这些东西了，最值钱的就是这四把飞剑，现在又有一把被您……”
贺怀霄跟着看了一眼那把断成两截的飞剑，放下手里的碧光剑：“你走吧，我不要你的东西。”
贺怀霄手一松，拦路修士连滚带爬，急急忙忙收了剩下三把飞剑迅速离开。
“喂——等下！”
贺怀霄看到地上还有散落的灵石，叫住拦路修士，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拦路修士跑得更快了。
贺怀霄：“……”
沉默了一会儿，贺怀霄俯身捡起地上散落的丹药灵石，至于那把断掉的飞剑，也被贺怀霄收了起来。
袖里乾坤放不下，贺怀霄将断剑上沾染的泥灰擦拭干净，和碧光剑一起用布条包好，一起背到后背。
原本应该守在黑市出入口代表中立的广流仙宫长老不在，当即就被一伙元婴修士接管，需要缴纳“买路费”才能出去。
不是没有修士想要硬气一把，但大多数都被镇压了，只有少数的修为较高的修士能够免去这场强买强卖。
心知筑基对上元婴无异于以卵击石，贺怀霄混在人群中没有急于出去，而是暗自等待时机。
——修为低的修士不只是他一个，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就此认命，已经陆陆续续有小规模的修士联合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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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经认出任闲，顾雪洄就不可能就此放弃，更何况混元丹还被他买走了。
两人分头行动，丹绮绕开先一步去出口堵住任闲，顾雪洄则顺着任闲离开的方向继续追踪。
转了转手上的白玉镯，顾雪洄抽出碧光剑转型变化的翡翠玉如意，跟着任闲的身影步入人迹罕至的小路。
这种小路最容易遭人抢劫勒索，贺怀霄先前就是这样被人拦下。
现在换了任闲顾雪洄，一样如此。
依旧是那个拦路修士——损失一把飞剑的他不甘心此次黑市不仅一无所获还亏本，继续在此等待有缘人。
风尘仆仆面色不太好的任闲被他断定为肥羊，毫不犹豫拦人开抢。
“走开！”
任闲加快速度，意图甩开人。
“想走？”拦路修士认定任闲是怕了他，当即控制剩下的三把飞剑向任闲追去。
任闲早已消耗大半体力，面对顾雪洄也是能躲就躲，更无心与他人打斗拖延时间。
拦路修士不怕死地追过来只让任闲觉得心烦，还有飞剑拦截，这一下就让顾雪洄追了上来。
“咦惹，还有肥羊？”拦路修士一喜，随即意识到不对劲，顾雪洄来势汹汹，更像是与他一样来追捕猎物的！
三把飞剑茫然转了几圈，拦路修士一时摸不准应该是和顾雪洄联手拿下任闲，还是先拿下顾雪洄再拿下任闲一起通杀。
“帮手？”顾雪洄却没想那么多，手上的翡翠玉如意一转，当即化成尖利的剑尖指向拦路修士。
“你想吃独食？”拦路修士赶忙调转三把飞剑，打算将两个人都吃下。
顾雪洄不同他废话，碧光剑一转，一道剑气挥出。
拦路修士只觉得眼前剑光太盛，剑气磅礴逼得他呼吸困难，再一回神，就看到自己仅剩的三把飞剑凝滞于半空中不得再动一寸。
“站住！”顾雪洄继续追任闲，将拦路修士甩在身后。
他走之后，凝滞于半空的飞剑终于落下——分裂成好几段丁零当啷掉落。
这远比刚才贺怀霄还要狠！
拦路修士怔愣在原地，眼里只有碎裂得再也无法修复的飞剑，这次是三把！
捧起这一些凌乱的碎剑片，顾不得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划破，拦路修士膝盖一软，缓缓跪坐在原地呜咽痛哭。
这下是真的亏得血本无归了！
无暇估计身后人的反应，顾雪洄眼中只有任闲这一目标。
点地飞身，顾雪洄握着碧光剑对准前面的人影飞掷。
拦路修士的飞剑控制在顾雪洄看来不过是小儿科，传承千万年依旧屹立于十四州顶尖地位的剑法。一剑既出，四周草木在这一瞬扭曲倒伏，浩瀚剑气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直冲任闲而来。
“鲸吸百川！”这是天衍宗专职剑修长鲸汀的绝学剑招之一，任闲终于回过头，惊惧瞪着眼前人，“你……你是顾十八！”
顾雪洄一直戴着面具追踪在他身后，一开始任闲还以为是见财起意或是一路跟着他从湘汀州追来的魔修。
“杀师叛门之人，”顾雪洄冷冷道，“交出庚玄镜，我饶你一命！”
顾雪洄手上的剑是轩紫剑宗人手一支最普通的碧光剑，然而凭借他自身的修为和剑法的深刻理解，在剑身抵上长棍时，铿锵擦出串串火星，逼得任闲步步后退。
任闲虎口发麻，他本就没多少极为疲惫没多少力气，面对顾雪洄的全力出招基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狼狈躲避，左支右绌，后背被汗水浸湿，气都要喘不匀。
顾雪洄周身灵气聚集，继续发力出剑：“原来曾经的浩荡峰首徒也不过如此，还不快快交出庚玄镜与我回去领罪！”
“不可能，你们做梦！”
任闲咬牙坚持，边战边退。
知道自己再不好好调息一番，必然要栽在顾雪洄手里，任闲不再做犹豫，拿出刚到手的混元丹，一口吞下。
长吸一口气，任闲灵力暴涨，喝道：“来战！”
第 38 章
混元丹是兴阳派的招牌丹药之一, 精炼药材中蕴含的精华，提纯精气，不仅仅能够助力修士晋升化神, 对任闲这样大量消耗灵力, 精气神虚的修士恢复很有帮助。
只是任闲本就是元婴大圆满等待时机晋升化神，这么一颗丹药下去很容易灵力暴涨引来晋升天劫。
可这里不是渡劫提升的好地方。
任闲清楚, 顾雪洄同样清楚。
所以顾雪洄压根就没想过任闲会这么干脆吞下混元丹。
哪怕在这里渡劫失败, 任闲都不愿就此认输。
混元丹一入口就是腥臭的铁锈味，任闲差点没吐出来, 心中刚疑惑混元丹的味道, 就立刻感受到一股精纯的灵气，他这才完全咽下丹药。
“早就听说长鲸汀这一代唯一的传人是罕见的先天灵体, 却只听其名不曾真正交手过，”任闲将灵力注入黑金长棍, “今日就请赐教了！”
“好说！”
顾雪洄高高跃起，碧光剑剑刃破空凛冽呼啸, 不过眨眼间，就到了任闲身前。
剑光如练，剑气如潮，剑气过后仍然是剑气，剑招一招接一招, 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任闲忙转动黑铁棍抵御，几个后撤步避开剑锋，加速调息吸收混元丹，尽快恢复灵力。
随着药效的吸收炼化, 任闲昂首长啸，喷出一大口精气, 抬手抡棍，刹那间黑金长棍光华流转，杀意滔天。
这杀意如有实质，原本周围的花草就被顾雪洄的剑气摧残得几乎倒下，被这杀意一震，土崩石裂。
“这是干什么？”
“有什么宝贝值得如此生死大战？”
两人神通毕现，你来我往，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这真的是元婴吗？”有人升空远望，在心中默默估算两人的实力，越看越心惊，“这就算是化神来了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吧。”
“不不不对，”任闲同样心惊不已，“你怎么……怎么才金丹？”
“金丹打元婴我也不是第一次了，”顾雪洄已经很久没和别人这么痛快打过，全身热血沸腾，剑随心动，锋锐之力藏于剑招中，招招致命，“你不用怕丢脸，因为你不是第一个高我一个境界还输给我的人。”
“输？不可能！”任闲喉结耸动，用力大吼。
他师尊说，不论面对再惊才绝艳的天骄人物，自己不能先惧先怕，不然就从心理上输了一层，自然而然认为自己输给这样的人物理所当然。此生一辈子站在天骄的阴影下，谈何超越？
黑金长棍噼里啪啦密集如骤雨雨点，挑、拨、弹、压，最后是长冲直入的点眉心——
蛟龙出海，杀机必现。
古语说枪怕摇头棍怕点，长棍灵活多变，使棍之人往往刚劲强力，点棍势大力沉，一棍倾泄全力，不死也残。
不论是往左还是往右闪避，都会被黑金长棍顺势扫过去，顾雪洄屈膝下腰，脊背挺直如板向后仰去，同时抬手橫剑，与黑金长棍相交抵挡。
按理来说，顾雪洄这样的身形是极难发力的，反而是处于上方压过来的任闲更有优势。
然而顾雪洄却趁势压低身形，滑步抽剑探向任闲腰腹。
围观修士纷纷倒吸一口冷气，本以为是必死的局势瞬间就扭转了。
“那个戴面具的是剑修吧？长山州何时有这样的剑修？”
“剑光猎猎，剑势浩荡大气，持剑人身形灵活应变迅速，这样的剑法真是我此生所见绝无仅有的玄妙了。”
“这棍法也不同凡响，来势如雷霆，去势如鸿雁飘羽……”
即使任闲躲开剑锋，剑气依旧打在他的腰腹上，使得他的身形晃了晃。顾雪洄当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乘胜追击。
任闲旋身转动，为了避开顾雪洄的剑招，竟然背向顾雪洄！
“完了！”围观修士忍不住喊出声来，“这不是完全把自己的漏洞完全暴露出来吗？！”
只要顾雪洄往任闲的后背一击，任闲就彻底完了。
顾雪洄果然直直劈剑过去，剑气凝于剑尖，力求一招致命。
铮铮铮——
出乎意料的，任闲竟然先一步转身，黑金长棍横扫，迸发出无双的威力。
剑刃与棍身交错，两人互相抵力。
能抡动黑金长棍，任闲的力气自然不一般，碧光剑本就是街边最普通的剑，因为顾雪洄个人剑气强横，这才在打斗中多撑了几个回合。
微弱的崩裂声如细丝拉弦。
顾雪洄暗道不妙，任闲曾经是浩荡峰峰主曾又夏最看重的徒弟，这根黑金长棍当然是搜罗最好的材料找了宗门内最好的炼器修士帮忙炼制，坚不可摧，重逾万斤。
顾雪洄抖腕意图收剑，然而还是太晚了。
碧光剑剑身已然经受不住这黑金长棍，赫然裂出一个两指节长的豁口。
“顾十八，你的本命剑呢？”
任闲奇怪。
他能倚靠宗门炼得黑金长棍，顾雪洄身为长鲸汀唯一的传人，自然也有甚至可以说比他更好的材料炼制出来的本命剑，这早在顾雪洄十八岁挑战天骄榜时就随主人锋芒毕露的本命剑，为何直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顾雪洄不答，他的脸色完全覆盖在面具后面，任闲看不出他的神色变化，只看到面具两侧的银白流苏微动。
顾雪洄再次出剑！
任闲却无心与他继续缠斗，他现在感觉很不舒服，紫府内的元婴吞吐纳气，灵力翻涌，怕是要晋升渡劫了！
“顾十八，你的本命剑不出，就算你的剑法再精妙，也难以扛过我的黑金长棍，”任闲以棍别开顾雪洄的碧光剑，压低声音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境界跌落还在这种地方，但想来你的第一目的不是来抓我，遇到我应该是巧合。”
“怎么会是巧合，”顾雪洄冷哼道，“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我再说一次——”
“嘘——”
任闲打断他，摇头示意顾雪洄注意周围——
周边看热闹的修士不少，人多口杂，顾雪洄若是真想要拿到庚玄镜，就不可能大张旗鼓要任闲交出来。
而在另一处战场，广流仙宫长老最终不敌树根老人，纵然树根老人碍于广流仙宫没有下死手，却也没讨到好，恨声警告树根老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好自为之就急急忙忙向这边奔来要出黑市回广流仙宫。
再往后是树根老人猖狂的大笑，他是决心要和广流仙宫翻脸，再没有其他顾忌。广流仙宫长老一退，沿途所遇修士皆被他随手一击于半空中摔落，之后被四绝封印阵阵眼中越来越大的巨木藤蔓缠绕勒紧绞碎。
已然是一片血色地狱。
顾雪洄和树根老人还有旧仇，在这里继续和任闲纠缠显然是不理智的行为。
就这么一晃神，任闲当即和顾雪洄拉开距离：“东西就且在我这再保存一段时间，待我查明真相自会归还，后会有期顾十八！”
有了广流仙宫长老冲在前，之前拦截在黑市出口的那伙元婴修士也不敢那么嚣张了，不少修为低微不愿惹事的修士，跟着这次混乱一起冲出去。
不仅仅是顾雪洄任闲，还有一直在等待机会贺怀霄，早在发现异样之前就跟着人流一起冲出黑市。
在这一过程，顾雪洄还偶遇了陈单。
“陈长老？”顾雪洄完全没想到陈单会来，“你们不是回去了吗？”
“你？”背上背着一大袋东西的陈单惊疑不定，根据声音判断，“顾雪洄？”
“是。”
顾雪洄按了按面具边缘，卸下下半张脸，让陈单更好确认：“这里现在不安全了，陈长老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谁知道树根老人发什么疯。忽然叫板广流仙宫。
“我当然知道，这不用你提醒！”陈单好歹也是个元婴中期，自诩还是有自保能力，然而任谁看到树根老人布置的四绝封印阵，都会生出自不量力的丧气感。
“倒是你！”陈单气冲冲道，“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宗门吗？你自己出来掌门知道吗？这里也是你一个金丹能参与的吗？刚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
顾雪洄：“陈长老说得是。”
“你有没有……你，你刚刚说什么？”
陈单本就做好了顾雪洄抬杠的准备，猛然听到顾雪洄认错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干巴巴道：“你知道就好。”
跟着陈单一起走到迭会山外围，顾雪洄还想回去继续找任闲。
“你去哪里？”陈单叫住他，“等会跟着我一起回去！”
“我还有事要处理，陈长老先回去吧。”顾雪洄不语多说，才迈开步就被陈单拦住。
陈单咄咄道：“我刚刚说的话你是左耳进右耳出吗？我是没看到那个化神老怪在做什么吗？你是想进去陪葬吗？！”
说到最后，陈单的脸色完全黑下来：“不许去，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两人拉扯间，旁边鬼鬼祟祟走过一个修士。
刷啦声响，碧光剑悍然出鞘，陈单转过身来：“站住，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怎么又是这把剑！”这个修士正是之前拦路的修士，第三次看到这把最朴实无华的碧光剑，他都要麻了。
“我捡点你们不要的东西怎么了？”拦路修士欲哭无泪，他来这一趟黑市亏掉了四把飞剑，现在只能捡垃圾尽量挽回一点损失。
陈单：“手里的东西放下，那是我捡的。”
陈单无意参与纷争，黑市之行还算幸运，没遇到打劫的也没想要打劫别人。这一路他看着沿途散落的武器碎片，还有些看起来不太值钱的资源，特别是之前贺怀霄在镜河秘境内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本着不能浪费积少成多的想法，他看到东西就会捡起收好。
于是积攒了一大袋别人看着没用的垃圾。
没想到出了黑市反而遭到了小偷！
被陈单发现自己的工作，拦路修士正要放下东西跑路，忽然就看到顾雪洄同样打算开溜。
“哎哎哎，他要跑了！”拦路修士提醒陈单，以为顾雪洄戴着面具和之前的他一样是来打劫的，看顾雪洄碧光剑上的豁口，看来是没在上一个人那里讨到便宜，将目标转移到陈单身上。
陈单提剑抬腿就想追顾雪洄。
顾雪洄：“东西，你不要你的东西了？”
拦路修士刚忙拖着东西开跑
一道剑气打在拦路修士的手上，陈单怒不可遏：“你想骗我是不是？”
“不，不是……”拦路修士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戴着面具的呢？您就不追他了吗？”
“你管他？”陈单冷哼，“他自己会回来你会吗？”
拦路修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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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闲跟着人群出了黑市以后，尽量挑人多的地方走，兜兜转转，跟着其他人来到之前的秘境出入口。
这里虽然也在迭会山的范围内，却已经属于长山州各大宗门管理的范围，有宗门的修士在这里脱去马甲寻找靠山底气，没有宗门的散修来这里寻求庇护。
强行压□□内窜动不断膨胀的灵气，任闲环顾一圈，看到不远处竟然有几个混在人群中的魔修，再远一些，是御剑飞来的顾雪洄。
他不能被任何一方找到。
任闲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
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任闲面色一变，想要扭转身形躲开，却不想反而是贺怀霄先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招呼。
“你没事就好，我听说黑市里头有不少元婴殒命，还担心你也遭遇不测……”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树根老人是如何用四绝封印阵困住大批修士的，可单单是听他人讲述，贺怀霄就担忧不已，现在看到任闲6安然无恙，贺怀霄的心放下一半。
“我……”任闲苦笑，正想说几句话赶紧离开，然而还是没能忍住，一张口就喷出一大滩鲜血。
从中州到湘汀州，再从湘汀州到长山州，任闲很清楚自己招惹的是什么样的势力，对手有多强悍。
在遇到贺怀霄以前，他众叛亲离孤家寡人，自己过好自己，第二天醒来能看到灿烂的阳光，就是最大的胜利。一个人孤独地向一个目标前进，孤立无援，他也从未想过向谁求助，有谁能帮他。
现在，他距离查清真相只差一步之遥，所有的材料都已经集齐，只要他突破化神，就可以开始搜查曾又夏逃逸的那缕神魂！
“我……”
任闲喉中满是腥臭味，想来是那颗混元丹已经开始完全发挥药效，他只能先全力压抑住免得引来天劫晋升。
这场景贺怀霄何其熟悉，立刻道：“既然道友说我们是朋友，那我就一定要帮你这一次了。”
第 39 章
除了任闲, 顾雪洄也注意到了那几个在兜来兜去找人的魔修。
不用多加思考，就知道他们也是来找任闲的。
丹绮之前给顾雪洄透漏过任闲在湘汀州的大概情况，说是任闲接连惹了好几个成名老宿, 这才一直被追杀。
顾雪洄稍稍一顿, 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跟在这几个魔修后面。
庚玄镜并不是攻伐防御类法器, 而是更偏向辅助类, 庚玄镜能使使用者心境清明，感悟天地法则大道, 检验自身提升修为。此外, 庚玄镜还能追踪神魂，能起制约作用。
修士在元婴以前, 神魂无法脱离本体，身死则神灭；元婴之后, 神魂寄身元婴于紫府蕴养，元婴不死神魂不灭；化神之后, 修士神魂更加坚韧，可以脱离身体单独行动。庚玄镜因为其追踪神魂的特殊能力，对化神以下的修士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而就算是化神以后的修士，被庚玄镜追踪也好不到哪里去, 基本上十四州无所遁形，天涯海角都能找到。
在天衍宗内，庚玄镜最大的作用还是用来辅佐提升修为，因为要求使用者的最低修为微化神, 因此大多是已经化神的师父借用来帮助即将化神的徒弟。
曾又夏就是因为自己和任闲双双面临晋升渡劫，这才借了庚玄镜。
天衍宗容不下魔修妖修, 是可以说是十四州中对魔修、妖修成见最大的宗门，门规森严，所有招收的弟子除了进行资质检测，还会检测血脉，连混血都不收。
浩荡峰峰主曾又夏堕魔，首徒任闲不仅仅隐瞒不报，还跟着一起修魔，最后竟然杀师叛门，盗走天衍宗至宝之一庚玄镜，这是天衍宗立宗以来最大的丑闻。
不论是任闲还是庚玄镜，追是肯定要追的，但是天衍宗内部不会把这个任务分发给顾雪洄所在的长鲸汀。
——长鲸汀代表了天衍宗的剑修排面，这一代更是只有顾雪洄一个传人，要是出了什么事，以后还拿什么和兴阳派争。
更何况，顾家老祖宗是十四州少数的渡劫期大能，由他一手培养的顾雪洄十八岁金丹后奔向明明湖参加天骄榜，一路势如破竹越一个大境界将不少元婴斩落剑下，最终定榜十八——这也是顾雪洄“顾十八”名号的由来。
这给天衍宗大大长了脸，也就不追究长鲸汀这些年因为由顾家完全把持，收徒要求苛刻，苛刻到几乎断绝的问题了。
天衍宗和兴阳派竞争天下第一宗这么多年，兴阳派收徒更多的是秉承有教无类的原则，只要是条件合适的弟子都能收归门下——反正就算修不出什么名堂来，还有兴义和可以把人塞进去再就业。
而天衍宗收徒的条件就苛刻多了，就连人族道修内部，也有暗骂天衍宗都是一群千万年的老古板。
有了天衍宗的强势领头，不少魔修妖修都不太愿意光明正大显露于人前，即使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这几个找任闲的魔修四处转了一圈，似乎没有注意到后面还跟了一条尾巴。
顾雪洄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小树林。
然后就跟丢了。
“……”顾雪洄从袖子里抽出翡翠玉如意，因为有了豁口，所以玉如意的长柄处有一处锋利的缺口。
顾雪洄刚拿出来的时候没注意，手指不小心按在缺口上。
“嘶——”
食指指腹果不其然被割出一道血痕，顾雪洄捻了捻指腹，把手往下移了移。
玉如意发出莹润的光芒，顾雪洄茫茫然转来转去，觉得自己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走出这片小树林。
不再纠结于如何找到那几个魔修，顾雪洄一跃跳上最近的一棵树，脚尖才碰到枝桠，忽然斜身横飞往另一边。
“好小子！”一个魔修从暗处走出来，“就这本事也学人跟踪？”
顾雪洄手里的玉如意一抖化作碧光剑。
无需多言，一道凌厉剑气朝魔修打去，所过之处，树木枝桠被挂上一层白霜。
这个魔修包头包脸一身黑，即使看不清神情，也能察觉到他被顾雪洄这一剑震慑到。
“金丹？”
很快，魔修反应过来，冷笑道：“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觉得自己无敌了。”
“废话真多。”
顾雪洄懒得和他多说，既然被发现了，就没有和平解决的可能。
碧光剑一挥，剑气带着彻骨的寒意，呼啸着向魔修扑来。
魔修冷哼一声，双手结印，虚空中浮现一枚水晶印章。印章随着魔修的口诀动作发出耀眼的光芒，犹如锅盖将顾雪洄的剑气全数吸收，而后竟然禁锢住顾雪洄所在的这一方天地，令他动弹不得。
这是比顾雪洄的剑气凝固周围景物还要厉害的禁锢神通，与天地法则相融，蕴含天道威压。
——要使出这样的法术至少需要化神。
眼前这名魔修当然还没到化神，这只是他主子给他的一枚印章，里面有他对天地法则的感悟，足以让办事的魔修在长山州追踪任闲。
魔修喝道：“镇！”
法出言随，水晶印章立刻变得与人等大，水晶莲花雕刻成的印纽中央有金色的花蕊轻轻晃动，印面篆刻的文字仿佛会流动，滴答滴答流下鲜红汁液。
顾雪洄抬剑抵御，喉咙咽下一声闷哼，眯眼去看那印面的文字。
——琉光金童。
不认识，更不曾听说过。
顾雪洄没有如魔修预想的那样匍匐跪下，魔修继续加重威压：“小子骨头还挺硬的，这都不跪！”
“想要我跪，你什么身份？想得还挺美！”
顾雪洄扯了扯嘴角，将碧光剑直直插入地面撑住身形，五指用力握紧剑柄。
一道青黑色的虚影在他背后模糊显现，丝丝缕缕的剑气自虚影逸散出来。
“嗯？你怎么……你这是本命剑？”魔修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他主子专门赐予他的印章好像反而被这道虚影镇住了！
顾雪洄额头冷汗涔涔。
在魔修看不见的地方，藏于右手袖内的白玉镯越发收紧，勒得他紫青色的青筋浮起，手腕皮肤磨得发红。
对顾雪洄来说，比起水晶印章的禁锢，白玉镯的对他的修为封印让他更难以发挥原本的实力。
——这是来自顾家渡劫期老祖的封印，生生将顾雪洄的修为压到金丹期，除非他身死道消，不然只有顾雪洄百年后回归中州去找他亲自解开，否则无解。
左手并指一挥，青黑色的虚影更加凝实，冲着水晶莲花印章飞去。
这一剑是没有声响的，甚至在魔修看来，这一剑是很慢的，但是很奇怪，他却只能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这道隐隐能看出是长剑条的虚影插入印章内却无能为力。
“就这？”顾雪洄额头冷汗涔涔，气势却不曾输过，“借你家主人的化神法器，也发挥不出十分之一的威力，居然还敢反蹲我？”
魔修面色一变。
顾雪洄这边却已经调整过来，周围的灵气以他为圆心集聚，本该是无色无形的灵气浓稠到泛成乳白色。
“不对，这不对，”魔修完全不敢相信，“你不应该只是金丹才对，元……元婴？我自己就是元婴，怎么，怎么没有这种本事……”
他已经慌乱得语无伦次。
顾雪洄才懒得和他多说，抽出碧光剑再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之后，是锐利的剑锋。
这一剑没有太多的花里胡哨，简简单单直直劈下。
水晶莲花印章四分五裂，金色花蕊散落在空中，嘶嘶燃烧。
见势不妙，魔修拔腿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放狠话：“小子你等着，我家主人天赋卓绝修为深厚，这枚印章有他的气息牵连，很快他就会找上门来，你好自为之！”
顾雪洄站在原地抬起眼，手上的碧光剑剑气森森：“不用等，我这就先杀了你！”
他飞身一跃，魔修跑得更快，追了不到半圈，顾雪洄再次迷路。
“……”
环顾一圈周围的景物，顾雪洄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没有认路天赋。
算了，反正追上了也有可能面临好几个魔修的围攻，暂且放过吧。
运气升空重新找路出去，站得高看得远，顾雪洄看到不远处有个人影，看着有点眼熟。
特别像他的小贺师侄。
疑心自己看错，不过是刚好和贺怀霄相似身形的魔修，顾雪洄想了想，还是追上去。
那个身影似乎也察觉到背后有人在跟，闪身继续往深处走。
夜渐深，小树林黑黝黝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一脚踏在枯叶上，细微的叶片爆裂声在此刻格外清晰，贺怀霄屏气凝神，有意再绕一圈带着后面那个面具人远离任闲。
没办法，他其实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追任闲，只知道任闲的情况很不好，不能被找到，而他只要把人引开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面具人实力如何。
经过之前的镜河试炼和之后的拦路金丹修士，贺怀霄觉得只要来人不是元婴，他就算是打不过，还是能跑掉的。
不知为何，那个面具人进了小树林以后一直在一个地方绕圈。
在暗处观察的贺怀霄眉心一跳，不知为何诡异地觉得有些好笑。
明明不是可以笑出声的环境！
面具人感官何其敏锐，贺怀霄这边稍稍一动，那边人就倏地转过来。
屏息敛声，贺怀霄放平呼吸，而后，眼睁睁看着那个面具人拐了个弯不见了。
贺怀霄：“……”这个面具人还行不行了。
等了一会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大致确定面具人自己把自己走丢后，贺怀霄这才走出来。
站定后俯身拂去身上的落叶灰尘，贺怀霄动作忽然一顿。
——地上多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影子。
贺怀霄抬起眼，视野之内是一截玉白的下巴，一张菱形粉润的唇天生带笑勾起，再往上是白色的鸟羽流云花纹，眼尾飞羽延伸至耳后，两侧银白的流苏轻轻晃动。
洁白的鸟羽飘落，寒气森森。
贺怀霄想也不想迅速拔剑。
面具人站着没动，只是很平静地向他瞥来。
“小……小师叔？”
贺怀霄紧急收剑，然而已经太晚了，剑势已出，剑气一往无前无可回头。
就在贺怀霄以为顾雪洄一定会被剑气打到时，却见顾雪洄虚虚握住剑锋收住所有剑势，飞身脚尖一点，立在碧光剑剑尖，整个人从剑尖滑向剑柄。
两人目光相对，耳边是贺怀霄熟悉至极的声音。
“长本事了啊，小贺师侄。”
鼻尖是清新寒凉的气息，耳边是熟悉至极的语调。
贺怀霄立刻丢了剑，抱住顾雪洄。
第 40 章
顾雪洄怎么也想不到贺怀霄居然会一下子抱过来。
“不是, 这是怎么了？”
原本顾雪洄还想着照陈单的话给贺怀霄来一遍，如今是决计说不出口了。
“已经没事了，”顾雪洄拍拍他的后背, “你看你这不是挺厉害的嘛, 还正好遇到我。走走走，小师叔带你出去。”
贺怀霄点点头：“我还以为是那些人。”
他都和任闲说好了, 会帮他引开来追杀的人, 面对任闲他是信誓旦旦，可到底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第一次见识血腥。
黑市这里可不会像秘境那里打来打去却不伤人性命, 更多的是力求一击毙命，斩草除根。
“放心吧, 有我在，他们不敢的。”顾雪洄袖子里抖出一个灯笼来, 晕染出温暖的橙金色光晕，三叶金鳞鱼吐着泡泡绕着两人游弋。
“走了！”
顾雪洄一马当先走在前面。
“小师叔等一下！”贺怀霄快走几步, 诚恳道，“还是我来领路吧。”
顾雪洄咳声，退让一步：“你来你来。”
两人并肩走在小树林里，顾雪洄这才想起问贺怀霄为什么会在这里。
贺怀霄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了, 还要顾雪洄一起去看任闲。
“小贺师侄，”顾雪洄忍不住抽出玉如意作势要敲他的脑袋，“你怎么这么烂好心，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你, 万一他是坏人呢？”
知道顾雪洄是让他注意，贺怀霄生不出半点怨气, 笑着点头：“小师叔说得是，那位道友也是这般说法。”
这下顾雪洄没话了，探出去的玉如意被贺怀霄握住。
顾雪洄轻轻扯动玉如意往前走，贺怀霄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我知道的，以后一定一定听小师叔的话……”
少年人血气方刚，温热的体温顺着玉如意传递给顾雪洄。
顾雪洄哼了声：“小心点，我这玉如意有个缺口会割手。”
贺怀霄闻言，看向玉如意。
他是看到了缺口，可比缺口更醒目的是顾雪洄的手，白玉一般的手指骨分明，指甲盖上一点洁白的月牙，指尖泛粉。
匆匆看了两眼挪开，贺怀霄问：“小师叔怎么弄的？”
“和人打架弄坏的，”顾雪洄一想到之前自己还惹了陈单，顿时有些发愁，“不知道陈长老愿不愿意给我修补。”
“会的，”贺怀霄低笑，“陈长老只是人比较严肃，其实很好说话的。”
顾雪洄哼哼几声，显然不太相信。
顺着贺怀霄的指引，走到之前任闲所在的地方却没见到人。
“那人呢？”顾雪洄奇怪，“不会是走了吧？”
贺怀霄叹道：“大概是走了，他本来是不同意我帮忙的，说是怕牵连我。”
“那行了，走了就走了。”顾雪洄懒得追究，这里非久留之地，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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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长山州最大的事件就是不少修士丧命于迭会山黑市树根老人手里，广流仙宫还有一个长老因此受伤。
在这之后，广流仙宫又派了人前往迭会山与树根老人谈判，却又被打回来，整个迭会山包括秘境在内彻底沦为树根老人的私地。
据说广流仙宫有意集结长山州其他门派一起夺回。
最后一个消息贺石自认与轩紫剑宗一个二流宗门关系不大，即使贺怀霄在这次秘境试炼夺得魁首。
如今全宗上下的目标是尽快修补好林融的丹田，陈单从黑市获得点星露和六叶定心莲，贺怀霄又顺利拿到冰锋藤，可以准备开始炼药了。
陈单看不明白：“按照苏月仙子的药方，我们是不需要这点星露的，但是按照顾长老的方子，点星露需与七叶定心莲相配，可是我们并没有七叶，难道要把两个药方相混合，将点星露加进去？”
六叶定心莲与七叶定心莲就是年份不一样，七叶更加罕见，药性更猛烈。
对此专职丹修的邱历坤更有发言权，他摇头道：“不可不可，炼丹治病千万不可马虎，多一味药和少一味药效果完全不一样。”
“邱长老说得是，”陈单转问顾雪洄，“顾长老是从哪里得来的药方呢？”
顾雪洄含糊道：“一个朋友给的。”
“哪个朋友？靠不靠谱？”陈单接连发问，“他知道点星露是什么东西，了解具体的药效吗？一上来就开这个，不会只是听说一点就信手加进去吧？”
如果不是他得了贺石的消息，又碰巧黑市有拍卖，陈单不觉得自己能知道中州天衍宗内有这种灵药。
邱历坤摸着胡子，拿不定主意：“最好还是按照原药方来，顾长老这药方所需的材料，算下来比苏月仙子给的药方要贵很多。”
七叶定性莲和六叶定性莲可不是一个价，要去找也麻烦。
陈单：“又不是贵就好，顾长老这方子连是谁给的都说不清楚。我觉得还是用苏月仙子的方子更加稳妥，丹药这种东西又不是越猛越好，林融现在还没筑基，严格说来还是凡人之躯，可能受不了七叶定心莲那样猛烈的药性。”
贺石有心要替顾雪洄说两句，却又被陈单先声夺人：“我知道掌门十分信任顾长老，只是顾长老同样对炼丹不了解，而且顾长老这朋友难道还有苏月仙子厉害吗？”
顾雪洄没吭声。
他早就和丹绮说好，夺了任闲的混元丹并抓到人与她交换七叶定心莲，没想到最后没找到任闲，混元丹也没拿到。
纵然丹绮说了，震雷宗那边没有拿到混元丹她就很满足，顾雪洄还是觉得自己失约了。
贺石心底还是更偏向顾雪洄的药方，私底下安慰了他几句，见他心不在焉，又关心他是不是在黑市被吓到了。
顾雪洄当然不可能被树根老人吓到，两人拉扯几句，顾雪洄还要去找陈单修剑，贺石也要去忙别的事。
看到顾雪洄拿着玉如意来找自己修剑，陈单倒是没有说什么，而是仔细做了检查，再从仓库里找有什么材料可以修补。
顾雪洄：“是不是直接买一把新的比较好？”
任闲那根黑金长棍材质不凡，顾雪洄与他对战的时候没有保留，碧光剑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压力，除了那个明显的豁口，还有别的地方也有细细的裂纹。
陈单：“确实是这样。”
轩紫剑宗的碧光剑可能在外人看来就是普通的碧光剑，即使他们会自己另外加工炼制，还是改不了底子普通的事实。
顾雪洄拿起碧光剑，手腕翻转一圈化作玉如意，长柄表面交错冰裂纹，看起来随时会碎掉的样子。
“将就着修吧，”顾雪洄叹气，“用习惯了，忽然说要换个新的，我还怪不习惯的。”
顾雪洄不会让陈单白干活，问陈单他需要什么东西，他好去寻来做谢礼。
“这就不用了，”陈单甩袖拒绝，“这本就是我的分内事，无需你去找什么谢礼来我才会做。”
顾雪洄眨了眨眼，他可是还记得，之前贺石找陈单给他炼制灯笼，他还不情不愿阴阳怪气地说这是小孩才需要的。
“你是轩紫剑宗的长老，又是掌门的师弟，代表了轩紫剑宗的门面，”陈单道，“只要是其他长老有的，你也会有。”
“那就麻烦陈长老了。”
顾雪洄谢过陈单，转身就想走。
“等下，”陈单又叫住顾雪洄，“顾长老和丹城主很熟吗？”
上次是几人一起从迭会山回来的，陈单注意到，顾雪洄和丹绮言语口气甚是熟稔。
顾雪洄：“还行吧。”
这个模糊的回答让陈单板起脸：“云鹤城夹杂在两宗之间，三方这么多年能平安无事相处，是因为都各管各的互不相犯，没有哪两方走得特别近。”
甚至说难听一点，三方之间互有防备，见不得哪一方过得好。
“我知道了，我会记得的。”
顾雪洄应声，回过头就出了轩紫剑宗，直奔云鹤城。
之前顾雪洄答应说要帮丹绮抓到任闲，并且夺得混元丹，结果眼睁睁地看着人跑了，混元丹也没拿到。
虽然丹绮觉得只要震雷宗没拿到混元丹她的目的就完成了大半，顾雪洄还是过意不去。
“这也没有办法，”丹绮给顾雪洄倒上一杯白开水，“顾长老已经尽力了，想来那个魔修已经离开，最近云鹤城这边又是风平浪静了。”
顾雪洄：“他没有修魔。”
丹绮：“？？？”
顾雪洄回想起任闲与他对战时透漏出来的气息与功法招式，魔修与道修是完全不相同的，平时伪装隐藏也就罢了，要是战斗还要分心去做这些，那也太难了。
“所以他现在还不是魔修。”顾雪洄下了定义。
丹绮一头雾水：“如果按照顾长老所说的，那个修士……您说他叫任闲却不是魔修，那在云鹤城频频作案的魔修到底是哪个？”
一般的道修没有必要练这么伤天害理的功法。
实际上，大部分魔修也不需要。
“我也不知道，”顾雪洄同样茫然，“据我得到的消息，他早就随他的师父堕魔了……”
他从袖内拿出一个丹瓶递给丹绮：“之前答应你帮你抓到凶手，如今我也不能确定凶手是谁，只好先把混元丹给你了。我也不知道这混元丹对妖修有没有用，你可以吃着试试看，就算是无法帮你突破化神，也能”
“这是真的假的？”丹绮吃惊，“你不是说混元丹已经被他吃了吗？这是哪里来的？”
“是啊，这是我自己多留的，你吃着试试看吧。”顾雪洄继续道，“这一路你也不容易，为我忙前忙后的。”
“顾长老你不需要吗？”丹绮感觉自己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就算是现在不需要，以后元婴化神，也是需要的。”
“不需要，”顾雪洄摆手，“对我来说，混元丹和其他补气恢复的丹药没什么两样，我吃了也不可能再有提升。你且放心，我保证这是兴阳派的正品丹药。”
丹绮似懂非懂，打开丹瓶，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悠悠入鼻。
再仔细端详丹瓶，居然还有兴阳派的刻印。
“顾长老，你……”丹绮激动得手心颤抖，有些语无伦次，“你真的要把这么珍贵的丹药给我吗？你放心，我会替你找到七叶定心莲的！”
顾雪洄想了想，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再麻烦你一下，帮我找些清灵石乳来。你有认识的靠谱的炼丹师吗？会炼制清灵石乳的。”
“顾长老放心，我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
丹绮笑意盈盈，亲自送顾雪洄出门。
得了混元丹的丹绮心情特别好，直到侍女来报告——
云鹤城又有散修死亡，这次死亡的修士修为不再是即将筑基的修士，而是修为更高的金丹，甚至还有一个元婴初期。
同样的死状凄惨，金丹元婴皆被挖走，死不瞑目。
丹绮差点把手里的丹瓶摔了：“这怎么可能，既然那人不是魔修，是谁在修炼如此邪门的功法？那个任闲还在附近游荡？”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
顾雪洄说任闲已经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亏损严重，又服用了那颗混元丹，如今正需要修整准备渡天劫。
哪来的精力再频频作案？
而且，丹绮自认云鹤城内一草一木都在她的掌控之下，可这个凶手每次作案都是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凶手不仅仅修为高超，还精通阵法，至少丹绮精心经营多年的云鹤城阵法是困不住这个凶手的。
往返来回踱步几圈后，丹绮终于做了决定。
“除了兴义和刚到的那株七叶定性莲，清灵石乳，再加上一些炼丹能用到的材料，都给我包好。”
她要好好拜访一下轩紫剑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