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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当时人很多 谁有这个毒,谁必脱不了干系。

    “我儿中的毒, 你知道了?”

    章皇贵妃眼睛突然睁大,甚至膝行两步,靠近太子:“你知道是什么毒了, 是不是!”

    太子垂眸:“可娘娘还不知道,不是么?”

    如果知道,她也不会对大皇子下手了。

    他视线淡淡掠过大皇子:“娘娘为什么认为是大皇子对四皇子动的手?本该在四皇子身上, 却丢失不见的毒,不是被四皇子吃了, 它找到了对么?”

    他们蹲守大皇子,守株待兔,最后等来了章皇贵妃,她的儿子四皇子已死, 她下手的动机很容易猜测, 自然不会是为了夺嫡,儿子都死了,还夺什么嫡,她现在一心想要的,不过是为儿子报仇——

    她认为是大皇子杀了四皇子。

    章皇贵妃表情空白了一瞬,她没说话,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她想说的是:你怎么又知道?

    “或者, 孤换个问题,娘娘为什么认为六皇子是杀害四皇子的凶手,杀完六皇子后,又改变了想法……”太子视线落在在场的另一个人身上, “可是冯嫔误导?”

    章皇贵妃仍然没有说话, 但这次的不说话并非她有意控制, 而是根本说不出话,她脸上的表情更为明显——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太子又道:“原本四皇子带在身上的毒,是用来杀孤的,你知道这个毒误服后会是怎样的结果——必会像大皇子这样,毒发迅速而猛烈,会吐血,会失去意识,很快从昏迷走向死亡,但四皇子当时的表现却不是这样,遂你看到四皇子死相的第一眼,就确定他一定不是误服了你们准备的毒物,是别人杀了他,可他身上藏的毒,还没来得及使用的毒,去哪里了呢?”

    “——谁有这个毒,谁必脱不了干系。”

    “你想知道真凶是谁,又不信任孤,就想自己查,你不是没怀疑过大皇子二皇子,但你突然知道了冯嫔行踪,你认定她去过现场,还藏了什么事没告诉你,你觉得她在虚张声势,在遮掩,她越吊着你,你越觉得这是她的招数,你们在后宫争斗那么多年,彼此手段再熟悉不过,你认为她在掩护六皇子,六皇子是凶手,或者就算六皇子不是凶手,也绝对脱不开干系——你杀了六皇子。”

    “你胡说!”

    章皇贵妃终于找回一二理智,大声反驳:“你们都查清楚了,杀害六皇子的人对六皇子极为熟悉,连凶器都是在六皇子帐篷里取用的,本宫一个宫妃,如何能知道六皇子房间里面摆设,本宫又没去过!”

    “你不熟悉,四皇子熟悉。”

    太子话音不疾不徐,却充满压力:“你与冯嫔争斗日久,四皇子和六皇子也是竞争对手,彼此喜好习惯,怎会不打听清楚,了如指掌?六皇子平日喜好,房间里会摆什么,纵使你没去过,也会知道。”

    六皇子不好武,但喜爱刀剑,不管去哪里,房间里总会摆一只眼下最喜欢,最好看的,这并不是秘密,宫里对他关注的人都能知道。

    “你杀六皇子的决定有些仓促,你先前只是怀疑他和冯嫔,并没有确定,可大好机会来了——他突然对孤的人下手,意图陷害孤,让孤无法专心查案,为什么?”

    太子看着章皇贵妃,似乎看穿了她的内心:“你认为只有凶手,才会如此大费周章,不想案情破解,你认为之前的猜想在这一刻,就是事实,六皇子就是杀害四皇子的凶手,遂你行动了,时机稍纵即逝,你没时间做其它准备,便趁所有人看热闹的时候,悄悄潜入六皇子住处,杀了他。”

    “但你杀完人,发现错了,因为冯嫔的反应与你想象中不同,不过你对她的刺激,也算是达成了,她没再吊着你,而是告诉了你一个信息——四皇子本来带在身上的毒在哪里,她暗示你,在大皇子这里,对么?”

    章皇贵妃怔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太子:“你被她骗了。这个毒,并不是被大皇子拿走了,而是冯嫔自己。”

    “没错,这个我可以作证!”

    姜玉成举手,往前站了一步:“我这些日子跟着太子表兄查案玩,太子表兄嫌我坏事,就派了任务,让我在营地各自搜找东西,你猜怎么着,就在冯嫔那里,我发现了被藏得很好的毒药!别问我为什么认识,那包毒药的帕子都是四表兄的,我亲眼见过!”

    随着他的话,外面有侍卫入内行礼,捧上了小郡王找到的东西。

    是一方帕子包着的纸包,纸包打开,是毒粉。

    纸包很普通,很小,毒粉颜色是略艳的红,帕子看起来也很朴素,没有什么标记,仿佛随处可得,但章皇贵妃认的出来,这就是她儿子的东西!

    姜玉成手抄在袖子里:“我发现大家都挺会藏东西的,以为别人都发现不了?冯嫔把这小毒包藏在了房间里正座,只有皇上过去才能坐的位置,是仗着别人都不敢不敬?”

    章皇贵妃看到毒包,眼眶就红了,狠狠瞪向冯嫔。

    所有人目光落在冯嫔身上,太子也是:“你不该小看章皇贵妃,一个失去了儿子的母亲,可能会出现的疯狂情绪,没有人能精准预料,她可能不会丧失理智,会思考,会试探,但决定下杀手的时候,也不会拖泥带水,不会留半点情面。 ”

    姜玉成看着章皇贵妃:“事到如今,娘娘还不肯认罪么?”

    章皇贵妃瞪着冯嫔,眼底全是怨毒:“为什么就不能是她!那夜她去过太子帐篷,是她杀了我儿!”

    冯嫔站出来,缓缓对皇上太后行过礼,才道:“我是去过,但我去时,四皇子已经死了。”

    房间里一片安静,气氛微妙。

    “啪——”

    皇上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终于发声:“绕来绕去没个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朕说明白些!”

    “父皇容禀,儿臣即刻讲说命案始末——”

    太子停顿片刻,视线环视周围:“期间会涉及诸位嫌疑人,任何人有任何疑问,都可随时对孤提出质问。”

    预告打好,太子微一旋身,就开始了。

    “北方敌国传出‘废太子则永不犯边’的消息,很多人都想杀孤,也切切实实动了,比如大皇子的暗器,二皇子正在制但没制完的毒,四皇子已经快速做好想用在孤身上的的毒,六皇子暗中准备的武器……所有这些都有证据,父皇的禁卫军已经查出,诸位皆已知愁。”

    “——那夜有很多人想对孤下手,大皇子是第一个来的,带着他的暗器。他往常就最冲动,最沉不住气,这次也一样,他只是没有想到,二皇子这次跟着他,还跟得很紧,两人几乎前后脚,到了孤的帐篷外。”

    “为什么敢做这件事,还这般明目张胆,很简单,因为‘谋害太子’四个字,在这个时间点,甚至可以不是罪行,是大义灭亲,是为了我朝的将来。”

    话说的这么明白,底下人也不可能不懂,大皇子是想占个先,‘立个功’,他的夺嫡心气一直都很高,至于二皇子,跟的这么紧,大概是想看看能不能顺便占个便宜,‘杀人立功’毕竟也是杀了人,如果大皇子做实了这件事,而他亲眼目睹,便可以掀起舆论,操作的好,大皇子是功是过还不一定呢。

    “但分明到了地方,大皇子却没动,静待片刻后,却退了——孤说的可对?”

    太子看向二皇子:“二皇子可有指教的地方?”

    二皇子面无表情,始终安静:“既然所有事太子都能猜测出来,何必他人言说?”

    话音很微妙,听起来有暗讽之意,再多品品,似乎有了默认的意思。

    太子:“你就不曾怀疑,为什么大皇子明明带着目的来了,却未进门,转身走了?他武功高强,胆量也从未小过,不存在临阵怯场,害怕的可能性。”

    二皇子眼梢一颤。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看起来仍然很稳,但这瞬间的细微眼神,终究是出卖了他的情绪,他的确很惊讶这件事,更惊讶太子为什么知道!

    所以……他当夜果然去了,跟着大皇子去的?

    太子:“命案非你犯下,你既非凶手,何不直言?”

    二皇子已经察觉到四周眼神变化,他去过现场这件事,先前就曾承认过,只不过那时看起来更像是狡言,像和大皇子对抗,故意说的,信的人并不多,现在么,几乎没有不信的人了。

    既如此,再反驳也无用处。

    “我做的事,从未否认过,四弟意外时,当着父皇的面,我就不曾说谎,今日亦如此,”二皇子一脸肃正,“那夜我的确跟踪了大皇子,也的确好奇,照他心性,既然决定了要动手,不可能无功而返,为什么突然停步撤退,我至今日仍然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玉成这两人跟着太子查案,早就被分析的透彻:“当然是里头有人,大皇子不想进去跟人碰面啊!他会武功,他听到了,你不会武功,你没听到,当然不明白,但到现在都想不通,啧啧——”

    你也是真的笨。

    二皇子因身体不好,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看轻,当即咬了牙:“所以当时房间里的是……”

    太子颌首:“不错,正是四皇子。大皇子虽是有备而来,但别人比他早到,看起来没有离开的意思,如同你想的一样——虽然此举可以不是犯罪,操作成有功,但杀人有功也是杀了人,既然有人替他做了这件事,减少了一二风险,他为何不笑纳?”

    二皇子:……

    “但大皇子折返时,看到了你,对么?”

    太子看着二皇子:“因你二人打过照面,才会有一定的默契,在孤问话时,一边知道彼此有没有说谎,为彼此打掩护,还能藏起自己的小心思。”

    二皇子没说话,直接默认了。

    太子三言两语,讲述完了这个过程,无论逻辑心思剖析,还是细节探究,都展现的很生动,好像所有一切在眼前发生一样……三个皇子竟然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太子帐篷的内外!

    这事也太刺激了!

    “四皇子欲对孤下毒,但他很犹豫,所以才在外面逗留了很久,身上落了很多雪,到了房间里仍然没有立刻下手。”

    太子声音微慢:“你与大皇子过来,大皇子能听到房间里四皇子的声音,四皇子正处于最警惕的时候,自然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你二人弄出的细微声响,让他暂时不敢动,躲在房间里,直到你二人声音消失后很久,他才复又恢复平静,准备下毒,但这个时候,又有人来了——”

    “章娘娘,”太子转向章皇贵妃,“你与四皇子的计划简单明确,但四皇子一去不返,时间过去太久,你有些担心,过来看了,是也不是?”

    章皇贵妃咬唇:“事到如今,本宫还有什么可瞒的?本宫的确去了,但离得很远,因遇到了巡夜护卫,甚至没能靠的太近。”

    太子:“你与四皇子计划对孤下毒,不必亲自动手,可以委派心腹手下,但冬猎在外,不如皇宫内好把控,营地防卫布局与人手调派皆与往日不同,派个手下,需要经历验证的关卡更多,皇子身份反倒相对轻松便宜,且这次的行动和往日不同,你们想的,和大皇子二皇子没什么两样,认为杀孤这件事,可以操作为立功,是大义,是为国为民,心里并没有什么负担,便动了。”

    “唯一的问题是,四皇子从小到大遇到过很多事,主动策划过很多行动,但并没有亲手杀过人。偷偷摸摸,亲自下毒这种事,对不熟悉的人而言并不算好办,行动时定然会慌张,遂他在外边兜兜转转了很久——”

    “没错!这个我也查到了!”姜玉成再次发言,“四皇子那夜绕的圈子不算小,虽避开了护卫,还是有人看到了,崔尚书家的马夫,王常卿家的小公子……都曾看到过四皇子!四皇子还因为险些滑倒发了脾气,骂了一个路过的随从!”

    太子看着章皇贵妃,又道:“四皇子对下毒一事信心坚定,势在必行,真正做时难免慌张,从前期的心理准备,到后来听到别人声响了暂停,中间留滞时间已经很久,最终下定决心动手,你却来了——他本就精神高度集中,气血翻涌,早先吃下的毒早已压抑不住,听到你的声音,自是控制不住,毒发了。”

    章皇贵妃眼神突然慌乱:“你这话什么意思,莫不是他当时只是毒发,却并非是当时中的毒,有人提前对他下了手,是本宫……本宫让他担心,让他慌乱了,才……”

    太子微颌首:“毒种不同,毒发时间自也不一样,有些毒立时见效,有些却需要一定时间。你方才说你离得远,没走近,但其实并非如此,你走到了孤的帐篷,因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你不确定四皇子还在不在,就小声叫了两声,四皇子听到你的声音,正好毒发,倒在地上说不出话,而你听到房间里动静,并不确定是四皇子,感觉很有可能是别人,因为四皇子不可能听到你的声音还不回个话,你一个宫妃出现在孤的帐篷外,本身就已经很敏感,当然不会再停留,转身离开——”

    他这话尾音拉的很长,似有遗憾,没表露出,大家也听明白了。

    可惜了,如果章皇贵妃这时能不思虑太多,过分为自己名声考虑,敢于冲进去看一眼,四皇子许就不会死了。

    既然这毒并非是立刻发作,要人性命的,发作起来定也有办法急救,就算医治力量不足,过了最佳时间,留下个什么后遗症,不也比死了的强?

    可惜,章皇贵妃并没有进去。

    第82章 你为什么不去死 你想勾引太子。

    “但是事情到这里, 并没有完。”

    太子继续道:“又有一个人来到了现场——冯嫔。”

    所有人视线立刻放到了冯嫔身上,这件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出现?

    “她的目的, 稍后请她自己说,孤只言自己的判断和推测,”太子眼梢微转, 看向冯嫔,“你进来, 看到了死去的四皇子,一时间非常慌张,以至于连退数步,蹭到了孤房间里小几, 上面新刷过的金漆, 便也留在了你的衣裙配饰上。”

    冯嫔眸色微动。

    这一点没法否认,章皇贵妃都发现了,太子敢说,就不可能没证据。

    太子又道:“但你毕竟曾是宠冠六宫的贵妃娘娘,心智思虑一样不缺,慌张一瞬, 立刻冷静下来, 还大胆做了决定, 拿走了四皇子带在身上,本欲给孤下的毒——现场也就变成了,我们大家一起发现时的那个样子。”

    看起来就像四皇子被毒死了,但毒物在哪, 怎么入的口, 找不到源头, 房间里没水,茶杯上无渍,像是被谁下手毒死了,又不太像,像是误食了自己带的毒,感觉又有些违和……

    因为他所中之毒,根本就不在现场,而是提前很久就吃下去了,但他自己并不知道,也未察觉,带在身上的毒,也被人拿走了。

    “所以四皇子这个事,”太后说话了,“是误服?”

    太子颌首:“皇祖母说的是,此事的确是误服,但却并非出自任何人加害之手,而是章皇贵妃和他自己。”

    太后:“此言何意?”

    太子看向章皇贵妃:“四皇子晚饭是和娘娘一起吃的?餐桌上有一道烤兔肉,因其加了香料,味道过于浓烈,娘娘不喜,四皇子却很喜欢,甚至其他的菜都没碰,单把这个吃完了,是不是?”

    章皇贵妃手已经颤抖了:“你是说……”

    太子:“这只兔子,是那日四皇子的猎物,早早送来,养在娘娘的帐篷外,想吃时剥皮现杀,新鲜的很,在杀之前,娘娘还喂了它一餐……娘娘好好想想,喂了它点什么?”

    章皇贵妃愣住。

    太子:“天仙子,一些常用的药材而已,娘娘本来想装扮自己,让眼睛美一些,老去的晚一点,还能和冯嫔多斗些日子,并没有想害死自己的儿子,对不对?”

    章皇贵妃脸都白了:“不,不可能……我儿不是我杀的,不可能!”

    “这的确是一个意外,兔子既然已经是你们的猎物,你们也打算好了要吃它,不喂它东西不就行了,非要喂的话,找点萝卜蔬菜什么不行,非得喂药材?”

    太子眼梢微眯,语气越发犀利:“营地这么大,山这么高,林这么阔,为什么不喂别的,非得喂药材,是因为章娘娘手里,有些药材无法处理,对么?”

    章皇贵妃瘫倒在倒,很想诉冤叫委屈,又不敢。

    大家一看,就知道这里头有猫腻。

    太子继续:“冬猎在外,很多事有所不便,你和四皇子想要杀孤,需要自制一份毒药,可有些事再能操作,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你们不想让人知道这个毒药是你们做的,材料取自哪里,毕竟你代掌凤印,管着用资调度,还有皇上那里的用度,皇上要用的药材,怎么可以在你手里变成毒药?你只能伪造出药材丢失的假象,就算以后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点,也查不到实情。”

    “可药材丢失,总有丢法,被人偷了,可以查到偷窃者是谁,焚烧殆尽是不起眼,但药材焚烧,味道会有所不同,很容易被人察觉,假做煮了用了,一样可能会被人注意,把它们喂给猎物……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可猎物虽是山野小兽,也不是不挑食,什么都吃,你只能找了许多猎物,一起喂给它们,是也不是?”

    “就是这样!”

    姜玉成再次举手作证:“我查到了!苏小懋说感觉不对劲时,我就去查了,别人家的猎物,想接下来吃的,都没有喂东西,就算喂东西,也不会喂乱七八糟的药材,就你这的不对劲,你还不是自己喂的,以为悄悄的,做隐秘点,让心腹去干,别人就想不到查不到么!”

    太子又言:“不能丢的所有药材,都是你们用来制毒的配比,如果皇上发现,会很容易查出来,于是你很聪明的,这样丢一点,那样丢一点,连你平时要用的都丢了点,混淆进去,对于有毒性的药材,你处理得尤为谨慎,药材这种东西的毒,需要看剂量,看配比,一点点的话,猎物吃了并不会死……但你知道的毒物,你都注意了,不会催发出毒性,唯有不知道的,天仙子,你喂给了兔子,而这只兔子烤出来,全被四皇子吃进了肚子。”

    “我不信,我不信……”章皇贵妃已经有些癫狂,“你是故意这么说的,我儿的死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你故意这么说,是袒护冯嫔!你和她做了什么交易,是她害了我儿,是她!她还拿走了我儿身上带的毒药,藏了起来,她不告诉我这件事,同我只说了毒药的样子,包的纸包,最外面的帕子,她说她在大皇子那里见到了!”

    姜玉成皱眉:“你不是怀疑六皇子么?”

    章皇贵妃:“我起初是怀疑他!因为冯嫔那夜去过太子帐篷,又不肯说,我去寻她对峙,她还要以此拿捏我,让我紧张难堪,让我去求她,结果天助我也,第二日六皇子就对太子下手了!他栽赃苏懋,不就是想让太子分心,不想让太子继续查案子,除了凶手,谁会不想让案子告破?他怎么可以还活着,我必须杀了他,为我儿报仇! ”

    “可我杀完了,冯嫔才紧张了,说这件事根本不是六皇子干的,是大皇子!她同我描述了毒药的样子,我不得不信她的话,这毒是我和我儿亲自制的,是我亲自包了,给我儿的,除了我儿子,没一个人知道它的样子,除非见过!”

    太子:“你有没有想过,冯嫔为什么这么做?”

    “她想拿我当枪使……”

    章皇贵妃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泪眼婆娑,脊背再也没有力气挺直:“她想让我替她杀人,也想让我为杀了六皇子付出代价……哈哈哈哈,她会也心疼六皇子,我还以为她只是想让六皇子做她的狗,为她出生入死,她为卖命呢!真好,六皇子死了,她再也没有助力,她还是个嫔,怎么跟我斗!”

    在场众人看了这一切发生,有些唏嘘,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死了两个皇子,一个昏倒在床,生死未知,甚至死的这两个中,有一个是亲生儿子,章皇贵妃竟然想的还是宫斗……

    她竟然以为犯了这么大的事,对皇子都敢下杀手,她在皇上那里还有机会,皇上还会宠爱她么?

    房间安静了片刻,太子才看向冯嫔:“六皇子的死,让你意识到,你犯了错误,对不对?你从未想过要害六皇子,章皇贵妃来寻你,你只想拿捏她,利用她,没当时说破,也只是想抻一抻她,或者还没想好怎么用她,你并没有想到,第二天,六皇子就因为担心你的处境,独自做了决定,利用苏懋来对付孤,而这个行为,让章皇贵妃瞬间误会,以为他是凶手,当即也利用机会,杀了他。”

    冯嫔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太子:“你和六皇子虽是联盟,但有很多事,你瞒着他,并未让他知晓。比如所有皇子都想对孤动手的那夜,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都在动,孤不信六皇子不想来,他没来,当然不是不愿意,是他不能,是你阻止了他,因为——你要来。”

    “你想对孤做什么?你又有什么秘密,六皇子不能知道?”

    冯嫔神色未变,没有紧张,没有哀痛,也没有得意,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就是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想让别人猜了?

    太子眉锋隐现:“孤猜,你大概率不是来杀孤的,孤死了,对所有皇子都有好处,对你而言却收益有限,就算孤死了,下一个太子可能是大皇子,可能是四皇子,也可能是别的皇子,不一定就是六皇子,于你来说接下来仍然有很多风险,可你若能获宠于圣上,就能影响决定更多事,你想要的,其一,也最重要,是皇上的宠幸,其二,才是其它的可能性。”

    “你自认对皇上而言,无可或缺,因你有倚仗——丹药。但这些丹药,只对父皇有用,下一代就未必了,孤猜你过来,无非两个可能性,一,你自以为猜到了皇上的意思,要对孤做什么;二,你想告知孤一些东西,卖孤一个人情,这个人情的用处,不在此刻,而在未来。”

    “你的脑子很清醒,能掌控在手里的事,全部要掌控,掌控不到的,比如孤,孤不可能为你所用,但若欠了人情,至少会还你。”

    他只着重说的第二点,至于第一点,他没有着重分析,但在场的人都懂。

    既然说了,冯嫔目前最倚仗的,想要的,就是皇上的宠爱,她之行为是猜到了皇上的意思,要对太子做点什么,一个皇宫宠妃,能对太子做什么呢?

    连章皇贵妃都知道,为了名声,要同太子避嫌,冯嫔一个独宠后宫十数年的女人,怎么可能想不到?她被人称为妖妃,容貌妖娆妩媚,性格也是,把她和太子住的帐篷联系在一起,会想到什么样的画面呢?

    最容易猜想,也最容易说不清的,只有一种——

    勾引,厮混,私情,丑闻。

    而只要这个头起了,太子这边的麻烦会继续扩大,甚至不死不休!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六皇子知道了!谁都不能知道!

    太子仿佛没想到这一点似的,仍然看着冯嫔:“你对六皇子,并非全心相护。”

    冯嫔:“我只是对他有救命之恩而已,为什么要全心相护?”

    章皇贵妃冷笑出声:“呵,到现在了还不肯说实话,你不会以为你和六皇子那点事,别人都不知道吧!他对你如何爱慕体贴,挂在心上,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你自己也心知肚明,行尽暗自勾引,吊着之事,只是瞒着皇上而已!”

    “你敢勾引六皇子,引其堕落,怎会不敢勾引其他人?你说,你那夜去太子帐篷,是不是想勾引太子来着!”

    豁,这个猛,直接戳破窗户纸了!

    众人眼睛不由睁大,看向太子的眼神透着怜悯。

    这接二连三的都什么破事,怎么就冲着太子一个人怼呢!

    姜玉成眼珠子转了下,悄悄扯了扯苏懋袖子,冲他挤眉弄眼——你说的对,这样效果才最好!太子表兄这么可怜,被欺负的这么惨,当然要所有人都看到!

    冯嫔唇角勾出讽刺弧度:“刚才不是还要和我争宠么,现在就换了话锋?四皇子死的真不值啊。”

    章皇贵妃眼珠子都红了:“你以为你又能怎样,你我都跑不了,我死,你也别想活!”

    冯嫔看向太子:“ 殿下猜到我想对付大皇子,遂一直盯着,守株待兔,等着章皇贵妃撞到你的网上?”

    这个问题都不用太子,小郡王就能回答她了:“废话,四皇子六皇子都出了事,太子你又够不着,最不听话,最有威胁的,当然是大皇子!”

    冯嫔侧头:“嗯?”

    姜玉成:“就二皇子那身子,能有什么机会!”

    二皇子:……

    感觉有被内涵到。

    不过……在场所有人其实都是这么想的。

    说完所有,太子朝皇上拱手:“当夜事情就是这样,四皇子之死乃是误食毒物,并非谁有意为之,而之后的六皇子,大皇子,则都是章皇贵妃为复仇,盲目行动。”

    四皇子的死是个意外,六皇子的死是个悲剧,大皇子的死,只能说是被误导所致,后宫者两个女人,够凶。

    整个事件,几乎所有皇子都陷在里面,一下子折了三个,除了太子无辜受累,站在这里的,唯有二皇子 。

    而二皇子,是个病秧子,寿数都被太医断了,不会太长,没想到这一回竟得了渔翁之利。

    众人看向二皇子的眼神并没有不敬,但难免多了些叹息。这些叹息里或许有遗憾,遗憾为什么活着的不是别的健康的皇子,或许有嘲讽,嘲讽一个病秧子能干什么,或许什么都没有,只是寻常的叹息。

    但二皇子并不认为这是寻常的叹息,他自小病体,身子不好,情绪也最为敏感,总感觉别人在骂他,尤其所有皇子倒霉,就他和太子站着,太子如日耀光,灼灼灿烈,他却面色苍白,站都快站不稳了,像只阴沟里的老鼠,给人提鞋都不配。

    往日野心不甘,在这次针对太子的行为里,悉数展现,别人已经看到了他的样子,同样想害太子,还跟着大皇子准备蹭好处,他再也不是以前温和谦逊的形象,也不可能再被人称道惋惜,就算别人都死了,他于大位,也是无缘的。

    “为什么你不去死?”

    他盯着太子,眼底是藏不住的怨毒:“为了家国,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不是从小到大标榜爱民忠国,敢以自身鲜血,换家国安平?为什么这一回不算数了,你的坚决果断哪里去了,你为什么不自尽以谢天下,换边关永远安平!”

    “你也是虚伪的,自私的,你想要的,和我们并没有任何不同,你不过是想踩着所有人的心血和生命,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王座,除了你自己,谁都可以牺牲!”

    “你明明已经被废了,明明已经心如死灰,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们争,为什么就不能放手!”

    第83章 野心 到底是谁自私,是谁不配!

    二皇子的话, 把所有人的野心摆到了明面上。

    同为皇子,出生就在权力顶端,往前一步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可又仅仅一步之遥,时时都能看到,仿佛一勾手就够得着, 谁能不动心?皇子们从懵懂无知,到日渐成长, 都是从认知到渴望的转变,很多变得初心不在,变得面目全非,抛弃了很多固有善恶认知, 普通人眼里的匪夷所思的事, 到他们这里,是理所当然。

    为什么你不去死,为什么不为国为民自戕于天下,你如果不虚伪不自私,你就应该这么做!

    这是所有皇子对太子的质疑,想对他说的话。

    这种慷他人之慨,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事, 他们很擅长。

    二皇子却不觉得自己有错, 甚至觉得很委屈,呛了一阵冷风,咳得满脸通红,仍然不肯放弃, 这么多年来, 这是他在人前第一次偏执阴戾, 不再温和的说话——

    “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你有野心,有想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的阴暗,成功时会自傲,失败时会颓唐,你杀人不眨眼,让所有人见识到了你的阴诡和可怕,竟然还敢标榜自己为国为民,心怀天下,好啊!现在不是有一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么!救国救民,保天下太平,你为什么不死?只要你一死,你所谓的愿景不就达到了么?这不就是你追逐的理想么,你为什么不去死!是不敢死,还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卑劣,你从始至终就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小人!”

    二皇子说着话,视线掠过苏懋,眼底一片怨毒。

    谁能想到呢,这种不起眼的小太监,当初一根手指头就能摁死的存在,现在竟成了太子的最大助力,早知道的话……早知道!

    他冷笑一声,手指指向苏懋:“你敢说,同他清清白白,全无一丝暧昧,六弟放出的流言都是假的么!呵,你们攻击六弟,斥他私德,你私德就好了?当真以为做过些什么,别人都查不到?你和一个太监在一起,不觉得羞耻,不觉得丢人么!”

    二皇子越说越喘,分明坚持不下去,却又不肯给别人插话的机会,似乎憋着一口气,就是想将这么多年来的压抑一口气吐干净——

    “你跟这种低贱的人在一起,不思进取,堕落无知,心思阴诡,变得面目全非,你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英姿勃发,身影闪耀,文韬武略的少年太子,你以为大家都看不到么!在你眼里,国算什么,民算什么,家又算什么,所有一切,都比不过你身边这个娈宠重要!”

    不得不说,他这一套转移焦点的小手段是成功的,只要把事情砸到桃色关系,甚至不是男女,不是男男,是高贵的太子和低贱的太监,有些事就变得似是而非,说不清,也理不明了。

    房间内气氛肉眼可见的变化,朝臣们没一个站出来帮太子说话,姜玉成登时非常紧张,很想站出来反驳说你知道个屁,太子表兄才不是那样,可脚尖稍一动,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不对劲,不淡定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左右看看,太子表情没什么波动,一如既往从容优雅,苏小懋也没急眼,甚至唇角微弯,像被人逗笑了?二皇子刚才说了个笑话么?还是……太蠢了,蠢的让人不得不发笑?

    姜玉成:……

    恨自己没长个聪明脑子,瞧不出来!

    不过既然两个都不着急,他也不用着急了,这事小问题,能过。

    这次安静的时间有点长,等大家的思维转一会儿,从质疑变成怀疑,变成不知道都发散到了哪里,想到了什么,慢慢平和,苏懋才站出来。

    今日从始至终,他未说过一句话,此刻方才开口:“二皇子的话,我不太明白,因为我的存在,改变了什么?”

    他往前一步:“是让太子殿下走出低谷,变得积极努力,从一片混沌到如以往一般开明英武?是让太子殿下对朝局的死心变成信心,接连破获大案,扭转宫内宫外风气,重赋律法以严明,私刑不在?是让太子不循私不谋利,赚钱机会也要交于圣上和国家,以利万民?还是太子殿下致力各种暗潮涌动下的真相本身,安亡者魂,还世间理,想要天下海晏河清?”

    “我只是一个太监,认知有限,却也从未怀疑过——这种改变,竟然会是错么?”

    他话音不高,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如同重锤凿在人们心上,砸出了前所未有的重量。

    不看话术,只看事实,人们的眼就不会被蒙蔽。往前回看这半年多发生的事,宫中内外产生的变化,真的是不好的方向发展么?如果不好,为什么大家都在期待?

    苏懋看着二皇子,眸底有光芒闪耀:“你们真正忌讳的,不过是太子殿下挡了你们的路。他从小就资质出色,心智坚定,胸怀锦绣,你们那么难那么难,行尽陷害算计之能事,才将他暂时幽禁奉和宫,成了‘废太子’,认为他已经被击溃,不可能再站起来,可他并没有心灰意冷,热血仍在,饮冰亦不能凉,终是难以割舍下天下百姓,不愿看着国家因为一些人的肮脏心思,一点点溃烂,再救不得,他回来了——你们很害怕是不是?”

    “你们害怕,你们难受,你们心如蚁噬,认为必须得铲除这个威胁,又不敢承认自己的自私,要给自己寻一块遮羞布,披上大义的旗,自己觉得不可笑么?人在做,天在看啊二皇子!”

    苏懋声如玉响,直击人们灵台:“太子殿下所言所为,至少在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眼里,是正向的,是给人期待的,你们呢?你们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自己,哪一件事是为朝局,为天下,为百姓带来了一点点好处,哪一点,不是为了你们自己!到底是谁自私,是谁不配!”

    二皇子答不出来,咳的满脸通红,身体都颤抖了。

    朝臣们不禁轻轻摇头,格局啊……

    有些人什么都做了,但是不张扬,有些人什么都没做,却偏要说的天花乱坠,还想道德绑架来个威压升华,可惜,天底下的人不都是傻子。

    “你……也莫要在这里狡辩……”

    二皇子喘匀了气,努力呼吸,盯着苏懋眼睛,执着要一个答案:“别的不提,我们只说现在,眼前这桩危机,你的太子殿下这般伟大这般厉害,难道不该为国牺牲么?只要他死,就可以救国救民!”

    “四弟没了,六弟没了,大哥现在说不了话,我可以替他们说!我们可能平时没那么伟大,因政见不同,时常拌嘴,小打小闹,跟普通人家的兄弟们一样,但在大事上,我们是一致的,如果这件事换成我们自己,如果敌国提的要求是让我死,永不犯边,我会立刻自尽,换天下安平,四弟六弟大哥也会一样,关键时分,我们看中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性命,是江山永固,是百姓安平,为什么太子就不行!”

    “哦,真的么?”

    苏懋眼梢微眯,也不准备给任何人留面子了,话音带着犀利:“你真的以为,杀了太子,就能天下太平?敌国犯边并非一日两日的事,他们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作为皇子,竟然不知道?”

    房间内气氛一静,大家眼神中带了变化。

    “或者早就知道,只是不在意?”

    苏懋嗤了一声,话音未停:“不知道,不明白,你就是蠢,连站在原地都不配,知道不在意,你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天下在你的眼里,百姓在你的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于你而言重要的,只是前面那张至高无上的椅子!”

    二皇子向来会拿捏姿态,拿话噎别人,何曾被人这么堵过,心火丛生:“你少说风凉话,敌国所图,不过是——”

    “够了!”

    皇上突然拍桌,面目沉肃:“还嫌不够丢人么!”

    这话虽是斥责二皇子,时机和氛围却都很微妙,真心认为太子没错,想要护佑,怎么一开始没制止,偏在这个时候制止?皇上制止的到底是谁,是二皇子,还是苏懋?他到底不想什么话被揭破?

    在场的聪明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为何‘废太子永不犯边’的消息突然而起,传的沸沸扬扬,各位皇子甚至不惜自身入局,要对付太子,为什么形势都这般严重了,皇上却不开朝会,不讨论此事,不主张构架应对策略,而是任其发展,真的就一点都不怕敌国借机犯边?

    大家之前就有思考,现在已经确定,此事起因并不在别处,而在天子。

    皇上亲自策划了这件事,不但干了,还不想承认,养蛊似的任皇子们自相残杀,导致这样的结局……皇子们再不优秀,也是皇子,纵使普通百姓,也不应该这般死去。

    昏庸虚伪至此,难免令人失望。

    “哀家眼光倒是准,”太后眼神慈爱的看着苏懋,“能助太子破案,显是你自己的本事,不升你这样的人升谁?方才就听太子说话了,都没见着你,你同哀家说说,这个‘天仙子’的毒,是不是你找出来的?”

    她这么温温柔柔一说话,算是给现场解了围,也没让皇上下不来台。

    苏懋拱了拱手,对老人家很恭敬:“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天仙子又名颠茄,毒性不算最剧烈的那种,需要发作时间,一发作,症状就特别猛烈,很快致死,这种植物山野间常见,偶尔会有小动物误食,比如兔子之类,诸如四皇子这类不小心吃了吃了颠茄的兔子中毒这种事,并不算鲜见,不过天仙子有扩大瞳孔,让眼睛更美的效用,也能调理脾胃,治疗胃酸等症状,用好了,不失为一种良药。”

    姜玉成帮腔:“不止这种毒,还有其它的呢,苏小懋可厉害了,看尸推案,分析现场,整理线索,寻找动机,他会的可多了,还会剖尸检验,验尸一道,没谁比他更懂,他还不藏私,说以后有机会,要广收弟子,推广此技艺,要让我朝再无冤案呢!破解这个案子,他当居首功!”

    太后笑意更深:“那这般厉害的人才,可得好好栽培,诸位爱卿要多多关爱,予他成长,为我朝增添新活力,当然,苏懋也要好好努力,认真当差,不要辜负了大家的期望。”

    女性的温婉力量,历尽沧桑仍然未改的包容与随和,三言两语就改变了现场的气氛,让大家越来越平和,越来越释怀。

    人们多有私心,无可避免,碰到了也不需要失望难过,因世间本就如此,不若把眼光放宽阔些,那些收敛私心,真真实实做事,踏踏实实做人的人,难道不是更珍贵,难道不值得期待和鼓励么?

    苏懋心内为太后的睿智鼓掌。

    他曾经和太子讨论过太后为人,也从小郡王那里听到过有关太后的些许八卦,从宫斗中一路走过来的终极胜者,不可能单纯无害,比如现在的皇上和长公主都非她所出,她却始终能坐稳这个位子,不让任何人反感,除了眼光,还有行事风格。

    太后好像看不大惯皇上,从不太多的母子来往态度上看,情分不算深,可以看出她对皇上很多事上并不持支持态度,但她从未在明面上反对过皇上,甚至关键时候,还会像现在这样,会给他留面子,帮他寻台阶,是以皇上对她一直很尊敬,她在后宫的地位也从未有过动摇。

    聪明人赞叹太后的智慧,苏懋却觉得太后的心态更可贵,虽然经历过风霜侵袭,她却并没有变得诸如冯嫔章皇贵妃一样,全无本心,除了斗争再无其它,她知是非,懂善恶,世事通透,又点到为止。

    太后看着二皇子,叹了口气:“你身子从小就不好,又容易激动,以后还是别跑来跑去的了,徒增烦恼,你的王府不是建好了?回去养着吧,没事也不要进宫请安,哀家身体好的很,不用你那般劳动费心。”

    这意思,是彻底放弃二皇子了,连戏都不想配合演了,二皇子本就没什么根基,太后再连点便宜都不让蹭,他就彻底没希望了。

    二皇子跪倒在地,满面惊惶,却也不敢说个不字:“是……孙儿……都听皇祖母的。”

    “嗯……”

    就在这个时候,榻上的大皇子醒了,睁开眼睛,意识回归的一瞬间,看到章皇贵妃,立刻惊恐后退,视线四顾,看到皇上又心安了,大声喊出:“是她!父皇救救儿子,章皇贵妃杀了六弟,还想杀我啊!”

    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对这一点惊讶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太子方才已经说明白了来龙去脉。

    大皇子却并未注意到周围视线,他只注意到一点,自己右手能动,左边却动不了是怎么回事?

    “父……父皇……我为何动不了了?”

    他问皇上,皇上也不知道,当即叫进太医,再次诊脉。

    太医很快给出了结论,说是副作用,章皇贵妃给大皇子下了毒,虽然太子赶到及时,人也救了回来,性命无碍,但他们早有前言,毒解并非易事,很可能会留下点什么后遗症……这半边身体动不了,可能就是后遗症。

    当然,他们会尽量医治,结果如果和预期一样,大皇子可以起身走动,自理不成问题,但不可能恢复的和普通人一样了。

    也就是说,多少会落下些残疾。

    大皇子听完,直接懵了,话音苦涩:“这是……什么意思?我以后……不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那岂不是再没有夺嫡的希望了?

    皇上又不只有他一个儿子,未来的天子也不可能是个残疾……

    第84章 回程杀局 厉害的山坳。

    命案事实已清, 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了。

    有坏心思,做过坏事的,认罪的认罪, 依法治的法治,回程一事,也立刻要准备了。

    至于太子, 又被人坑害,又被限期破案, 整件事里就他是个小可怜,随时都在被压迫,就算皇上铁了心想治,也没由头, 不可能真就这么废了, 更不会任性发落,真要这么干,朝廷百官都看不过去,只能让这件事这么过去,成就一片虚假的‘父慈子孝’。

    小郡王挠了挠耳朵:“明天就回去了?”

    按理说都快过年了,着急点往回赶也应该, 他内心认同, 可不知怎的, 总感觉有些不踏实:“我总觉得有点事还没完……”

    “阿成——”

    话还没说完,那头长公主叫人了,小郡王清脆的应了一声,匆匆和太子苏懋说了句先走, 就提着袍角跑去了。

    苏懋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比如六皇子死前, 冯嫔到底同他说了什么,让他做什么……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答案,仿佛一切随着六皇子的死淹没于尘埃。

    他看向太子。

    太子亦摇头:“孤去寻过冯嫔,她到现在都没给出准话。”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很私密,倘若这件事当真敏感,冯嫔不开口,世间便再没有人知道。

    “她仍然在观望……”

    她心中的疑问焦虑,竟然到现在都没有解么?太子展现出来的实力,还不足以让她托付信任?

    苏懋有些讶异,话还没说完,让冷风灌了一嘴,呛的眼睛微红。

    “当心些。”

    太子把他拽回来,自己挡住风口,手指细细帮他理衣领,拢的更紧:“要下雪了。”

    苏懋偏头,看了眼陡然而起的北风:“又要下雪了?”

    太子拇指蹭过他唇角,眼神微深:“嗯,大雪。”

    北风呼啸,扑面冰寒。

    进了腊月,这样的风就没停过,呜鸣之声常响在耳畔,不过今日似有所不同,风向有些怪异,时常会有陡转,不经意间就会被扑一脸,迷的眼睛都睁不开,其力之大,其势之浩,似能掀翻一个人。

    还有天边,早已不再晴朗,乌云漫卷,一层层厚叠,似有墨水溅入,很快能晕染整个天空。

    马上回城,这样的天气,怕是会有影响。

    “殿下说的对——”

    苏懋微皱了眉,抬起手,帮太子也拢紧了衣袍:“天气莫测,世事无常,总归要先管好自己,不能冻着。”

    旁的事都不打紧,一个健康的好身体,才是做所有事的本钱。

    太子垂眼,看着纤白指尖在自己喉咙前跳动,忍不住伸手捏住,眸色更深:“孤先送你回去。”

    可惜把人送回去,除了偷几个吻,也做不了更多的事。即将回程,外面有太多的事需要处理,眼下别的皇子死的死,伤的伤,他作为太子,总该要做出表率。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呼啸北风夹杂着雪粒砸在地上,风雪都有了声音。待到晚间,声音越发吓人,灯烛移到偏僻被封的角落,仍然摇曳不停,似乎随时都能被吹熄,风的呼嚎,雪的无情,为黑夜增添了不祥色彩,听的人心发紧。

    这个夜晚,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漫长。

    苏懋倒是不怕,他在太子的帐篷里,一点都不冷,就是有点担心太子,皇上似乎撂了挑子,什么都不管,章皇贵妃杀害太子,代掌的凤印早就被太后收走,想管也管不了,冯嫔倒是有心,但谁能放心她去做事?这么多事,总不能赖着太后一个老人家管吧……只有太子上。

    还得面面俱到。

    这样大的雪,也不知他冷不冷?至夜时分,会不会找一碗暖汤喝?

    回不回来陪他,都不打紧,只要别累着冻着,就一切都好。

    不知等了多久,苏懋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睡梦中有人归来,轻吻落在眼睛,温暖臂膀拥过来,阻住了长夜里漫漫寒意。

    耽误了几天,腊月二十八,冬猎队伍启程回往。

    月份有大小月,今年腊月是个小月,没有三十,明日二十九就是年尾最后一天,临近除夕夜,大家都归心似箭。好在冬猎场地本就离京不远,纵使天气恶劣至此,过了午也能到家,随驾而来的人都是有名有姓,家大业大的,家中也不可能没人操持过年事宜,只要回去了,就能好好过个年了,大家心情都不错。

    拔营启程非常顺利,所有人都很配合,队伍很快编整好,从天子车驾开始,后面依照次序,列队而行。

    太子仍然不在身边。

    苏懋从起床,就没见到他,好像昨晚的相拥而眠是个错觉,但他知道,太子回来过,只是太忙太忙,来不及多停留,和他说说话。

    不过今日的忙碌和昨日不同,看起来像昨日的延续,又不太像,出行事宜已经全部准备好,照计划进行,太子这个主事人按说能得一二空闲,但谁叫太子殿下近来风头那么盛?难得有在外机会,底下朝臣什么的,总是寻他。

    苏懋也不孤单,坐在太子的车驾上,心里数了几十个数,果然,小郡王来了。

    姜玉成抱着个手炉,进到车里就脱了白貂披风,掀开窗帘左右看了看,又把窗帘拉紧,神秘兮兮的凑近苏懋,小声说:“你听说没有,昨天晚上皇上那边……似乎晕了半晌。”

    “嗯?”晕倒了?

    苏懋没听说,这么大的事,前后没有传闻,出行氛围也没半点变化,明显是被压下去了,可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大约回来太晚,没来得及跟他说,走时他还要睡,也没忍心叫醒?

    所以太子一直没有上车,除了朝臣们总找,也在忙这件事?

    苏懋看着姜玉成:“你怎么知道的?”

    姜玉成抱着手炉,小松鼠似的眨了眨眼睛:“你也不瞧瞧……小爷是谁?”

    苏懋:……

    也是,京城贵圈第一纨绔,八卦小王子,但凡哪里发生什么新鲜事,能有姜玉成不知道的?他娘还是长公主,皇宫里头这些事,有的是渠道知晓。

    “你说怎么回事,不就出来搞个冬猎,往年年年都有,也不见皇上身体这般不济,”姜玉成话音急促,“若是一般风寒,病了也就病了,冬天太容易生这种病,照方抓药治就行,可他都晕倒了,这么长时间,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跟人说,连太医都不叫,到底怎么了嘛!”

    “还能是怎么回事。”

    苏懋捧着茶,表情平淡的吐出两个字:“——丹药。”

    这玩意腐蚀皇上身体太久了,除了丹毒,他想不出别的可能。

    “也是……”姜玉成愣了一下,声音有些紧,“那你说……皇上会不会出事啊?”

    虽说这个便宜舅舅对他从来没有过真心,这么多年的赏赐恩宠,不过是因为念着当年娘亲扶持过他的那点情分,娘亲无欲无求,皇上不知道怎么回报,只能经常赏他惯他,看起来极为疼爱纵容,但这些自由,只是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如果他过线一点点,等来的绝对不是简单的原谅放过。

    他不傻,这么多年下来,他早看明白了,没看明白,也被娘亲打明白了。这个皇帝舅舅,舅舅在后,皇帝在前,看中的从来都不是亲情,人家对自己亲儿子都没什么亲情,何况他这个外甥?

    有些话不能说,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个皇帝不是什么好皇帝,江山交在他手里,这么多年下来,没半点寸进,甚至一直后退,百姓生活不说富贵自如,连安平都算不上……这样的皇帝,于国家而言算不上什么好事。

    他有想过皇上有朝一日驾崩,太子表兄继位,新朝新气象,一定能开辟出不一样的天地,可说实话,他并没有想过会这么快,皇上真就这么死了,毕竟假意归假意,还是赏了他那么多好东西的……

    还是娘说的对,一个人走什么样的前路,都是自己的选择,聪明人在做选择时,必定已经详细分析过,知道好处和风险分别在哪里,任何因为这个选择导致的后果,都只有这个人自己承担,别人奈何不了。

    苏懋:“前事无法干预,后果亦无法分担,我们自己为人做事,问心无愧就好。”

    姜玉成有点蔫蔫的:“嗯。”

    他知道,他就是有些伤感,一个熟悉的人在面前突发意外……他还没有学会如何妥善处理这种事。

    见他有些没精神,苏懋转起另一个话题,调开他的注意力:“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城门?”

    “这事你问我就对了!我看看雪哈——”

    姜玉成精神起来,挑起车帘,往外望了望,登时闭了嘴。

    苏懋:“看雪——什么?”

    姜玉成清咳一声:“没什么,这雪有点厚,把路边的东西都埋严实了,一个个盖的跟个厚蘑菇似的,看不出来走到哪里了,不过掐算掐算时间,我们没有走太久,估计连一小半路都没到……但有个地方我很熟悉,只要到了,必能认出来,到时就知道,咱们走过一半了!”

    苏懋很配合:“哦?什么地方?”

    姜玉成就来劲了,就算这破天气,也不能影响他发挥!

    “一个叫燕窝子的山坳!说起这个山坳,在咱们京城老有名了,你可知道一般山坳有什么特点?”

    “什么特点?”

    见小郡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一脸期待,苏懋只能当个捧哏,状似思索:“山坳,大都地势特殊,斜坡很深?”

    姜玉成眼睛更亮:“嗯嗯,还有呢还有呢?”

    “够长,够险?”

    “没错没错,还有呢!”

    “还有……易守难攻?利埋伏?”

    “没错就是这个!怪不得太子表兄找你呢,苏小懋你是真厉害!”姜玉成啧啧称赞,“那你知不知道,太子表兄在这里成就了赫赫威名?”

    赫赫威名?

    苏懋还真不知道:“殿下在这里打过胜仗?”

    姜玉成点头:“没错!”

    苏懋回想了一下来时的路:“路上的确经过不少山坡,但我好像未曾注意到你说的这个山坳,回京的路会走另一条?”

    “还真不是,咱们原路走,原路回,不过你没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这个燕子窝啊,跟别的的山坳它不一样!”

    姜玉成两手比画着形状:“它看起来普普通通,不算太高,山上又都是石头,根本做不了埋伏,一眼就能看遍,但天气变化时就不一样了,比如下雨下雪,有大雾,视野模糊,就太容易布埋伏了,再因地势加持,你就成了瞎子,哪哪看不见!”

    “当年太子表兄就发现了这一点,在北方敌军大举进攻时,又是诱敌又是游击,用各种战术,硬生生拖到了雷雨大雾天,在此布下埋伏,把憋狠了的敌人放进来,在这里整整埋了对方三万大军!”

    “你道为何敌国那么怕太子,就是因为被整惨了啊,每回都被打的嗷嗷叫,一回都没赢过,怎么可能不怕!”

    姜玉成眉飞色舞的说着当年事,手里比划着山坳的特殊标志:“你别看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些痕迹并没有消失,那里有几颗雷击木,黑乎乎的一小片,当年被雷劈过的,瞧着是死了,可不知道是不是被劈狠了,木头变得特别坚硬,根本砍不断,伐不走,就戳在山坳腰侧,一眼就能看到,你来时没注意到,兴许是没往外边看……”

    “虽说现在雪这么大,可把所有东西盖成蘑菇,也奈何不了那么高那么粗的雷击木!但凡留一点空出来,我不就能认出来了!”

    小郡王喋喋不休的说着当年事,苏懋想象着太子年轻几岁的样子,这个人曾经那般意气风发,生动鲜活的刻印在所有人脑海里,他却从未曾见过,一定很帅。

    “那当然了!”

    苏懋未料到心里话不经意间说了出来,小郡王连连点头表示赞同:“太子表兄最帅了,京城没一个人比他更帅!等到了地方,我一定拉你瞧瞧那雷击木,那是太子表兄的勋章!”

    说完这个,又说起当年旧事,姜玉成兴致勃勃地描绘太子征战场面,说当时形势如何如何难,还是少年的太子怎样咬牙坚持过来的,还有当时还在的皇后娘娘,是怎样的温柔又强大的存在,比所有男人都坚韧勇敢,她明明那么疼爱太子,却忍心推他出去带兵,说每个人都需要成长,身为太子,更不能娇气,当要时刻记得,在他背后是江山万民,他一步都不能退……

    说到这些,姜玉成就更叹气了。

    皇上做的那些事,实在太让人心寒,也太让人遗憾。

    皇后那么好,皇上却不懂得珍惜,只想借裴家之势,稳固朝局,皇后其实也看不上皇上,他的这点心思,怎会不明白?但她和所有裴家人一样,想到的并不是自己。

    她当时没别的选择,如果照自己心思,不喜欢,不愿意,走就可以,但朝堂真的不行,已经经不起再乱,当时的确需要裴家,需要一个裴家女生的皇子,皇后也不想牺牲自己,可总有人来牺牲,何况她也没有心上人,就随便了……

    这是第一次苏懋听人提起已逝圣敬裴皇后,太子娘亲,他其实在太子身上看到了很多来自母亲的教养,裴皇后的确是个难能可贵之人,再听到这些,更替太子遗憾。

    “……你看你看,就是那里!雷击木!我们到了!”

    时间在小郡王的讲述里一点点流过,路程已然走过一半,到了这个叫燕子窝的山坳。

    苏懋手指挑开车帘,往远处看,果然看到了几株黑乎乎的存在,又高又直,纵然披了很多雪,还是能看到一二树身,树皮黑韧,有雪留下的浅浅湿痕,隐隐泛光,伸出的枝桠很少,却每一根都很坚硬,锋利,似有冲天之势,执拗的很。

    跟个人似的。

    “小心!”

    身体突然后斜,是姜玉成发力,把他拽了回来,与此同时,‘咻’的破空声起,有箭矢越过。

    一声开始,数声齐发,马惊了,用力往前跑。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箭,这可是天子行路!”

    姜玉成慌的不行,马车一个急转弯,他跟着甩向了一边——

    “静心,凝神!”

    苏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才没让他直接甩出去,将他的手按向门柱:“抓紧了,别掉下去!”

    然后掀起车帘往外看——

    果然,不仅是他们的车,别的车一样,遭遇了敌袭!

    “护驾——护驾——太子殿下在哪里——”

    风雪声,箭矢声,惨叫声,车马相撞声,在这个时刻齐齐迸发,连视野都被飘飞的雪花淹没,看不清远方,也看不到。

    这很明显就是有人埋伏在这里,趁机而起!

    姜玉成喃喃道:“这不就跟太子表兄当年伏击别人一样……”

    只不过当时太子伏击的是别人,现在被伏击的换成了自己。

    “不行我得下去……我娘还在后面……也不知道她害不害怕……”

    外面已经有人大喊,像是随驾护卫,说不会武功的人不准随便下车,可能会死的更快。

    姜玉成一边往下爬,一边吼了回去:“我都要死了还管什么武功不武功!我死可以,我爹娘不可以!”

    “等等,披风穿上——”

    苏懋抄起披风,给姜玉成披在身上,自己也跟着下了马车。

    今日他们两个的披风款式极为相似,都是白色貂裘,又有兜帽,裹紧之后,和雪色没什么差别,漫漫大雪中走动,反倒让人看不清,不再是重点目标,反而他们乘坐的车驾,因块头大,骏马青辕,华盖朱轮,颜色醒目,遭受到的攻击更多。

    苏懋拉住姜玉成:“别乱跑,同我一起!”

    姜玉成手心都是汗,不是热的,是紧张的:“……好,我听你的。”

    身边有朋友,眼前有方向,他倒是稳了下来,别人却并不。

    当年太子歼敌三万于此的事迹,可不止小郡王一个人记得,所有人都记得,这种情况,根本就是绝境,跑不了啊!

    一时间,形势大乱,人心惊惶。

    “太子呢!前去护驾!”

    “召太子前去护驾!”

    “太子留步!皇上车驾在前,还请即刻前往,您的车里已经没人了,不必查看!”

    一声声清楚的,不清楚的声音传来,裹着风,都不确定有没有听错。

    姜玉成牙齿打着颤:“太子表兄是不是来找我们了……苏小懋,太子表兄来找你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苏懋却眯了眼。

    伏杀危局,暗箭处处,鲜血四溅,这么大的事,这么难的局,太子不去救驾,却回来看自己的马车……

    若是稍后事定,一切无事,该要怎么交代?

    第85章 为太子准备的 我就说这个爹不行。

    猜是这么猜, 可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太子身影,小郡王就迟疑了。

    “太子表兄呢?不是过来看自己的车驾了么?他在哪?”

    “没来才好。”

    苏懋按着姜玉成的头, 躲过一支流箭,坚定的拽着他往前走,脚步还非常迅速:“不是说要寻长公主, 再走快些!”

    姜玉成来不及想太多,被拽的踉跄, 但他还是很听话的,没想着反抗,小伙伴都为他豁出去了,他怎么可以辜负这份心意——

    “好兄弟!你放心, 就是我死, 也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嗷!”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摔了个跤,被苏懋连累的。

    苏懋看着就扎在面前地上,差一点就能碰到头的流箭,闭了闭眼:“没事,我们继续。”

    虽然摔的下巴有点疼, 但好兄弟都没喊, 自己也不应该喊, 姜玉成憋了一泡生理性泪水:“好!那你当心点!”

    结果当心是当心了,生理性心跳加速委实控制不了,没跑多远,苏懋 又拽着姜玉成, ‘啪’的一声, 摔倒了。

    这一次, 流箭在姜玉成腰侧,差点就扎到他了。

    “我日——小爷的腰子,差点被扎到了!”

    这怎么行,他还没成亲呢!

    姜玉成都忘了疼,心有余悸:“苏小懋你这跤摔的好!”

    疼点不怕什么,就怕腰子叫扎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哟,他还得娶媳妇呢。

    苏懋:“别废话,快点起来,继续!”

    姜玉成动了动,没动成,嘶了一声:“你让我缓缓,我有点起不来……”

    如此这般,又连续摔了三回后,姜玉成鼻青脸肿,人都有点麻了:“苏小懋你是不是有什么摔跤技能……”

    大雪天路是滑,也不至于这么滑……还有你每回摔跤都能顺便避过流箭,这是什么本领?凑巧?那这凑巧有点牛哇。

    又摔了一回,姜玉成悟了,震惊的看着好兄弟:“苏小懋你该不会是会武功吧!武功这么高,为什么瞒着不让我知道!不对……你都武功这么高了,为什么还能让我摔跤!好像也不对,你都武功这么高了,为什么还让自己摔跤?”

    苏懋:……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好的。”

    姜玉成远远看到长公主的马车,注意力立刻转移,不再纠结这件事,好在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顺利,之前一边跑一边摔,到了现在,基本只是跑,没有再摔过了……

    莫非运气又回来了?

    小郡王暗自满意的时候,苏懋看到了不一样的地方,流箭并没有消失,不往他们身边来,是因为有人在替他们挡了,或用刀或用剑,将那些流箭全部拍飞。

    在小郡王暗自嘀咕太子表兄怎么还不来,去哪里了的时候,他看的越发清楚,的确是有这样两个人,风雪稍息,视野清楚的时候,他看到了两个人的脸,还都是熟人,向子木……和归问山!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

    向子木是殿前司副都头,本该护佑天子身侧,不过眼下形势错乱,他会出现在附近并不奇怪,问题是归问山为什么会在这里?归问山是奉和宫门正,这次冬猎并没有在出行名单里,苏懋记得很清楚,这几天下来,也从未见过这个人,他为什么会出现?

    还会武功?

    而且有点邪门,归问山和向子木的配合是不是太默契了点!

    苏懋心下急转,一时理不清思绪。

    会这么明显的,配合默契的保护他,绝对不是凑巧,他们是太子派过来的?那既然是太子的人,为什么归问山要那般费尽心思表现,大费周章的进到奉和宫?

    归问山在演?

    还是……那时太子正心灰意冷,对外界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不让他靠近?奈何他忠心耿耿,矢志不渝,终于等到了苏懋这个变数,才一步步……

    若是如此,那所谓的对向子木‘钟情’,也是假的了?

    苏懋认真回视过往,迅速剖析每一个细节,好像从一开始,也是他单方面的调侃开玩笑,错误的理解了归问山和向子木的关系。

    他当时注意到了归问山对向子木不同寻常的关注和走动,大概是因为自己心思不正,就调侃归问山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一个太监对一个殿前司护卫有意思,这事可太刺激了,仔细想想,归问山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只是表现出来的方式像默认了……大概是想不到更精准的回话方式,就由着他误会了?

    实则归问山和向子木都是太子的人,早早就认识,也的确配合默契,私底下在帮太子做了些事。

    他就说,为什么这两个人总让他感觉有一种怪异感。

    比如归问山能力这么强,却一直低调不出头,甚至任由别人欺负……宫里生活环境,从来不会不允许别人能力强,不强,也很难活得舒服,归问山明明很出色,却并不上进,哪怕‘上进’一回,进了奉和宫,也并没有急于表现,没有野心,反而和周遭关系处的不错……原来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

    还有向子木,身在殿前司,小小年纪就大有名气,一身功夫不输任何人,却也只做了个散都头,也不怎么上进的样子,现在看,这一样是自我选择的‘不上进’,只要身在殿前司,就能知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只要不往前凑,职权太大,就不会被人当成眼中钉提防,甚至轮值范围都能自我选择——

    他选择最多的地方,就是奉和宫周围,一旦奉和宫有事,他能立刻响应。

    苏懋想起之前几起案子,每次都少不了向子木身影,尤其那次凶手隋开济冲出大殿,向子木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抓获……现在看,这个人身上出现的很多失误或强硬,其实都是故意,是想让事情朝着朝太子有利的方向走。

    两个人一路奔跑,终于到了长公主身前。

    “跑什么跑,是活够了嫌投胎晚么!”

    长公主这次是真生了气,拽住姜玉成就狠揍了几下屁股,全无长公主的尊贵优雅,就像一个普通的担心儿子的娘亲,急的不行:“怎么这么没分寸,危险来了不知道自己躲么,冒险往这边跑,死了怎么办!你爹还能指望谁!”

    “嗷——疼疼疼娘你轻点——”

    姜玉成嚎了两嗓子,也不怕丢人,反正从小到大被揍习惯了,当不当着人的,长公主教训儿子,从没想过给儿子留面子,他脸皮早厚了:“您打我就打我,就是别生气,成么?生气显老,不好看了,我爹得给你弄多少珍珠粉敷脸……”

    长公主怒了,又是两巴掌:“你还敢说!”

    说到亲爹,姜玉成就不满意了:“我爹呢,这么险的局,他竟然不在您身边保护,他去哪了!我就说这个爹不行——”

    长公主:……

    算了。跟蠢儿子没法计较,脸皮又厚又黑,连打都不怕了。

    “你都说了,这么大的事,你爹能不出去看看?”

    长公主收了手,把儿子拎到一边,眼色命令站好,温柔转向苏懋,脸变的快极了,笑容温婉优雅,那叫一个亲切:“多谢你送这个不争气的过来,累着了吧?”

    看得出来,她很想照顾一下苏懋,至少奉个茶水点心,但眼下局势……实在没办法,只得作罢。

    苏懋拍了拍身上的雪,没忍住,笑了:“我没事,小郡王也没事,长公主不必担心。”

    长公主眼神更慈爱了,瞧瞧别人这气度,再看看自家倒霉孩子——

    行吧,至少运气不错,认识了这样的朋友。

    “你放心,这里是驸马特意挑选的夹角,”长公主声音更温柔了,“流箭难至,对方视野受阻,也难看到,就算来了,我这里还有不少护卫,安全无虞。”

    苏懋刚才已经看到了,这个地势的确足够特别:“驸马睿智,令人敬佩。”

    “咦……那里怎么有弯刀?”

    身边有厉害的娘亲,厉害的小伙伴,武功厉害的亲爹不在身边也没关系,姜玉成已经放松下来,有心情好奇别的,很快注意到到了不远处的死人,皮帽子小辫子弯刀子,这都是北方敌国的标配——

    他有些迟疑:“不是说……那什么‘废太子则承诺永不犯边’是假的,没有敌国这回事么?”

    长公主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锋利:“是啊……本来是没有的。”

    为什么本来没有,现在突然有了?

    苏懋眸色一顿:“既然没有消息,别人也能编出消息做局,现在有过似是而非的消息,那这些消息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假扮?”

    姜玉成眼睛睁大,指着地上的人:“假的?你说这是假的?”

    苏懋视线滑过地上人的相貌:“除了装扮配饰,还有长相,他们并非高眉深目,个子也没有那么高,同寻常的京城人没什么两样,小郡王会注意到,难道不是因为这点违和?”

    还有最远处,皇上的车驾。

    那里看起来敌人最多,最危险,刀光剑影舞得天花乱坠,密不透风,照这架势,车里人就算没有发生意外,也没有精神头往外一个劲的喊人,可是皇上并没有受伤,没有任何真正不好的消息传出。

    就像这些危险只浮于表面,因为是假的,装的,局里人很难带出真正的危机气氛。

    所以现在很明白了……这是皇上的局。

    皇上摆出这个架势,让太子选,是护驾,还是篡位,毕竟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是?如果不护驾,不趁机篡位,而是做了别的更愚蠢的选择,比如保护身边的小太监……

    让朝臣们怎么看?

    不管哪一种,只要太子没有第一时间走到皇上身边,奋力护驾,结局就只有一个,不忠不孝不顾大局的太子,要来何用?这回不是废了那么简单,可以直接赐死。

    如果太子赶到了皇上身边呢?

    皇上都已经做了这个局,怎么可能没有准备,既然决定要杀太子,就不会让太子安全走出,这个密不透风的危机,本就是为太子准备的,你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焦急紧张时,怎会想的到那么多?

    无论太子做何选择,最后都是要死。

    这些,苏懋明白,长公主明白,慢慢的,姜玉成也回过劲来了,吓得脸色煞白,他不能明白:“可太子表兄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啊……皇上儿子已经不多了,再杀,还能有谁能托付江山?”

    这可是大事,传承不稳,未来无继,天下必会大乱,不管朝廷还是百姓,都经不起这么大的乱局。

    “当然是小的了,”长公主眯了眼梢,冷笑,“寻常没在人前高调出现,不代表不存在。”

    苏懋闭了闭眼睛:“中安宫,顺嫔,廉郡王。”

    皇上有真正喜欢的人,真正得心意的儿子,也许这么多年的宠爱冯嫔,任由冯嫔和章皇贵妃在后宫各种交手,不过是故意淡化顺嫔母子的存在,让她们有安静的生活,年轻的妃子,年轻的皇子,和他们在一起时仿佛回到年轻的自己……

    以往做的所有局,到现在图穷匕现,到了该有结果的时候。

    这才是冯嫔真正的顾虑。

    为什么始终没有给太子准话,为什么一直没有确定阵营帮腔……因为时机未到。

    那夜她跟六皇子说了什么,让六皇子做什么准备,大概也是因为今日之事。她早就知道,或者,早探到了蛛丝马迹,料到会有这样一场危局,万一太子躲不过呢?她若一言寓早早表明阵营,岂不是会跟着受连累?

    于她而言,将来未成定数,她只站最厉害的那一个。跳出来的皇子是谁,于她而言不是问题,她的美貌,她的手段,她知道的秘密,拥有的信息,总有一样能用,能谈判合作。

    姜玉成越想越怕:“那太子现在在哪里,不会出事吧?”

    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见到太子表兄的人,到底去哪里了,可千万别出事,真是让人担心!

    “那里。”苏懋指了个方向,他看到了。

    太子弃了厚重披风,只着劲装,背着箭筒,执着长弓,纵跃于风雪之中,在他身后,带着同样装扮的八个人,跟随他的指示,组楔形队前行,在纵跃至最高点时,果断朝不同方向,拉弓点射!

    射完即收,头都不回的改换方向,继续下一个点位,尽管风雪阻隔视野,还是能隐隐看到他们的背影,潇洒果断,帅的不行。

    姜玉成嘴张大:“帅是帅的,可是看都看不到……能射中提前埋伏的人么?”

    苏懋:“你可有见这些方位,再有箭矢射出来?”

    姜玉成摇摇头,闭了嘴。之前有,很多很密,现在直接哑火,一支箭都没射出来了,埋伏的人真被干掉了!

    这真是人能做到的事么!根本没有视野,看不清楚,太子也能杀人?

    苏懋倒是想明白了:“你不是说过,太子曾在这里大胜?”

    “是,”姜玉成着急,“ 但现在被围攻的是我们啊!”

    苏懋淡笑:“胜过,自然知道地势优势在何处,何处最利埋伏。”

    当年那么险,容不下任何错率,太子在对战计划成形时,必定对着出山了做过全方位考察,处处了然于心,遂现在,即使视野受阻,看不到,他也能精准猜测到对方的伏击点,绝地点杀!

    姜玉成嘴再次合上了:“还能这样……好厉害!”

    旁边长公主突然往前了一步。

    察觉到亲娘的情绪波动,姜玉成愣愣的看着太子身边最近的姿态挺拔,劲装长弓之人,突然睁大了眼睛:“我去——那是我爹!”

    驸马当年就曾是太子帐前大将,此时配合可以说是相当默契,明明这么难这么险的局,他们却表现的行云流水,云淡风轻,像跟平时玩游戏一样。

    点杀一圈,埋伏的射手全部解决,再也没有流箭射出,场面危局立时解了不少,起码大家都不会怕了。

    仍然还在乱的圈子,无非是皇上车驾边。

    “皇上在此,还不束手就擒!”

    已然有黑衣人刀架在皇上脖颈,以天子之命相胁:“太子殿下,把武器扔了,近前来。”

    姜玉成都反应过来了——

    “我去——他这哪是要杀皇上,这是要杀太子啊,太子可不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