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俞灯疑惑地耸了耸鼻尖，拧起秀气的眉毛，回答继子的问题：“我没有喷香水。”
“居然没有啊。”
少年看上去有些意外，不过好歹松开了搂住俞灯的手。
他捻了捻碰过俞灯的指尖，视线在俞灯的睡袍上逡巡片刻。
人对于美丽的事物乃至同类，惊艳也好，欲念也罢，总是会给予格外多的注意力。就像客厅里那群人，刚才都在直勾勾盯着俞灯。
少年慢条斯理地提议：“不过小妈，我觉得你还是换一套衣服比较好。”
俞灯：“唔？”
少年带着点莫名的不爽，舌尖抵了抵犬牙：“毕竟现在家里有客人，老爷子还走了，你认为呢？”
俞灯顺着继子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穿的还是那身松松垮垮的睡袍——刚才仓促出门，他根本就没换衣服。
继子说的好像有道理。不管是基于现在的副本背景，还是他受到的家教，确实应该换一套衣服才对。
“哦，我知道了。”俞灯于是恍然点头。
俞灯此时还没意识到继子话里微妙的占有欲，回答的模样很乖。
少年看上去礼貌极了：“那小妈需要我帮您更衣吗？”
俞灯歪了歪头，看了他几秒。
继子一副坦荡荡的模样任他打量。
俞灯那时灵时不灵的小动物一般的直觉，终于感觉到那么一丝不对劲。
他摇摇头，慢吞吞地说：“算了，我没有让继子给我换衣服的习惯。”
他马上就要二十岁了，哪有让人给他换衣服的，羞死了！
少年继子品出了拒绝的意味。
虽然俞灯的嗓音又轻又软，毫无威慑力可言，像是猫咪用肉垫拍开了恼人的家伙。
“好吧。”少年黑沉沉的眼眸看不出在想什么，他状似无辜地道歉，“不好意思小妈，我留洋刚回来，可能有些习惯比较开放。”
俞灯再次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砰——
他们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俞灯稍微侧过身子，警惕地看向继子身后。
一个短发女生捂着被门板磕红的脑门，看着身形近乎交叠的两人，眼里充满了撞破豪门秘辛的惊恐。
她和俞灯对视视线，立刻疯狂摆手，充满了求生欲：“那个打扰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不用理我！”
说完，她就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现场，仿佛身后有什么猛兽在追。
被这么一打岔，少年继子终于收了逗弄漂亮小妈的心思。
“对了，还没有给小妈正式自我介绍，我叫程骁。”少年彬彬有礼，“以后请多指教。”
俞灯哦了一声，目送继子转身离开。
他耳边终于清净了。
而在刚才和程骁说话的那几分钟，俞灯的直播间已经悄然开启。
新人玩家的直播间通常都没什么流量，俞灯的也是如此，但零星几个弹幕显得很激动。
［呦，又是这个副本？看来是新人啊，让我瞅瞅什么水平，嗯……好像有点笨笨的。］
［卧槽……好娇好漂亮的宝宝！！斯哈斯哈，我狠狠关注新老婆！］
［刚才这是什么姿势，继子对小妈图谋不轨？啊啊啊继子怎么走了，继续啊我不差这点流量！］
［不是，无限副本里面脸能当饭吃？赌一万直播币，这种蠢货活不过这个副本。］
［确实，这是恐怖无限流，小白脸别是第一天就没咯。］
［前面的我记住你id了，到时候记得给主播打钱。不说了我去喊亲友来看直播。］
至于俞灯本人，则是暂时还没注意到自己的直播间已经开了。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紧张地回到刚才二楼的卧室。
昏黄的光线从深棕色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卧室里的光线显得比刚才更暗了一些。俞灯摸索着来到衣柜前。
琥珀质感的花梨木衣柜看上去有些厚重，衣柜门紧闭着，表面雕刻有繁复的花纹。
俞灯对着衣柜发了一会呆，脑海里闪过电影里看过的各种开门杀剧情，迟迟没有动作。
他只是想换个衣服，衣柜里应该不会蹦出什么东西吧？
【宿主，你不用自己吓自己。】系统出声说。
俞灯小声狡辩：“我们怕鬼的人都是这样的，控制不住的啦。”
俞灯又做了一会心理建设，缓缓拉开了衣柜。好在里面并没有什么不明生物蹦出来，只有一排整整齐齐的衣服，带着浅淡的熏香。
俞灯定睛一看，就见那排衣服，一眼望去几乎竟然全是裙子！
“……？！”俞灯呆滞地问，“系统先生，我接下来要穿这些衣服吗？等一下，系统有性别吗，我会不会叫错了？”
【按照碳基生物的分类来说，我属于男性。】系统沉稳开口提醒，【宿主，衣服的款式和人设有关。】
【正好，系统已经调试完成，我把副本资料传送给你吧。】
俞灯点点头，下一秒脑海里就多了一大段文字。
最前面的那段内容，正是最开始听到的电子音宣读的任务内容，以及存活时长等基础信息。
俞灯想，系统还怪贴心的，记性不好的人不用担心忘记细节了。
这些内容后面则是附带了一段简短的副本背景介绍。
【程家是这座城市里的名门望族，他们坐拥财富和权力，可无人知晓，程公馆里藏有许多秘密……】
俞灯打起精神，仔细阅读。
——程家的掌权人正是刚才死亡的那位程老爷，已经年近七旬。他与门当户对的正妻育有一儿一女，另外还有几房更年轻的姨太太，也育有孩子，程家可以说是人丁兴旺。
正妻所生的大女儿招了一位赘婿，膝下有一对龙凤胎，原本过几日要结婚的就是龙凤胎中的哥哥。而正妻所生的儿子则是程家的继承人，可惜在一年前意外离世。
俞灯看完程家三代人的资料，掰着指头认真理了半天，发现自己就是那位已故继承人的男妻。
哦，原来他是个小寡夫，还有那么大个好大儿。
“系统先生，我的亡夫该不会是很老了吧？”俞灯皱着眉头，发现新问题，“毕竟儿子都这么大了……诶，等等，谁给他生的孩子？我该不会嫁了个二婚老男人？！”
俞灯开始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亡夫很不满意。
系统沉默片刻：【按照估算，他不会超过三十五岁。好了，其他的信息需要您自行探索副本才能知道。】
“哦……”
俞灯试图在脑海里往下划拉，想看看详细的人物关系和爱恨情仇，但发现给的资料已经到结尾了。
对于他目前扮演的“大夫人”这一角色，也只有寥寥数语的描述——程家继承人之妻，性格温吞不喜社交，有一些特殊的小癖好。
“没啦？”俞灯眼巴巴地问，“只有这些资料吗？”
拜托，他真的很需要更多的详细资料，用于武装一下他空空如也的脑袋。
【没有了。】系统说，【宿主，因为你是特殊任务者，所以酌情给出了部分资料，通常情况下，信息需要玩家自行探索的。】
俞灯愁眉不展，失落道：“好吧。”
原来这已经是在照顾笨蛋了。
系统：【宿主，描述少代表限制少，你可以发挥的空间就比较大。】
好像也有点道理哦。
俞灯又想开了，重新把目光放在衣柜里的衣服上。
【鉴于您是新人玩家，系统有义务提醒您。】系统再次出声，【虽然您拥有特殊身份，玩家和副本内角色会默认您是npc，但是一旦太过违反人设，还是会被发现，所以建议隐藏好自己的玩家身份。】
“好哦，我知道了。”事关小命，俞灯还是很听劝的。
当然，听劝是一回事，让他现在立刻穿裙子又是另一回事了。俞灯几乎钻进了衣柜里翻找，终于从角落里扒拉出了一件白色针织衫和黑色长裤。
睡袍被他解开，随手丢在了床上，白得晃眼的大片肌肤一闪而过，很快又被衣服遮住。
俞灯胡乱套好了衣服。
此时的弹幕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谁懂啊，老婆嘀嘀咕咕的样子好可爱。］
［灯灯的腿好白，吸溜，想捏捏腿肉。］
［为什么换衣服要黑屏！］
［好多裙子，能不能穿一个看看，真的很想看小美人穿裙子嘿嘿。］
［我是变态我先说，想看灯灯穿旗袍。］
俞灯扣好针织衫的衣领，刚要说话，余光忽然瞄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他视线右侧有一小块空间，正在飞快滚动的淡蓝色透明小字。
这什么呀。
俞灯左右看看，确定自己还安全，稍稍凑近那里，入眼就是各种虎狼之词。
［嘿嘿，主播终于发现我们了？来给直播间的各位笑一个。］
俞灯又羞又懵，眨眨眼：“你们在和我说话吗？”
［对啊对啊，我直接嗨老婆，好想口口，宝贝你口口口。］
“系统，你管管这些人呀。”俞灯性子迟钝，连继子一个人都说不过，面对那么多弹幕，脑子更加空白了。他看着满屏的屏蔽词，不得不呼唤系统。
【……】系统01看着满屏的虎狼之词，【需要我为您屏蔽吗？】
俞灯如蒙大赦：“要要要。”
弹幕：［？？？灯灯你好绝情！］
【好了。弹幕显示可以随时再开启。】系统帮俞灯屏蔽了弹幕，简单介绍，【直播间会在副本期间全程开启，私密画面时会黑屏保护隐私。】
【玩家可以和弹幕互动，但关于副本线索相关的弹幕内容会被屏蔽。直播间观众可以为玩家打赏，副本结算后可以一比一转换为积分。】
俞灯一琢磨，发现这其实和现实里的直播体系差不多，很快就接受了。
嗯，换完衣服，他是不是要去看一眼死去的程老爷？
在这种阴森森的地方看一具陌生的尸体……俞灯狠狠打了个寒颤。算了，还是让他去参考参考其他玩家怎么行动吧。
俞灯按照原路下楼，回到一楼的会客厅。
等他走到客厅门口，才后知后觉，会客厅里的气氛不太对劲。
“我受够了！什么线索什么七天的副本，我要回去！”有人在不耐烦地大吼。
俞灯没敢现在过去，扒拉住客厅的门框，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
玩家们都没发现俞灯，只有程骁看向门口，朝俞灯比了个口型：“小妈。”
俞灯没理继子，看向出声的人。
刚才怒吼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头顶地中海，西装已经被他扯得皱巴巴的。
男人眼睛通红，有些神经质地盯着大家看：“在这里磨蹭这么久到底是在干什么？说什么会死人，根本就是骗人的吧？！什么电子音也肯定是你们搞的鬼是不是？”
众人沉默地看着他，有个新人想安慰这人，被他一瞪，默默闭嘴了。两个老玩家站在边缘，同样没有制止男人。
俞灯的直播间弹幕虽然被他屏蔽了，但还有不少人在弹幕区里聊天。
［啧，这新人心态崩了，素质不行啊。］
［流窜了这几个人的直播间，说实话，这批新人坚持到现在才崩溃，已经挺意外了，上一批刚进来五分钟就疯了两个。］
男人见大家都不说话，恶向胆边生，转而看向刚回到客厅的管家，抄起桌上的花瓶，砸向管家。
“赶紧把门打开，让我离开这鬼地方！知道我是谁吗，敢戏弄我，你们等着吧！”
哗啦一声脆响，地上碎了满地的瓷片，有一片还弹到了俞灯脚边。
管家低头看了看碎花瓶，忽然说：“好啊，请。”
随着这句话落下，会客厅另一侧通往前院大门的门，竟然真的缓缓打开了。
昏暗的天光照进来，远处的景象藏在淡淡的雾气中。
众人惊疑不定地看着门被打开，没有动作，只有那个男人冷笑着往外走。
“果然是在糊弄人，看我出去之后不好好收拾你们——”说话声戛然而止，几秒后，男人爆发出惨烈的嚎叫，“呃啊啊——！”
他猛地摔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晕了过去。
男人踏出公馆的那条腿和胳膊，已经是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绞烂了。
血迹很快铺了一大片，还有碎肉掉出来。
有玩家发出了压抑的干呕声。俞灯的胃也一瞬间翻江倒海。
管家终于抬起了头，看了众人一眼：“如果诸位想离开，那就请吧。”
玩家们一看一个不吭声。
“大夫人。”管家注意到了门口的俞灯，忽然转过头喊了一声，和俞灯对视。
俞灯这才看清管家现在的模样。
眼眶里几乎看不见眼白，漆黑的眼珠子睁得极大，一动不动，毫无光泽，看起来格外瘆人。
啊啊啊！管家叔怎么变样了！
俞灯被管家诡异的模样吓得大脑都是木木的，短暂失去了语言功能。
他的余光还能看到血呼啦擦的地板，和浑身是血，晕倒在地上的男人。
俞灯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里是无限世界里的恐怖副本，这里的npc或许都是残暴的非人类。
直观的恐惧和生理性犯恶心，让俞灯有些控制不住泪腺，只能微微低下头。
在外人看来，俞灯这副模样像是不忍直视，又像是习以为常。
一片死寂中，少年继子眯了眯眼，懒洋洋地开口：“董叔，我和小妈就在这里，你怎么越过我们，自己处理这些人？”
没人想到程骁居然会这样说，顿时都诧异地看他。
程骁只是耸耸肩。
他倒是不想管那个男人的死活如何，他只是有些好奇，他作为公馆的主人之一，会不会比管家更有权力？
同理，他这位小妈或许也是如此，甚至按照辈分来说，会比他更有权力。
“是我的失职。”安静片刻后，管家居然意外地接受了程骁的说法，没再恐吓玩家，而是问俞灯，“大夫人，您想如何处置这位冒失又无礼的客人？”
俞灯还没从被吓到的状态回过神，闻言呆了几秒。
这种事情是他可以决定的吗？
管家见俞灯不说话，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配合着那毫无笑意的漆黑眼眶，更诡异瘆人了。
俞灯腿软地扶着门框，差点晕过去。
管家叔，求你别笑了，笑起来更吓人了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