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都市小说 > 萩原研二的瞬息全宇宙 > 181、yesterday
    松田阵平与毛利兰和和气气地说完话,扭头就去找工藤新一算账了。你当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怎么知道那炸.弹上有话在爆炸前三秒才会显示?

    工藤新一沉默了片刻,此时毛利兰方才应付完一众杂七杂八的事项,小跑着赶来,正踌躇着要如何让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和平些,但发现只要自己在场,那两个男的就死憋着,吵不起来,也不甘心。她垂下眼,把门关上。

    见她走了,工藤新一才抬起脸来,半是无奈半是冷静: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外声称,炸.弹上的液晶显示屏写的是下一次爆炸的地点?你告诉我,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

    我要是不说呢?

    那你就没必要再来问我了。

    松田阵平没发现自己这发小也有这么讨人厌的一天,忍着没有发作,僵持了有一阵子才说:其实我早推测出下一个地点是医院。而且是那所院长畏罪自杀的医院,同时也是……朗姆伏法的地方,对吗?工藤新一问。

    你怎么知道?

    有人要把二十年前的事彻底做个了结。工藤新一示意,有人告诉过我,要时刻提防。不能叫他们把这最后的希望也抹杀了。对了,你还没说显示屏上究竟写了什么呢……

    “你想知道伊达航警官当年的车祸真正的缘由吗?你想知道是谁想害了他吗?”这就是上面最后的话。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字体不太一样,颜色也稍微差了一些。……工藤。你那是什么表情?

    工藤新一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急切地打断他的话:那件事,你答应我。此后五年内,不要去了解它。

    ……什么?

    松田阵平还没问出个所以然,背后忽然传来脚步声,门被一把打开,毛利兰走了进来,与二人分别眼神对视后,宣布:我抓住的那个犯人,他死了。自杀,什么都没有说。

    且说伊达千波惨遭打包丢进房间中,实在气愤,然而无可奈何,并且生闷气。床上打滚,和被子打了一架后睡不着。她爬起来,扒着窗台。本意为看看月亮,但在月光下发现一位比月亮更显眼的女士。因为美,那副好容貌即便隔了几百米依旧坚持不懈地发着光。是青天木绘里香。她怎么没有走?在那里做什么?

    伊达千波好奇地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如同凝固般,看见青天木绘里香的脸苍白地近乎透明,如同将要消逝的冰雪。她表现出来一个近乎悲痛到肝肠寸断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会痛苦地号啕大哭,但生生憋了回去,转而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撑住墙,拼命地干呕,呕不出任何东西。伊达千波其实什么都没有听到,她们之间隔的太远了。但她却好像真切地从空气中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存在的哭叫声。

    看完这一切,伊达千波无话可说。她颤抖着,倒回床上。当天她累极了,然而辗转反侧到很晚才堪堪睡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昏了过去。

    绘里香直起身子。她知道自己被看见了,但是那又如何。她毕竟没有哭泣,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这是自己做演员以来,演过最艰难的一场戏。

    即便眼前什么都没有,她也还记得起那张照片上的人。怎么会忘呢?哈哈哈!她带着眼泪,从极度的痛苦转而极度的快乐。也许是嘲笑吧,嘲笑松田阵平怎么连自己的不寻常也看不出来,还没他家那个小孩来的机灵。

    她笑了一会,心中感叹,如果诸伏景光做了心理医生,一定比天底下最好的心理医生还要好一万倍。他能把一个被世界抹除掉的人复原出来,拓印进别人的脑子里。绘里香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疑心天上下雨,手背一湿。但毕竟没有下雨。她后知后觉摸了摸脸,发现湿漉漉的。

    她想:都怪松田阵平冒失地就忽然给她出示照片。

    青天木绘里香从法庭上下来,在自己没有涉猎过的领域死里逃生。她见过拳拳到肉的打杀,物理意义上地毁灭一个人,但还是第一次站在这唇枪舌剑的战场上。就算妃英理对自己做过多次培训,但毕竟对面请来的控方律师也不是吃素的,反复盘问,总能鸡蛋里挑骨头地找出错来。并且扬言要在案件结束后,把她也抓起来判上一判。

    妃英理律师结束自己的发言后,看向法官,先鞠了一躬,然后站了出来。

    法官大人,我今天的身份很特殊。她无视了四周逐渐被镇压的吵闹声,镇定自若地继续道:通常,我站在辩护席上。但今天,我出庭,也作为证人。

    不只是控方,连青天木绘里香和宫野志保也一并看了过去。妃英理这一举动,在过去从未有过,她们私下也对此全然不知。一般来说,为了保证出庭后不会自乱阵脚,律师都是要和自己的委托人反复确认环节的;但这么看来,妃英理大概是临时起意,又或者是力挽狂澜。

    她的实力果然还是不容小觑,中途休庭两回,总算为全案敲定结果。离开法院后,有一女子急匆匆赶来,一把抱住宫野志保,不住地落泪。宫野志保也颤抖着回抱:姐姐。嗯。宫野明美一声一声地应着,一边哭一边笑。此时茱蒂就在一旁,放松地靠着,看着这一切,眼神里没有芥蒂,只有欣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而后毛利兰跑过来,说这下小哀……志保,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生活下去啦!随后母亲的手就抚在她头顶。非常其乐融融的场合。

    绘里香看了一会,觉得这会出去有点尴尬;不如就在这里站着,反正凉快嘛。我是不想晒太阳。就在这片刻,在搂搂抱抱的一群人最中间,宫野志保忽然从姐姐的臂弯里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很难说到底是简单的感激,或者信任,还是别的什么……但是绘里香被宫野志保少有的湿润的眼神刺中了内心,微微地颤抖起来。

    那天下午的黄昏像一片巨大辽阔的草原。

    然后她们登上了“海神之子”,由纽约返回东京。在船上,亚瑟忽然拉住她,说有人想要来见自己。她看见了诸伏景光。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仿佛想起了什么,但与真相之间永远横亘着一段雾气。亚瑟把她带来后就走了,诸伏景光便开口询问她:

    好久不见了。来做证人有碰到什么问题吗?

    没有。已经全部解决了。

    那就好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只要照着自己脑内有的记忆说就好,不要推理,不要猜测。

    ……这怎么跟控方律师审我的要求差不多?绘里香撇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好:嗯,你问吧。

    由近及远的顺序。你17岁时与谁去荷兰?最终一共去了几个人?

    绘里香眨眨眼:和你啊。最后的话……嗯,三个人。你,我,还有松田。

    诸伏景光没肯定也没否定,继续问:既然只有我们三个的话,那么最终三人分别是以什么方法离开的?

    我是……我是罗丝。我走过太平洋,回到东京。松田的话……他是和你一起回来的吧?坐船吗?

    继续。

    ……然后我就被妃英理带走了啊。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的。那么,在组织决定倾轧动物园的那个晚会上,你的搭档是谁?

    皮斯克啊。

    谁带你上了直升机?

    还是你。

    晚会结束后你回到了谁家?

    我……我当时应该是一个人住。

    那你为什么会和松田阵平相识?

    ……是因为志保,志保她变小后住进了毛利事务所,而松田阵平和毛利兰是同学。我……我是去找志保,然后……

    不对。那一次松田阵平完全没有露面过。时间线继续向前推:宫野明美为什么活了下来?

    好像是赤井秀一救了她?

    你是怎样认识赤井秀一的?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是你们三个奉了组织的命令来诓我入伙的嘛。你还生我的气吗?

    生什么气?

    我骗了你啊?绘里香稍微回想了一下,我当时已经和组织有所牵连了,但你还是坚持要救我,冒着暴露的风险,但也没救成。

    我冒着暴露的风险?诸伏景光说,没错。所以我为什么最终却得以继续卧底?

    因为!因为……绘里香刚要开口,但话就堵着说不出来,因为……

    因为当时来捡你的人是你的监护人。你的监护人是谁?

    是我的老师,是贝尔摩德。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来捡你的是贝尔摩德。诸伏景光很有耐心地做同义词转换,但是你好好想想,贝尔摩德会袒护我吗?当时袒护了我的人,真的是她吗?

    绘里香苦思冥想,深吸一口气,而后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她是不会,但是你哥哥不是和她有秘密联系吗?所以……

    诸伏景光猛地起身。他感觉到一股冰水直直从头顶浇下来,但在意料之中。望着绘里香的脸,他心头一颤,即便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却和当年十四岁与自己初见时一样柔软一样年幼,如永生花永远鲜艳永远栩栩如生。他感到不忍。但这点不能为外人所知。在他与萩原研二在那个下过雨的森林做最后的告别后,就不再有别人记得他了。即便诸伏景光拉着人,完完整整地将萩原研二此人的所有信息全部吐露,也没有人能想起他,无论亲疏。

    现下,连萩原研二亲手捡来的孩子也不记得了。

    蓝方块穿梭过去之影,像一个保险柜那样封存了诸伏景光所有的记忆,即便跳跃世界,只要他本人不死,就永远不会遗忘。然而这记忆反复带他回那个冰冷的黑暗里,也使得只有他格外哀伤和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