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这是——
神魂不止回到了原本的模样,还变得更加脆弱了。
不然也不可能被威压一压就全都消散了。
贺卿宣心下微紧,能做到这一步的咒法可不多。
如若对方只是将那些由残魂强行“起死回生”的前辈们一掌拍死,贺卿宣说不定心下还会淡然一点,但这将已经重新炼制出身体的亡魂变回残魂,他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与时间有关。
时间法则从来都是修行中最难参悟的法则,在修真界中也近乎完全消失传承,可对方不仅参悟了,还施展在了他的面前。
作为同样由幽魂之身,重回少年时的贺卿宣很难不慌,手中动作都险些失了方寸。
早些时候贺卿宣也想过自己会不会是黄粱一梦,又或者他完全回到了少年之时,就连身体灵魂也是那时,不过是多了一点飘荡百年的记忆,可前面的身体与灵魂开始产生不契合,不得不让他承认他已经死了,如今的他不过是重回很多年前,无意间将原本的自己夺舍了。
夺舍之人最怕的除去那争对夺舍的各类秘法法宝,便是这时间之法了。
贺卿宣神情的些许变化很小,但这也足够让妖皇留意到。
妖皇飘于虚空,负手而立,目光危险地看向贺卿宣,空气中无形的威压再次出现,恐怖威压如同要碾死一只蚂蚁般地向着贺卿宣压来。
贺卿宣直面骤然扭曲的空气,充分感受到了化神巅峰与渡劫期之间仍是存在不少的距离。
化神之躯怎可与渡劫大能对抗。
那么当年的长临仙尊是如何做到?
贺卿宣脑子快速运转,竟是刹那间就发现了应寒衣被长临仙尊封印哪哪都透着诡异。
他并非当年的长临仙尊,也无来自妖皇的魂血,只身一人的他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凭仗,还受制于手中的炼制,连逃跑也不能。
他便如同那瓮中之鳖。
此般看来,他还真是可怜。
“全灵之体。”妖皇轻声呢喃了一声,随后笑开,“安心上路,本皇会好好利用你残留的记忆完成大业。”
一语罢,妖皇手中不再留情,他双指并拢,一道饱含天地之势的妖刃向着贺卿宣而来,在他肉.体被搅碎的第一时间,想来妖皇便会将他残魂吞噬,以夺他的记忆。
冥帝前面一直没有开口,此时此刻,她喃喃吐出一句,“你完了。”
这一击看起来并不如何,但只要身临其境,便能感知到其中的死亡气息,这是一道逃无可逃的攻击。
可就是这样的一道攻击竟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拦了下来。
妖皇眼眸微眯,那不是屏障,而是一个人,一个浑身透着诡异的人。
那人乍一看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拥有着姣好的面容,但其脸上手上但凡是露出的皮肤上全都刻着繁复的符文,而她的眼眸更是诡异,竟是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漆黑,好似空洞的深井。
女孩不过是一指就抵住了妖皇的攻击,没有血色的嘴唇冷漠吐出一个“破”字。
随着女孩的一声,妖皇的攻击竟是猛然炸开。
妖皇险些受到反噬,目光复杂地看向那个小女孩,“看来全灵之体敢炼化域外领域也是有所凭仗。”
妖皇淡淡的目光看得人浑身不适,贺卿宣加快着手中的炼制,并未搭理。
妖皇轻笑一声,没再马上攻击,而是与那小女孩搭话道:“你是妖族?”
小女孩歪头,似是有些懵懂,过了好一会才缓慢给出回应,点了点自己的脑袋,“你认识我?”
“并不认识,但曾听闻过妖族有一凤族血脉,十岁金丹,百岁化神,千岁渡劫,乃是妖族当之无愧的天才,可惜其还未等到飞升便消失在了域外领域。”
凤族百岁相当于人类的一岁,也就是说眼前这位凤族小女孩在相当于人类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渡劫大能。
天才这东西便是这般,随便做点什么,在他们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也是他人一生都难以祈求。
小女孩似乎因为妖皇的话找回了一些过往记忆,眼眸都不如之前那般空洞。
“曾经的妖皇,统领整个妖族的凤祖竟是沦落到被人控制的地步,还真是可悲可叹。”
小女孩眼中的清明更多了些许。
贺卿宣暗道不好,这也是起死回生最大的弊端,这秘法虽然逆天,但是到底是重现对方当年的辉煌,既然要对方的实力,那必然得记得过往,而这些拥有过往记忆的人是极易反扑的。
在小女孩为自己的身份而迷茫,隐隐要脱离贺卿宣掌控的时候,那股感觉再次来了,那种让神魂都震颤的,能够逆转残魂时间的咒法再次从妖皇的口中吐出。
本来还在挣扎的小女孩瞬间清醒过来,她口中同样念动法咒,前面不过是照面,就能将他那些残魂大军打回原形的妖皇这一次并不如之前那般容易,果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时间法则并不如贺卿宣想象中那么逆天,恐怕其还有诸多限制,不然前面妖皇为什么不直接对着胆敢欺骗他的贺卿宣用。
想明白其中关键,贺卿宣放松了许多,如今这情况已不是他焦虑就能扭转的了。
贺卿宣就这么心态很稳地继续炼制域外领域,他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愤怒,就仿佛被他轻视一般。
妖皇应接着小女孩的攻击,险些动了火气。
这人居然只是凤祖的残魂所炼制而成,但好歹拥有凤祖的大量记忆,她甚至清楚自己如今是什么情况,压根就不给妖皇把那招用出来的机会。
凤祖生在盛时,不然修为也不会增长得那么快,正是处于盛时,她身边从不缺少各种仙阶功法,就算是由残魂炼制的她也能与妖皇打得有来有回,甚至隐隐更胜一筹。
妖皇嫌少打这种很憋屈的架,直接被气笑了。
“凤祖实力当真了得。”
“过奖。”小女孩淡淡拂去身上尘埃,她看起来不过半大少女的模样,说起话来却分外老成。
“不过……既已是亡者,就好好做你的孤魂野鬼,也敢在本皇面前放肆。”
妖皇说着竟是将一件裹满血煞之气的东西丢了出来。
那东西转啊转,竟是将那小女孩完全地压在了塔下。
食魂宝塔!
贺卿宣要完,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食魂宝塔这东西本就是争对魂体的,对活人能起到摄魂震慑等作用,对待凤祖这样本该死去的人和打回原形也没多大区别了。
凤祖大抵是在里面挣扎,发生了巨大的声响,食魂宝塔都依稀可见那被从内向外打出的一道道凸起,但这根本起不到丝毫用处,对方压根不可能从中出来。
妖皇不允许还有丝毫的变故出现,直接就向着贺卿宣再次出手,可这一次他的攻击依旧是没有落到实处。
妖皇都要被气笑了,或许一开始他就该干脆利落地动手,而不是给了贺卿宣喘息的时间。
“你来了。”
妖皇连头都没有回,就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实在是这样的魔气当今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
胸膛被洞穿的感觉并不好受,妖皇却还是能如同在和多年未见的友人打招呼一般地与应寒衣说话。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应寒衣。
他无声无息的出现,一出现就是将妖皇捅了个对穿。
长剑猛然从妖皇体内拔出,应寒衣不顾飞剑起来的血液,微笑道:“本尊不来找你,你倒是先找上他了。”
从应寒衣出现开始,妖皇的计划就已经失败一半,却也算得上成功大半。
他捂着自己破了一个大洞的胸口,还有心情笑得出来,“全灵之体本就是本皇耗费心力才弄出来的,本皇让他物有所值不是很正常吗?帝尊生什么气?总不会是真的如同传言一般地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吧,他的水可比帝尊你想的还要深,就连冥帝都死在了他的手中,帝尊觉得自己会是这个例外。”
“这算是你死前的挑拨离间?”应寒衣反问。
妖皇冷呵一声,他虽受伤,却也还有一战之力。
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
且不说那边是如何的昏天黑地,贺卿宣这边总算是来到了最后的收尾环节,他从一开始就为此次的炼化准备的良好,这最后的收尾进展的十分顺利,就在贺卿宣起身,打算去帮帮应寒衣的时候。
一道寒芒从眼角余光闪过,贺卿宣心下骤然一缩。
只见那寒芒是直直向着应寒衣的命门而去,而此时应寒衣正是斗法的关键的时候,不论他发没发现这道寒芒,躲还是不躲,结果都已注定。
对方不是死于这不知为何物的寒芒,就是死于妖皇之手。
有时人的身体真的比脑子还要更快,贺卿宣这边还没想出个什么,他就已经帮应寒衣拦下了那道寒芒。
化神期圆满的修为并不能让贺卿宣阻断这道蓄谋已久的攻击,因为发出这道攻击的人与他同样是化神圆满,甚至还多了许多沉淀,但他的身体却能够将其阻断。
妖皇身体的又一次重创,与那尖锐银针穿入贺卿宣皮肉是同时进行的。
应寒衣前脚伤了妖皇,后脚就搂住了骤然向前踉跄了一大步的贺卿宣。
应寒衣抬眸,只捕捉到了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就这短短时间,妖皇与那放出暗器的人全都趁机跑了。
那人是子书望?
应寒衣一垂眸,对上的便是贺卿宣惨白的面容,毒素发作得实在有些过于快了,应寒衣揽住贺卿宣的手都微微发着颤,另一只手直接把上了贺卿宣的脉门,如应寒衣所想,那银针中有着剧毒。
他面容冰冷,动作却是肉眼可见的慌张,以往杀伐果断的手竟是连解毒丹的瓶子都险些握不稳,多次要倒丹药出来,丹药却是从手中滚落,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一连给贺卿宣喂了好几颗九品解毒丹,竟是都不见好,贺卿宣的身体正在快速的失去生机。
贺卿宣对此倒不算太意外,对方既然敢用这种东西对付应寒衣,那便是料定了应寒衣解不开。
应寒衣还在往外拿着各类宝贝,想将这些东西全都塞进贺卿宣的嘴里。
贺卿宣拉着应寒衣的衣袖,轻微摇头示意不用,“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我夺舍是真的,只不过我不是别人,而是来自百年后的我,能够回到死之前,改变许多东西,我已是……分外高兴。”
贺卿宣艰难地将自己炼制好的域外领域核心交给应寒衣,他没再说什么,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
“本尊不用你帮忙。”男人过了许久,才近乎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么一句。
贺卿宣缓慢眨眼,表示自己知道。
他真的知道,知道应寒衣或许不需要他的帮忙,可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危险。
这种生命流逝,随时都要完全消失的模样,着实让应寒衣怕了。
他冷声道:“既然并不喜欢我,又何必这样,莫非你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贺卿宣笑了,很浅很浅的笑,“因为……我更想你……没事。”
应寒衣愣怔,随后冷笑出声,“死吧,等你死了本尊就将你炼制成傀儡,日日与你行那苟且之事,让你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
贺卿宣嘴唇蠕动,应寒衣从那轻缓的动作中读出了“你不会”的意思。
应寒衣将手中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极轻极轻地道,好似恳求。
“别死好吗,我不会再缠着你,只要你别死,我可以不再出现。”
第62章
应寒衣何时求过人,贺卿宣听得极为难受。
高高在上的人就该一直高高在上,而不是为某个人放下自己的骄傲。
如果可以,贺卿宣当然也不想死,可他的生死此时哪里是他可以控制的。
他无力地用手握住应寒衣那在他身上到处点,试图寻找到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手,他眼眸微眯,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看不清东西,他企图用这样的方式看清应寒衣最后一眼。
人在死前总该交代一下遗言。
他的遗言是什么好呢?
“帮我救一下玄天九州界”,又或者是“为我报仇”,再则也该回顾一下往生。
贺卿宣脑子里想了许多东西,最后说出的也只是,“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从他还是一个麻木又怯生生的小幽魂开始。
贺卿宣不清楚自己还有没有说什么,那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快不清了,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意识的消散。
最后的触感便是一滴滴落在脸上的雨滴。
人死后该是如何?贺卿宣自认对此还是很有经验了,所以当他再次变成幽魂后,贺卿宣连作为幽魂的迷茫也没有。
他第一时间看向了死去的自己,以及应寒衣。
此时哪里下雨了,他感受到的那点雨滴分明是应寒衣的一滴眼泪,对方脸上都还挂着泪痕。
这也实在太过于魔幻,应寒衣哭了,为他?
贺卿宣抬手想要摸摸应寒衣的脑袋,别伤心啊!又不是他的错。
应寒衣脸上挂着泪痕,面上表情却极冷,好似流下那滴泪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他抱着怀中的尸体,直到尸体的血液都凉了后,他才抬手取出材料炼制了一个黑木棺材,并用血液画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符箓,随后才将贺卿宣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抱了进去。
招魂铃,阴沉木,贺卿宣算着这些东西,得出了对方并不是想将他炼成傀儡,而是想复活他的结果。
复活啊!
贺卿宣不由想到了冥帝,在很早很早以前,冥帝的初心便是救回她的族人,她花费了那般多的精力尚未成功,更不要说应寒衣了。
这么说,贺卿宣倒是有些对不起冥帝了。
他探寻着周围,竟是找到了一道微弱的魂体,那魂体对着贺卿宣投来恨铁不成钢的一眼,便飞走了。
对方如今这般虚弱连夺舍他人都做不到,只能找那种将死之人附身,延续生命。
知晓对方难以借此造杀戮,贺卿宣也懒得管对方的去留了。
上一世他从未离开过应寒衣身边,是因为他被一股力量困在了那里,这一次贺卿宣冥冥之中知道他或许是可以离开的,但他却是连尝试也无,心甘情愿地留在应寒衣身边。
他看着对方将所有能够持续他身体生机的天材地宝都给用了,又用上了所有能够招魂的宝物。
可贺卿宣就在身体附近,那些东西压根起不到任何作用。
应寒衣看着棺木中的贺卿宣良久,用指尖捏了捏他的指尖。
“将你炼化的域外领域核心给本尊,你可真是不怕本尊自己给吸收了,借此飞升。”
还真没往这个方向想的贺卿宣:“……”
应寒衣自顾自地捂脸笑了笑,“与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让本尊想想,第一步先去做什么,不若先为你报仇好了,魔尊子书望,呵!”
贺卿宣的棺木被人合上,说实话作为一个魂体看自己的肉.身被放进棺材里还挺稀奇,虽说他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但上一次可没有棺木这个待遇。
期间贺卿宣有尝试也躺进去,可惜就算有无数聚魂的宝物,他的魂体也依旧没办法回到身体。
贺卿宣轻轻叹气。
如今这般已经很好了,他多活了两年,还做了许多前世并没有做到的事,如今不过是又回到小幽魂的状态,算不得什么,可贺卿宣就是有那么点伤心。
尤其是看见应寒衣那连半点情绪也无的脸。
应寒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呢?是见色起意,是就算喜欢也依旧想杀他?可对方做的事却又与口中的想杀他不太相同。那贺卿宣自己呢?对于一个不喜欢的人何至于做到这般,可若说喜欢,他怎么会喜欢应寒衣那样的人。
贺卿宣呆呆愣愣地跟着应寒衣,眼睁睁看着对方打入魔宫,却是扑了个空。
应寒衣笑了,不是那种愉悦的笑,而是真正暴怒后的笑容。
子书望以防应寒衣报复,早就跑了,可一个人真的要杀另外一个人,那可真是天涯海角都不愿意放弃。
贺卿宣瞧见子书望被应寒衣找到,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掉,眼前的应寒衣血腥恐怖,与记忆中挣开封印的人有了七分相似,不过上一世的应寒衣是阴戾残忍的想要拉整个玄天九州界灭亡,这一次却更像是疯了。
他不顾子书望的怒骂求饶,将对方的肉一片片片了下来,残忍凶戾,令人望而生畏。
“应寒衣你不得好死,活该你被封印,与飞升绝缘,活该你痛失所爱,活该你被我们耍得团团转——”
声音戛然而止,应寒衣割开了对方的喉管,让人只能发出嘶哑难听的呜呜声。
子书望痛得恨不得下一秒就死去,偏偏应寒衣还吊着他一条命,让他难以死去。
“妖皇呢?”
很显然应寒衣下一个人是打算找妖皇。
子书望压根无法回应应寒衣的问题,应寒衣问出来也本来就不是为了得到回应。
“没事,他总会来陪你的。”
就连子书望都能猜到应寒衣来找麻烦,妖皇又怎么可能猜不到,他甚至比子书望更会隐藏自身的踪迹,就好似这么个人完全消失在了修真界一般。
应寒衣沉默不语,没再将时间浪费在找人上。
他再次来到了苍阴山。
苍□□人正在炼制新的傀儡,骤然感受到自己地盘上出现的强大力量,还有些意外,他笑吟吟地出来迎客,一见到应寒衣后声音都险些拐八个弯,“帝尊好久不……诶,你身上的同生共死道侣契居然解开了。”
应寒衣冷冷应了一声,“他死了。”
“……你杀的?”
在应寒衣没有感情的眼眸下,阴鬼道人默默收回了自己方才的话,“当我没说,那你寻我是……”
“复活他。”
阴鬼道人脸一下子就垮了,苦大仇深地道:“此乃逆天而为。”
“那便逆天而为。”
“这,何必呢,帝尊总不会是想复活人然后自己亲自杀吧。”
应寒衣没有说话。
阴鬼道人心中隐隐有了另一个答案,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此乃逆天而为啊!”
“我知道。”
第63章
苍阴山是极冷的,作为幽魂的贺卿宣却是感受不到这点冷。
他没什么正形地坐在自己的棺材上,看着远方挂在枯木上的圆月。
圆月是阴气最盛的时候,此时月亮的光辉达到极致,月华中蕴含的阴气精华正是鬼怪们修炼的好东西,所以应寒衣将贺卿宣的棺材也给放了出来。
贺卿宣坐在棺材上,还能闲适地与应寒衣聊着天,“今天的月亮很圆啊,应是十五了,大长老最爱在十五的时候抽查我的功课,你不知道大长老每次都要给我布置好多的课业,我几乎都没睡觉的时间,还有我的二师兄,他可是个大才子,最爱拉着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们与他对诗,我哪会对诗啊,早些年拿先人的句子搪塞了一下他,他就一直以为我是天才,每每都要烦着我。”
或许是太过于习惯幽魂状态下的自己,贺卿宣不自禁地又开始与应寒衣絮絮叨叨。
可是应寒衣哪里听得到他的话。
残魂分明是能捕捉到的存在,但或许正是因为他是全灵之体,就连应寒衣这样的渡劫期大能也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前一世如此,这一世依旧如此。
应寒衣脸上并没有什么伤心落寞,他只是靠在一片叶子也没有的枯木上,淡淡看向远方,眼中无波无澜,如若不是他还有生命体征,贺卿宣都要怀疑此时的应寒衣是个雕像了。
男人冷硬的脸庞好似最无情的线条,可就是这样的人静静守在一个棺材旁。
月渐下梢,夜幕沉沉。
贺卿宣就如同受不住这样死一般的寂静,开口打破了平静。
“应寒衣,你真的喜欢我吗?”
另一个人听不见,自然便也就没有回应。
贺卿宣又自顾自地说道:“那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许多人都会记录喜欢,他们甚至会称之为爱,如话本故事中喜欢总是让人刻骨铭心,如人与妖的跨种族恋爱,如富家女与侠客仗剑天涯的快意,又或者清冷尊上为自己唯一的女弟子疯魔,喜欢似乎总是透着不理智,又似乎总是与怦然心动脸颊变红有关,那便是心动的号角。
可心跳加快也能是紧张害怕,脸颊变红也能是单纯的害羞窘迫。
就连那些不理智似乎也不该从应寒衣身上看到,所有的一切都与应寒衣不适配,就连他喜欢上谁都显得匪夷所思。
应寒衣此时只是静静地陪在他尸体的身边,目光都并未在他尸体上停留,但这一次贺卿宣却自己给出了这个答案,应寒衣喜欢他。
又过了良久,天边隐隐翻起鱼肚白,应寒衣垂眸要将棺木关上,却感到一股微风撩过,就好似谁用手轻轻摸过了他的脸颊。
应寒衣动作微顿,试探地叫了一声,“贺卿宣?”
“嗯?”贺卿宣尾音拖得长长,透着点惊喜。
有那么瞬间他以为应寒衣瞧见他了。
应寒衣沉默等候了片刻,还是将棺木关了起来。
阴鬼道人对奇门遁甲之术感兴趣,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有涉猎,早年也曾研究过起死回生之术,但起死回生怎么说呢,往往复活的都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好的话还只是复活的人失去了记忆,坏的话人可能性情大变,都算不得之前的那个人了。
知道应寒衣并不是好惹的,阴鬼道人还有意劝劝。
“您又何必呢?当年冥帝那般折腾都没有将她的族人复活,帝尊又怎敢确定自己能够做到,又怎能确定复活后的人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人?”
应寒衣淡淡瞥了阴鬼道人一眼,“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最后的结果,不过为何找不到他的魂魄。”
“这个,也许,我是说也许哈,也许他的魂魄早在身死时就跟着一同消散了。”
“不可能。”
应寒衣这话说得太过于笃定,就好似自己亲手确认过。
贺卿宣在旁边飘啊飘的,也感到了些许苦恼。
聚魂香不要钱地点着,贺卿宣一开始还没留意到这香的特别之处,能感受到身体内不断有能量涌过来时,贺卿宣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东西的妙用,连忙快速吸收着。
这聚魂香其实还有一个作用便是能够让鬼魂入梦,但是应寒衣压根就不睡啊,他怎么入梦?!
只能干瞪眼的贺卿宣骂骂咧咧,一直用魂体状态在应寒衣身上穿来穿去。
聚魂香点了一支又一支,贺卿宣吃香都吃撑了,应寒衣也没有要睡的意思。
他左等右等,好歹是等到应寒衣一个打坐的时间,贺卿宣连忙往应寒衣身体里冲,用着这将他吃撑的力量,强行让应寒衣陷入了浅度睡眠。
成功入梦的贺卿宣兴奋到原地转圈,结果一飘过去,竟是瞧见了一身白衣单手持剑的应寒衣。
应寒衣手中握着的剑正是十四霜,他口中念动咒语,手中长剑向前一劈,立时将前方山脉劈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一剑斩完,应寒衣将剑背到身后,目光森冷地瞧向突然冒出来的贺卿宣,“你是何人?”
贺卿宣愣了愣,对方话语中的杀意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换了一个形象,但瞧了瞧应寒衣此时的状态,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宣仪宫的应寒衣吗?”
应寒衣眉梢微抬,“不然呢?那你是什么?此处的游魂野鬼。”
贺卿宣不太高兴,“说谁游魂野鬼呢,你这样以后都没人乐意来你的梦境了,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宣仪宫贺卿宣,还有吧,你现在是做梦,我就是想和你说,别想着复活不复活的事了,逆天而为你还真不想飞升了啊!你帮我将玄天九州界和域外领域融合一下,拯救一下我们岌岌可危的玄天九州界,然后该飞升就飞升,我会自己去转鬼修的。”
贺卿宣絮絮叨叨了半天,见应寒衣没反应,还不确定地问道:“你听见了吗?”
应寒衣笑了下,“我为何要听你的?”
贺卿宣险些倒抽一口凉气,“这……等你醒了就知道了。”
贺卿宣本来是不想说的,但纠结了一下还是别别扭扭地道:“欸,不要对我身体动手动脚,做不好的事啊,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你真的能转鬼修吗?”应寒衣不答反问。
梦境的自我认知是一种很奇怪的状态,贺卿宣也不确定应寒衣现在是想起来了,还是生性多疑,他极为笃定地道:“当然,你放心飞升就好。”
应寒衣低低笑了一声,“可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飞升了啊,看来你的身体注定只能被我动手动脚了,小仙君——”
第64章
贺卿宣倒抽一口气,为对方的厚颜无耻。
其实应寒衣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于过分的事,他至多便是摸摸他的脸,勾着他的手指不知在想什么,对于躺入棺材里的贺卿宣他连个吻都没有,说是动手动脚都是基于应寒衣喜欢他的前提,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应寒衣硬生生做出了缱绻的味道。
虽说有些不自在,但贺卿宣还是抓住了应寒衣话语中的重点,“为何不能飞升?”
应寒衣垂眸低笑了一声,“因为舍不得仙君。”
贺卿宣有点开始生气了,“我不太喜欢别人糊弄我,如果只是因为我,你不可能说一辈子都不可能飞升的话。”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仙君,不过当真是一些不重要的陈年旧事。”
话说到这般,稍微有点边界感的人都知道不该再问了,但如果贺卿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
“在不久前我也领略了一下化神圆满对上渡劫期是如何感觉,我虽没有妖皇魂血,但也感受到了之间的差距,长临仙尊重伤封印你的事实在是透着诡异。”
“比起这个,本尊倒是更想与仙君谈谈仙君不久前的舍己为人。”
很好,刚刚还理直气壮的贺卿宣莫名开始心虚起来。
欸,不是,他可是为了救应寒衣才落到这般下场的,他心虚啥啊!
心虚不到两息,贺卿宣再次让自己理直气壮起来,“这件事不重要,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哦?”
简单一个语气词,贺卿宣的底气瞬间消失。
“就算是现在没法子,等我再飘一会总会想到的不是。”
应寒衣无奈叹了口气,“你一直在我身边?”
“嗯?很好猜?”
贺卿宣觉得不应该啊,应寒衣前面的表现怎么看怎么也不像知道他就在他的身边。
“看见你后猜到的,本尊这般修为很难打坐时入梦。”
贺卿宣只能表示这的确是自己的手笔,许是应寒衣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贺卿宣顺便交代了一下,自己本来就早该死去的,再则飘飘荡荡什么的他十分熟练,前世一飘就是百年,他对这个状态接受度良好。
“所以你前世一直在我身边?”
“嗯。”
应寒衣欲言又止,正是太清楚自己那时可能会产生的想法,可能会做出的行为,他似乎有点知道贺卿宣为何会回避他的感情。
“我一般不会如此。”应寒衣好歹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我知帝尊并不是那般弑杀之人,前世那般必也是有所原因,但天下苍生总归还是有美好的地方。”
应寒衣失笑,“本尊可不是好人,灭世这种事还真是我能做出来的,且在灭世之前我还会一路杀过去,宣仪宫该不会也是灭在我手吧。”
贺卿宣摇头,“等帝尊破开封印之时,玄天九州界已无宣仪宫。”
应寒衣垂眸,贺卿宣所言种种甚至是有那么点惊世骇俗,夺舍尚可,重生便略显诡异了,但应寒衣很快便将其消化,并思考了其中的合理性,得出这的确是后续可能会有的发展。
他伸出手,很轻易地戳到了贺卿宣的脸。
贺卿宣:“?”
“你怎么这么可怜呢,前世年纪轻轻就没了,这一世还如此。”
“喂!”贺卿宣这下是真的要生气了,他这样是为了谁。
“你乍一看像只兔子,仔细看又觉得像只狐狸,可等好好查看后才发现还是只蠢兔子。”
这人怎么还带骂人的,可贺卿宣实在是很难真的生气。
“算了,不想和你说了,回见。”
贺卿宣说着就要脱离梦境,他的手却是被人虚虚拉住了,是稍微重一点力气就能甩开的力度。
“这件事我本来是不愿意提的,不过仙君既然都与我分享了秘密,我便也与仙君分享分享这个秘密吧。”
贺卿宣直觉是自己方才想要知道,但应寒衣并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
“从我年少第一次修炼起,我便知道我的目标是飞升,而飞升对我来说也并非终点,可事与愿违,仙道飞升的通道已然关闭,如你所知,我毫不犹豫地转入魔道,哪怕因此众叛亲离。”
这些的确是贺卿宣都所知晓,接下来的将是一个困扰他许久的,来自应寒衣的过往。
“你这般看着我,我都想稍微修饰一些措辞了,不过说来说去也就那般吧,我已到了能够飞升的地步,却发现一旦我飞升玄天九州界便会崩塌,我便强行压制住修为,想要修复玄天九州界,后更是为了稳定强行剥去了那让玄天九州界崩塌加快的仙骨,之后的故事你也知晓了,我被封印,怨天怨地,如仙君前世般出来后就带着整个玄天九州界一同毁灭了。”
应寒衣是用着一种较为轻松的语调说着,贺卿宣却是听得心头越来越紧。
“不是怨天怨地,而是不甘心,换谁都不会将之轻轻带过,帝尊只是处理的方法过于极端。”
应寒衣莞尔,“仙君,这可不是你一个正道弟子该说的。”
贺卿宣点头,的确这些话不该由他这样的正道弟子来说,但是吧,但是吧……
“可能我的心已然偏向帝尊,所以我觉得帝尊没有错,反倒是其他人对不起帝尊。”
“偏心于我吗?仙君可莫要这般与对你有非分之想的人说话,他可能会误会。”应寒衣嘴角噙着笑,话语中满满是为贺卿宣忧心的模样,表情却并不是如此说。
贺卿宣莫名有种被人牵着走的错觉,应寒衣不会是故意的吧。
“我现在是幽魂。”他提醒。
应寒衣笑着点头,“我知道,都已经确定你就在我身边了,总归不会让你继续飘着。”
贺卿宣又是沉吟,后他张开手臂,竟是给了应寒衣一个拥抱。
一个不含丝毫情欲的拥抱,就好似一个安慰。
应寒衣盯着已然从他梦境中消失的贺卿宣,摩挲了一下手指,轻轻笑了。
第65章
贺卿宣曾经问过冥帝的初心是什么,那么他自己的初心是什么呢?
活着真的能算是他的初心吗?在身死之时,贺卿宣是恨过是怨过的,十七岁,这实在是一个过于年轻的岁数,少年人心智并没有他人想象中那么坚定,在折磨中,他也会怨天尤人,甚至厌恶起自己全灵之体的体质。
什么都看不见的他就好似被关在了一个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那里潮湿阴暗,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毒虫爬过,将他血肉当做食物。
在阳光下长大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黑暗,他被折磨一年后,就那样死了,除去身体不堪重负,更多是因为他不想活了。
如果活着只是无尽的痛苦,为何还要活着呢?
可当真正生命流逝时,他又想起了他的宣仪宫,那些对他严厉,满含期望,却也同样慈祥的长老们,对他永远热切友好的师兄师姐们。
他感到了不甘心。
不甘的灵魂飘飘荡荡,来到了他命运的转折点,无底深渊。
一切的一切从他这个能再次看见的小幽魂开始,幽魂失去了自由,却见到了一个与他同病相怜的人,就连应寒衣的阴鸷沉默也成了情有可原,他被折磨一年都觉得要疯,应寒衣这位曾经的大人物可是被足足封印了五千年,那得是多少个日日夜夜,那如同要割人骨肉的罡风可不比他当年轻松。
贺卿宣一直说应寒衣是不一样的,那到底具体不一样在哪里?
那会他满心孤寂,如果非要说,应寒衣算是他的一点寄托。
这种情绪算是喜欢吗?自然不能是,精神寄托怎能与喜欢挂钩,可如今贺卿宣还能自信满满地说出他对应寒衣绝无这方面的感情吗?
已经从应寒衣梦中出来的贺卿宣皱着眉头盯着虚空未知的一处发着呆。
在贺卿宣主动从梦境中出来后,应寒衣不过转瞬就睁开了眼眸,向着四周扫视着。
不过是几息的功夫,应寒衣竟是就将目光放在了离得最近的一颗枯木上,有那么瞬间贺卿宣都险些觉得应寒衣能瞧见他了。
应寒衣压根不可能瞧见他,可如今两人的视线就是对上了。
对方看向的方向完全就是他的所在。
“贺卿宣。”应寒衣低低唤了一声。
有那么刹那贺卿宣的心跳乱了,他似乎也终于感受到了话本中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不像话本中那般被男主英雄救美,也不是醉意朦胧下的意乱情迷,只是因为一个简单的对视,一声简单的呼唤,平平淡淡到让人不知道心动的点究竟在哪。
贺卿宣静了许久,才缓缓应了一声“嗯”。
应寒衣同样沉默了许久,给人一种错觉他是听到贺卿宣这声回应,才开始说下一句话,“抱完人就跑,仙君也就这点胆量了。”
贺卿宣也不恼,竟是笑了一声。
似乎真的有点不太一样了。
他慢慢悠悠底用幽魂状态绕着应寒衣转了一圈,果然,对方压根就瞧不见他,只是他笃定贺卿宣就在那,而贺卿宣竟是真的就在那。
绕完之后,轻飘飘的幽魂趴在应寒衣的肩上,和人小声道:“这不是怕你感动哭了,不放我走。”
应寒衣若有所感,大抵也是知道贺卿宣会反驳他,他空出一点贺卿宣能够回答的时间后,便又缓缓道:“如今的情况不容乐观,你的魂体似乎与寻常人不太一样,连招魂铃都感受不到你的存在,许是与你全灵之体的体质有关,我打算走一趟冥界。”
贺卿宣在人肩头颔首,表示了赞同。
冥帝的老巢的确是能去看看的,贺卿宣从冥帝手上学到的起死回生之法是不能用的,这种看似是复活了,但又不是之前的人。
如现在贺卿宣的幽魂状态,其实都算好的了,记忆感知等都还是正常,最大的阻碍就是应寒衣瞧不见他,可瞧不见也算不得事,他这不是还能入梦吗?
只要灵魂不散,他还能像前世那样陪着应寒衣,时不时入梦与人聊聊天什么的。
可这对于一个喜欢他的人来说实在有些太残忍了。
要不是不想离开应寒衣太远,贺卿宣自己都想走一趟冥界。
应寒衣向来雷厉风行,这边刚刚与他说了要走一趟冥界,招呼都没与阴鬼道人说一声的便带着他前往冥界了。
冥界这地方要不是阴气浓郁,是极为适合阴魂修炼的地方,恐怕没谁愿意呆这,实在是这边的环境太差了,大片大片的白雾缭绕,到处乱飘的阴魂野鬼,目之所及乃是一望不到头的黑水河。
死一般的寂静中,应寒衣行走在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中,这种漂亮的花朵不仅没让此处景色变得美一点,反而透着股糜烂。
来到河边,趴在应寒衣肩上的贺卿宣探出脑袋,为河里的场景轻啧了一声。
这黑漆漆的水面飘着不少头骨,还有面容恐怖的鬼脸,那些白森森的骨头架子更是堆了不少在河滩上,那骨头架子中隐隐可见躲在暗处的毒虫蛇蚁。
这也是贺卿宣明明能自己飘,但还是仗着应寒衣不知道,趴应寒衣身上偷懒的原因。
脏东西太多了,趴应寒衣身上总归要好受许多。
那黑河是冥界极为著名的一条河,此河名为黑水河,名字简单粗暴,却是号称活人不可能通过的一条诡异之河。
贺卿宣当初能那般轻易进入冥界,完全是因为有冥帝带着,后能出来那也是有鬼王的传送阵,如今他想与应寒衣来这冥界,压根走不了传送阵,只能从这黑水河过。
都说冥界有黄泉路奈何桥,但这冥界可不是凡人话本中转世投胎的那个冥界,这里的鬼魂一个个穷凶极恶,他们喜欢吞噬生灵的灵魂,却又不愿生灵进入他们的地盘。
应寒衣没有仗着修为,冒然渡过,而是盯着那河观察了片刻。
挥手打出数道材料,要炼制出一道横跨整个黑水河的桥,然而那些拥有灵气的材料不过是刚刚飘到黑水河的上空竟是就猛然向下降落,落到了黑水河之中,一众鬼脸蜂拥而上。
眼前场景瞧着贺卿宣倒抽一口凉气,有点被恶心到。
实在是这些鬼长得也太丑了,他们总不会是因为常年呆在这黑水河,也没人瞧,就随便长长吧,怎么能丑成这样,尤其是这些本就丑的鬼魂们张大嘴的模样。
贺卿宣这边嫌弃着黑水河里的鬼丑,应寒衣都已经又展开了好几次试炼,白骨之中穿梭的虫子毒物,就连那些在岸上虚空中飘的鬼都被应寒衣丢了过去,可这些东西竟全都沉入了黑水河之中。
这哪里还是不让活人过,分明是鬼魂都过不了,难怪这黑水河上方压根没有鬼。
应寒衣面上没多大的表情变化,耐心尝试着各种东西。
结果不论是丢什么东西黑水河都照单全收。
地上的恶鬼们什么都吃,唯独不吃的东西便是河滩外的乌黑泥巴,也是,若是黑水河里的恶鬼们连这都吃,那这黑水河的占地应该更加广阔,那河水靠近边缘的地方也当有许多恶鬼才是。
在发现黑水河的弱点之后,贺卿宣就放下了心,继续当自己的漂浮挂件。
只要这泥土这些恶鬼们不吃,过黑水河的方法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贺卿宣自己都想了许多,如用这泥土加固一座桥,一艘船什么的,总归都是不错的方法。
贺卿宣是万万没想到,应寒衣竟是动用魔气挪动了小半冥界,硬生生将那黑水河给填了。
他眨动了一下眼睛,仗着人瞧不见他,小声“哇哦”了一声。
第66章
这黑水河曾几何时吞吃了多少人的生命,如今竟是就这么被应寒衣给填了。
不过也是,前往冥界对于他人来说或许是千难万难,但对于应寒衣当真算不得什么,任何危险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总是显得不堪一击。
贺卿宣全程当挂件,飘在应寒衣的身上看热闹。
应寒衣刚一踏上那被他挪过来的土地,贺卿宣耳边就传来无数厉鬼哀嚎的声音,过于凄惨的哀叫让人情不自禁地心头一紧。
贺卿宣不确定应寒衣有没有听到这些声音,被魔音贯耳的他仔细辨别了一下那些哀嚎。
“痛,好痛,我的脸!”
“啊——这都是什么东西。”
“呜呜呜我看不见了,我的脸蛋啊!”
贺卿宣若有所思,这些声音竟是下面的那些鬼脸发出来的吗?
他下意识看了应寒衣一眼,以对方的性子若是能听到,必然已经开始着手让他们闭嘴,但现在应寒衣什么都没有做,也就是说这些声音只有他听到了。
贺卿宣饶有兴趣地探出灵魂触角,与下方的鬼魂们尝试沟通。
【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一声胜过一声的哀嚎终于出现了短暂地停顿,一道女子的声音冒了出来。
“谁在说话?”
女子的声音一出,短暂出现安静的声音,再次变得嘈杂起来。
“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
“是新生的鬼魂?”
“就是将我们埋起来那人身边的幽魂,你们没瞧见吗?”
“幽魂,幽魂?什么幽魂。”
“一个与我们不太一样的幽魂,就在那人背上。”
太多声音同时发出,有用的信息少之又少,但这些对于贺卿宣来说已经足够了,这些只有鬼脸的鬼魂竟是能瞧见他。
贺卿宣作为鬼魂这一世还没怎么飘荡,可当时在应寒衣突破封印,大杀四方的时候,他可是跟着应寒衣去了许多地方,那些称霸一方的强者们可没一个人能够瞧见他。
贺卿宣嘴角扬起了些许笑意。
瞧得见才好呢,怕就怕所有人都瞧不见他。
他肆无忌惮使出灵魂威压,下方的鬼脸们再一次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诸位,为何你们能瞧见我,而他却不能看见我呢?】
贺卿宣的话语中笑着笑意,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却没一个人敢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些问题对于鬼脸们来说显然也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下面沉默了许久,在贺卿宣再次加大威压之后,才有一老者的声音传来,“亡灵与生灵之间本就已是两个世界。”
【这般吗?可不是有那么多的人在死后转为鬼修,又或者夺舍重生。】
贺卿宣笑意盈盈地质疑着,唯独灵魂压下的威压一点也不客气。
“这,为何呢?”
鬼脸们显然也想不通,七嘴八舌地再次说了起来,乱糟糟的声音听得让人头痛。
贺卿宣感到些许烦躁,正要再次压下,就听到有一道声音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因为是全灵之体!!全灵之体超脱五行之外,当然没办法转鬼修。”
全灵之体吗?
贺卿宣皱眉,既然如此,那他为何能够夺舍重生,虽说夺舍的是多年前的自己。
在应寒衣成功渡过黑水河后,那些杂乱的声音也跟着尽数消失。
黑水河过后,又是阴气森林。
路上的鬼魂与先前所见又是不同,他们多是已转为鬼修的魂魄,但这些拥有灵智,能够自主修炼的鬼修们,竟是无一人能够瞧见贺卿宣。
应寒衣前行的速度很快,小鬼们连来吓唬应寒衣的胆量都没有。
这一路上的所遇对于贺卿宣来说倒也还算有趣,他时不时会发出点声音,只可惜另一个人听不见。
其实过快地前往冥界也并非全是好处,毕竟在前往的过程中是饱含希望,那么抵达后就完全是等待审判了。
起死回生到底是逆天而行,而这本就逆天而行的事碰上他这与其他魂体不同的全灵之体后,更是难上加难。
贺卿宣一直都让自己维持在一个比较放松的状态,以求在冥界找不到法子,还能反过来安慰一下应寒衣。
其实就应寒衣闯冥界的模样,活脱脱一恶霸,寻常恶鬼压根就不敢靠近,那些个鬼王许是在应寒衣暴力填河的时候就跑路了,他们一路走来竟是都没遇上个化神之上的鬼修。
应寒衣对此并不如何在意,他们刚刚才又经过了一个恶鬼环绕的地方,那处恶鬼比之之前黑水河的鬼脸有过之而无不及,饶是应寒衣都微微皱了皱眉。
“没吓到你吧?”
突然的话语让贺卿宣下意识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应寒衣是在与他说话。
哪怕知道应寒衣或许听不到,贺卿宣也回了一声,“没有。”
这些东西对于他来说顶多是看着不舒服,吓到倒是不至于。
应寒衣伸出手,“若是害怕可以牵着我。”
贺卿宣盯着应寒衣的手瞧了片刻,笑了,“谁会害怕这些啊。”
幽魂拂过人的发梢,贺卿宣嘴里嫌弃,但还是飘到应寒衣身边,虚虚搭上应寒衣的手,只能是虚虚的,毕竟一旦真的用力,他的手便会穿过应寒衣的身体。
应寒衣蜷缩起手掌,低声道:“仙君应是没有拂我的意。”
贺卿宣笑了笑,“帝尊好生自信啊。”
贺卿宣语调是带着些愉悦地说出这话,但没有得到回复后,才后知后觉应寒衣压根就听不到,就算应寒衣表现得再如何像能看见他,能听见他说话,但对方压根就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
生与死的区别总是如此的明显。
贺卿宣脸上的笑依然在,但笑意却未达到眼底,浅浅的让人摸不清其具体在想什么。
应寒衣毫无掩饰自己来了冥界,那些个鬼王们也怕对方丧心病狂,跑得匆忙,很多东西都并未带走,应寒衣对其余东西都没什么兴趣,唯一感兴趣的也就是那些与灵魂转生又或者靠生灵修炼等有关的禁术。
这些东西应寒衣大致看一下便知有没有用,他筛选的速度很快,甚至没用上多少时间,他就打入了冥帝曾经所在的住所。
冥帝收藏何其之多,早前也是真的去研究过起死回生之术,此番前来,主要为的也是冥帝可能会留下的相关古籍。
她也不愧是曾专研过此道,一来到她曾经的居所,便发现不少与起死回生,招魂等有关的东西,但这些东西乍一看好像很厉害,其实很多都不过是前人妄想,经不起多少推敲。
贺卿宣其实早前也是有所猜想,冥帝要真研究出了那等厉害的秘法,也不会一直没能真正复活自己曾经的族人。
寻常修士死亡,要么魂飞魄散,灵魂消逝,要么灵魂完整,可利用天材地宝炼制一个身体,再注入灵魂即可。只要灵魂完好,又神魂强大,就算是没有人帮忙炼制身体,也还有夺舍一步可走。
如灵魂残破,又或灵魂残留不多者,想要复活便要复杂许多,乃真正的逆天而为。应寒衣前面必然也是觉得他灵魂被那毒针所害,消散于世间,可事实是贺卿宣灵魂还挺完善,但他连被人瞧见都不行,偏偏黑水河中的那些鬼脸能够瞧见他。
古怪就古怪在这里。
贺卿宣不得不去思考全灵之体到底是何东西,真如传闻中所说一般吗?
应寒衣搜寻一圈后,也察觉到这些东西其实对于贺卿宣用处不大,他眉头微蹙,对着虚空安慰了一声,“无碍,就算他人那寻不到法子,我也能为你想一个出来。”
贺卿宣戳了戳应寒衣,本来是想入梦安慰一下他,没想到竟是先被他安慰了。
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全灵之体,本不该出现。
而他的出现具是因为一个人。
第67章
末法时代,灵气枯竭,此般状态下玄天九州界不应该孕育出一个全灵之体。
可他这个全灵之体还是出现了,偌大玄天九州界独独有一人急需全灵之体,那便是妖皇。
贺卿宣早就猜想过他的出现也许与妖皇有关,但并未想过他的重生也许也与那位脱不了关系。
时间法则,奥妙无双,对方既然能让灵魂回到原本溃散的模样,那能否让当时的他重回死亡之前?
上一世他眼睛被剜,他这个全灵之体一开始就没了用处,后面的各种折磨也许并不是他们真的想要夺舍,而是想要再次制造出一个全灵之体。
后整个玄天九州界被应寒衣报复,妖皇数千年计划落空,对方真的不会抛开一切地去扭转局面吗?
没有往这里想的时候,还不觉得,可一旦这般想了,又似乎一切都说得通。
这是一个过于大胆的想法,就连贺卿宣都为自己的猜想笑了一声。
可事到如今,这居然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妖皇啊!
贺卿宣有意去找妖皇,既然能让他回到时间线前一次,那是否也能让他回第二次。
左右应寒衣也瞧不见他,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去找妖皇,就算失败,也是能悄悄飘回来的,但,如果回不来了呢?
贺卿宣不是那种喜欢做什么事之前还要与人汇报通知一声的,但这一次他却耐下性子,寻找到了一个可以入梦的时机,与人好好说一声。
骤然的困意若是以往完全会被应寒衣祛除,但如今知道贺卿宣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与他联系后,应寒衣完全没有抵挡。
入目是触手可及的浮云,远处是绵延山脉,应寒衣几乎不用辨认,就已经认出这里是哪里。
宣仪宫的望月山,此地吸收日月精华最为上佳,乃是内门弟子大比前三才能进入的地方。
应寒衣不过是多看了两眼,就将视线放在了后方。
来人一身白衣,面容比起初见已经少了许多青涩,却一如初见时清隽漂亮。
贺卿宣眉眼弯弯,笑着与应寒衣打招呼,“没想到居然会在你的梦境中瞧见宣仪宫,这算起来也快两年没回宣仪宫了,还怪想念。”
“想你的大长老,还是师姐,又或者你那位二师兄?”
贺卿宣眨眼,唇边笑意愈浓,“都很想念呢,若不是帝尊是个大魔头,实在不合适出入宣仪宫,我都想你捎我一同回去了。”
“不过是些资质平平之辈,你就算没有大量天材地宝堆砌,但只要好好修炼,都能在百年间超过他们所有人。你们早晚有生离死别的一天,何必如此挂心。”
“可是最先死去的不是他们,而是我。”贺卿宣笑了笑,好似没有瞧见应寒衣骤然皱起的眉头,自顾自地道,“我不仅想念长老同门他们,也很想念那些没被我霍霍完的灵果树木,宣仪宫的烤仙鹤不知道帝尊有没有尝试过,味道一绝。”
应寒衣“嗯”了一声,声音略微拖长,“尝过,不过那都是刚入门那一年,还没有辟谷时的事了,很久很久之前了。”
贺卿宣有些惊奇,“帝尊瞧着可不像是会烤仙鹤的人。”
“那的确另有其人,是我当时关系不错的友人。”
“什么样的人呢?感觉不止关系不错。”贺卿宣是真有些好奇了,他居然有些很难想象应寒衣有朋友的模样,如阴鬼道人,对方与应寒衣看似也算朋友,但绝对没有如朋友那般交心,两人说是朋友,更多是利益关系的牵扯。
“一个整天不知道开心什么的人,那会我的同期可没有一个还活着,所以仙君不要对太多人投入感情,不然最后伤心的只有你。”
贺卿宣极缓慢地眨动了一下眼,“原来帝尊是这个意思吗?”
“仙君以为?”
“以为帝尊想要我眼中只有你一人。”贺卿宣半开玩笑。
应寒衣手指撩起贺卿宣的一丝发丝,“那小仙君也没猜错。”
贺卿宣这下是真的乐了。
两人间氛围过于轻松,贺卿宣一时间竟是都有些不忍心提出那件事。
倒是应寒衣先问了,“说说吧,找我什么事?”
“就不能是我想与帝尊说说话。”
“如此甚好。”
贺卿宣叹气,“好吧,其实你猜中了,我想要去找一个人,一个也许是我复活转机的人,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来,总觉得该与你提前说上一声。”
应寒衣若有所思,吐出那个名字,“妖皇。”
贺卿宣失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帝尊。”
应寒衣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如果我不同意呢?小仙君是去还是不去。”
第68章
贺卿宣笑而不语,答案已经明了。
应寒衣眉头紧皱,“是信不过我?”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贺卿宣的笑容少有的有些温柔。
应寒衣不知道贺卿宣想要的吗?他当然知道,贺卿宣这家伙就算看起来再如何性格温和,本质上也是喜欢自己掌控主动权的主,比起让应寒衣帮他寻找可能复生的机会,他更愿意自己去寻找结果。
短暂沉吟了片刻,应寒衣道:“我陪你去。”
贺卿宣笑了笑,“你在担心我吗?”
应寒衣再次陷入沉默,就在贺卿宣都觉得应寒衣应当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时,应寒衣开口了。
“嗯,知道就好。”
贺卿宣情不自禁又要笑,却被应寒衣猛然拉近亲了一口。
这一下实在是太突然了,骤然靠近的呼吸,与骤热的吻,让贺卿宣险些都要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他缓慢眨眼。
凶巴巴的一吻后,应寒衣冷声道:“走吧,敢不回来,宣仪宫就完了。”
贺卿宣围着应寒衣飘了一圈,得出笃定的答案,对方才不会真的这么做,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似乎也该离开了,可在应寒衣那深沉看不清具体情绪的目光中,贺卿宣飘近了点,如方才的应寒衣一般在人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知道了,会回来的。”呢喃一般的话语消失在两人唇畔边。
灵魂体有时还是挺好用的,那便是飘起来挺快,甚至因为死时是化神期圆满,他还能用灵魂之体撕破虚空,快速挪动着位置。
从安全角度考虑,贺卿宣完全可以带着应寒衣一起,但贺卿宣有一种直觉,如果应寒衣在,妖皇绝不会使出那手可能的扭转时间。
而贺卿宣要的偏偏是这手时间之法,如果能够自己学会时间法则就好了,可流传下来的关于时间的功法实在是少之又少,多是些上不了台面,根本修炼不出什么的东西。
子书望的惨死,许是让妖皇也彻底忌惮了应寒衣,以防应寒衣发疯,也寻得他报复,他藏得很深,饶是贺卿宣动用上了神魂之力也才堪堪找到对方,神魂都因此而黯淡了一分。
妖皇藏得的确是寻常人想不到的地方,此乃万妖森林地底,谁能想到对方竟是如同老鼠一般地藏到地下,白屠在应寒衣的命令下可是到处找着对方,但妖皇算得上就在白屠的眼皮子底下了。
贺卿宣飘到了妖皇的面前,不出他所料,妖皇能够瞧见他,并且对瞧见他并不意外。
“你如今这般寻本皇作何?”
贺卿宣礼貌地笑了,口吐恶言,“妖皇如今这般实在是狼狈啊,谋算这么多最后满盘皆输,我前来笑笑也不行吗?”
妖皇极为诡异地笑了,“当真不是因为你发现本皇是你唯一的生路?”
寻常人若是听到这话,或许就该被拿捏住了,贺卿宣却是跟着同样的笑,“妖皇的确是我唯一的生路,我又何尝不是妖皇唯一的生路呢?你身上透着腐败的气息,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看来凤祖还是让您吃了些苦头。”
“她为何与其他灵魂不同?”妖皇面色古怪,却也还是好奇。
其余亡魂明明只要碰上时间法则就会溃不成军,为何这凤祖独独不一样。
“这个啊,其实也不难猜,魂魄一旦有了肉.身,便有了载体,越是强大的魂体越是需要强大的肉.身,冥帝作为鬼修,她的肉.身最是耗费大量天材地宝,尤其是那身骨头,连血池都无法腐蚀,我将她的骨头用来炼制凤祖的肉身,没想到竟是让凤祖真的拥有了涅槃之力,竟是让妖皇你落得这般狼狈的下场。”
“你用了那骨头?”
妖皇似乎不可思议极了。
“怎么?”贺卿宣还是在微笑,“因为那是仙骨吗?”
应寒衣曾说自己使用仙骨想要平复玄天九州界的灭亡,就算应寒衣被封印五千多年,玄天九州界的情况也不该如此,那可是仙人之骨,可如果仙人之骨并没有被玄天九州界完全吸收,而是被人偷取了一部分呢。
有人为了大义牺牲,也有人卑鄙可耻到让人牙痒。
“我前面就已猜想过,你若是对时间之法这般厉害,为何不直接在我夺了你的太上两仪卷时逆转,为何不用在自己身上,但思来想去,许是医者不自医,也许是你无法对活人使用时间之法,不论如何,这可能都是你最后的机会了,毕竟凤祖的赤阳之火哪是你这等冰寒之物受得住的。”
妖皇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甚至觉得自己当时能暂时将凤祖收住,也是对方算好了的。
贺卿宣语调轻松,也没有搞威胁这一套,“其实就算是你不愿意也没事,我总会自己研究出复生之法的,再不济自私一点,让所有人都陷入沉睡,而我入梦,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永生。”
“既如此,你又何必找本皇。”
贺卿宣表情淡淡,“因为啊,我也不想有人对我的尸体动手动脚。”
妖皇:“……”
经过了些许努力,贺卿宣好歹是骗到了妖皇的时间之法,也没经历什么大战,前面凤祖这一笔实在用得不错,这也是贺卿宣前面不愿意让应寒衣来的原因,总不能让人知道他理所当然地用了对方的仙骨吧。
可这仙骨一旦挖出,也不可能再塞回去了,与其仙骨残缺,造成更大的后果,倒不如维持现状。
贺卿宣全程目光都没有从妖皇的身上挪开过,亲眼看着妖皇施展了时间之法。
其实前面也看过,但这一次与前面有所不同,贺卿宣抱着偷师的想法看着,妖皇大抵是觉得他不可能偷师,大大方方地施展着。
繁复的手诀之后,妖皇面色肉眼可见的灰败,贺卿宣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拉扯着,眼前白光一闪,再醒来贺卿宣就发觉有点不对劲了。
刺鼻的血腥与泥土交融的味道,贺卿宣被这味道熏得有些难受,他想要起来,却发现身体好似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的木头,稍微动一下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贺卿宣有些难受,十分艰难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这么点动作他的关节就痛得好像支撑不起身体一般,喉间发痒,贺卿宣一时没忍住,猛然咳嗽了起来,这一咳,他胸口一阵一阵的痛,五脏肺腑如同要散架了一般。
他迟疑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手苍白无力,虽说一瞧便知是位美人的手,但贺卿宣也是一眼就确定了这不是他的身体。
他幻化出一面水镜,眼前的人面容与他有那么两三分相似,可由于那双下垂的看着一点精神都没有的眼眸,莫名显出几分阴郁可怖,且这张脸实在是太白了,不是久病未愈的病态白,而是那种死人白。
贺卿宣眉头微微皱起,一分的烦躁呈现在这张脸上就是下一秒就要暴起杀人的程度。
贺卿宣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被传到了哪里,为何灵魂会被这个陌生的身体吸入,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被妖皇阴了,对方看似同意了他的要求,实则对他怀恨在心,这才连最后可能得到太上两仪卷的机会也不要了。
贺卿宣思考这个问题稍微入了一点神。
水镜消失,一身黑衣一瞧就像是魔头的人在一片断肢残骸中垂眸沉思,好似在思考下一个杀谁好。
“妖魔?”
熟悉的低沉声音让贺卿宣愣了一下,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瞧去,看见了一个一身白衣,手上持剑,负在背后的男人,男人眉目俊朗,一身气势冷冰冰的,看向贺卿宣的眼中也是充满杀气。
骤然看见应寒衣,贺卿宣有些又惊又喜。
只不过对方这身白衣,妖皇这是将他传到了什么时候。
他试图挤出一个笑,与应寒衣打一个还算友好的招呼,不等他说话,他便偏头咳了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持续了许久,等贺卿宣稍微缓过来,就连他的眼角都挂上了控制不住的眼泪。
贺卿宣想要发声,但嗓子嘶哑到不成样子,就好似被伤到了一般,很难发出完整的句子,至于用神魂说话,那更不要想了,贺卿宣敢肯定,他用神魂发声,这个不堪重负的身体必然会因为他灵魂的强大给直接散架。
或许这本来就是一具死人身体。
贺卿宣这边咳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应寒衣也没靠近,等他咳完了,才轻嘲一声,“如今魔道已经派出你这样的来杀我了。”
贺卿宣有些摸不清应寒衣如今处于什么时间段,以防这不堪重负的身体真的碎了,贺卿宣连探出神魂去探查应寒衣的修为也做不到,他只能用着那双含着水光的眼睛看着应寒衣。
应寒衣手中长剑在手中转了一圈,似是思考着从哪里下手更好,就在贺卿宣都要因为十四霜的转动而紧张起来时,应寒衣却是笑了一声,“放心,你这样的还不配我亲自动手。”
被嘲讽了的贺卿宣瞪着那双死鱼眼,很想回人一句“呵”,信不信他当场表演一个骨头散架。
第69章
面对应寒衣的嘲讽,贺卿宣也没真的生气,毕竟应寒衣现在压根不认识他。
也不知道具体是来到了哪个时间节点,不过对方没瞧见他这个妖魔便直接动手,就已经很难得了,总不能指望应寒衣对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还温柔体贴吧。
等等!
贺卿宣突然想起一件事,应寒衣是说过对自己一见钟情吧,现在这张脸虽然一瞧就是死人脸,但和他本来的面貌还是有几分相似的,总不会是因为一见钟情才没有一照面就动手吧。
他留心观察了一下,很快发现应寒衣瞧他的视线中压根没有情绪流动,怎么瞧也不像是有一见钟情的迹象。
“说不了话?”
应寒衣提出了一句疑问。
贺卿宣并没有给出明确回应,但也算是变相默认。
其实他有尝试说话,证明自己不是哑巴,但是不过是刚有说话的想法,喉咙发出些许音节,就是猛然发痒,险些又控制不住的狂咳不止。
他十分怀疑自己醒来的这具身体死了至少有两天了,不然怎么会破败成这样。
应寒衣笑了,手中十四霜一转,骤然向着贺卿宣的眼前刺去,这动作实在太干脆利落,几乎让人反应不过来。
剑风凌厉,带来满满杀气,又在距离眼睛只剩那么微不可察的距离时猛然停下。
“不知阁下是哪位老祖夺舍?可惜你这夺舍的时机实在不太好,竟是夺舍到了我两日前才杀的魔头身上。”
贺卿宣缓慢眨眼,敢情应寒衣是一眼就瞧出他不是原主,搁这试探他呢。
他也同样笑了,这样才对嘛,应寒衣哪是什么毫无警惕心之人。
他的笑容让应寒衣眼眸微眯,愈发摸不清这个夺舍了魔头身体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也不再废话,手中十四霜干脆利落地向贺卿宣斩来。
贺卿宣就好似预料到了应寒衣的动作般,竟是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道攻击,接连几次,贺卿宣都看似艰难,但毫发无伤的躲避开了他的攻击。
这该是连应寒衣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毕竟这施展的功法中,可是还有应寒衣自创的功法,其中不乏以诡谲著称的,可这些攻击贺卿宣就如同预料到了下一步一般,全都躲了过去。
传授贺卿宣自己入魔前的招式该是应寒衣最该后悔的事,渡劫期的应寒衣修为大成,招式已到返璞归真的地步,而化神初期的应寒衣显然还没到这般厉害的水准。
应寒衣自己也很快发现了这有意思的一幕。对方压根不是反应得如此之快,而是明确知道他剑的下一个走向,被人看破功法,而从做出的应对之策,会发生这种情况的往往是同门又或者是其他门派的天才人物仔细研究过另一人的功法才能做到的,但不巧其中有一功法是他近来若有所感所创,绝无除他外的第二个人知道。
应寒衣手中剑招愈发凌厉起来,却不是再完全地为杀贺卿宣而动,而是试探对方对他的招式有多了解。
越是试探,应寒衣越是兴味。
实在是贺卿宣知道的太多了,不论是上到他自创,还是宣仪宫一些流传下来,外人少有得知的,对方竟是都能精准躲避开。
最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对方竟是没主动出击过,多是闪避。
应寒衣在对战上有着极高的天赋,他不仅在试探贺卿宣对他功法到底有多了解,还在这过程中设下了一个陷阱。
面对一个避无可避,必死无疑的境地时,贺卿宣哪怕知道自己现在脆得跟骨头架子一样,一碰就散,还是选择了出手。
化神期境界的力量在他指尖凝聚,利用巧劲将长剑拦了下来。
骤然动用力量果然不是贺卿宣这具脆皮身体能够承受的,胸口泛起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他不顾眼前泛着寒光的长剑,捂嘴弯腰咳嗽起来。
撕心裂肺的咳嗽几乎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厥过去,应寒衣目光古怪地瞧着眼前之人,阴恻恻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我前不久才自创的招式不该有人知晓。”
贺卿宣又是咳嗽了好一会,才找回说话的力气,声音喑哑到好像许多年没有说过话,声带受损一般,“来自……未来的人。”
这话实在过于天方夜谭,任谁听到都会觉得贺卿宣在说笑,应寒衣若有所思,“未来?那也不该知晓我的自创功法。”
艰难挤出声音已是不易,贺卿宣再次陷入咳嗽之中。
应寒衣已自顾自地得出答案,“要么你拥有读心之法,要么……”
说出最后的话时,应寒衣目光有些古怪,却还是补完了未尽之言,“是我未来的徒儿。”
第70章
贺卿宣轻笑。
应寒衣瞧见贺卿宣的笑,面上也毫无异色,只用着一种冷淡目光看着他,“莫非都不是。”
贺卿宣颔首,的确都不是。
应寒衣的目光再次变得危险起来,“那便有些好玩了,我可不觉得我会将功法传给除我徒儿之外的人。”
“是……故人。”贺卿宣艰难道。
他倒是很想与应寒衣解释解释两人的关系,比如应寒衣传他功法一是那时的他已经不再用剑,二是的确挺想收他为徒,或许还有点别的深意,但以往这些张口就能说出的话,对于他现在的身体来说却是一件难事。
正所谓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他这虽然不能说,但能写啊!
所以在艰难说出那三个字,应寒衣的目光越发危险之后,他从空间中取出一个刻符箓用的白板,在那玉质小板上快速刻上信息,交给应寒衣。
应寒衣狐疑接过白板,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小字。
【在下宣仪宫第一百五十七代弟子贺卿宣,本是全灵之体,死后灵魂飘荡,借妖皇的时间之力想要复生,不知怎地回到了数千年前。】
“借妖皇之手?宣仪宫未来的弟子竟是已经与妖族同流合污了?”
贺卿宣知道应寒衣对他的话顶多只信了三分,如今这情况,他又不是什么喜欢搞神秘的人,当即用另一块白板与人好好解释了一下死亡之后为何找妖皇的缘由。
这次应寒衣的模样,瞧着像是信得更多了,“既如此,你如今这般又当如何是好,你这身体怕是迟早都要溃烂。”
贺卿宣沉吟,思考了一下,才再次用白板刻下自己想要说的话。
【这倒不劳烦费心,我会自己去寻找方法,在这期间我断不会做残害玄天九州界的事,你大可以放心。】
应寒衣嘴角还是噙着一点笑,也不说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贺卿宣试探地向外走去,在应寒衣没有阻拦的情况下,他快速跑路。
能看见以前的应寒衣的确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但他并不想过多的与此时的应寒衣相处,如若真的回到了过去,他是否会因为改变了一些时间节点而影响未来。
贺卿宣在一开始瞧见应寒衣时有想过去改变应寒衣被封印的节点,但这一改变到底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如若肆意改变节点,未来还真的会有宣仪宫弟子贺卿宣吗?
贺卿宣不太敢赌这个不确定性,索性后续更多是将自己当做一个看客,甚至有点后悔与这个时空的应寒衣初见时暴露了未来的身份。
此后数百年里贺卿宣一直都在潜心修炼,研究时间之法,经过多年努力,他时间之法大成,只不过还不太确定能将自己投回正确的时间点。
贺卿宣打算回到当初自己来到的地方,以此来增高可能性。
时隔多年,贺卿宣还能活着,还活得好好的,其实都是因为他动用了时间之法,每当身体腐烂衰败,即将承受不住灵魂崩溃时,他就强行将身体的时间往前调,可就算再如何调,也无法将这身体变得鲜活起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再次衰败,不若如此,贺卿宣都可以直接借用这具身体继续活下去了。
他撑着伞,将阳光隔档在外,整个人苍白阴沉到不像样子。
不过是刚刚靠近那处他就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他微微蹙眉,脚步微顿,有些不想多管闲事,却还是向着血腥味传来的方找去。
在瞧见之前,贺卿宣想过许多可能,其中有修士被人暗算坑杀的可能性最高,他独独没想到倒在血泊中的会是应寒衣。
感受到玄天九州界的气息变化,贺卿宣就已然知晓是何情况了。
是以仙骨修复玄天九州界那一次。
不过几百年,应寒衣竟是就已经经历了转修魔道,渡劫飞升这一步,又为整个玄天九州界放弃。
贺卿宣知道应寒衣口中云淡风轻的事必不会那般轻易,只是没想到竟会狼狈成这般。
强行将仙骨挖出,应寒衣的气息十分虚弱,已经有不少妖兽被这含蕴强大力量的血肉所吸引,从暗中窥视着那倒在血泊中的人。
以前既然没事,那就说明应寒衣绝对是有应对的法子,他只需要回到自己醒来的地方,动用时间之法回到过去便好,不用过多干预,但贺卿宣实在做不到将这样的应寒衣抛下。
贺卿宣轻轻叹了口气,来到了应寒衣的身边。
他气息内敛,浑身还透着腐败气息,那些妖兽前面还有些忌惮他的存在,但应寒衣的血肉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他又这般满身都是即将腐烂的气息,那些妖兽竟是试探地开始向前。
自寻死路。
贺卿宣周身涌来无数魔气将那些妖兽尽数绞杀,在这期间,他甚至还感受到了一道视线,那倒视线极为隐蔽,前面隐藏在妖兽中还感受不出来,如今这些妖兽尽数被魔气吞噬,他瞬间就捕捉到了那股气息的存在。
是……冥帝?
贺卿宣看向那个方向,可在神魂探知过去的时候,那股气息竟是消失了。
他没追过去,而是蹲下身想要查看应寒衣的情况,还不等他的手碰上应寒衣,就被另一只有力的手给死死捏住了。
这位置好巧不巧,刚好将他命门狠狠扣住。
他垂眸对上应寒衣森冷的目光。
以防自己被误会成不怀好意的人,他手指动作,想要在虚空中凝聚出一段话,可命门被人扣得更紧了。
好凶残。
贺卿宣只能冒着等下咳得撕心裂肺的风险,强行开口,“刚好……路过,无意冒犯。”
说完他就闷声咳了一下,脸色苍白
应寒衣唇角很缓慢地扯出一个弧度,“哦,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