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现在时】掌控
高烧让洛迷津神思混乱, 模糊的视野里似乎能看见容色冷清的女人,正垂着眼睫认真凝视着自己。
大概又是高热带来的梦境吧,在昏睡过去之前她就清楚自己发烧了, 所以梦见容清杳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并没有伸手触碰容清杳,因为她深知梦境中的规则, 远观才可能长久, 得寸进尺只会令天赐的美梦骤然消散。
强撑着不让沉重的眼皮合上, 她今晚是如此地心满意足。
本想狼狈逃离的女人,在对上洛迷津茫然的眼神后, 忽然就镇定下来。
原本搭在额头的湿毛巾,因为洛迷津坐起又躺下的动作而滑落。
容清杳拾起落在床边的湿毛巾,重新搁在洛迷津额头上,甚至还随心地洛迷津的眼睛一并盖住。
视线受阻,洛迷津下意识想要掀开湿毛巾,却与容清杳的指.尖不期而遇。
昏昧的灯光摇曳, 女人莹白的手腕被洛迷津滚.烫的长指紧握,薄薄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脆弱可见。
或许是太过需要洛迷津的碰触, 只是被对方的手指包裹, 就令容清杳软了身子,她眼尾上挑,泪痣轻颤,娇软的轻吟让她看上去更像是病了的那个人。
容清杳的视线停在洛迷津细长漂亮的指节上,肌肤的纹理细腻光滑, 仿佛她心中泛起的涟漪。
“洛迷津,你在叫谁别走?”她俯下身体, 在洛迷津耳边喃喃说道。
洛迷津沉入高热糜烂的黑暗中,手指和唇间尝到清浅惑人的香与雪白滑腻的触感, 存在于那些日夜缠绵不分彼此的回忆里。
“别走,别走,”洛迷津再次陷入高烧的昏睡中,似乎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关系,她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动,时不时碰到趴在床边的容清杳。
女人的呼吸自顾自地凌乱,软媚地叫人心里一颤,情.潮泛滥的身体透出花的清香和雪的清冽,在昏暗暧.昧的阁楼里幽幽飘荡。
“洛迷津,你知道我是谁吗?”
耳边的声音唤醒洛迷津几分神智,她微微启唇,“你……你是谁?”
容清杳从包里拿出带来的电子体温计,拨开洛迷津时不时乱动的手,给她量了量额头温度。
好几次体温计都差点儿被打出去,女人一恼怒,只好用自己压制住这位发烧病人。
“别动,再动喂你吃苦瓜。”
似乎听到了“苦瓜”两个字,洛迷津即刻安静不少,她虽然不爱吃糖,但也特别怕哭。
以前和容清杳同居的时候,生病了不吃药,她就会被威胁喝苦瓜汁,百试百灵,所以记忆是如此深刻。
量完体温,容清杳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洛迷津锢住了。
女人的呼吸悄然紊乱,丰润的半弧缓慢起伏。
她悄无声息地靠在洛迷津怀里没有动作,黑色毛衣完全包裹下的身体,却透着窒息般的诱惑。
“不喝苦瓜汁,你也别走了,”洛迷津又低低呢喃几句。
女人妩媚如春水的眼睛里,含着似有若无的威胁,“洛迷津,你在叫谁别走?”
“兰明雨吗?”
容清杳点在洛迷津发热缺水的唇上,反复碾磨。
“叫我的名字,你只准叫我的名字,”这句卷在嫣红唇间的低语,比世上任何动听的情话都都藏着更烈更深的蛊惑。
不光蛊惑他人,连带着自己先泥足深陷。
绝望与私欲像火焰一样灼烧容清杳的理智,她紧紧与洛迷津十指相扣。
昏暗的房间只存在她们两人的体温,这样才让女人有了一丝失而复得的喜悦。
但眼前这个人还会属于自己吗?
如果上天不安排她重新拥有洛迷津,又为什么要让洛迷津在她眼前出现?
就为了一场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好戏吗?
出生在小山村、受尽欺负、母亲自杀的命运,只让她感叹自己的开局筹码太少,她不曾那样深切至骨地怨恨过宿命。
可与洛迷津有关的剧本,令她无法不恨。
看着躺在床上睡容苍白的女生,容清杳动了将洛迷津藏起来的心思。
藏起来吧,带她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们的地方,这本来就是她们曾经的约定,不是吗?
容清杳痛苦地放开洛迷津的手,因为握得太过用力,分开时几乎产生皮肤撕裂的错觉。
成为另一个禁锢洛迷津自由的人吗?
折断蝴蝶的蝶翼,就因为离不开蝴蝶的美丽?
她可以吗?
短促的敲门声像一剂冰凉的清水,让容清杳从情动的糜.艳热潮中有了几分清醒。
她看了看时间,八点过十五分,手机又收到一条短信,来自于克莱尔,她的私人医生。
将微微凌乱的衣襟整理妥当,容清杳给洛迷津盖好被子,准备下楼去给医生开门。
因为这里的公寓太多,排布又杂乱的关系,私人医生克莱尔开车过来寻找到确切的地址费了很多时间。
等她打电话给容清杳时,已经超过了十五分钟,而她的平均出诊时间是十分钟。
公寓的门很快打开,克莱尔看见了自己年轻有为、美貌惊人的雇主,“Qing,晚上好,病人怎么样了?”
她发现女人的面容比往常苍白许多,眼尾却红得似火,有种经过激烈交战后的支离破碎。
“已经进行了物理降温的方法,她睡得很沉,”容清杳回忆起刚才自己得不到答案却近乎于疯狂的诘问,“沉得都认不出来我到底是谁。”
克莱尔倒是没有察觉到容清杳话中的晦涩情绪,继续尽职尽责地提问:
“你给她量体温了吗?”
“嗯,38.7,暂时还没有出现持续上升的趋势。”容清杳一边带路,一边冷静地回答,唯独原本冷冽清透的声线变得喑哑沉郁。
“Qing,你没事吧?”克莱尔落后容清杳一个身位,感觉女人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多嘴问了一句。
她可是见过容清杳以前不要命地工作,连续三天只睡十个小时的“盛况”的,现在的担心不无道理。
“我没事,”意识到没能及时收敛好情绪,容清杳深吸一口气,淡淡解释,“刚才想到一些事情,心情变差了。”
克莱尔顿时震惊了,本来接到容清杳让她来帮别人看病的电话,就足够意外,现在还能破天荒听到容清杳的解释。
要知道,这个女人虽然在社交场上一向游刃有余、左右逢源,在人际关系上如鱼得水,但私底下几乎不与多余的人有任何交往,甚至连话都不爱说。
克莱尔跟着走进狭小的阁楼,只敢默默分析容清杳如此反常的原因。
“克莱尔,可以检查了。”容清杳指着乖巧躺在床上的病人。
用听诊器细心检查过洛迷津的情况后,克莱尔清清嗓子,对容清杳说道:
“送到我任职的那家医院去做进一步的检查,过敏症状不是特别严重,但一直发烧可不行,加上疲惫过度,再不救治有可能会引发肺炎。”
容清杳心头微窒,握紧了手心里的黑色棋子,“送去最好的公立医院。”
贸然送洛迷津去自己控股的私人医院,或许会让她反感。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一开始就做得这么绝。
就算她很想。
作为合格的雇员,克莱尔从不质疑和询问雇主的决定,只依言执行,“好的,可你一个人能扶着她出门吗?”
“嗯,扶得动,她很乖的,”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容清杳蔷薇色的唇角勾了勾,“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这次的夜间出诊费会按时打到你卡上。”
“要不我也帮帮忙吧,反正我也是女生,”克莱尔看洛迷津的个子挺高,担心容清杳一个人会很吃力。
“真的没关系,”容清杳温柔和善地拒绝,清澈如水的眼底是偏执决绝的占有欲。
身为容清杳的医生,克莱尔十分了解自己的病人,常年高精度运转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机器,完美、冰冷、无懈可击。
可她一直认为这个人内心深处心结厚重,否则也不会在受伤后依旧长期失眠,只能依靠药物入睡。
“你不要逞强,凡事量力而行,对你的失眠症也有好处。”
“嗯,我会的,我甚至觉得最近的失眠有所缓解。”
克莱尔担忧地看着容清杳单薄的身板,心里有所怀疑,但还是递了个冰袋和葡萄糖液过去,“你先给她喂一点葡萄糖,我打电话安排医院的病房,要哪种病房,最好最奢华的那种?”
“嗯,最好的那种。”容清杳接过冰袋和葡萄糖,几乎没有经过思考便点头。
“好的,我马上打电话,五分钟就能安排好。”
细心将冰袋给洛迷津敷好,容清杳心思微动,再次叫住克莱尔,“不,只要干净整洁的单人病房就好,安排在人少的楼层。”
“啊?”拨号的手顿住,克莱尔对于容清杳变卦的速度还处在接收状态,“确定不要最好的了?我同学正好今晚值班,缴费后立刻就能安排的。”
“不用最好的那种,环境好一点的单人病房,不会被太多人打扰的那种就可以。”
对于容清杳笃定的态度,克莱尔不便多问,直接推开门走出去打电话安排病房。
亮着一盏小夜灯的阁楼里,容清杳既生疏又熟悉地将洛迷津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好喝一点葡萄糖水。
“乖,张嘴,生病不乖的话,会有妖怪把你抓走的。”
这种骗小孩的话对洛迷津一向管用,即便她烧得身体酸痛,也还是乖乖张开嘴,任由容清杳喂水给她。
克莱尔带来的葡萄糖水,比当年她在出租房里,给洛迷津喂的自制廉价糖盐水要好喝一点。
她记得算作私奔的那六个月里,洛迷津像离开温室鸟笼的名贵雀鸟一样,常常生病发烧,却还拖着病体给她送饭,出去当教人下棋的兼职老师。
回家后,一量体温,一定会烧到三十八度以上,为了省钱洛迷津犟到怎么都不愿意去医院,只是想在吃完药后喝温热的糖盐水。
每次喝完糖盐水之后,洛迷津就会安静地躺下,她就坐在床头剥一只金灿灿的橘子,而且要把橘子瓣上的膜衣也耐心地撕掉,喂到这个倔小孩嘴里。
那段相依为命的生活充斥着贫穷、困苦、被人厌弃、不被理解的痛苦,但她从不后悔。
如果能重来,她愿意用现在的名望地位换自己回到那个时候,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找出厚衣服给洛迷津穿上,容清杳轻车熟路地哄着洛迷津醒来。
“乖,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病挂点滴,病才会好得快。”
洛迷津病得睁不开眼,潜意识奇怪于自己竟然听见了容清杳的声音,“不去医院,可以省一点钱,明天我就会好了。”
“不用省钱,洛迷津,我已经赚到很多钱,我们不用再省钱了。”容清杳心知和一个病人讲道理有多没道理,可她还是重复了几遍“我们不用再省钱了”。
“可我还是害怕去医院。”
“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好难受,你别走了。”
“嗯,我不走,我带你去看医生,病好了就不会难受了。”
她扶着洛迷津从小小的阁楼下去,关上门,来到刚才已经停好的车前。
将洛迷津塞进副驾驶,容清杳给她整理好衣物和冰袋,系好安全带后,坐回驾驶座,开车前往那家公立医院。
一路上,洛迷津昏昏沉沉地没有睁眼,却异常乖巧地配合容清杳的动作。
到了医院,虽然已经是晚上了,但前来看病的人数不减反增,容清杳带着洛迷津小心翼翼避开人群,径直去了已经安排妥当的单人病房。
医生重新检查下诊断后,容清杳看着洛迷津打好点滴,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
她看着躺在病床上安稳睡着的洛迷津,终于松了口气。
戴好口罩和棒球帽,本来想去到医院旁的便利店,买一些必需品,但便利店已经关门了。
她只好在外卖软件上,挑选了插电的热水袋、保温瓶、橙花香薰、矿泉水等等。
到医院来送货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身形单薄,身后还跟着一个黑黑瘦瘦,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怯生生拉着妈妈的衣角跟在后面。
容清杳默默接过塑料袋,一言不发,只是付款的时候多付了三倍的钱,不等送货的两人反应过来,她就重新走进了病房。
干净整洁的病床上,洛迷津一只手伸到了被子外面,眉心也因为高烧而紧紧皱着。
给热水袋充上电加热,容清杳回到床边坐下,不受控地握紧洛迷津没打点滴的那只手。
这一夜就在静谧和担忧中缓慢度过,期间有护士来给洛迷津换过吊瓶,容清杳也重新加热过几次热水袋,好给洛迷津捂手。
直至天明,她心里的焦躁与失落越发膨胀,再过不久洛迷津就会醒来,她再不愿意离开,也不得不走。
她如同午夜十二点必须离开王子的灰姑娘,否则后果就是打回原形。
谁让她占据了一晚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呢。
趁着护士进来查房,容清杳起身轻轻叫住了对方。
“你好,请问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需要打个电话。”
熬了一夜,女人双眼通红,溶在光里的面容素净清冷,比以往更加苍白羸弱。
护士一边记录病人的情况,一边看了看容清杳,眼睛立刻发亮,脸红地问道:
“你……你是,你是容清……”
女人垂下鸦羽似的眼睫,长指抵在自己唇边,作出“嘘”的手势,“小声一点,我只是陪朋友来医院。”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就打电话给这位姓言的小姐,”小护士记下电话号码,肉眼可见地十分激动,“请问,我可以要你的签名吗?”
“可以,”容清杳瞟了一眼还在病床上打点滴的洛迷津,将心底的情绪掩藏得很好。
电话接通后,小护士把手机递给了容清杳。
“锦徊,帮我带上备用手机来,还有你开车来医院接我。”容清杳言简意赅。
白锦徊听出容清杳话里的急迫性,没有多问,只说了句好的,就挂断电话,准备出门赶来医院。
将通话记录删除,容清杳把手机还给小护士,轻声道谢。
见容清杳准备离开医院,小护士更是热情地说道:
“你的朋友有我照顾请放心,等她醒了之后,我会告诉她你来看过她的。”
容清杳修.长清冷的背影停住许久,才慢慢转过身来,平静淡然地嘱咐道:
“不用直接告诉她我来过,若是她问起,只回答是朋友就可以了。”
容清杳有种未雨绸缪的想法,万一洛迷津知道是自己送她来医院,为了不见自己,直接走了怎么办?
小护士一下迷茫了,明明容清杳对病人的关心溢于言表,怎么现在又如此冷淡呢?
但是偶像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她根本来不及深思这背后的缘由,就被容清杳真人素颜近距离的美貌迷得七荤八素。
“哦好,我懂,做好事不留名。”小护士紧接着说,“但是我马上要休假了,可能来不及等你朋友醒来。”
“你看可以这样吗?你帮我多照顾她两天,我给你五倍的加班工资。”
“那可不可以再要一张有你签名的实体电影光盘。”
“可以,我晚点让助理带给你。”
“好哦,其实你朋友我好像见过,是不是经常去tingkle tea酒吧打鼓?她的银色头发太让人难以忘记了。”
闻言,容清杳勾唇笑了笑,礼貌说了声谢谢便离开了医院,留下眼冒红心的护士小姐在原地欣赏签名。
从医院下楼等了十五分钟后,白锦徊就带着满电的手机赶了过来。
“你大清早怎么在医院?你看病,还是谁?”
容清杳淡淡道:“洛迷津。”
白锦徊一捂脸,“冤孽,你这辈子就逃不开她了是吗?”
“开车去最近的家里,”容清杳直接坐进副驾驶,打开手机采购一家高端超市的新鲜食材。
“行吧行吧,我马上开,你怎么不叫言思来?”
“她出差了。”
“所以就找我当这个苦力是吧,没想到你和人家进展那么快,已经到了照顾病患的阶段,要和好了吧?“
容清杳还在低头看手机,回答得很简略,“没有。”
“你也太差了吧,得好好把握这次的机会,”白锦徊一脚刹车,将车辆停进了地下车库里。
她们两人乘电梯到了豪华公寓的三楼。
这套房产是岑家人拥有的,容清杳在第一年就用了点手段,要了过来。
视野位置极好,当时重新装修的时候,特意做了一个阳台屋顶方便于看星星。
只是因为她工作太忙,大部分时间都在国内拍戏,每个月只过来一两次,为了交通方便也不住在这里。
好在厨房的配套设施一应俱全,连烤箱和空气炸锅都有。
一一清洗送来的食材,即便已经很久没有下厨做过菜,容清杳还是十分熟练地使用刀具,将鳕鱼切成适合下咽的大小,再上锅清蒸。
白锦徊坐在一旁目瞪口呆,像没认识过容清杳一样。
“去找一张我的电影的实体光盘来。”容清杳边洗菜边开口说道。
“哪部电影啊?”
容清杳这才反应过来小护士没说要具体哪部电影的光盘,沉吟片刻,她叹息一声:
“拿我出道的那部吧。”
“好的,我现在就去。”
容清杳记得洛迷津很挑食,生病的时候食欲很差,一点油腻都不吃。
淘洗好的梗米和薏仁在砂锅里慢熬,适当的时间加入几片陈皮,将粥熬至粘稠。
好几种绿色蔬菜过一遍水,再淋上少许食用油保色,只加一点酱油和鱼露,清淡可口。
等白锦徊又睡了一觉,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豪华公寓的红木饭桌上,用青花瓷的玻璃保温盒装着好几道菜。
清蒸鳕鱼、薏仁梗米粥、山药炒虾仁、银色雪梨羹。
她盯着桌上的饭菜,扑鼻的香气让饥饿的胃部抽动了两下,“清杳,你是田螺姑娘吗?两个小时你能做出这么多菜,以后聚会都让你做饭好了。”
作为多年的朋友,白锦徊根本不知道女人还会做饭,而且做得还很不错,色香味俱全,再去进修几年厨艺,肯定能当大厨了。
“这些菜你帮我送去中心医院住院部702号病房,越快越好。”
“为什么让我送?你该自己去啊。”
“我一会儿公司有个会议。医院有位护士人很好很好,答应我会多照看她,你把饭菜交给护士就行,”容清杳还在打包饭菜,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最好能确认洛迷津把饭菜都吃掉。”
“如果护士问是谁送的饭菜,我如实告知,对吧?”
沉默片刻,容清杳扶住桌案以抵抗疲倦带来的眩晕,“嗯,可以如实告知,但你要守在病房外,确保我过来之前,洛迷津不会跑掉。”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你那个初恋就算知道你给她送饭,也不至于跑掉。”
容清杳垂了垂眼,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样最好。”
“要是她真跑掉了,我觉得你也不用追了,没意思。”
容清杳抬眸冷冷地瞪了白锦徊一眼。
对于容清杳和洛迷津过去的故事,白锦徊真的很好奇,抓耳挠腮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们闹成这个样子的。
忽然,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容清杳的情形。
那时候,她还是个进入大学,毛手毛脚吊儿郎当,到宿舍前就听说室友是岑家的私生女,一直流落在外,为了权势地位低头哈腰地滚回了岑家。
见面前,她就觉得这种人肯定不好相处,
午休间隙,她就偷偷和以前的同学吐槽,说虽然新室友长得绝色,学习也好。
但整个人冷得像冰,连笑都不会笑,做实验写报告更是一丝不苟容不得出错,古板又无趣,连聚会都不参加。
尤其对于学习和工作环境的安静程度有近乎苛刻的要求。
实验室开门的声音不可以太大,墙角甚至会颠着毛巾消音,那毛巾还必须整洁干净。
后来去拍电影的时候,除了必要的交流外,其余时间一概独处,那些莺莺燕燕都得她来应付。
当时她觉得,自己跟这种室友处不到一年就会吵到换宿舍。
可意外的是,容清杳这种看似不好相处的人,却处处包容她的错误,耐心地教她职场的人情世故,给予她的福利和待遇还很高,生活上偶尔也会提供帮助。
很奇怪吧,这人明明可以选择更好更省事更有能力的朋友,仍然固执地让她待在身边。
直有一天,发现第一次用来垫墙角的毛巾,虽然干净破旧,却还在被使用时,她突然明白容清杳是个极度念旧的人。
念旧是优点也是缺点,她直觉容清杳会被困死在“旧”里。
“如果我到医院了,你初恋的那个相好也在的话怎么办?”
容清杳微微眯眼,“立刻打电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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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多,洛迷津从高烧中醒来,整个人都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思维迟滞,浑身乏力。
入目是雪白的天花板和白织灯,并不是小阁楼里那盏老旧的吊灯。
陌生环境迫使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然而一扭头眼前就眩晕得让人想要呕吐。
“小鼓手,你醒了?”休假的那位护士正在看电视,听见动静后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昨晚的事情空白而模糊,洛迷津只记得和Scott先生约好视频,然后就是大段的缺失记忆。
“我怎么了,这里是医院吗?”
她坐起身来,看见床边放着一束苏格兰绿玫瑰,淡雅清新的绿色,如一泓清澈池水,冲破病房灰暗单调的乏味。
“你吃错东西过敏休克了,然后伤口感染导致发烧,还是你的朋友发现之后,把你送过来的。”
“我的朋友?”
洛迷津端坐在病床上,透过浅蓝色的百叶窗向外看,夕阳的余晖被长方形的百叶窗滤过之后如光栅那样将她包围。
这个穿着白蓝格子病号服的女生,竟然看上去有几分圣洁。
“对啊,你朋友很多呢,她们都很关心你,才出去重新加热了饭菜,马上就回来了。”
“我的朋友……很多?”
这位护士看着洛迷津的病弱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怜惜,“对了,你的朋友们还给你送了好多饭菜过来,赶快趁热吃一点。其中一位昨天冒着风雪过来找你,淋了一身的雪,又着急又狼狈。”
“我的朋友,请问你知道我的朋友姓什么吗?”
小护士想到容清杳今早的嘱咐,便委婉地说:“其中一位姓兰,还有一位一会儿也会过来的。”
兰明雨……对自己的帮助太多,洛迷津心里的愧疚持续加重,不知该如何回报。
小护士指了指床柜旁边放着的热牛奶,“这个就是兰小姐带给你的,她说你起床都会喝一杯。”
洛迷津点点头,找手机想要打电话给兰明雨,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她想也没想就说道:
“明雨,其实我没事,你应该去咖啡厅。”
“兰明雨还在车库里停车。”
洛迷津抬头,看见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门口,神情专注地看着自己。
见洛迷津面上的神色从惊讶转至冷漠,容清杳心底代表酸涩怨恨的火焰,瞬间燃了起来。
“怎么,你很不想见到我?”
“没有,但是我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可以去忙你的工作,”洛迷津垂着眼,在闻到女人身上清冽的香味后,那种难受的感觉开始蔓延。
为什么在她不想面对容清杳的时候,这个人反倒一直出现?
“Scott提供的食物导致你过敏休克,我理所当然来照顾你。”
洛迷津勾着唇角想要冷笑,麻木的感觉让她提不起一丝力气。
“多谢你的好意,但不用你照顾我,我有明雨就够了。”
容清杳漆黑的眼睛像被冷雨浸透,凌厉摄人,“兰小姐并不是医生。”
本来容清杳想温和地与洛迷津商量,但妒火几乎烧掉了她的理智。
“为了表达歉意,我决定让你转院到医疗条件更好的私人医院去。”
从车库上来的兰明雨还没走过来,就听见了容清杳这类似强迫的话。
“容小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冲过去质问道。
想到洛迷津病时和清醒时,对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容清杳任由那种冷然的掌控欲袭上心口。
“你是想强迫洛洛留在你身边吗?”
容清杳似笑非笑,冷静优雅的神态仿佛默认。
第32章 【现在时】骗不了自己的心
洛迷津再次感到无所适从, 疲惫的身体也几乎无法维持大脑运转,精致的眉眼盈满病中的疲惫和灰败。
昨夜她病得厉害,高烧的梦境里, 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间小小的破出租屋里,和容清杳对坐在小桌两侧, 分享一碗加了西瓜的冰豆花。
一米远的厨房里, 蒸包子的水汽蒸腾, 夏日的小雨击打在有碎痕的玻璃窗上,楼下人声鼎沸。
很多次半梦半醒的时候, 她都以为自己还和容清杳相拥睡在1.2米宽的小床上,肌肤相贴,密不可分,矮柜抽屉里摊开她们这个月的收支记录。
是段艰难拮据的日子,却构成她黑暗人生里的点点萤火,唯一明灭闪烁的快乐。
甚至在醒来后, 她还能感觉到指.尖残留的温软之意。
是梦吧,只是梦吧, 是高烧病人以支离病体为代价被恩赐的美梦。
前来检查的医生和护士适时进入, 打断了洛迷津她们三人的对峙场面。
几个人靠过来,冰冷的医用仪器开始运转。
洛迷津像是一个任人摆弄的机器人,一言不发,任由医生他们检查诊断。
“那个坚果饼干你只吃了一口,对吧?”主治医生谨慎地发问。
“嗯, 吃了一口我就发现了不对,但当时已经没力气打救护电话了, ”洛迷津乖巧地回答医生的问题。
“你发高烧的缘故是免疫力太差,手指伤口反复发炎, 过敏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以后要注意,虽然你只有轻微过敏症状,但如果送医不及时的话,仍然有致命危险。”
“还有你平时吃得太少,休息睡眠时间也不够,运动量过大,化验科那边的验血结果显示你血糖偏低,缺少B族维生素。”
医生让护士再给洛迷津吊一瓶营养液,并再次嘱咐她要按时吃饭,针对性补充营养。
量过一次体温,值班护士给她拔掉手上的吊针,“37.8,还是有点发低烧,你要好好休息,不要耗费精力胡思乱想。”
等医生离开后,值班护士与洛迷津确认好了下午打吊瓶的时间,又转身叮嘱看护者几句注意事项,便准备离开。
那位护士小姐顾不上这三人剑拔弩张的状态,贴心地打开医用餐桌,将保温盒一一摆到桌上,掀开盖子后清淡可口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她把筷子放到洛迷津手上,“我看过了,都是些好入口的清淡食物,粥也熬得很软糯粘稠。”
生病时本该迟钝的嗅觉,在此时此刻达到了最大调用状态,成了最为敏锐的感官。
极为清淡温和的气息蔓进鼻腔,不知为什么,洛迷津整个人的思绪,都被那个不应该想念的人占满。
这是容清杳给她煮的粥,虽然和兰明雨送来的混在了一起,但她不用尝都能辨认。
粥很香很好,但她一口都吃不下去,转而选择了兰明雨带来的青菜肉丝面。
见洛迷津吃了自己带的饭,兰明雨的笑容扩大,“容小姐,请问你有什么理由让洛洛去私人医院住院,是她本人意愿,还是你……一厢情愿?”
容清杳扫过洛迷津一眼,眸光晦暗,却还是淡淡笑着说:
“刚才医生说了,再次过敏如果不及时送医的话,会有致命危险。恰好,我有时间有助理,有控股的私人医院,可以全方位照看病人。兰小姐,你似乎没有那么多时间。”
“洛洛可以搬回来再跟我一起住,我们同吃同住同上班,我怎么会没有时间呢?”兰明雨的笑容不变,甚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在一旁默默看戏的小护士弱弱地发声,“你们这样吵,很影响病人休息哦。要不问问病人的意见吧。”
“对啊,洛洛,你想和已经毫无关系的前任一起去那个什么私人医院吗?”兰明雨特意加重了“前任“这两个字,十分挑衅地看着容清杳。
原本还在看戏的小护士瞬间站直身体,她到底听见了什么?
容清杳和这个病床上的女生竟然,竟然是什么前任的关系?
惊天大秘闻啊,顶流影后追着一位素人跑,还和第三方发生冲突,而且还都是女生……
知道这么多自己会不会被灭口啊,小护士十分兴奋地左看右看。
洛迷津垂着眼,感到深重的疲惫,很难发出任何有效的声音。
“我就在这里挺好的,容小姐不用费心了,”她抬起头,目光抽离地看向容清杳,“没必要去私人医院。”
“Scott送给你的饼干导致你过敏发烧,我当然有必要让你得到更好的医疗资源,”容清杳一字一顿,一身黑衣精英范十足,清冷高智,仿佛律师说服在座的陪审团。
是……为了帮未婚夫尽一份责任吗?
洛迷津想,这就是婚姻里的相互扶持吗?
她靠着枕头,推开吃了两口的面,“是我自己没有注意,误吃了饼干,和Scott先生无关,我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他也是好心。”
兰明雨在一旁帮腔说道:
“容小姐,虽然Scott先生也就是你的未婚夫,没过来看望洛洛,但是你们的心意,洛洛已经很清楚了,不如就这么算了。大家都好清静些,难道你不觉得你现在已经对洛洛造成困扰了吗?”
容清杳神情晦沉,半阖着眼睫也遮不住眸底的惊涛骇浪。
在这三人的你来我往中,唯有护士小姐不忘照顾病人,又打开一罐银耳蒸雪梨,递给洛迷津。
“你咽喉也有发炎的症状,吃一点这个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洛迷津推开了银耳蒸雪梨。
这些年里,她把自己包裹得像蜗牛,不曾对任何一个人敞开心扉。
没有人会给她蒸热水果吃,他们都默认饭后甜品是一块提拉米苏、芝士面包,或是巧克力慕斯。
除了容清杳会了解包容她的挑食,普天之下不会有第二个人。
银耳蒸雪梨很香很好吃,是七年中都没有闻到过的味道,曾以为这辈子都无缘再见到。
可这不是奖赏,更像是惩罚,惩罚她每吃一口,就会在往后日子里多一分不甘心的苦涩。
没什么比美好的回忆更令人痛苦。
“你们都出去,我累了,”洛迷津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容小姐,不要逼我好吗?”
容清杳被洛迷津厌倦的眼神刺痛,呼吸微窒,她忍下心口的酸涩,淡淡道:
“嗯,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周到。”
兰明雨笑着对容清杳说了句拜拜,看着女人高挑单薄的身影落寞地离开了病房。
“明雨,昨晚……”洛迷津止住了疑问,很显而易见了,昨天送她来医院的人是容清杳。
那些她以为半真半假的梦境,都是真的。
记得昨晚容清杳重复说“我们不用省钱了”。
是啊,她们不用再省钱了,却也分开了。
“我困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她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兰明雨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依言让洛迷津一个人好好休息。
**
“没想到容清杳真人这么好看,好飒好美,气场好强啊,怪不得出道这么多年都没绯闻,寻常人哪敢跟她对视。”
“她还会不会来医院啊,我上午没来,都没看见她,好可惜。”
“应该会吧,那不是她朋友嘛……”
刚刚午睡起来,洛迷津就听见门外护士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容清杳。
她鬼使神差地从枕头旁边拿出手机,
不曾想,在搜索框输入容清杳三个字后,跳出来的竟然是女人订婚的最新消息。
视频的调色很美,精心呵护的绿色草坪,形状各异的建筑喷泉,漫天的彩带气球飘扬,摆放在洁白圆桌上蓝色的绣球花。
毫无疑问,这是一处布置华丽昂贵的订婚场地。
进度条中段,洛迷津看见了视频里的主角,容清杳和Scott,看样子她们是来检查订婚场地的,恰好被媒体记者拍下如此唯美的画面。
视频里女人一袭黑色礼服裙,华美的裙摆在浩荡的风中起落。
远处是寂静澄澈的湖面,远山在黄昏下黛色的清影,门廊上明灭的灯光,麻雀在树梢上聒噪,红毯上洒满玫瑰花瓣。
画面里的清冷女人意兴阑珊地走走停停,好似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抛去容清杳眼睛里暗藏的勃勃野心,她本就是那种颠倒众生的女人。
洛迷津看着视频,只觉得这何等浪漫,大概就是幸福的模样了。
自己给不了她的幸福,现在有人能给了,为什么要这么不开心,这么嫉妒,这么难以忍受?
这么多年,洛迷津发现自己毫无长进,她只是从心事很重的小孩,变成心事很重的大人。
心里真难受,可是想要嚎啕大哭又没有可哭的立场。
就连前去抢婚都没有理由,不,其实洛迷津心里清楚,不是没有理由,她能想出千百个抢走容清杳的理由。
可她不知道容清杳会不会跟她走。
她想要凭借意志力熄灭眼睛里难熬的波澜,直到病房的人被人推开,是她的主治医生。
“这真是郎才女貌啊,”上了年纪的主治医生也看到了视频,发出由衷的感叹,“我昨晚见到容小姐的时候,以为她才20岁出头是还在上学的学生呢,没想到竟然已经要订婚了,还是个大明星。”
洛迷津没有说话。
“你们是朋友的话,她的订婚礼你也会出席的吧?”主治医生乐呵呵地看完视频,边给洛迷津检查边闲聊。
提不起丝毫的力气,洛迷津陷在纯白的被面里,鼻尖里尽是消毒水的刺激味道,让她胃部灼烧得难受。
“会去的,我会去的,”她像是说给自己听,要求自己必须做到这一点。
毕竟她希望容清杳幸福,拥有完美的订婚礼也是她能见证这份幸福的方式。
“你的手一会儿需要重新割开创面消毒,还要缝针,会很疼,我会给你打麻药的。”
“好的,谢谢,”洛迷津看着主治医生给自己治疗,眼里空洞洞的一片。
“这两人看上去真是很般配,”缝完针后,主治医生见洛迷津还在看订婚视频,便再次发出感叹,笑得合不拢嘴,“要是我女儿也能找到这么个如意郎君就好了。”
“嗯,”洛迷津也跟着神经质似的笑,像是在祝福视频的那对璧人。
可她的眼睛是晦暗的,没有一点点的欢愉,偏浅色的眼瞳是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溺死的人无声无息沉底,永不见天日。
“洛小姐,可以帮我跟容小姐要一份签名吗?”主治医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才想起来女儿是她的影迷。”
对方的要求并不过分,尤其是在以为她和容清杳只是朋友的情况下。
“好的,我去帮你问一问。”
“谢谢谢谢,你好好休息吧。”
主治医生离开后,病房里再次恢复寂静,阳光透过象牙色的窗帘照进来。
容清杳离开前给她换了一束新的绿色玫瑰,沾染露水的花瓣娇嫩欲滴,带着雨后植物枝叶的芬芳。
洛迷津攥着手机,目光聚焦在天花板上的光影,直到手机铃声响起。
是兰明雨的电话。
“你还发烧吗?”兰明雨似乎正在咖啡厅后厨,稍微提高了音量,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我在医院,又打了点滴,没什么事,你安心照看咖啡厅吧,别担心我。”
“不行,你还在那家医院吧?我做完这壶咖啡就开车过来看你。你吃过饭了没有,我给你带点甜品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吃过饭,你别过来,我现在很好,”洛迷津想到容清杳为了未婚夫想给自己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情绪坠入了谷底,“我还在原来的医院,你放心。”
“不行,我忙完关了店就过来,万一容清杳来……”兰明雨没讲完后面的话,以她的直觉来说,总感觉容清杳对洛迷津的感情绝不是“曾经的女朋友”这么简单的。
再加上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还来招惹前任,这不妥妥的渣女。
如果容清杳这样的女人想要脚踏两船,简直不要太过轻而易举,谁都逃不过这种美人的致命魅力。
清纯疏冷,偏偏又知性温婉,还有种不知名的危险感。
“真的不用了,我不愿意去,她不会……逼我的。”洛迷津觉得兰明雨有点太小题大做,容清杳这个人虽然有那种独断专行的独.裁者气质,但还是很讲理的。
只要达到她自己的目的,就不会再不依不饶。
虽然她不清楚容清杳的目的,但想来和自己不会有太大的关系。
兰明雨又不好意思说那是属于“情敌”的直觉,有句话叫做最了解你的不是朋友,而是敌人。
“我给你带晚饭过来,不说了,我先去忙了。”
来不及再说什么,兰明雨就挂断了挂断电话,洛迷津无奈地放下手机,在通讯录里看见了那一串数字号码。
是容清杳的。
虽然没有刻意去记,但还剩42天容清杳就要和别人正式订婚了。
好像有一颗定时炸弹在她心里滴滴答答,叫嚣着所剩无几的倒计时。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低沉温柔,气音很轻,有种下雪天白噪音的安宁感觉。
洛迷津沉默不语,只静静听着容清杳那边的动静。
对方也十分默契地不再出声,沉默成为两人之间的唯一背景基调。
世界上川流不息的人仿佛流水,仅靠一部手机,她们无声地对峙,就像流水中亘古不移的礁石。
其实洛迷津有好多话想要问容清杳,前天晚上为什么要来找我?陪着我的这一夜里,你心里在想什么?又为什么要给我做饭?
已经要订婚了,为什么还要为我做这种事?
是多到无处安放的善意,偶然生发的恻隐之心,或者是容清杳对她还有一丝丝的想念。
还是说全都是为了未婚夫Scott?
她问不出口。
终于,洛迷津开口了,像是在黑暗中孤独跋涉已久的流浪猫,试探的动作微弱无力。
“容清杳。”
电话那头仍然迟迟没有回音,久到洛迷津以为通话中断,决定放下手机。
容清杳缓缓出声,音调婉转动听,“嗯,我在。”
女人是暂停了工作会议,中途跑来天台接听电话的。
洛迷津目光空荡地看着天花板,“你可以给我一张你的签名吗?”
“是你要吗?”容清杳试探着问,即便心里知道自己会得到否定的答案,但她还是问了。
“我的主治医生想要,她的女儿是你的粉丝。”
“好啊,我明天拿给你。”
“谢谢,你的签名应该价值很高吧,我……”
“只是看对于谁来说,有的人觉得价值不菲,有的人只会拒绝,觉得那是一张浪费墨水的废纸。”
洛迷津古怪地微笑,“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拒绝的。”
“有的,当然是有的,”容清杳像是故意调笑般声线喑哑,“你不就拒绝了我。”
洛迷津怔住了,“我说过了,你和Scott先生不用担心,我没有怪他。”
“洛迷津……你现在开心吗?”
突然的问题令洛迷津的都懵了一下,她唯有公式化的回答:“开心的。”
“那就好。”
容清杳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自己也撒着人尽皆知的谎,心照不宣地用“再见”结束这一通毫无意义的交流。
办公室里,言思透过透明的门窗,看见容清杳款款而来,面色冷清,在冗杂乏味的人群美而夺目。
可言思竟然无法欣赏这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因为太空洞了啊。
女人注视绝大多数人的时候,眼睛空得就像镜子,不曾有过任何深邃和灵动,只剩失魂的躯壳。
唯有遇到与洛迷津有关的事情时,那双空白凌厉的眼眸,仿佛被妙手点睛那样生动起来。
似乎只有与那个人交汇的片刻,她整个人生与灵魂才是活着的。
这就是所谓的暗恋吗?
莫非只要爱着一个出现在视野里,却始终无法抵达的人,就会是这般行尸走肉又枯木逢春的割裂模样?
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言思继续分析上司,容清杳回到主座上,高挺的鼻梁架着银丝眼镜,翻开文件的动作定缓而优雅。
“怀特先生,我们的条件非常优厚,其实您心里也很清楚,和我们合作是贵公司的最优选择。”
女人说话的用词与语速有着经过系统训练的专业感,谈判时不卑不亢,就连威胁也恰到好处。
对方明白现在容清杳与Scott联姻,背后有巨头船运公司的全力支持,雄厚的财力作为后盾,钱与门路都是不缺的。
这场持续三月的收购谈判,他们已经处于了劣势。
见怀特先生目光闪过一丝动摇,容清杳并未趁胜追击,而是将重新拟定的合同推到对方面前,便轻巧起身离开。
“怀特先生,您可以再好好考虑,我等着您的电话。”她云淡风轻地留下一段话。
见状,言思训练有素地送上温度刚好的拿铁咖啡,跟在容清杳身后准备离开会议室。
“等等,Qing,”怀特先生深呼吸后说道,“我们现在就签下合同。”
“好,”容清杳面露微笑,从西装衣袋里抽出暗金色钢笔,轻轻搁在桌上,“请,希望合作愉快。”
等这个高个子的白人签好合同后,言思收好文件,如沐春风般的说道:
“怀特先生,我听闻您喜欢吃寿司,今日可否赏光,容总已经让我订了一家私房菜馆的位子。”
“自然,自然,”怀特先生也露出笑容,跟随容清杳的安排行动,“Qing,有空的话,下次一起去赛马。“
“当然,我的助理会为我安排出合适的时间。”
容清杳淡淡笑着应对,还记得几年前的一个夏天,她刚刚被岑老爷子认回去,没有明面上的身份,便叫她为集团跑业务。
好巧不巧,她想要约见的几位客户就在赛马场上,自然不会有人愿意理会还籍籍无名的容清杳。
她在太阳底下站了很久,而那些人在凉爽的空调下谈笑风生,偶尔牵着马在草坪上走上一圈。
这些掌握财富的人,也根本不在意这一点,依旧兴致勃勃地谈论各种话题,知道她拒绝权色交易后,更是顺带在临走时赏给她几个白眼。
其实,会不会打网球、赛马、或者品酒赏画,都不重要的。
运动不存在高不高雅,几百块的酒和上千上万的酒,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味道的区别。
最重要的是站在权力的位置上,握住足够多的筹码,才有资格以身入局。
过了好几天,到医院送签名给洛迷津时,容清杳并没有出面,只让言思送了进去,她站在病房外远远地看着兰明雨从病房里出来。
“兰小姐,请留步。”
“什么事情?”面对容清杳,兰明雨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与优雅,丝毫不肯认输。
“这是一周后eve的演唱会门票,单独的两张vip座位,远离人群,可以提前入场。”
“容小姐,这是什么意思?”兰明雨迟疑地接过演唱会门票。
“她很喜欢这个乐队,而我刚好能买到门票。”
“为什么?”兰明雨审视着容清杳,发觉女人神情镇静,只要她想就不会泄漏出任何真实情绪。
容清杳似乎并不想伪装,微撩眼睫,“你不是很清楚吗?”
她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想要横刀夺爱的一天。
事到如今,兰明雨百分比可以确定容清杳对洛迷津图谋不轨,就是不明白这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长得清冷出尘,莫不是真要玩点什么“一夫一妻”制?
豪门里搞这些的人不在少数,况且容清杳美丽多金,太有搞这种事情的资本了。
不管洛迷津对容清杳是什么想法,也不管出于私心还是好意,她都不可能让洛迷津知道容清杳的心意。
“你不是要订婚了吗?”
容清杳并不想多谈还没完全解决的事情,“这并不冲突。”
“你不觉得道德败坏吗?”
容清杳叹息一声:“道德败坏?”
如果道德败坏就能抢回洛迷津,那她一定不择手段。
但她没有把握。
“记得陪她去看演唱会,她盼了很久的,”她只留下这句话,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
出院后,洛迷津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不工作的时候,她就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做别的事,漠然而死寂,如同削薄的纸片。
病床上的洛知问又动过一次心脏手术,但是并没有任何起色,医生的建议是保守治疗,做好长期的心理准备。
“你妹妹的情况不容乐观,卧床太久导致身体虚弱,心脏也出了点问题,使用新药治疗出现副作用的可能性很高,除非能找到合适的心源替换……”
医生的话沉沉压在洛迷津的心头,她独自坐在室外的花园里,脑海里跳出一个又一个想法。
她是一定要救妹妹的,治好妹妹的病。
“洛洛,你怎么不在屋里跑来外面吹冷风?”兰明雨开车停在洛迷津面前,诧异地问。
这里说是花园,但在漫长的冬季里,青草早已枯萎光秃,残雪覆盖着黑灰色的泥土,连带着一旁几株松树也显得形销骨立。
实在不是一个适合散步休憩的场所。
“嗯,屋里太闷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不是要去看演唱会嘛,我们走吧。”洛迷津回神过来,露出淡淡的笑容。
兰明雨是过来接洛迷津一起去看eve演唱会的,就算不情愿用情敌赠送的票,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容清杳很了解洛迷津,比她更懂得让这个人开心。
但那不过是因为她们认识的时间更久而已,她坚信这一点。
至少从洛迷津对容清杳的拒绝态度来看,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渺茫的机会。
一个已经订婚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跑来这争来争去的,有本事把订婚取消啊。
来看演唱会的人很多,演唱会四处布置得摇滚味道很浓,观众都超前疯狂热情,整个场地进行到最后已经是群魔乱舞的状态。
但她们的位置很好很清静,没有太受影响,前后只有同样安静观看演唱会的观众,甚至有几个人戴着夸张的墨镜和口罩,比她们还不想被打扰。
演唱会结束后,兰明雨突然听见洛迷津对自己说了声谢谢。
“做什么,你给我干活我给你发工资,”兰明雨明艳的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你不也帮我很多吗?上个月家里的电灯泡还是你帮我换的。”
闻言,洛迷津垂头笑了笑,碎发遮住唇角的小梨涡,“我都没起到什么作用,都是你忙前忙后的。”
“我们是一见如故的朋友,不是吗?”兰明雨笑了笑,“人长大以后,能说得上话的、有时间见面的人,只会越来越少,所以我很珍惜。”
洛迷津若有所思了半天,发现自己对这样的经历很难共情。
可能因为她从小就不爱与人交往,只觉得和人说话十分可怕。
那个唯一的例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例外。
或许她天生就是孤岛的命。
洛迷津想到妹妹洛知问,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再次对兰明雨说了声谢谢。
她起身往演唱会外走,看见和自己隔了一排座位的女人似乎有意低着头。
洛迷津正想看仔细些,却被兰明雨的话惊住了。
“下面我要说的话,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其实三年前在机场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心头一动的感觉。不然也不会主动跟你搭讪,还邀请你来我的咖啡厅。你不知道当时整条街的店都想把你抢过去呢。在这之后,这份好感日益加深,我已经不能随随便便地无视它了。”
顿了顿,兰明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说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也不代表我们必须有以后,我清楚你的生活有多难。你可以暂时不给我任何回答,我愿意等待,只是希望你明白我的心意,将我放入陪伴你的考虑范围内。”
听着对方热烈真诚的告白,洛迷津心里依旧是一片空荡荡的麻木。
兰明雨对她的付出,洛迷津都十分清楚,在她为了照顾妹妹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和城市开始,是兰明雨毫无保留地帮助了她。
如果没有兰明雨的话,可能她和洛知问还不知道会在哪里流浪,甚至洛知问早就在洛家无法提供医疗费用时,被赶出医院,死在天桥底下了。
“我知道了,但是我对你并没有……”洛迷津摇摇头。
她还是做不到欺骗自己的心,更无法接受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似乎担心洛迷津立刻拒绝,兰明雨打断了洛迷津要说的话,再次强调道:
“我不想逼你做决定,也可以给你更多独处的空间。我知道感情是勉强不来的,但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把我纳入考虑范围。”
对于兰明雨话里的诚恳和体贴,洛迷津完全做不到忽视不回应。
“明雨,”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你不用这样委曲求全,我不是一个值得的人,也不要想着时间能改变什么。”
“不,洛洛,我说完了,你饿不饿,我们赶快去吃点东西吧,街对面有一家牛排店很不错的。”
洛迷津攥紧手心,大声叫住了兰明雨。
“等等明雨,你别走,先听我说。”
对于洛迷津的答案,兰明雨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她想将这个答案的到来延迟,却拗不过洛迷津。
“不要等我了,哪怕只等一天两天都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与洛迷津隔了一排座位的容清杳抬起头,定定地望向那边。
她清晰听见洛迷津的回答。
“抱歉明雨,我无法和你开始恋爱关系。”
第33章 【现在时】住过来
“为什么?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和想法。”
出乎意料的, 兰明雨没有立刻离去,或是说一些别的话岔开话题,来缓解两人之间的尴尬。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 似乎也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勇气。
这让洛迷津恍惚想起了自己,想到那个有勇气跟着容清杳到处跑的女生。
那时候, 她们开着一辆破车, 穿越几千公里崎岖道路, 可能是容清杳的表白太动听,让过去太美好, 无人能折返。
兰明雨的目光太过勇敢无畏,洛迷津陡然陷入了迷茫。
该怎么说呢?
手机闹钟响起,正好是晚上十点半,因为医生嘱咐她要多喝水,她便给手机订了三个喝水时间。
闹钟一响,意味着她要从保温杯中倒出满满一杯水, 500毫升,再完完全全喝下去。
可能是心神不宁的关系, 她这次倒水时忘记倒一点矿泉水, 以至于握着一杯滚.烫的热水。
普通的纸杯与她的手心紧紧相贴,几秒钟之后灼热剧烈的疼痛传到了大脑,但她固执地不想移动,放纵疼痛持续。
在这样可怕的沉默中,洛迷津逼迫自己迟钝的大脑, 强行思考个所以然出来。
以便给自己不应该辜负的朋友,一个满意的答案。
但她不想给这样帮助过自己的朋友, 任何虚假的希望。
或许像其他人那样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委婉拒绝, 会显得不那么冷漠绝情,但她清楚知道没有可能。
她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底层逻辑决定她不会再爱上其他的人。
“因为我很难与人相处,你别看我长这么大了,真正认识相熟的人还不超过十个,这里面还包括了我的家人,”洛迷津露出微笑,梨涡浅浅,有一种颓迷的耀眼。
“但我们之间相处得很好啊。”
“只是表象而已,你没见过真正的我,”洛迷津想起了久远的画面,爸爸妈妈还有爷爷,“你没见过我是怎么毁掉一些重要场合,也没见过我和大多数人不欢而散的时候。”
活到这么大,她都是一个我行我素的人,小学跟着同学一起春游,大家都在欣赏春花灿烂、草长莺飞的景色,唯有她觉得那一片郁葱的山岭里有上下翻滚的黑色岩石。
她告诉同学山里有骨碌骨碌滚来滚去的可怕东西,大家都以为那是人头,于是所有小朋友都被吓哭了。
家里人多少次想把她送去特殊学校,却因为无法接受洛家的长女,是个不正常的人而作罢。
说真的,兰明雨不了解真正的她,所以并不是真正的喜欢她,更多是对未知的一种向往和探索欲望。
你会喜欢上你一点都不了解的人吗?
听上去就很难。
“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兰明雨说话的声音变低,那种毅然决然的感觉自然流露出来。
“我怎么样呢?”洛迷津忍不住咳嗽起来,“再改变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难道有什么人依旧阻碍着你往前看,开始新的感情和生活吗?”兰明雨一眼不眨地望着洛迷津,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轻声感叹。
洛迷津说不出话来,或许她自己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于自己是有害的,但她就是无法停止下来。
好像又能闻到病房里枯燥刺鼻的消毒水味,幻觉里床头柜上原本绿意盎然的玫瑰也早已枯萎不见踪影。
终于,兰明雨说出了那句话,平静简明地叙述既定事实,对洛迷津来说却足够致郁。
“但容清杳已经订婚了,你看见了的,对不对?”
洛迷津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现这样的画面。
女人穿着白色的婚纱捧着橘子花,走上鲜花锦簇的红地毯,与别人交换戒指,开启属于他们的人生。
她不清楚,短暂的相遇,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
“嗯,我看见了,看得很清楚。”
“那你……”兰明雨想起和洛迷津约看电影的那天,洛迷津从容清杳的车下来,虽然尽力掩饰过,但哭过的痕迹并不会完全消失。
“不,我没有要和她怎么样,”洛迷津的声音变得异常冷漠,身体的姿势也出现下意识的抗拒反应。
“可自从你和她重逢,就变得……更爱发呆,更不开心了,”兰明雨今天也异常地直白,并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你自己应该也能察觉到。”
那个人对自己而言就是这样,只要想着她就好,就算她已经快要不属于自己了,只要她还在回忆里,会不会有以后都不重要。
洛迷津眼皮沉重,声音也变得艰难,“我只想照顾好知问,除了工作其余时间都陪着她。”
“那你呢,你自己呢?你把自己放在哪里?”
“我?”洛迷津低头看了看自己骨感苍白的双手,喃喃道,“我还好啊,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也没什么好的。
“洛洛,你不该这样的。现在你还是个病人,要怎么照顾另一个病人?”
“我的病很好就会好,可以照顾妹妹。”
兰明雨的声音听上去无奈极了,“让我和你一起分担这些,我很愿意,你不要因为歉疚或是害怕而拒绝我。”
洛迷津看着兰明雨真挚而热烈的眼神,有些恍神,记忆中她也曾这样望着另一个人。
“你说我不了解你,那你能否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不,不是的,”洛迷津喝光了变温的水,不安地绞紧手指,忽然掀眼面对兰明雨,下定决心说道,“明雨,我们没有任何可能,无论再过多久都一样。我做不到,完全不能够……假装喜欢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双偏浅的眼瞳缀满难过的情绪,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是,可是容清杳已经订婚了,”兰明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固执,大概是就算自己得不到洛迷津,她也不想容清杳要订婚了还来招惹洛迷津。
“是的,那是她的事情,和我无关,”洛迷津始终保持着一份冷静,“我和她有过一段失败的恋爱,并不代表我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站起来。”
容清杳想要起身的动作一下冷寂下去,她感受到自己心脏在剧烈跳动,耳边有似曾相识的轰鸣声。
按照原则和高标准的道德,她应该赶快离开,不应继续听下去,但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如恶魔引诱般告诉她:
你应该礼貌优雅地走过去,将兰明雨推开。
各归其位,不是吗?
只是洛迷津心上真的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恰好此时,白锦徊给她打来电话,让她暂时从不正常的心跳情绪中剥离,回归到冷静思考,甚至是开始缜密布局的状态。
容清杳戴上无线耳机,最后默默留恋了洛迷津半秒钟,接通电话,快步离开演唱会现场来到安全出口的楼梯间。
“清杳,又在做什么?你家的钥匙我怎么找不到了,你快过来接我。”
都不用问,一听就知道白锦徊又喝多了,作为在H大读研究生的同学,白锦徊当初就经常喝多了,跑来容清杳的宿舍发颠,从人生理想谈到感情生活,再哇哇冲到马桶前吐个痛快。
最后随便找个位置睡下。
“你打电话给司机,或者找你的助理,”容清杳语气平稳,一点看不出她此刻心里的热烈浪潮。
白锦徊委委屈屈地反驳,“你不是叫我帮你找心脏和脑科的医学专家,我这些天回到家应酬那帮亲戚,好不容易帮你约到两位专门研究植物人方向的医生,其中一位还是临床主刀的外科医生,你还不奖励我?”
“好,你要什么奖励?”
“把你和那位银发梨涡小美人的爱情故事,完完本本地告诉我,我要知道,到底她是怎么追到你的,而且你不可以有任何隐瞒。”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容清杳这种心智坚定,为了理想、地位,只想一直往上爬的家伙,到底凭什么能为别人做到那种程度。
这个人不曾感受过家庭的温暖,也从没见过美好的爱情,怎么会痴情至此,到底依靠什么成为爱情的信念。
“不是她追我,是我想和她在一起,”容清杳的音调柔软下来,双眼皮开扇偏窄的眼睛拢着层不可思议的薄光。
白锦徊喝得醉醺醺,一开始没能听清,等到反应过来时,震惊得快站不稳。
在H大读研的时候,就算容清杳除了学习和工作,不做多余社交,追求她的人都如过江之鲫。
后来她被导演发掘去拍了部电影,一炮而红后追求者更是夸张到天天都有人送花。
但她就是不为所动,所有人都说她眼高于顶,怕是只有天上的月亮能入她的眼,心思阴暗者还咒她孤独终老。
“清杳,她到底好在哪里?我承认她打架子鼓的时候很绝很好看,魅力无限,但世界上像她这样的人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白锦徊思索了一会儿,“不过,要是给洛迷津组个摇滚乐队出道,肯定能爆火。”
容清杳不做多余解释,只淡淡说:“她就是很好。”
“是不是她为你打过架?那种青春小说里,很多时候都有种热血中二的情节,我特爱看。”
陷入某一段回忆中,容清杳笑了起来,“我们没能打过,她拉着我逃跑了,很狼狈。”
“好难为情,不过看她的样子也不像会打架的人。那到底为什么吗?”白锦徊开始撒泼打滚,“你今天不和我说清楚,我就跑去你家闹一晚上。”
“因为她说每年都陪我过生日。”
电话里静音了两秒,白锦徊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你知不知道想给你过生日的人有多少,那些浪漫点子连我都心动不已。”
“我知道。”
白锦徊想到句歌词“你不是无声的海,只是不再为我澎湃”。
而容清杳这片海,只为特定的人澎湃。
“我这几天要出差,你帮我把看中的家具还有生活用品、游戏机、电脑这些都买下来,配送到我家,“容清杳几乎不用思考,便说出了一堆品牌和要求,细节到床单床垫的参数都报了一遍,“到时候用多少钱,直接从我的卡里扣。”
“做什么,给我买的?你终于有了菩萨心肠,懂得照顾孤苦伶仃的朋友了,”白锦徊用欣慰的语气夸奖道,“你要有人性了,我心甚安。”
“不是。“容清杳直截了当。
“那是给你自己改善生活?但你向来对这些毫无要求,有个顶棚有块茅草席你都能既来之则安之。”
“别问那么多,按照我一会儿发你的表格要求,全部买齐送到我家。”容清杳想了想,“把我家里的色调也装饰一下,不要有任何地方看起来像医院。”
“你家虽然冷淡了点,但哪里像医院?”
“嗯,一点都不能像。”
“好好好,你哪个家啊?”白锦徊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容清杳最近常住的地址,“我现在去你家。”
“所有房产都配上。”
“好,大人请放心,小的定为您办得妥妥当当。”白锦徊笑嘻嘻地问,“看在我为你鞍前马后的份上,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吧?”
“做成了再告诉你。”
洛迷津对自己的抗拒仍然让容清杳举棋不定,她本来只想在暗处不着痕迹地帮助洛迷津,并不会把一切摆在明处,被她发现。
但洛迷津拒绝兰明雨的告白,打乱了一切,搅乱她本就不够平静的心。
那番话能让已成灰飞的心重组,更何况她从始至终不曾有过放弃的念头。
想到这里,容清杳无奈垂眸笑笑,觉得那位岑夫人对她和她妈妈的评价也有一定道理。
不懂放手的人一定下场凄凉。
“最后一个问题,清杳,你为什么不恨她?”
容清杳无声地笑笑,隔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想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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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后台的休息室里,乐队成员瘫坐在扶手椅上,有人已经开始准备给乐器调音,有人还在心不在焉地喝着酒保刚做的特调伏特加。
洛迷津戴着纯黑色的布口罩走进来,好几月没剪的额发有点长,细软笔直的发质在昏暗的灯光下有着绸缎般的光泽。
见洛迷津到了,吉他手和贝斯手顿时来了兴趣,小狗一样跑到她面前。
“Riddle,你身体好点没有,之前听说你请假了,我好担心你会不来了。”
拉开大衣拉链,洛迷津舒了口气,修.长手指在手机屏幕打下一段话。
[已经好多了,谢谢关心。]
“我们都这么熟了,你说话还是很官方,”贝斯手拍拍洛迷津的肩,递过来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喝水,干净的你放心。”
接过矿泉水瓶放在一边,洛迷津表示自己还不渴晚点再喝。
犹豫了一会儿,她又打下一段话:
[你们可以再找个鼓手,我之后可能来不了了。]
“为什么?你不要很缺钱吗?”
洛迷津笑而不语,其他人耸耸肩没太把她说的话当一回事。
“今天你的金主来没有?”吉他手在洛迷津旁边坐下,继续挑挑眉闲聊起来。
虽然洛迷津在这里一直是个哑巴人设,但乐队成员、甚至在这儿工作的服务生都挺喜欢来找她说话。
但这些人都非常好应付,因为“哑巴”人设不需要做太多事,就会得到他们充分的理解。
她摇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不会吧,这么久了你还没搞定人家?你是不是不行啊?”贝斯手也跟着夸张地说道。
“算了,来给你的新鼓棒,我特意让老板买的,”吉他手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把一根造型独特的鼓棒拿给洛迷津。
“谢谢。”洛迷津刚接过鼓棒,就感到一阵电流袭来。
带电的鼓棒将手指电得又疼又麻,她习惯地一动不动,甚至微微有些走神,上挑的双眼始终慵懒地半阖,甚至还跟着酒吧音乐的旋律似有若无地晃动。
好像这种程度的恶作剧,在她这里不值一提。
“嘿嘿,有没有被吓到?是不是有点疼,”长发过肩、面容不羁的吉他手嘻嘻哈哈地从洛迷津手里抽出玩具鼓棒,“嗯,怎么感觉你没什么反应?”
“别闹,就你一天爱开玩笑,也不看别人可不可以接受,以为自己还在16岁的叛逆期啊。”
主唱年纪大一点,一直担任的也是比较成熟稳重的形象,平时会管着乐队成员让他们不要闹得太过火,惹出麻烦不好收拾。
“主唱哥哥,只有几伏特的电压,不会出事的。”吉他手不以为然,瞥了洛迷津一眼,“你看,Riddle好端端的,一点事儿都没有,估计我都没能吓到她。”
主唱皱着眉,还是把吉他手训了一顿,勒令他以后不准乱开玩笑,万一弄伤乐队成员,自然有他好果子吃。
吉他手低着头乖乖听训,等主唱一走,他又屁颠屁颠跑来洛迷津身边,热络地问道;
“诶,Riddle,我刚才是真的没吓到你吗?被电打的那一下你不痛吗?”
洛迷津已经坐在架子鼓旁,微微低下头,打出的鼓点柔缓,脸被镲片挡住大半,有种自成一体的独特气场。
思忖片刻,她用手机打出四个字:
[其实还好。]
吉他手发出一声怪叫,满眼崇拜地看着洛迷津,“我说你也太酷了一点,被这个电击的时候超痛的,我那个一米八几的壮汉朋友都飙泪了。”
洛迷津目光怔忪,似乎没把他说的疼痛程度当回事。
“你是不是以前被电打过啊,这么习以为常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洛迷津勉强笑了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酒吧今天爆满,还没到他们的表演时间,入场就已经开始排起流水似的队伍,内场更是一片混乱吵闹。
玩乐队的怎么会寂寞,趁着还没开演,这些人纷纷跑出去搂着自己的女朋友。
喝酒聊天,互相赠送礼物,拆开巧克力盒子的时候,再含情脉脉地来一句“happy valentine's day!”
原来今天是情人节,洛迷津只看了一眼外面难舍难分的小情侣,就收回了视线。
因为是“哑巴”,洛迷津的沉默不合群就没那么扎眼,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非要过来拉她过去玩。
别人的热闹像一场遥远的回响,更衬得这一隅的宁静难得。
关上休息室的门后,四周渐渐安静起来,休息室的窗户开着,洛迷津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握着鼓棒,另一只手藏在身后,掩盖神经性的颤抖。
窗外有一轮银色的圆月,月光投射在远处教堂高顶的砖红色瓦片上,这让她想起了前几年的日子。
每晚都透过高楼的小窗看着月亮,耳边是喋喋不休念诵国学典籍的声音。
雾蒙蒙的佛香缭绕,捻着佛珠的众人围绕着她,观察、判断、分析她身上的“邪祟”、“妖魔”、“不正常的东西”有没有被祛除。
那个地方真的很奇怪,说是用来上学,其实佛不佛,道不道的,每天安排的课程倒是繁多。
这段时间,洛迷津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为了加强身体素质,她每次从酒吧回来后,都会在家旁边的林荫道上夜跑。
今晚夜跑的时候,看见有人拿着一个笼子装着几只不知是什么类型的小鸟,在沿街叫卖。
“为什么要把它们关起来?”洛迷津戴着黑色兜帽,幽幽地停在小贩旁边。
被洛迷津鬼魂一样的装扮吓了一跳,小贩不耐烦地挥手。
“你谁啊,你管得着吗?我捉到它们,我想关就关,这是我的自由。”
“可它们并不想被你关起来,它们也有自由。”
“你话这么多干嘛?要不你就掏钱,要不就走开,别妨碍我做生意。”
“多少钱。”
“这个数,”小贩比了个手势,一脸嫌弃地看着多管闲事的洛迷津。
洛迷津默默算了算,丢下一百块,然后把笼子一起提走。
忙着捡钱的小贩正高兴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捉鸟的笼子都被拿走了,他飞奔过去想要追上洛迷津,结果人早跑得没影儿。
第二天凌晨,找了个离森林比较近的地方把小鸟放归,洛迷津才骑车来到咖啡厅上班。
“洛洛,外送的单子。”兰明雨把单子拿给洛迷津后,就立刻走开了。
自从那日拒绝兰明雨表白后,洛迷津好几次都想从咖啡厅辞职,避免兰明雨见到自己会不开心。
但每次要提出来的时候,兰明雨都会找个借口岔开话题,要不就是装作很忙。
于是,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下来了。
她无奈地扫了眼外卖单,竟然是容清杳的家。
无力去反抗什么,她只想赶快送完外卖,下午还要去医院体检,查一查自己的心脏情况。
等后厨做好容清杳点的酸奶和蛋糕,她面无表情地骑上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洛迷津站在来过一次的门前,竭力镇静地按响门铃。
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泄露出任何慌张恐惧的情绪,她时不时咬过自己的舌.尖,在心中乞求不要让她看见容清杳与别人共处一室的画面。
老天似乎听见了她的祈祷,来开门的只有容清杳一个人,并且看上去家里暂时也只有她一个人。
“来了啊。”看见洛迷津的一瞬间,容清杳眼光如落雨的春夜,有浓湿的缱绻。
女人穿着挖肩式的刺绣旗袍,身体曲线起伏玲珑,随着微笑的动作,微微凹出纤细骨感的肩窝,像盛着一往春色潋滟的湖水。
对方熟络的语气和清冷动人的浅笑,太过迷惑人心,又让洛迷津恍然以为她们还在热恋中没有分手。
“你点的蓝莓蛋糕和水果酸奶,请签收。”
“进来坐,我是给你点的,”容清杳瓷白的肌肤氤氲的暖色水汽,洛迷津几乎能尝到女人呼吸时的潮湿香气。
“我是送外卖的,不是顾客。”
“有要紧的事情要和你谈一谈,可不可以?”女人湿润娇软的唇瓣开合,说出的话好像是一种退而求其次。
但她眼尾绯红,语气委屈,根本就是得寸进尺。
“要紧的事?”
“嗯,”女人说话时的鼻音绵软模糊,高盘的乌发,垂落几缕,随风飘荡到洛迷津眼前,似一种无声的引诱。
见洛迷津沉默地站在门口,容清杳轻笑一声,用力勾住了洛迷津的纯黑领带——咖啡店的英伦套装,黑西装白衬衣,有种恰到好处的清纯和正经感。
“进来,难道我还能对你做什么吗?”
别墅的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素雅青瓷花瓶里的鲜切花娇艳欲滴,山水刺绣的丝绒沙发合围着小小的茶几,大屏电视里播放着怀旧的动画片。
还有一只金蓝异色瞳、耳朵有一撮黄毛的白色狮子猫,从电视机柜后面钻出来,冲洛迷津喵喵直叫。
“它叫薄荷糖,”容清杳弯下腰,逗弄着小猫的下巴,“它在对你表示欢迎。”
洛迷津一时无法移动了,只能呆呆地看着这只猫。
是的,她曾和长得很像薄荷糖的一只狮子猫,学过说话。她相信小猫总有一天会再回来找到自己。
两人坐在沙发两端,壁挂式电视里的动画片播完一集,自动开始响起片头的欢乐去掉,与现在气氛极为不符。
名为沉默的深海在她们之间产生,谁先开口,就如同朝深不见底的大海投掷碎石,潮汐退又涨,月下冷与霜。
所有人都只会在无休无止的等待中耗尽勇气。
“你想谈什么?”洛迷津的目光止不住地游移,她不想在容清杳面前提到那个男人,但似乎她们之间的话题仅能靠他维持,“Scott先生已经听过了我提交的歌曲demo。”
“嗯,他告诉我了,”容清杳把水果酸奶里的小番茄一颗一颗地挑了出去,然后推到洛迷津面前,“吃一点,你太瘦了。”
不明白容清杳此刻体贴又客气的举动,到底有什么目的,洛迷津冷硬地拒绝道:
“容小姐,我还有工作,你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可能要离开了。”
“你身体好一点了吗?”容清杳看了眼洛迷津,感觉这人又瘦了一点,下巴比之前还要尖,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感觉。
“好多了,谢谢关心。”
容清杳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洛迷津,她清楚知道洛迷津的妹妹洛知问,心脏病越发严重了。
她能理解洛迷津现在的心情,唯一重要的亲人悬挂在生死之间,像一场醒不来断不掉永远无法挣脱的噩梦。
“知问的情况我已经都了解了。”
“嗯,谢谢你。”
洛迷津本就阴沉的心情更加低落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有病有问题的人,明明是自己,为什么被惩罚的全是她在意的亲人?
难道小时候洛知问替她挡了爸爸的耳光还不够吗?
“我已经给知问找来了心脏病的专家,还有24小时人工看护,以及更好的医疗环境。”
“不需要,我能照顾好知问的。”
容清杳没有在意洛迷津的话,而是继续温温柔柔地说:
“我知道你能照顾好知问,你也做得很棒。但如果把知问送到私人医院来,我这里有最好的护理条件,我保证她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放心,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只是我想帮助知问。她也是我的朋友。”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洛迷津扬起眼,一字一句地说,“这往往意味着我负担不起。”
“你不用负担任何事物,”容清杳的声音也渐渐冷了下去。
“以我们的关系,我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能接受你的好意。”
容清杳轻笑一声,半是试探半是防御,“洛迷津,你想要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你很慷慨,我知道你和知问的关系也很好,”洛迷津压抑着心中翻滚的情绪,用力保持稳定的状态,“但我没有可以接受的理由,我甚至拿不出对等的东西和你做一个公平的交换。”
“我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不管你需要什么,我都付不起。”
“你什么都不用付,你可以留下来,”容清杳半倚着丝绒沙发,漫不经心的神态里藏着旖旎春景与毫不讲理,“我会保证你和知问两个人的安全和健康。”
似乎自己的想法已经被容清杳看穿,洛迷津一言不发,颜色偏浅的眼睛像是要碎掉了。
“你……”
“我了解你想用自己的命换知问的命。”
和洛迷津的相处时间或许不算长,但容清杳自认为是世界上最了解洛迷津的人,这孩子是个死脑筋。
妹妹洛知问曾把洛迷津从深山里捡回来,曾陪洛迷津在外流浪,她们相依为命。
若是没有妹妹,她肯定早就死在那个埋葬了父母的深山老林里。
洛迷津觉得自己的命自然是可以用来换给洛知问的。
容清杳本来也不想操之过急,明白对待洛迷津要小心温柔,不然就会伤害到她。
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洛迷津做出什么“以心换心”的傻事。
这孩子有时候死脑筋,固执起来,非得采取一些极端措施才可以遏止。
“洛迷津,于情于理,你应该接受我的帮助。”容清杳斜倚在天鹅绒沙发上,花瓣似的唇开合,“留在我身边。”
“接受你的帮助?”
“嗯,你最好主动接受。”女人漫不经心阖着眼睛。
“请问哪一种帮助?”
“至少会帮助你不做傻事。”
洛迷津想到之前在医院里,容清杳想要把她转去私人医院的举动,大概女人的独占欲又开始作祟了。
“我们需要上床的那种吗?”
第34章 【现在时】转折
“容小姐, 请问是需要上床的那种帮助吗?”洛迷津麻木地重复了这句问题,她以为自己会因此感到羞赧、难为情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但她没有,有的只是疲倦和麻木,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她早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阳光开朗单纯的少女。
又或许是她早就已经自暴自弃, 那些所谓的“课程”也根深蒂固地影响了她, 令她相信自己是不对的, 是罪恶的,是必须改变的。
见识过了世界这个多面体的其他景色, 她终究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虚伪模样。
可能换做七年前的她,会更为真诚、直白地对容清杳说“我不能接受你的帮助,因为你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我很痛苦,你明白吗?”
或是没出息地哭着求容清杳不要和别人结婚,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但七年后的洛迷津做不到了。
她长大了, 学会不让眼泪掉下来。
或许她该更大方一点,毕竟容清杳曾承诺的给她一段美好且永不结束的恋情、在一起的时候天天快乐, 这些都实现了。
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几个月。
她无比笃定, 那种快乐,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就是亲手结束“永不结束的恋情”的惩罚。
桌上的水果酸奶里,没有小番茄。洛迷津就这样望着容清杳,清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令人奇怪的是, 听见这个问题的容清杳显而易见地皱紧了眉心,眼眸中好似闪过痛苦而挣扎的神色。
洛迷津读不懂她的情绪, 也不敢去读懂,已经没有勇气去揣测别人未婚妻的想法了。
那样只会显得她更像个阴暗角落里的小丑。
终于, 她听见了容清杳的回答,女人的声线一如往昔那般冷静从容。
“我一般不会逼别人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容清杳强调了“一般”这两个字,眸色加深,“我只是想提供适当的帮助,你可以放松一点。”
“所以,现在还只是‘一般’状态吗?”洛迷津垂眸喃喃说道。
容清杳轻描淡写,“暂时还是。”
洛迷津的视线从桌上的水果酸奶,转移到屋外。
黑沉沉的天空没有几颗星星,玻璃花房里的蝴蝶翩然飞舞着,像在提醒她那些值得隽永和应该得到惩罚的时刻。
她记得自己亲口提出分手的那一晚,相信容清杳也不会忘记,因为她们的记忆都是那般深刻,连一丝一毫的细节也历历在目。
全程只有“分手吧”这三个字,连多余的解释都吝啬,却足够将曾经的誓言踩踏粉碎,承诺的美好都被变成了怨毒的过期笑话。
连那样的誓言都会被违背,这世上到底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每个人处于那样的境地,无论拥有多么坚定的信仰,都会被毫无犹豫地摧毁。
容清杳也不例外。
但洛迷津知道自己没什么可以辩驳的,都是她咎由自取,活该的,怨不得别人。
“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帮助,”她一字一顿,短短一句话仿佛耗尽了全部精力,“毕竟我亏欠你许多,我的良心过意不去。对,我的良心。也许你不相信,但我也是有良知的。”
说着说着,洛迷津笑了起来。
容清杳的脸色毫无预兆地阴沉下去,她并不想提起被分手的那段往事,就像她本能逃避想起生日时妈妈躺在血泊里的那一幕。
几乎每晚睡不着时,她的记忆就会飘回这两个让她最痛苦的瞬间,无论漠然回避,还是冷静分析,都没有作用。
只有积年的困惑与迷茫在心里如孤魂野鬼般游荡。
每一次她都全副武装想要面对命运再次降下的坎坷磨难,可为什么让她丢盔卸甲的都是最在意的人。
她应该怨恨洛迷津的,可以报复可以冷漠可以无视,但恨洛迷津是比爱洛迷津还要痛苦的事情。
她很无能,所以做不到。
女人矜冷面容上含着优雅的笑,像极了谈判桌上的赢家,可她知道如果把她们的感情比作对弈,无论落子与否,她都是输家。
何况,无论输赢都回不到过去。
所以,她不在意输赢。
“欠我的,你可以慢慢还。”欠得越多越好。
洛迷津抬眸固执地说:
“你不用管我,我可以用我自己的心脏给知问,这也是我欠她的。”
“用你的命换你妹妹的命,你觉得知问醒过来之后,会开心吗?”
容清杳指.尖有一瞬用力到青白,又很快松懈下来,拿出一种公事公办谈判的镇定口吻。
“你欠下的债太多了,一死了之会不会太简单?”
“我认为,接受我的帮助,是现阶段对你最有利的方式,不仅是对你,更是对知问来说。意气用事或是由着性子来,都不是明智的做法。”
“退一万步来说,我问过医生了,知问的情况需要最好的医疗设备,否则拖下去的话,她醒过来的概率只会越来越渺茫。你很在意她,就连我这个毫无关系的人都无法置若罔闻。”
“你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女人微掀羽睫,轻勾的红唇饱满诱人,“可以想想还有什么能做的。”
洛迷津僵硬地笑笑,“事到如今,我想我应该什么都做不了,只可能令你失望。”
“不会的,”容清杳偏过头,也凝望着玻璃花房里破茧的蝴蝶,声若梦呓,“失望与否,由我判定,你只需要做就好了。”
洛迷津有几秒的恍惚,眼角却是红的,便敏锐地垂下头,企图让头发遮住。
视线恍惚中,她甚至以为刚才说“不会的”的女人,是过去的容清杳。
那个穿着普通衣服的清杳学姐,那个说永远陪着她的学姐,只对她展露真实的情绪,让她有机会弥补犯下的过错。
而不是现在这位镇静优雅,好像已经完全放下过去的美丽女人。
那些曾经都变成了一戳即破的气泡,没有回音的空境,除了无济于事之外再无任何可回望的。
最可笑的是,造成这样局面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她连哭都没有资格。
“我还是不知道能提供什么,才配得上你的这份好意和慷慨,”沉默良久,洛迷津还是回到了原地。
“可以先和我住在一起,就住在这里,在我身边,我要保证你不会做傻事。”
女人语出惊人,洛迷津猛地抬头,看见容清杳仍旧是那副气定神闲、散漫沉静的模样,似乎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要求。
“可是……”洛迷津艰难地闭上眼,思绪混乱。
“我和医生熟识,你在我这里会更方便照顾你妹妹,和医生交流知问的病情。”容清杳收敛情绪的速度很快,已经能摒除私人情绪,游刃有余地劝解洛迷津。
虽然不知道下一次失控会在何时来临。
“那你呢?”洛迷津思绪混乱,只能遵循下意识而提问。
容清杳矜雅淡然地靠着沙发,眼眸微阖,清冽声线有种微妙的变化,“我当然有自己的事做,很多时候会留在国内,偶尔过来时,当然会和你住在一起,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洛迷津低下头,蓬蓬的银发掩住眉眼,却盛满灯光的清辉。
听出容清杳话里似有若无的讥讽,她的呼吸无端端急促了不少,心口仍旧麻木得没有一丝情绪,眼圈却漫上滚.烫的酸涩。
“你可以多考虑几天,”女人慵懒地整理着贝母袖扣,漫不经心地笑,“我很有耐心。”
无人看见她的眸光慢慢变得晦暗不明,显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偏执。
以退为进也是她惯常使用的手段,虽然老套,但管用就好。
不管她是不是自作多情付出真心,她都要得到想要的一切。
留下这句话后,容清杳轻巧起身,独自上楼处理未完成的工作,并告知洛迷津随便她留宿或是回去,客房的一切东西都是准备妥当的。
女人上楼后便没有再回来,仿佛真的将选择的权力尽数交给了洛迷津。
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洛迷津神思迟滞,脸色苍白,她不明白容清杳在想什么,好似女人只想做一个对抛弃自己的前任,都仁至义尽的好人。
大度宽容、充满爱心,并且别无所求。
这让她感到某种无法排解的压抑,洛迷津宁愿容清杳对自己冷眼旁观,或是更加冰冷。
而不是这般友善正直,无动于衷。
不,她不该这样想,不该再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妄想这个人会用她的愧疚过错来持续惩罚她。
痛苦和残忍也远比无动于衷要好得多,那样她至少还会有几分觉得容清杳在乎自己。
及时止住了自己的痴心想法,洛迷津再次提醒自己容清杳已经订婚了,已经完全放下了过去。
就算容清杳没有订婚,她们能再在一起的可能也微乎其微了。
七年时间足够改变一切,足够摧毁一切美好的可能。
洛迷津攥紧手,告诉自己早已死去的心,不要死灰复燃了。
她已经耽误过容清杳一次,怎么能再那么自私。
无论容清杳究竟想做什么,女人的生活都已经步入了新的阶段,身旁有了更相配的人,有那么多优秀健康美好的人围绕女人身边,再和洛迷津这种无聊人员扯上关系实非明智之举。
何况,洛迷津记得重逢时容清杳说过的话“毕竟我都快忘记了”,还有女人面对自己露出近乎冷漠陌生的笑容。
七年前在那座封闭的高塔上,她就已经看过容清杳寄来的明信片,在她说出分手后,所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的冰冷现实。
说出分手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后果,容清杳是她见过最聪明、最懂得审时度势、野心勃勃的人。
是洛迷津“出卖”了她们的爱情,让容清杳的付出都化为灰烬,好梦清醒。
容清杳自然会对她没有感情了,连一丝留恋也无。
外面的天空黑沉沉的,洛迷津本来想在客厅的沙发上将就睡一晚上,但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属于女人的气息,让她眷恋又心痛。
就在这时,别墅的密码门滴滴两声,一个穿着白色套装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在看见洛迷津的时候,惊讶地叫了一声。
白锦徊瞪大双眼,“哎哟,我的天,你……你好,我先上去,有点事情。”
最后还是白锦徊下楼的时候,表示要开车送洛迷津回去,洛迷津本想拒绝,但白锦徊立刻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洛小姐,我是容总的……助理,对,就是助理。她吩咐给我的工作我必须好好完成,否则会被扣工资或者辞退的。”白锦徊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见洛迷津不再拒绝的样子,白锦徊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打了个勾,容清杳都再三嘱咐她必须安全送洛迷津回家,作为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她当然要言出必行。
而且除了好友嘱托外,她也有自己的私心和小九九,想要探一探洛迷津的情况。
探一探这个人到底怎么样,算不算得上良配,值不值得容清杳等她那么久,而且还想继续等下去,几乎可以算是非洛迷津不可。
坐在兰博基尼驾驶座的白锦徊,提醒了洛迷津好几次系好安全带,见对方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再次出声问道:
“洛小姐,要不你今天就在容总这儿住一晚?她工作一直都很忙,过四个小时后还要去开一个粉丝见面会,过几天还有一个商业酒会,应该没时间和你说几句话的。”
洛迷津这才缓缓转过头来,问道:“过四个小时?她晚上不睡觉了吗?”
察觉到自己说漏嘴,白锦徊连忙正襟危坐,清清嗓子道:
“也不是,只是偶尔,偶尔不睡觉而已,没有太多。你也知道她之前拍戏一炮而红后,片约不断,但她本人又志不在此,所以现在必须两头忙,自然休息时间会很少。”
“志不在此?”
“嗯,我也不知道容总为什么会同意进娱乐圈,她学历这么高,家境……家境不说也罢,乱糟糟的一摊子事。不过很多导演都夸容总特别能入戏,尤其是演起那种遗憾满满、心有不甘的角色来。”
“她拍过几部电影啊?”
“我想想,”停下来等一个红灯,白锦徊抬头望天,思索了一会儿,“大概有六七部,你一部没看过吗?”
洛迷津摇摇头,轻轻地回答:“没有看过。”
事实上,在来L城之前,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手机,更别说上网或是去电影院看电影。
白锦徊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话一样惊讶,她都快怀疑洛迷津是山顶洞人了。
这几年容清杳红透半边天,虽说很少上综艺节目,但电影太火,粉丝又多,周边、签名、生日会这些全都弄得声势浩大。
洛迷津竟然完全不知道吗?
“你为什么不看,特意避开吗?”白锦徊眼睛微眯,妆似不经意地问。
洛迷津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她过了一两年完全封闭的日子,就算想看也没有办法看。
到了现在,的确是有回避看见容清杳的嫌疑。
“我……勉强算是吧。”
白锦徊在心里为容清杳感到一丝不值得,于是懒洋洋地说:
“嗯,车上好像有影方送的几张纪念版的实体光碟,我一会儿找找,拿给你几张,可以回去的时候看看。”
迟疑了片刻,洛迷津还是说了声好。
“洛小姐,你以前从不追星的吗?都过得什么生活啊?”白锦徊边开车边友好地笑,“你别紧张,我就是开车无聊,随便和你聊聊。”
“我的生活?”洛迷津顺着白锦徊的话开始回忆。
得到了大片大片的空白,无声的高塔,与世隔绝的上课声是过去几年的背景,再往前一点是未能完成的大学时代,之后的青春期和童年虽然谈不上空白,却也是灰色的。
她活了二十几年,能够回忆珍藏的东西少得可怜,甚至连值得珍惜的人也很少。
唯一彩色的记忆也变成痛与快乐并存的苦涩。
发现洛迷津神情恍惚,白锦徊觉得自己好像问到了什么难言之隐,连忙打开车载音响,询问洛迷津想听什么歌。
“这里好多都是动漫歌,还有摇滚乐队eve的专辑,有时候容总会听,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洛迷津一下怔忪不已,在同居的几个月里,容清杳也爱上了看动漫和听eve的摇滚歌。
这样的爱好习惯竟然保留了这么久,或许这是她在容清杳身上发现的唯一与过去有联系的地方了。
“我喜欢听,很喜欢听,”她闭上眼,眼眶酸涩到了极点。
“那你们的爱好还挺一致,”白锦徊有心无心地说了这句话,还悄悄瞄了瞄洛迷津的神情,“也算是挺有缘份。”
“是啊。”洛迷津笑得自然,能看见唇角的笑涡。
白锦徊观察了一路,也没看出什么来,越发好奇这两人过去的故事。
究竟是谁更对不起谁一点?
夜晚L城的市中心堵得不行,车辆走走停停,一个急刹之下,副驾驶的储物盒突然掉出来几个瓶瓶罐罐。
洛迷津正要伸手去捡,就被白锦徊抢先一步。
见洛迷津面带不解,白锦徊想起容清杳的嘱咐,连忙找了个借口解释:
“这是我的维生素和保健药品,像我们这样的打工人嘛,亚健康状态很平常。”
洛迷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咖啡厅里的同事基本都有点这这那那的小毛病,吃药也成了家常便饭。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为什么不直接住在容总家呢?”白锦徊看着越来越堵的道路,双手搁在方向盘上,“真的很方便,离医院还近。”
无法说出真实的原因,洛迷津强颜欢笑地扯了个借口,“我不想太麻烦她。”
“但她不怕麻烦,”白锦徊咳咳两声,想要帮容清杳说话,“我也觉得你该住在那儿,比如现在堵车就挺累的,你说是不是?”
洛迷津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洛小姐现在有没有要好的朋友,像清……容总都要订婚了。”白锦徊继续试探。
洛迷津面无表情,“我的朋友很少的。”
“为什么呢,是不想恋爱吗?”
洛迷津惊讶于白锦徊的直接,于是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古怪地沉默。
白锦徊耸耸肩,心里觉得容清杳真够可以的,痴情痴到这个份上,奈何别人一点都不买账。
四十分钟后,白锦徊终于把洛迷津送回了家,连忙连上蓝牙耳机给容清杳打去电话。
“清杳,我已经把你的初恋安全送回去了。”
电话那边的容清杳戴着银边眼镜,桌上的文件依旧停在第一页,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面带倦色。
“你今天按时吃药没有?医生说过你今年要去复查的,我帮你预约了下周的时间。”
“我一会儿吃。”
“那个,”白锦徊想了想还是把自己自作主张说的话告诉了容清杳,“我刚才劝了你初恋直接住下来。”
女人游移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她怎么说?”
“委婉拒绝了,表示怕麻烦到你。”
容清杳冷冷一笑,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好像一下从温暖的室内瞬移到了荒芜的雪地。
想到洛迷津对兰明雨的拒绝,她心绪起伏,但洛迷津对她有着同样的拒绝和封闭。
不,甚至对她的抗拒比对兰明雨的更甚……
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席卷全身,很多时候这种无力感又会转化成浓浓的怨恨。
怨恨洛迷津轻易说了分手,怨恨洛迷津消失得无影无踪,怨恨洛迷津又这样轻易地出现在她面前。
可她不恨自己还爱着洛迷津,想恨也恨不起来。
毕竟是自己爱着的人,又能够怪她什么?
只是疼痛并没有随时间变好一点。
其实,在洛迷津问出需不需要上床的问题时,她有过回答需要的冲动,既然洛迷津和兰明雨没有关系,那她为什么不能?
银边镜片后的眸光流转,跳荡着潮热阴郁的光,容清杳忽然发现自己也可以不那么循规蹈矩,甚至可以抛下那些过高的自尊心。
如果一直只站在高高的窗台,用望远镜观察她在月球种的玫瑰,能看多久?
能保证玫瑰不被别人摘走吗?
“锦徊,再多派几个人看着洛迷津,”容清杳花瓣似的唇勾出淡淡的弧度,眼角的泪痣配上女人苍白孱弱的面容,显得病态极了。
“你都派了十个人了,还不够吗?”
“不够,”容清杳叹息一声,“我害怕她做傻事。”
挂掉电话,容清杳细长的手指轻敲桌案,又给Scott打去了语音通话,细细聊了近一个小时。
“你这是拿我的名誉开玩笑,人家会怎么看我?我虽然是gay,但很有原则的好不。”
“你之前看中的古董汽车,我从锦徊手上重新买下来了,可以送给你。”
“我的天,你动作这么快,是谋算多久了?”Scott总觉得容清杳老谋深算、运筹帷幄的样子,让他不寒而栗。
怪不得白锦徊一直跟他说容清杳是那种誓不罢休的偏执性格,他以前没看出来,原来是被女人清冷寡欲的外表给骗了。
“不久。”
“我才不信,你好可怕,你那些排着队的追求者,要是知道你这么疯,怕是都不敢再迷恋你。”
容清杳扶了扶眼镜,“挺好。”
Scott:“……”
疯了疯了。
**
洛迷津回到自己租住的小阁楼,潦草地泡了个澡,双目无神地回到床上躺下。
期间有接到兰明雨嘘寒问暖的电话,她思前想后还是提出了辞职的想法。
电话里的兰明雨沉默许久,故作笑容地说:
“不能当作我没表白过吗?”
“明雨,我们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想这样可能对你比较好,你应该去认识新的人,不要困在原地。”
兰明雨下意识就想反驳,但直觉多说无益,只淡淡笑道:“好,听你的,这个周末总有空出来喝杯咖啡,吃个小蛋糕吧?”
“嗯,当然是有的,我们还是朋友。”
“好,这周六我来找你。”
辞掉咖啡厅的工作后,洛迷津这几天除了去医院探望妹妹,就是在寻找新的工作,但她的处境已经不能用碰壁来简单描述了。
没有大学文凭,又是亚裔面孔,与人交流还会出现问题,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
因为要经常照顾妹妹,她不能找时间过长的工作,只好先催促乐队增加在酒吧的演出频率。
于是这周六和兰明雨一起吃饭的时候,她显得十分心不在焉,惹得兰明雨频频侧目。
在用餐结束后,因为担心洛迷津,兰明雨坚持要送洛迷津回家,两人便沿着有些喧闹的街道,慢慢往洛迷津那个小阁楼走。
路上洛迷津为了表示感谢,还买了香草味道的甜筒冰淇淋分给兰明雨。
殊不知,这两人在街道上散步谈话的身影全都被坐在宾利车上的女人尽收眼底。
容清杳刚参加完一个商业酒会,因为庆功的缘故,喝了不少酒,素白明净的脸庞洇染着令人心醉的绯红。
见容清杳神情凝重沉晦,言思战战兢兢地开着车,小心地问道:
“容总,我们还要去和洛小姐见面吗?要不先打给电话给她?”
容清杳长长的羽睫垂下,眼底缀着几许薄雾,她盯着并肩而行的两人,心里好似聚起一池池的幽深春水,亟待沸腾。
等了一会儿,容清杳也没任何指示,言思又建议道:
“你今天喝了那么多酒,早点回去休息会更好,洛小姐这边我帮你盯着,她和兰小姐肯定没什么事的。”
容清杳的侧脸藏在冷然的阴影中,月光如薄纱般笼罩着她,凄清幽冷。
看见洛迷津和兰明雨相谈甚欢的场景,容清杳摘下眼镜又重新戴上,心里的焦躁无法压抑。
她的确说过自己一般不会逼迫洛迷津,但现在显然超过了她所界定的“一般”情况。
几位保镖在她的示意下,缓缓朝那两人走去。
“请问洛小姐吗?”
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拦在了兰明雨和洛迷津身前,彬彬有礼地问好。
“是我,你有事情吗?”
“我们容总请您到她的车上详谈,有要紧的事情。”
“麻烦转告她,我不想过去和她住在一起,”洛迷津回答道。
一旁的兰明雨顿时震惊了,“洛洛,你说什么,容清杳要你过去和她一起住?”
“嗯。”
得到肯定答案,兰明雨出离愤怒了,“我没记错的话,容清杳已经要订婚了,就算她取消订婚,只要洛洛不想跟她一起,她就无权这样要求。”
兰明雨认为容清杳这就是想脚踏两条船,一边舍不下联姻带来的利益,一边又想追回洛迷津。
想搞个两全其美,想美事呢,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
保镖像个训练有素的机器人,不回答不否认,只执行命令。
“洛小姐,容总就在车里等着和你谈一谈,恳请您赏光?”
这几个保镖有种洛迷津不过去就不罢休的姿态,洛迷津无奈地对兰明雨说道:
“明雨,你先回家休息,我去和她谈一谈。”
“别去了,她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没关系,这离我家很近,谈完我就会直接回去。”
兰明雨还想再劝,然而洛迷津已经跟着这几位保镖往那辆车身流畅优美的宾利走去。
车后门打开,洛迷津弯腰进入,看见乌发高挽面容清冷的女人,正兴致缺缺地把玩着什么。
“容小姐,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银丝镜片微微泛光,斜倚在真皮后座的女人身段曼妙妖娆。
被这件贴身的深红色真丝吊带裙衬得凹凸有致,雪色肌肤因为酒精的缘故,泛着诱人的樱色。
洛迷津想,这可能就是容清杳的性格,不容许自己的目标出现丝毫的差错,想要的一定要得到,想做的也必须完成。
从S大的普通学生,到国外读研,进入娱乐圈做到最好,在商场上也一样所向披靡。
无论是学习、工作、生活,每一样都力求百分百的完美。
因此,容清杳的确从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穷学生,走到今天功成名就的地步。
而她,洛迷津,是这份完美上的唯一缺失,把她也加载进去,百分之九十九的进度条,就能如愿地达到百分百。
女人就是完美主义的独.裁者,需要所有人的衷心臣服。
可能这才是容清杳对她的惩罚吧,把她捆住、压制在最近的距离,一眼不眨地观看女人如今所得到的幸福。
“你的钥匙呢?”
洛迷津下意识从口袋里拿出来,哪里知道女人下一刻抢走了小小的黄铜钥匙,放在手心,上面还残留着洛迷津的体温。
女人生得一双桃花眼,内勾外翘,还染着妖冶妩媚的樱红,本该勾人心弦,此刻却凌厉淡然得很。
“没钥匙,你回不去。”
“还我。”洛迷津哪里想得到容清杳现在还会这么幼稚,“电子密码门,没钥匙也能进去。”
闻言,半醉的女人勾唇一笑,眼眸间流转着失控的水光,极为嚣张地把车门锁住了。
“现在呢?”
“你也喝酒了?”洛迷津脑中警铃作响,上次也是这样的状态,她和容清杳有了不该有的亲密接触。
今晚她也喝了一点果酒,虽然度数很低,但架不住她酒量差,对身体的控制力已经下降了百分之三十。
不等她有所反应,女人就拽住了她演出服的领带,令她动弹不得。
酒吧里的演出服一向都是修身板正的制.服,很好解开也很好被控制。
“你不是说想和我上.床吗?”
女人纤薄脊背折出脆弱诱人的弧度,深红色长裙垂坠曳地,露出一双雪白纤细的小腿。
洛迷津大感冤枉,“我不是这个意思。”
香软湿润的唇已经贴了过来,一时间,升起了挡板的车后空间,满是纠缠的水声和女人压抑在嫣红唇齿间的细弱娇呼。
“容清杳,你要订婚了,”洛迷津不得不扶住女人纤纤一握的软腰,脑海中突然浮现当初哄着容清杳用这样的方式,全部吃下去的感觉。
每次都不过一点点,女人就会软了身子。
“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容清杳的声线娇气而喑哑,回答的内容更是风马牛不相及。
洛迷津此刻同样混乱,密闭的空间充斥着潮热,仿佛催促着人类放下应有的理智。
“我不明白……我们分手了,你要订婚了。”
听见分手两个字,容清杳更加难以控制情绪,她冷冷地跨坐过来,像是要重现此时洛迷津脑子里的画面。
第35章 【过去时】试衣间
洛迷津在生日宴会结束当晚偷偷溜出家门, 并且一夜未归的后果,就是在第二天凌晨做贼似的避过保安、监控。
侦测了很久以后,确认管家仆人都还没起床, 从侧门回到卧室。
她在拉着窗帘的卧室里躺了很久,很困但因为兴奋而无法入睡。
盛夏的夜晚太过精彩惬意, 尤其是她还和容清杳在一起。
其实昨晚她们没有说太多话, 甚至连手也没有牵, 只是一起躺在那个避难所的屋顶上看星星。
最令她开心的就是,容清杳把她送的那枚黑玉质地的棋子, 串在手腕的红绳上,还信誓旦旦对她说希望真的有棋神保佑。
但洛迷津明白,容清杳想要棋神保佑的是坐在她身边的自己。
还在傻笑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洛迷津立刻警觉起来,担心是自己东窗事发了, 她已经做好再被关几个月祠堂的心理准备了。
有这样一晚的回忆,跪在阴暗潮湿的祠堂里也不那么可怕。
只是……容清杳如果联系不到自己, 会不会很难过?
在急促的敲门声中, 洛迷津解锁手机,迅速地编辑短信发给容清杳,想要告诉她不要着急,不管过去多久,自己都会再来找到她的。
管家阿姨在敲了好几次门都没有回应后, 不由得出声问道:
“小小姐,你睡醒了吗?老爷刚才坐车去参加商会, 你早餐想吃什么?”
草木皆兵的洛迷津松了口气,连忙装出睡意惺忪的嗓音, “吃冰豆花,加西瓜那种。”
房门外的管家阿姨静默了几秒,还是无奈地回答:
“小小姐,老爷给你的饮食安排你也不是不知道,要营养搭配,符合我们家庭的规矩和标准,您可以在红豆薏仁粥、山药饼、南瓜泥里挑一挑。”
洛迷津原本欢喜的脸沉了下去,空白代替那种鲜活的灵动,她乖巧地选择了南瓜泥和蔬菜丸子汤,并且不再发表任何意见。
“好的,小小姐,请你在半小时内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下来用早餐。”
“知道了。”
“还有,你在周一有一场围棋比赛,会有四位保镖陪你去隔壁市比赛,回来后老爷说要带你去几位熟人叔伯家里做客。”
“嗯,我都知道了。”
似乎洛迷津最近听话不闹腾的表现,让管家阿姨也少了很多事,她满意地笑着下楼吩咐厨房赶快准备早餐。
想到爷爷和管家阿姨经常挂在嘴边的“洛家的规矩”,洛家的体面”,“洛家的礼貌”。
洛迷津一直都想搞懂这样的家庭,到底是什么家,有多体面,有多高贵,有多高人一等?
但她搞不明白,事到如今仍旧是活“这样”的家庭里的蛀虫,必须听话必须依附才能呼吸生活。
她恹恹地从床上起来,机械地穿衣洗漱,熬夜的欢愉从她身体里退潮般离场,只留下头痛、沮丧、疲惫等恼人的副作用。
必须半个小时后出现在餐桌上的这件事,令洛迷津烦躁抗拒,什么都会有期限,会有界限的定时,如同一间无处不在的笼子,连透明的空气也能被框住。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管家准备的衣服熨烫得笔挺干净,上面缀着一颗昂贵的蓝宝石胸针。
洛迷津猛地把胸针扯掉,丢进垃圾桶,仿佛只有这样才暂得一秒喘息。
她好像会永远都困在这样华丽繁华的水晶宫殿里。
半个小时马上就要到了,洛迷津盘腿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出故障似的没有动作。
直到她听见手机轻微的振动,如蝴蝶振翅般拉回她的魂魄。
打开手机显示她收到了一条短信。
[清杳学姐:我们系的何教授,让我帮她代一次星期四下午的大课,谁都可以来听。你要不要来,我会帮你们大一划一下考试重点。]
僵硬的身体忽然就温热起来,洛迷津噼里啪啦按下键盘,打出“好”字回复容清杳。
觉得自己的回复太简短,显得不够正式和热情,深呼吸几次又发出了下一条短信。
回复完短信,她从地上猛地跳起来,想要把教科书全都装进书包里,恨不得现在就去学校上课。
但今天是周六,离周四还有很久。
现在的每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变成捱着过了,却比刚才不知道鲜活了几倍。
已经回到学校图书馆自习的容清杳,做完一道英语阅读大题,分心拿起静音的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洛迷津的回复。
[积分第一电子羊:好。]
[积分第一电子羊:我是说,我肯定要来听你上课,而且我会坐在第一排的。]
[积分第一电子羊:清杳学姐,昨天没睡觉,你的眼睛会不会不舒服?可以用热毛巾敷一敷,我以前下棋累的时候,就会这样做。]
她看着短信内容,无声地勾起唇角,又很快将笑意压回心中,编辑着回复短信,再将手机彻底静音,集中精力做着雅思阅读题。
坐在餐桌前规规矩矩吃完早餐,洛迷津才有空闲拿出手机看消息。
[积分第二九尾狐:我还好,不是特别困,你昨天还打了架子鼓,多休息会。我在做英语阅读,回复会不及时。]
看着短信里的最后一行字,洛迷津的心脏砰砰跳动,容清杳的意思是自己可以给她发短信聊天吗?
过了一会儿,洛迷津试探性地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积分第一电子羊:其实我好想养一只兰花螳螂,你看它们是不是很美丽?[图片]]
半个小时后容清杳回复了。
[积分第二九尾狐:很美。]
[积分第一电子羊:但我会担心把它们圈在笼子里很不自由,这么美的动物更适合自由自在的。]
[积分第一九尾狐:我们可以养一段时间,再找到适合它们的栖息地,将它们放归大自然。]
和容清杳有了大大小小的约定,让洛迷津觉得每一天都不那么难熬,心底的希冀如同山间挣扎发芽的野果一样,等待着遇见阳光的每一分秒。
这样快乐一直延续到了星期四。
“越越,做什么去?”爷爷叫住了背着书包往外走的洛迷津,叫的还是小名。
一般爷爷心情很好的时候,会是想表达出对小辈关爱时,就这么叫她。
这个小名据说是爸爸妈妈在她出生前给她起的,来自“卓越”的越,全家人都对她寄以厚望。
希望她是优秀优质的后代,可以光耀门楣,成长为他们理想中的好孩子。
可惜,越期待什么越会落空,这似乎是个不会改变的铁律。
“我去学校上课。”
“我看过你的课程表,今天下午没有任何课程,”洛安邦平静地叙述事实,等待洛迷津给出合理的解释。
洛迷津尽力维持平稳的语气,压抑着自己兴奋向往的心情,以免被爷爷看出什么来。
“爷爷,学校同系的学姐代课,还会划这次期末考试的重点,我想去听一下课。”
听见是和考试相关的事情,洛安邦慈祥地点点头,“嗯,那你去吧,不要做不务正业的事情,考个好成绩回来,爷爷也会为你骄傲的。”
为我骄傲吗?
洛迷津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微笑,低下头轻轻说:
“我也不想让爷爷失望。”
洛安邦在心里长叹一声,摆摆手,“你去上课吧,让保镖跟着你。过几天你妹妹打电话回来,你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丢洛家的脸。”
“好,”洛迷津已经习惯这样的严苛“嘱咐”了,本就开心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带着笑容往外走,一直到坐上车眼睛里都还有笑意。
洛迷津很早就来到学校,在教室外面转了好几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更适合。
她站在楼梯栏杆旁,望着中庭花园里的橘子花,想着下次去废弃酒吧的时候,可以买很多橘子榨成汁。
想着想着,洛迷津都差点儿没注意到容清杳在学弟学妹的前呼后拥中走进了教室。
“这位同学也是来上课的吗?”
女人在三米外站定,装作无意地询问洛迷津。
“嗯,是。”
“那赶快进教室,”容清杳朝洛迷津投来警告的一瞥,意思是上课不准再发呆了。
接收到信号的洛迷津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好的,学姐。”
进了教室,洛迷津率先抢到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拿出笔和课本,乖乖地看着容清杳。
站在讲台上的容清杳,梳着长马尾,素白的T恤,发白的牛仔裤,被金色的晨雾笼罩,青春又高挑。
她为学弟学妹讲解题目的时候,神色冷肃而疏冷,有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有时候她还会趁着大家低头记笔记,悄悄望向洛迷津,窗外的风拂过女人鬓边的碎发,碎发肌肤晶莹剔透,望过来的眼神纯真诱惑。
洛迷津心里翻滚着浪潮,她无端端想起容清杳攀附着自己断断续续低泣的娇弱时刻。
是只有她一人欣赏过的美丽。
下课之后,洛迷津没有马上离开,仍然坐在第一排,一会儿复习考试重点,一会儿看一看还在和一位同学讨论知识点的容清杳。
她从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安宁,好像变成了一个正常人,自由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同系的一位姓王的教授正好过来找容清杳,又与好几个学生相熟,便商量着去教授家吃晚饭,顺便谈谈要做的新项目。
有位研究生学姐眼尖看见了坐在第一排角落的洛迷津,便大声喊道:
“这也是我们系的同学,你是叫洛迷津,对不对?”
洛迷津一头耀眼的银发,又是经常上电视的棋手,这位学姐久闻其名,只不过未见其人罢了。
洛迷津简单地点点头,算是回答。
“我们要去王教授家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被当众邀请的不适开始蔓延,洛迷津攥紧手心,重复道:“你们?”
“对啊,我们都去,刚给你上课的容清杳学姐也去,都是一个系的,不用害羞。”
容清杳上前一步,正想打个圆场,让这人不要为难洛迷津,就听见银发女生声线轻盈地说了句好啊。
“好好好,走吧走吧,”这位研究生学姐热络地过来想要拉着洛迷津一起,却被洛迷津斜背书包的动作阻碍了动作。
王教授的家离学校不远,熟门熟路的这群学生便提议走过去,顺便锻炼一下身体。
步行过去的途中,洛迷津落在最后,容清杳被人群簇拥在最前,只在绿灯亮起过马路时,她们的视线才得以交汇。
容清杳走在研究生学姐学长中也毫不逊色,甚至更加耀眼优秀。
至少在洛迷津眼中是这样的。
有关学术专业上的话题她了解得很深,其他话题包括娱乐相关,她也能一边倾听一边给予适当的回应。
应该没有人会不爱和她交谈。
那个研究生学姐偶尔也会故意落下进度,和洛迷津搭话。
“小学妹,你的头发是染的吗?”
“不是,我遗传妈妈的头发,她是混血。”
“怪不得这么自然漂亮。”
洛迷津有点局促,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浅浅笑了下,结果被这位研究生学姐看见了唇角边的小梨涡。
“小学妹,你的梨涡好漂亮哦,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话剧社?”
“没有,”洛迷津感到十分不自在,恰好容清杳也刚好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小学妹,你和容清杳很熟吗?”研究生学姐看见了她们的互动。
这个问题一出来,洛迷津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勉强稳住心神,斟酌开口:
“还行吧,认识。”
“你们大一很少有过来上这堂课的,你过来上课让我以为是特意来看她的。”这位研究生学姐似乎看出洛迷津有点紧张,安慰道,“放心了,容清杳这种万人迷,每年收的情书拿去卖废品都有好多钱,甚至连外院的学生都跑过来看她。”
洛迷津不受控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容清杳,素净清冷,长发在阳光中跳荡,让人怎么都移不开眼。
王教授的家是一座独栋的小洋楼,半拱形的花窗,采光很好。
不是特别大,但住起来应该很自在。
二楼的宴会厅视野开阔,四周间隔的两扇丰字格单色落地窗颇有古意,设红木方桌,摆鲜切花枝,欣欣向荣。
用餐的圆桌上餐垫、杯盏、陶器与周围的陈设相得益彰。
据说王教授家世清贵,父母还有丈夫都在顶尖大学任教,家学渊源,人脉广泛,更是喜爱提拔照顾学生。
家里的仆人轻声询问每个人的喜好和忌口,洛迷津就小声说了句自己坚果过敏。
很快就开饭了,从开胃汤到前菜、主菜、两道甜品,都非常精致。
洛迷津心不在焉地用热毛巾擦手,不敢与容清杳有过多的眼神接触,她并不喜欢成为别人谈论的话题。
更何况是同性恋这种并不太被人们所接受的。
聊天间隙时,洛迷津打开手机,竟然收到了容清杳发来的短信。
[积分第二九尾狐:还习惯吗?]
简单的四个字让她心念微动,抬起头正好与美丽清绝的女人对视。
只一瞬,她们唇角勾起相同的弧度,再默契地移开目光。
[积分第一电子羊:现在还行,他们好像都忙着和教授说话,没有太注意我。]
不对,洛迷津觉得今晚很好,非常好。
不管身边再怎么喧嚣吵闹,她和容清杳好像共同拥有了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安静又坚固,仿佛又能听见春山远谷里一枚野果在朦胧的光里生根发芽。
这时,王教授又把注意力落在了容清杳身上。
“清杳啊,去国外读研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和几所大学的教授都联系过了,”容清杳顿了顿,话锋一转,“其实我现在更想在本校读研。”
“在本校?清杳,你之前不是说想换个环境吗?不过以你的成绩,本校保研的机率很大。”
“嗯,“容清杳看了眼系在手腕上的黑色棋子,“现在觉得不换环境可能更好。”
“哈哈,那也很好,我肯定很多老师都看好你的,”王教授爽朗地笑,又招呼大家吃菜,争取每个人都不会被落下。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轻轻振动,洛迷津拿出来就又看见容清杳的短信。
[积分第二九尾狐:这些菜不合胃口吗?怎么没吃多少?]
[积分第一电子羊:还好,可能是不太舒服。]
没有再收到容清杳的回复,洛迷津勉强再吃下一口扇贝,趁着身边人还在继续聊天,便小声地抱歉,往洗手间走去了。
等她回来时,第一时间朝容清杳的位置上看去,却只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啊,她回来了,”王教授笑着招呼洛迷津坐下,温和地说,“下学期我给你们班上计量经济学,我记得你的数学成绩好像一直还不错?”
洛迷津看见坐在自己旁边位置上的容清杳,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在了原地。
女人倒是神色如常,不动声色地推开椅子,自然而然地拉住洛迷津,让她坐下。
温软的肌肤触感让洛迷津回过神来,她极其腼腆地笑了笑,“还可以。”
“你的学姐数学一直不错,还修了第二专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和她请教。”
王教授指了指端坐在一旁的容清杳,对这个得意门生,她可是颇为看好,认为她只要保持这样的成绩,一路向上,前途不可限量。
“好,好的,”洛迷津没想通容清杳怎么会突然坐到自己旁边来,又是用的什么方法能够自然不刻意。
“吃吧,没有小番茄。”
女人的声音轻柔,漫不经心地把凉菜里的小番茄都挑了出去,放在洛迷津面前。
后半场的饭局里,洛迷津见识了容清杳与教授和一堆的学长学姐谈笑风生,游刃有余地穿插话题,同时不露声色地投喂洛迷津。
这场饭持续时间并不久,因为王教授考虑到他们还都是学生,不到九点就催着他们赶快离开回宿舍去。
为了不被旁人发现异常,洛迷津和容清杳特意错开时间,一前一后离开。
夏天的夜里时不时就会下点小雨,洛迷津顶着书包从王教授家外面拔足狂奔,终于见到了在街角等她的容清杳。
见洛迷津跑得气喘吁吁,容清杳失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走。”
“跑慢一点,见面时间就会少一点,”洛迷津郑重其事。
容清杳心下一失,也郑重说道:“不会的,我会一直等你的。”
“好啊。”
两人伴着小雨,在街角的屋檐下并肩往回走。
“洛迷津,你喜欢学金融吗?”
洛迷津脚步一顿,完全没想到容清杳会问这样的问题。
大概是她的人生里充斥着爷爷希望、爸妈更喜欢这样类似的字句,没有人会关心她喜不喜欢。
“不太喜欢。”
“那为什么要选这个专业?”问出口时,容清杳心里就有了某个答案,她心知银发女生的不自由,心里的冲动隐隐压抑不住。
“我爷爷要求的,”洛迷津朝容清杳笑笑,“但学进去了也还好,没那么无聊。”
“如果让你选,你想要什么?”
“我啊,我就想去公园下下棋,或者学音乐打打架子鼓,”洛迷津垂下眼睫,掩饰没来由的期望和紧张,“是不是没什么理想,很差劲的样子?”
容清杳的目光落在洛迷津身上,用一种不自知的、很遥远的向往,压在她漆黑冷清的眼睛里。
仅仅一瞬,她克制地收回这一眼。
“不会,我很喜欢。”
没敢细问容清杳的“我很喜欢”到底是喜欢什么,洛迷津将地上打着旋的新鲜落叶踢得哗哗作响,恰如她此刻的心跳声。
“今年暑假王教授弄了个去大公司的实习项目,为期十天左右,在另一个城市,我给你争取了一个名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洛迷津怔怔地抬头,久久无法回神,去别的城市?
还是和容清杳一起去,或许她还能让洛知问也回国来和自己见一面。
“我也能去吗?”
“嗯,如果你想的话。”
“好,我……我尽量去!”洛迷津在暗处握了握拳,引得容清杳无声勾起唇角。
这条街其实短得可怜,却是一条烟火温暖的地方,暖风吹拂的夜里,她和容清杳并没有再说什么多有意义的话,甚至只是一言不发地并肩向前走。
可能还会觉得这样是在浪费时光。
可她只希望这样的暖夜能长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结束……
“学姐,这个漫画很好看的,送给你。”洛迷津从书包里拿出她最近新淘到的漫画,分享给了容清杳。
“好啊,等看完了我会和你讨论的。”
“学姐,明天见。”
洛迷津飞快地跑向在学校门口接她回家的车辆。
在这之前,她的每一天就是在时间里走过,不存在开不开心,喜欢或不喜欢。
第一次,她的世界开始放晴,好似天上从此光芒万丈,再也不会下雨。
她开始对明天有了期待。
一回到家,正好爷爷在和妹妹洛知问视频,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去说明了自己的诉求。
“爷爷,我想去参加学校的暑假实习,在芸城,是一家大的金融公司,实习十天。”
洛安邦一听这话,便皱起了眉,
视频那头的洛知问也显得非常开心,“爷爷,迷津想去实习,你就让她去吧,以后她总要参加工作的,现在提前去练习一下肯定有好处。”
“你姐姐的状态真的适合吗?”洛安邦的担心不无道理,虽然洛迷津经常外出比赛,但比赛流程严格,并没有那么多的自由时间,“你想去哪里的公司实习不行,你袁爷爷儿子就开了好几家公司,随时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职务,你毕业后想去哪里都是我一句话的事情。”
洛迷津垂着眼,想到雨夜里容清杳牵着自己走过街角时的邀请。
那不只是邀请她去参加什么工作实习,更像是邀请她体会自由。
“爷爷,我不可能永远都不工作的吧,也不可能永远按照你的安排生活,”她定定地望着爷爷洛安邦,第一次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
永远都是这样,家里从上到下几乎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只觉得她会搞砸事情,闯出弥天大祸。
“是啊,爷爷,我看姐她现在的状态很好,完全能够自理,你看我在外面不也过得很好,大不了你让姐多带几个保镖好了。”
“爷爷,求你了,我真的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愿意只待在家里。”
“让我再想想,迷津怎么和知问比,知问没有那些……算了,我去问问你们学校这个实习的具体情况再说。”
**
学期彻底结束前,S大举行了夏日文艺汇演,作为学生会主席的容清杳,为这件事忙了好几个星期,拉赞助、确定演出方案、安排校领导进行参观指导……
每天都是忙前忙后的,想尽方法才能抽出时间去见洛迷津。
刚送走上一批领导,容清杳就敏锐地察觉到穿着贵气的女人一直似有若无地盯着自己看。
“你姓容?”
“嗯,您好。”
“听说你大二就当上学生会主席了,学习成绩也很优异。”
看着容清杳清冷知性的模样,女人喃喃道长得真像啊。
“我是你爸爸的妻子。”
女人略带示威的语气,让容清杳不禁觉得好笑,她淡淡颔首,“嗯,你好。”
“你长得和你妈妈很像,一等一的美人。就是不知道会做什么样的事。”
软质书包上挂着墨绿色的松枝挂件,光影忽明忽暗,洛迷津站在不远处,穿着昂贵的牛仔裤,戴着黑色棒球帽,额发微卷,漂亮得像是动漫人物。
她看见容清杳接待前来参观的校领导和几个国外来交流的老师。
正在和容清杳讲话的中年女人有些面熟,她记得前两天好像还和爷爷一起在家喝过茶,爷爷称呼她为岑夫人。
言语中透露这位岑夫人身体状况不佳,根据医生的建议来这边寻个山水风光秀丽的地方养病。
“我和我妈妈做什么事,都与您无关,岑夫人,”容清杳不卑不亢,露出礼貌的笑容。
“也不知道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到底是怎么出落得这么优秀,可惜啊。”岑夫人笑了两声,径直离开,“期待下次见面。”
容清杳站在原地,神色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她看见洛迷津站在汇演的更衣室前,朝自己小幅度地挥手。
她看见洛迷津在夏日繁花盛开的校园里,朝自己奔来,浓郁的银发在阳光下被风吹得飘起来,明媚的容貌近乎耀目,仿佛驱散全世界的阴霾。
她暂时抛下所有坏情绪,朝洛迷津走了过去。
“学姐学姐,那个人是谁啊?”
容清杳并不想有任何隐瞒,“是我父亲再婚的妻子。”
“啊……那,感觉她不是什么好人,”洛迷津孩子气地撇撇嘴,心跳却不争气地快上了几分。
虽然还是夏天,但今天的温度偏低,容清杳已经穿上了卫衣,红色的,映着她白皙的脸,那种引人遐思的清冷感更加鲜妍明媚。
闻言,容清杳温柔地笑出了声,尾音清软,“你又知道了?”
“你最近好忙哦,我们都很久没一起看漫画了。”
“对不起嘛,”容清杳微微踮脚,漆黑如墨的双眸洇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给你赔罪好不好?”
“怎么赔?”
两人同时沉默下去,只是静静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呼吸交融……忽然,拐角处传来说话声。
“没想到洛迷津也要参加暑假的工作实习,好开心啊。”
“那倒是,再加上容学姐,我们这支工作队伍堪比选美队了。”
“你说我要不要争取和洛迷津住宿舍的同一间房啊?”
“干嘛啊?你看上千金大小姐了?”
“乱说什么?我就是想和她多接触一下,我们本来就是同班同学,这次去实习肯定很好玩的。”
更衣室的两人慌不择路,自然而然躲进了其中一格试衣间里。
“学姐,我们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狭小的试衣间里,为了平衡身体,洛迷津圈住了女人软绵细弱的腰肢,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手心下那片肌肤的柔软和滚.烫。
“你的同学好像很喜欢你哦,”容清杳答非所问,湿润的唇间粉.嫩的小舌若隐若现,眼睛又湿又红,因为过度贴近,她的柔软被挤得变了形状。
“不知道,”洛迷津摇摇头,用词都非常严肃,“我上完课就走,和她们都没说过几句话的。”
“可是人家似乎很想了解你。”
虽然女人比她年长,看上去也比她成熟冷静,可容清杳拽紧着她的衣领,那双清冷疏离的眼睛洇染着胭脂色的水汽,清薄脆弱的身体持续向她靠拢,湿软饱满的唇微微扬起。
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试衣间外的两个女生似乎打闹起来,顺便讨论着谁谁谁用的口红色号不好看,哪家出的新款定妆粉特别好用,就是太贵了。
“说起来好羡慕容清杳学姐啊,成绩又好人又超漂亮,好多教授都抢着要当她的导师呢。听说她这个月又拒绝了五个学弟的表白,感觉她好高冷,我都不敢和她说话的。”
“嗯,比起来,洛迷津好像是要好说话一点,容学姐长得太冷太有攻击性的那种漂亮了,那些多被她拒绝表白的人,也不知道会不会从此有了心理阴影。”
昏暗灯光下,女人的唇瓣嫣红得像是雪中玫瑰,洛迷津稀里糊涂地应邀低头,将唇贴了过去。
她们吻了一会儿,突然分开,好似只为了解渴,解一种不致命却折磨人的渴。
厮磨得太久,容清杳羞于启齿地感受到一阵阵澎湃的潮意,将自己打湿。
仅仅只是规矩地接吻,就让她有了被对方全部没入的错觉。
洛迷津眼睛亮亮,还待再亲过来,却容清杳点在了唇间。
“不准亲,刚才那个说话的学妹,你认识吗?”
“哪一个?”洛迷津没能反应过来,几乎忘掉外面还有人这件事。
“刚才说去工作实习想要和你住一个房间的。”
洛迷津认真地思考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女人的眸光逐渐罩上一层幽冷色泽。
外面的人估计正要卸妆,断断续续地还在聊天。
“你不知道,之前小组作业,我了解到洛迷津喜欢养毛毛虫,刚好我哥是学生物的,有很多蝴蝶标本。”
“千金大小姐的喜好果然有点与众不同。”
“你的同学表示你和她志趣相投,“容清杳声线清媚,幽幽在洛迷津耳边说道。
“没有啊,我根本没有和她志趣相投,”洛迷津委屈巴巴地辩解,“这是造谣,自从那次之后,我就没有再给同学发过薄荷糖,也没有借过伞了,我对天发誓。”
容清杳眸光流转,心里满意,面上仍然不为所动,“那你还对人家笑了?”
“那我以后都不笑了,我保证。”
见状,女人低低地笑,单指摩挲着洛迷津的唇,又吻了过去。
那些千转百回的心思,患得患失的情绪,难以厘清无法摆脱的,全都融化在彼此灼热的唇齿间。
试衣间里有一面小小的银色镜子,借着昏昧光线,正好照见黑发与银发紧密相连,时而分开时而贴紧。
容清杳的呼吸变得细弱急促,几乎瘫.软在洛迷津怀里,唇边溢出几丝受不住的泣音。
连着求了好几次,才让洛迷津暂时退了下来。
试衣间外的两个人还是没走,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
“对了,”洛迷津小声地问,“到时候我们能住在一起吗?”
第36章 【过去时】我会来找你
昏昧的更衣室里, 时不时还会有金融系同学进进出出,所聊的话题都大差不差,全是和暑假游学有关的事宜。
说谁和谁约好要去哪里哪里玩, 估计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这次终于露馅儿被大家看出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更衣室的人暂时离开, 容清杳勾住洛迷津的肩以维持平衡, 即便如此她的语气还是凶巴巴的。
“你为什么要和我住?你不是和那个同学关系挺好的吗?她也要去暑假实习, 你们还是同班同学,正好住在一起。”
“没, 没有啊,”洛迷津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不明白一向成熟冷静的学姐,怎么突然气性这么大了,她笨拙地解释,“我和那个同学做过两次小组作业, 有次上课她坐在我旁边,我们简单聊过几句话, 都是和作业有关的那种。”
“记得这么清楚, 还说关系不好?”女人不依不饶,得寸进尺地靠进洛迷津怀里,逼得对方不得不闭目,才能抵抗几息柔软起伏的温热侵袭。
“……”
一息思考后,洛迷津的声线也变得急切起来, 细长的眉紧蹙,“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因为我记忆力比较好,所以才记得的。”
试衣间里的光线忽明忽暗, 容清杳垂下眼睫,单指勾缠着洛迷津的发丝,似在认真思考。
洛迷津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潮香,呼吸成了她不由自主读秒的旋律,
“还有,我虽然喜欢蝴蝶,但是不喜欢标本。”
她说话时双眼湿漉漉的,含着真挚热切的微光,容清杳的心一下软了下去,那种酸涩的滋味也暂时退却。
“我知道了。”她想到她们要一起放归兰花螳螂的约定。
“她会知道我喜欢蝴蝶是因为,给我送蝴蝶的人打电话给我,正好被她听见了。”
洛迷津的乖巧听话,让一种很冷的掌控欲从容清杳内心生发,她不受控地抬眸注视着洛迷津,眸光氤氲着不明的水意。
“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么多?”
“因为你想听啊,”洛迷津的话直白而天真。
“这么简单吗?”
“嗯。”
女人的吻比露水落花更软更轻,点在洛迷津耳尖,似有若无地咬着耳垂,见洛迷津吃疼,又克制地用唇.舌安抚。
“学姐,相信我了?”洛迷津强撑着几分清醒,低低地发问。
“嗯,暂时的,但要看你表现。”看着洛迷津的心神全被自己牵动,容清杳心中那股掌控欲汩汩流淌,激流一般飞溅得到处都是。
“我要怎么表现?”洛迷津急匆匆地追问,不太能理解容清杳的意思,“学姐,是不是……”
容清杳用唇阻止了洛迷津继续聒噪地发问,沙丘般起伏的曲线,随意乱情迷的呼吸而软化成了一滩任由汲取的春水。
太危险了,容清杳在残存理智化为灰烬前,及时叫停,如果不及时刹车,兴许更难以抑制的热潮会铺天盖地淹没她们。
“洛迷津,可以了,”体温一阵一阵地攀升至滚.烫,女人好像要被洛迷津亲坏了,“电子羊,停下来。”
洛迷津没听,仿佛还抱得更紧了。
“洛迷津,不要了……”
“我们下次再。”
容清杳一连喊了洛迷津好几次,才终于起了效果。
此刻,更衣室外的光线比正午暗了很多,教学楼上绿色的爬山虎好似又攀高了一截。
参加文艺汇演的同学都三三两两地相携离去,能听见他们笑闹着走远的脚步声。
从迷蒙中清醒,洛迷津才发现容清杳被自己压在试衣间的角落,压得很近,身体之间几乎不存在空隙。
女人身上透着一种缭乱的美,情潮如同斑驳油菜将原本冷清干净的美人,妆点出娇弱易碎、活色生香的糜.艳神态。
终于,洛迷津感到非常不好意思,清清咳嗽一声,眼神飘忽,小声建议道:
“学姐,外面好像没人了,那我们先出去吧?”
“好,”容清杳刚想动一动,可是没力气,偏过脸,让出修.长白皙的颈侧,只能抵着洛迷津,分不清是想推开她,还是拥紧她,“等……再等会儿。”
“嗯,好,”洛迷津站在原地不动了,直到听见女人唇边泄出很小的呜咽声,“学姐,你很难受吗?”
她偏过脸,想要观察容清杳的神色,奈何女人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只能感受到一次比一次灼热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容清杳先是摇头又点头,迟迟不愿说话,怕一开口声音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那是太舒服吗?”洛迷津体贴地问,殊不知自己又触到了高温线禁.区。
“没有,“容清杳摇头,喑哑的声线坚决、坚定,眼眸里水光潋滟。
她绝不能承认舒服,否则事情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再次往越轨的方向疾驰。
洛迷津沉默几息,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隐隐察觉到容清杳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愿,便也不拆穿什么。
只是用手扶着容清杳,正色道:“那我听学姐的,我们先出去,下次再亲。”
容清杳:“……”
她面无表情,竭力维持住冷静的心态。
有微风顺着没关紧的门窗吹进来,带走盛夏傍晚的最后燥热,淡金的光影弥漫在室内,蝉鸣一声叠着一声。
接着便玩命地叫起来,屋外仍然是灼热明亮的阳光,远处建筑的阴影落在翠绿色的草坪上如镰刀一般锋利。
“快七点了,”洛迷津看了眼时间,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女人。
容清杳时常显得清冷而疏离,这源于她开扇偏窄的狭长双眼,鼻梁挺而细骨骼轻盈。
眉目与唇总是含着湿润朦胧的情绪,比如此刻的她,冷白面容浸透蔷薇色泽,淡青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像有什么等待采撷,碰触使她绽放,一边流淌一边裹缠。
“学姐,你的眼睛真好看。”洛迷津发现自己在明亮的光线下,看容清杳看得太久了。
容清杳没有回答,想起了以前看见洛迷津眼角下那块很小很小的伤痕。
“洛迷津。”
“嗯,怎么了?”
容清杳伸手抚开洛迷津眼角的碎发,“你眼角这里怎么会伤?”
洛迷津明显愣了一下,神情稍显沉郁,“小时候有次我没听话,爸爸生气了打的,妹妹还帮我挡了一下,所以伤得不严重。”
对此,女人没有多说什么,柔软清香的指腹轻轻抚过那道不明显的伤痕,就收回了手。
“学姐,我这儿有纸巾,可以清理一下。”
洛迷津私心不愿任何人看见这样的容清杳,唇瓣湿润,眼含水光,清艳动人。
于是她翻找书包里的湿纸巾、象牙梳出来,想要给容清杳重新整理。
剧烈的呼吸难以平复,沾湿的布料时刻提醒着容清杳,有什么真的改变了。
那种冷然的掌控欲还在,她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一直以来,她习惯用压抑的方式对待自己越界的欲.望,让它们学会深潜蛰伏。
这种一向有效的方法,却在遇到洛迷津后,逐级失效。
“学姐,给你纸巾,”洛迷津从拆开书包里的湿纸巾,递给容清杳,恰好落下了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只蓝金异瞳的狮子猫,耳朵上有一撮小黄毛,像戴着一朵金黄的麦穗。
“这个照片?”容清杳也看见了照片。
“那是我猫猫的照片,我小时候还和它学过说话。”
“和猫猫学说话,”容清杳认真地思考,问道,“学费是小鱼干吗?”
洛迷津的笑容明艳灿烂,“嗯,我的猫猫比较贪心,学费要三条小鱼干才可以。”
她就知道容清杳和别人都不同,会认真听她说话,而不是惯常的敷衍。
容清杳没有追问为什么没在洛迷津家看到这只漂亮的猫,或许她心里有了伤感的答案。
洛迷津牵住了容清杳的手,详细地解释:“它在我十五岁的时候生病了,我把它埋在山岗上。但是它说它会回来找我的。”
其实她很乐意和容清杳分享自己的一切,包括有病这件事,可是……这个病背后的故事太过沉重,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明到底是父母要抛弃她,还是她间接害死的父母。
这像是一个无解的双面漩涡,无论落进哪一面,她都会遍体鳞伤。
更衣室外的天空湛蓝,云朵后透出朦胧的阳光,为灰色阴霾的城市铺上一层金色。
往前走了两步,洛迷津发现容清杳没有跟上来,奇怪地回头,“学姐,你怎么了?”
容清杳扶着桌子,发现自己的腿软得厉害,听见洛迷津还好意思问,不由得狠狠瞪了她一眼。
女人的神色又娇又软,瞪人也毫无威力,想到这里离容清杳的宿舍很远,洛迷津眉眼弯弯地说:
“学姐,我扶着你走,再送你回宿舍吧。”
“你要怎么送?”容清杳被洛迷津扶着走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心里安宁柔软。
“用这个,很快的。”
学校里的共享单车是不久前才投放,洛迷津从书包里取出酒精湿巾,仔仔细细擦完一遍,才跨上自行车。
女生戴好鸭舌帽,夏草般茂盛的银发在风中飞扬,如一道浓郁的光。
“学姐,你喜欢左边还是右边?”洛迷津拿出黑色的耳机线,递给容清杳一只,“骑车的时候听歌会很开心。”
“左边。”容清杳接过耳机戴好。
“学姐,我在歌单里选的随机播放,可以吗?”
“可以。”
“那你坐好,我开始骑车了。”
傍晚的风很大,树影在头顶结成远野上的草浪,自行车迎着日落驶下山路,破着山风、潮雾与花香,一直向前。
容清杳轻轻搂着洛迷津的腰,靠在她单薄安全的背上,左耳里的歌正好唱到“秋刀鱼的滋味猫跟你都想了解。”
四周有很浓的月季花香气,能看见蝴蝶在夕阳余晖下翩然于飞。
“学姐,你想好明年生日要什么礼物了吗?”洛迷津的衣服被风吹得扬起,说话声音也仿佛带着自由的味道。
“还有好久才到生日,我还没想好,”容清杳觉得洛迷津现在问也太早了,但她的心里似乎已经变得暖暖的。
她这辈子没有过过一次自己的生日,好像她的出生是妈妈为了留下父亲而使用的工具。
工具失效了,使用工具的人就把工具锁进抽屉,绝口不提,宛若暗无天日独自溃烂的伤口一样。
洛迷津骑着车,速度越来越快,风在速度的加持下变得浩荡无比。
“那你早点想,喜欢什么都要跟我说。”
“我要是说了几百种,你还真准备全都送给我吗?”
洛迷津没有一丝犹豫,“嗯,我早就开始攒钱了。”
或许有的人会觉得洛迷津这样直白和率真,会缺少浪漫和惊喜,可容清杳明白自己一直想要的就是“确定”,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所谓“惊喜”。
“嗯,那我会好好想的。”
只用了十多分钟,洛迷津就骑车到了容清杳的宿舍楼下,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周围的人很少。
“那我走了,”洛迷津扭着自行车车把,心里的不舍都写在脸上,“回家后我应该会看会漫画,然后十一点睡觉。”
“我要先换一身衣服,然后去图书馆学习,应该十二点睡觉,”容清杳认真地说完自己的打算,才反应过来这种微妙的气氛。
“那,学姐,我会给你发晚安短信的。”
“好。”
刚用钥匙打开宿舍门,容清杳就被两个室友包围,她们兴奋地抱着枕头大声问:
“清杳,是谁送你回来的?我远远看见你坐在人家的自行车座上。”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什么时候谈上的,哪个系的?比你大还是比你小?长得好不好看,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快说啊快说啊,急死我了。”
“好气,你们在楼下说那么久的话,结果那棵梧桐树把那人挡住了,你快点告诉我们吧,求你了。”
“还没恋爱,”容清杳轻轻摞下这句话,收拾好衣服准备先清洗一下。
至少还没正式说明,在容清杳看来,这种事情,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郑重地承诺。
“那就是还在暧.昧中?是不是之前给你表白的计算机才子,还是艺术院的院草?还是外校那个特别高家里特别有钱的帅哥?”
两个室友见容清杳一副云淡风轻的冷漠模样,顿时气得捶胸顿足。
“你今天不说出来,我们……我们就不睡觉了。”
“嗯,那你们正好可以复习,”容清杳言语简略。
“啊啊,怎么有你这种人,这么沉得住气,别的人谈了恋爱恨不得和朋友聊上几天几夜。”
“清杳,该不会你根本没多喜欢人家吧?不然怎么这么淡定的?”见软的不行,室友变换打法,决定用上激将法。
“对啊,你不会只准备玩一玩人家,所以才藏着掖着不让大家知道,哼哼。小心我们爆出你是个玩弄感情的渣女哦。”
看着自己桌面上做成干花的绿色玫瑰,容清杳淡淡笑了,没有说话。
“啊啊啊,容清杳你太能藏了,我们一定要抓出跟你恋爱的那个人!到时候看你还能怎么办。”
由于洛知问帮忙软磨硬泡,爷爷最终不仅决定让洛迷津暑假去芸城实习,还同意洛迷津可以不带保镖过去,但是必须早晚视频汇报自己的情况。
而洛安邦也会拜托同去的老师和助教多多注意她,甚至爷爷还亲自打电话给了那家公司的老总,聊了一下洛迷津要去实习的事情。
虽然没有得到那么完整的自由,但对于这样的进步,洛迷津已经非常满足了。
甚至某一刻她觉得自己会有越来越好、越来越自由的未来。
被幸福感操控,她抑制不了想要分享的喜悦,而容清杳则是她唯一想要分享的接口。
顾不得和容清杳说晚上十二点睡的话,她连续发了好多消息过去。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学姐,我终于百分百确定能去暑假的工作实习了,而且爷爷同意我可以不带保镖,我终于能过上不被监视的生活,这代表着一种胜利!]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而且是我妹妹帮忙一起说服爷爷的,我妹妹在M国的L城上高中,我告诉过你的。我妹妹特别好,是最好最好的妹妹。]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学姐,我想把你介绍给我妹妹认识。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学姐,可以吗?]
[积分第二的电子羊:我妹妹也知道你的,我很早就告诉过她,她说你肯定很好。]
最后,她发了一个小猫揣手的颜文字表情过去。
在房间开心地走来走去,洛迷津一会儿从窗户外看看自己的花园,一会儿又去生态箱里给那几只毛毛虫喂水。
十一点五十八分,她收到了容清杳回复的消息,是一个抚摸小猫头的颜文字表情。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好啊,我也很想见见最好的妹妹。]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但你是不是该睡了?已经超过一小时了,你这样不乖哦。]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zzz。]
因为要保证暑假能去公司实习,洛迷津最近都表现良好,即便今天听爷爷说会有朋友来家里做客,设宴款待的还是上次推来和她相亲的那一家。
洛安邦坐在灯火明亮的客厅里,面前摆放着几只昂贵的茶宠,他浅浅地呷了口清茶,对洛迷津说道:
“一会袁家人过来,你去换身衣服,别穿得像个搞摇滚玩乐队的,不成体统。让管家帮你挑选得体淑女一点的衣服。”
“好的,爷爷,我现在就去。”
心里盛着满满的开心,洛迷津不想也不能忤逆爷爷。
“袁老的孙子比你大一些,年轻有为,你就算不喜欢,也可以先接触。你以后不管从商还是从政,都需要助力。我们洛家的孩子,不能没有出息。”
洛迷津抬眸看向精神矍铄气质威武的老人,觉得自己一点不像他的孙女。
说起来也好笑,她有个这么厉害这么严于律己的爷爷,怎么自己一点也不像他。
“那我先去换衣服了,爷爷。”
管家阿姨陪着洛迷津一起上楼,在足足六十平米的衣帽间里,带着几个女仆给洛迷津搭配衣服。
各类宝石饰品的盒子摆在桌上,丝绸裙子、修身礼服裙、流苏丝带、鹿皮靴子,以及配套的项链、手镯、发卡等等配饰。
光是看上一眼,洛迷津就觉得头晕,这些价格不菲的昂贵衣服更像是用来框住自己的牢笼。
其实,洛迷津是过过一段苦日子的,那是在她五岁以前了。
因为爷爷不满意爸爸和妈妈的婚姻,爸爸为了反抗,自动和洛家脱离关系,独自工作打拼,挣得钱刚好够一家三口的生活。
但给洛迷津治病的钱是一大笔开销,以至于她五岁前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粗茶淡饭,旧衣服旧裤子,却是她唯一愿意回忆的童年。
大概爸爸也是被生活压垮的,用尽全力反抗洛家,最后累死累活得到一个有病的孩子,于是崩溃了,妥协了。
何其讽刺何其不幸何其悲哀,幸福的家庭到底是怎么一步步破碎的,到底自己有没有错呢?
洛迷津想不明白。
任由管家阿姨和其他人给她搭配衣服,洛迷津像按照指令的人工智能一样,把衣服配饰一一穿戴整齐,再下楼以礼貌的面貌迎客。
外面的天黑下来,云霞迅速消失,像被黑色幕布盖住了一样,只剩下地平线上几缕橘色光晕。
直到院子里开来几辆豪车,刺眼的车前灯划破静谧的黑暗,下来的人穿着得体,见到洛安邦后更是开怀大笑。
“老战友,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怕有个半年多了,快进来快进来,”洛安邦见了老朋友也是喜笑颜开。
两人互相寒喧,聊起戎马一生的经历根本停不下来,一阵唏嘘感叹,让众人在外面喂了好久的蚊子。
“你家花园弄得很漂亮啊,哪里请的园丁?”
洛安邦一听夸奖,笑着指了指洛迷津,“什么园丁,我这孙女自己瞎捣鼓的,还弄了一堆昆虫过来,登不得台面。”
袁老满意地看着洛迷津,满眼欣赏,“别听你爷爷乱说,袁爷爷觉得你的花园很漂亮。”
洛迷津挂上礼貌的笑容问好打招呼,极力压下心口想要呕吐的感觉。
“这是我孙子,袁泽继,你们之前见过的,他对你印象很深啊。”
洛迷津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生,扯起脸勉强笑了下。
“来来来,先进来吃饭,今天我可让厨子做了咱们最喜欢的烤肉,”洛安邦先是皱眉看了一眼洛迷津,又笑着把客人都迎进门。
金碧辉煌的用餐室里,大圆桌上已经摆好了餐前的清茶,有专人给每位客人倒好。
“这些小孩子哪里懂得喝茶,洛老上这么好的茶给他们真是浪费,”袁老见自己的孙子碰了一口茶就远远推开,立刻滴水不漏地打起了圆场来。
“是是是,还是孩子嘛,不懂得品茶很正常,”洛安邦也表现得非常善解人意,喊来管家阿姨给袁老的孙子和洛迷津换成更有滋味的鲜榨果汁。
餐桌上的食物精美昂贵,但洛迷津这一顿饭仍旧吃得没滋没味,心不在焉,她勉强吃个五分饱,就安静地搁下碗筷,开始发起呆来。
洛安邦担心洛迷津在这里举止不雅,便说道:
“你们年轻人出去走走,不用陪我们两个老家伙聊天。”
袁老也大力赞成,撺掇着自己的孙子,“泽继,陪妹妹出去逛逛,你是男孩子,要主动一点,懂不懂。”
“我知道了,爷爷。”
“袁老,你这孙子真乖啊,不像我家里这两个孙辈,整天就会让我操心。”
“哪里,迷津小小年纪就在棋坛闯出一番名号,我们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洛迷津跟两位老人打过招呼后,就一路往外走,司机将他们两个送到市中心的商务街。
“喝奶茶吗?我请你,”商业街上,高大的男生走在洛迷津身后。
“我请你吧。”洛迷津没有回头,心里满是烦躁,随意选了一间奶茶店走进去。
她心不在焉地挑了一款芋泥啵啵奶茶,再让袁泽继点。
等奶茶的时候,对方还很有兴致地和她搭话。
“听说你又在围棋大师赛上,胜了对手半目字,得了冠军?”
“嗯。”
“我们这样的家世背景,只当一个小棋手,也太浪费了。”袁泽继满是自信地点评。
洛迷津半阖着眼睛,连眼神都不想给,“你又做了什么?”
“对了,你的电话是不是换了,上次你给我的那个打不通,”袁泽继尴尬一阵后,摆出帅气的笑容,自以为给了洛迷津完美的台阶。
“我故意给的错误号码,你当然打不通。”
没能料到洛迷津会这么直接,他呆在当场,一向圆滑的脑子硬是想不出要说什么。
“你……你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两家人希望我们在一起,你难道不懂吗?”
洛迷津接过店员递来的奶茶,插上吸管,随意地喝了一口,“我懂,但我不会听从他们的。”
闻言,男生的眉头紧皱,“你敢不听家里的?就不怕他们断了你的经济来源?”
洛迷津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握着奶茶,看着窗外的街景,“我爷爷没告诉你,我有病,对不对?”
“什么,你有什么病?”
“第一我有喜欢的人了,第二我有自闭症,而且很有可能遗传下去。我很难读懂别人的情绪,四岁之后才开口说话,”洛迷津勾着唇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也发现我的脾气很怪了,对不对?对你说话一点都不客气的。”
男生惊讶地无以复加,“你说真的?”
“随你信不信吧,”洛迷津咬着吸管,脸上的笑容叵测。
男生被这几句话搞得焦头烂额,神思混乱,终于像是抓住重点一样想要反戈一击。
“你刚才说你有喜欢的人了?”
“嗯,我有。”
“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差劲,你觉得你喜欢的人会不会介意?”男生似笑非笑地看着洛迷津,眼底满是戏谑。
洛迷津轻轻握住奶茶杯,控制着自己不要用力,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这和你无关,不是吗?”
“那就祝福你,你喜欢的能全盘接纳这样的你,虽然我觉得机会渺茫,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能忍你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八年呢?赌爱情的人,最傻最蠢了。”
男生说完这番话,拿着那杯奶茶直接离开了。
洛迷津眉目阴郁地坐在奶茶店里,喝光奶茶后拿出了手机。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学姐,你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容清杳才给她回了消息。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正在工作,还有一个小时下班。]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那我能来找你吗?]
她走出奶茶店,魂不守舍地等在叶片翠绿的梧桐树下,时不时拿出手机查看,然后期待落空,再重新发一条短信,等待结果揭晓,如此往复。
但还是久久没有人回应,于是决定立刻去找容清杳。
她给司机发短信说自己去漫画店逛一逛,结果收到爷爷的回复叫她要乖,不要闯祸。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猎的兽,心慌易怒,身上盖满尘芜。
那天去王教授家吃饭,她有听见王教授和容清杳聊天,说容清杳除了接一下实习的活,又做家教,还去奶茶兼职太辛苦了。
似乎容清杳兼职的奶茶店,就在S大周围的几条街上,洛迷津下车后就开始一条街一条街地寻找。
十几分钟后,她终于在一家绿白装潢的奶茶店里看见了穿着jk制服的容清杳,黑西装白衬衫,红白格子领带。
心终于定了下来,洛迷津的眼睛半隐在浓稠的头发下,始终站在街对面,等着容清杳下班。
到了十点,奶茶店终于要打烊了,洛迷津连忙过马路,却突然看见和她们年纪差不多的人,将从奶茶店出来的容清杳围住了。
“现在是大学生了,很了不起啊。”
“都不联系我们这些童年的玩伴了?你这个人怎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啊?”
“哎哟哟,你妈妈欠下的债,你还完了吗?奶茶店打工赚得了几个钱?”
洛迷津加快脚步,在那几个人想要拉扯容清杳的时候,一脚踹了过去。
为首的一对男女被她这大力的一踹,跌出去两米,顿时怒火中烧。
“什么人,敢打老子!活得不耐烦了。”
洛迷津挡在容清杳面前,原本齐整的银发被风吹得凌乱,不等那几个人反应过来,又冲上去把其余人也踹倒。
“反了天呐,一起上给我打死这个狗东西,”为首的那两人终于反应过来,指挥着别人一拥而上。
洛迷津逮着为首的两人就打,也不管别人的拳头落不落在自己身上,没过一会儿就被打倒在地,鼻腔里流出一股铁锈味的血液。
“这狗东西打不过我们,快点继续打,”为首的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正想也冲过去时,突然被冷水浇中,惊声尖叫起来。
容清杳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水管,就往她们身上冲水,弄得这几个人抱头狼狈逃窜,她趁机把洛迷津拉起来,两人一同朝街角的方向跑掉。
这几个人还想继续追,又被容清杳扬了一把沙子,只能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哀哀惨叫。
女人的手心温暖而柔软,洛迷津被她牵着一直往前跑,虽然现在是黑夜,她们却好像奔跑在阳光里,光与暗的分界在此降临,像是一场迎着阳光的盛大逃亡。
每当黑暗就要追来时,女人好像就会发动驱散黑暗的能力,让这场奔驰继续。
似乎从这一刻就注定了,容清杳会带她跑过时光,挣脱束缚的命运。
她们躲在一家书店里的书架后面,看见那几个人愤怒地在外面寻找她们,又气又急,但毫无办法。
洛迷津不由得笑了一声,牵动到唇角的伤口,又疼得嘶了一声。
容清杳轻轻抱住了洛迷津,神情沉郁,“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但是我不能不管你啊。”洛迷津倔强地说道,像患了高烧的病人,心跳变成一帧一帧跃动的渐变线条。
“就算是为我,也不要做这样危险的事。”
洛迷津觉得有点委屈,于是很任性地回答:“我偏不。”
“听我的话。”因为奔跑的缘故,容清杳乌黑如墨的长发散落,好像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女人,忽然有了软肋一般,变得孤独而纤细,“那些是小时候跟我一起长大的人,我妈妈欠他们父母很多钱。”
“你肯定是想甩开我,就像一开始那样。”说完这句任性带有主观揣测的伤人语句后,洛迷津即刻感到后悔,想要收回这句话,又呐呐地不知该如何做。
很久没人回应,洛迷津不知道自己是自己说中了容清杳的所思所想,还是惹到女人生气了。
某种日久年深的害怕驱使她着急地开口,但也只懂得道歉,用一些空洞的解释。
“学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夜风吹拂着她乌黑软浓的长发,女人神情温柔而坚定唇肉湿软,像被玫瑰汁水晕染过。
“乖,我没有生气,“容清杳抚着洛迷津的脸,检查着她身上受的伤。
“对不起……”洛迷津低下头十分忐忑。
“不,我的意思是,我会处理好这些,”容清杳握着洛迷津的手小心翼翼地又放开,像是害怕自己会打碎稀世的宝物,“你不用来见我,我会去找你。”
“你会来找我?”
容清杳微微笑着,“嗯,我会来找你,无论多久。”
第37章 【过去时】喝了酒
“可是我为什么不能见你……”洛迷津话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容清杳的意思。
或许是她害怕容清杳推开自己, 害怕被结案陈词,所以今晚上有这么剧烈的反应。
她就像是刚刚得到心爱糖果的小孩,不舍得吃掉又生怕糖果融化。
害怕容清杳靠近, 又害怕忽远忽近、忽冷忽热。
“学姐,我是说, 如果你处理了很久, 是不是会很久都不来找我?”洛迷津垂着眼, “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
闻言,容清杳神色一顿, 在心底微微叹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原本她和洛迷津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如果不是种种巧合,或者说是上天恩赐馈赠的缘分,她们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她不愿意将这样一个应该沐浴阳光和爱的人,一同拉入无望、困苦、无法喘息的贫瘠荒芜中。
想象中, 洛迷津这样的人应该一直过着平安喜乐、无忧无虑的生活才可以。
也只有这样,她才会心安。
“我是说, 你本来应该走的, 应该头也不回地远离我这样的人。”女人牵着洛迷津,慢慢往书店深处走去。
虽然说的话好像带着拒绝语气,她却把洛迷津牵得很紧。
“为什么?”洛迷津歪着头,迷惑不解,白净高挺的鼻梁有一道细小的红痕。
应该是刚才打架的时候被伤到的。
夜灯照着微茫, 容清杳的白衬衣染上夜色,她将长发往耳后一抿, 眼底迷茫和坚定循环反复徜徉。
“因为这很危险。”
“你刚才说过了,”洛迷津的目光又变得有点委屈, “我觉得还好啊,他们没我们跑得快。”
“你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容清杳包容了洛迷津的不谙世事,她不想解释太多,不想让洛迷津了解小山村的阴私、危险、潜藏的肮脏。
更不想洛迷津遭遇危险,也不需要知道被人扔石头,抢光家里所有值钱物品是什么感觉。
洛迷津只需要过完美好干净的一生就好。
本来收到洛迷津的短信,容清杳想要她离开,即便严厉一点,可自己是想见她的,恨不得立刻相见。
于是,她整个人在工作时都心不在焉的,被那几个人围住后,她那普通的视力在浓重夜色中,越过汹涌人潮,看见了朝自己奔跑而来的洛迷津。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不曾被人许诺以保护的人,可她遇到了用行动保护她的人,即便有点笨笨的。
洛迷津看她的眸光明灿而热烈,有一种倔强不识时务的勇气,“你愿意让我帮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容清杳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很低,仿佛连克制都用尽了力气。
她不愿让洛迷津沾染任何阴暗色彩,她会将自己的命运洗刷干净,脱胎换骨,以此献给洛迷津。
“学姐,我长得高,腿还长,小时候还学过一年散打,你看我有肌肉的,”洛迷津微微皱着眉,想要亮出自己的筹码,实际更像小猫举着粉色肉垫,“而且,我还有绝招,可以摇人。”
“摇人?”容清杳一下被她逗笑,目光在她细长的指节上逗留,有片刻失神,“你摇谁啊?”
洛迷津顿时语塞,她想说自己家的保镖大哥们,又觉得这样的做派太像仗势欺人的二世祖。
但要细说,她从小到大的朋友,几乎可以是一个没有。
除了她妹妹。
“我可以摇我妹妹来,知问虽然远在国外,但只要我偷偷打电话,她就算借钱也会飞回来挺我。”
这一句话被洛迷津说得豪气万千,容清杳想到短信里洛迷津说“她是最好的妹妹”,对见到洛知问的期望又高了一层。
不忍再拂小孩子的意,也不想就此敷衍洛迷津,女人微微踮脚,与洛迷津还举在空中的手十指相扣,低声温柔说道:
“以后我需要你出现的时候,你就出现,好不好?”
这像是一种默认的许可。
“那你多一点时间需要我,可以吗?”
被洛迷津的目光所摄,容清杳感觉眼眶像被灼伤般地酸涩,她低下头,只说:
“可以啊。”
其实很多时间我都需要你。
“嗯,你需要我我就在。”
容清杳偶尔会想,若有一天这双眼转向别人,她是否能大度地成全。
或许怪她天性悲观,总预设最坏的结局,好让自己坦然以对。
时间永远分岔,恋人也许会变成敌人。
人一旦决定离开,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我不会走的,学姐,”洛迷津认真地凝视着容清杳,很安静,也很坚定,又是那样丝毫不会后退的眼神,“我不会走的。”
容清杳怔住了,眼睛湿濛濛的,她想说没关系,就算你想走,我也不会怪你……可她说不出口。
她懂得自己的心,今夜或许更早的时间,已经化成无形的绳索,将她们锁在一起。
自己曾经挣扎无果,而洛迷津又往绳索上加了一道锁。
往后余生,就算洛迷津毁约想要割断绳结,她也绝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女人眸色晦暗,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和母亲一模一样的人,像潮湿阴暗处缺氧的苔藓,为了阳光爱和空气。
她冲动地握住了洛迷津的手,短短的五秒像是快过了一整年,她清醒地放开了洛迷津,想要给她自由。
洛迷津看见女人长发低掩,浓影深廓,只看得清五官的冷清曲线。
心有灵犀似的,她奇迹地感受到容清杳心中的随欢愉而生的恐慌,于是反握住了容清杳的手。
“世间万物都会变,我不会。”
容清杳心口好似被温暖的火焰撞击后包裹,她偏过头,无法直视洛迷津如此热烈真诚的眼睛,
七年后,容清杳时常想起这一幕,想起洛迷津看向自己时那双忧郁自负的眼睛。
被在乎,被注视,被这样忱挚相待后,容清杳清楚自己的情愫暗涌,再也无法装作无动于衷。
可她依旧小心翼翼地想要藏好自己的眷恋,必须时刻提醒自己要和洛迷津保持一定距离。
不要沉溺沉沦,才能安心地感受这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的惦念和欢喜。
倘若洛迷津的热忱一天比一天剧烈,她好像只知道躲避这一种办法,只因无力承受这般真挚温暖的注视。
她是个胆小鬼,一面贪恋一面害怕失去。
书店里的光线被高大的书架遮住,直到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车辆聒噪驶过,带来刺眼光亮,容清杳这才发现洛迷津的鼻梁有一道血丝,正在往外渗血。
“跟我来,”女人拽住洛迷津手腕,把她往外拉。
“做什么?”
“去药店,刚才那边有一家。”
其实洛迷津长这么大,与外界的接触少得可怜,一次都没见过这样喧闹撒泼一样的打架场面,家里人对她严厉,仆人表面恭敬背后也不知怎么认为她的。
同学之间传的那些流言,她听过后一笑了之,却更加不了解他们怎么做到编排一个不熟悉的人的谣言。
除了小时候偶尔脑海里会有黑色小人在打架,这算是她第一次亲身参与了。
被容清杳牵着走过街道,周围车水马龙,她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刚才肾上腺素分泌,她毫无知觉,现在后知后觉到鼻梁受伤了。
药店里的人不多,开的冷气却很大,容清杳买了双氧水、云南白药和纱布,用来消毒。
她们又回到书店外无人经过的小花园里,坐在长椅上,洛迷津感受到女人清冽温热的呼吸,一下心跳得很快。
“我自己来吧。”
容清杳握着棉签,摇摇头,“你看得见自己的鼻子?我来吧。”
“伤口有点长,可能会疼,”容清杳不由自主放低声音,缓缓地把棉签凑到伤口上,碰了一下立刻放开,“疼吗?”
洛迷津盯着女人因为紧张而轻轻咬住的红唇,“学姐,你不咬住自己,我也不会觉得有多疼。”
她轻笑起来,“我不怕疼的。”
容清杳蹙起眉,紧咬着的唇嫣红欲滴,仿佛亟待采撷的花朵,无须勾缠,已经触碰就会有汁液流溢。
“受伤了就乖一点,话那么多。”容清杳凑近过来,清冽如雪的气息令人神魂颠倒。
“学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啊?”洛迷津为了避免自己遐思过重,忽然问出这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我不想连累你,”容清杳无声叹息,答非所问。
洛迷津的回答也同样不在点上。
“因为我有很多缺点啊,我脾气很不好,宴会上当众离席给家里人难堪,和同学也相处不好,还很挑食,自理能力也很差。”
几乎只差一点儿,她就要向容清杳坦言,自己有自闭症的事实,但某种深刻入骨的想法左右了她。
这是一件丑事,因为这个病,她的神经功能并不健全,或许某一天会引发更严重的精神疾病也未可知。
不但爸爸妈妈不想要她,妹妹也被迫和她分开,她很难正常上学,与人交流也是一件令她害怕的事情。
[你喜欢的人不会介意吗?]
那个男生的反问在洛迷津脑海里游荡,她的情绪从一时的高昂亢奋,狠狠坠落下来,如同一片摔得粉碎的玻璃。
或许能够感知到洛迷津有一丝失落的情绪,容清杳很认真地将纱布分成合适的大小,覆盖住洛迷津的伤口。
“回家后记得拆掉,”她眼角的绯红未消,配上此时专注的神情,清冷蛊惑人,“我也有很多缺点,其实我不认路,刚来学校的时候花了好久才记住。”
洛迷津讶异不已,没想到一副清冷学霸模样的容清杳竟然是路痴?
“真的吗?学姐你不会是说出来哄我开心的吧?”她笑眼弯弯,心情明显又好了起来。
“嗯,没骗你,我每次认路都要认很久,”容清杳清冷的面容上略带笑意,眼角的泪痣温柔极了,“你一点也不烦人,相反,你很可爱。”
“学姐,那以后最好还是我来找你,不然你迷路了怎么办?”
“好,那我也会等着你的。”
渐渐稀薄的路灯光线里,几缕光影追随着容清杳,她那张矜冷清淡的面容仿佛在发光。
洛迷津呆呆地与她对视,看见女人狭长深邃的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淡漠冷清的脸带来直观的冲击力,仿佛过电一般,耳垂至颈侧的皮肤红了一片。
唇角被轻轻吻住,清雅软媚得像是空谷的幽兰。
“是不是太疼了?”女人漆黑的瞳孔漾着一片纯澈勾人的水光。
“还……还好,不疼,”洛迷津下意识想要摸一摸伤口,又被容清杳适时阻止了。
女人原来会令她如此方寸大乱。
容清杳靠在洛迷津肩上,玉白的指节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唇,故意在擦伤的地方按了一下,引得洛迷津痛呼一声。
“现在还好意思说不疼?”女人眸中满是戏谑,娇滴滴地调侃洛迷津,“撒谎不是好孩子。”
“嗯,是有一点疼。”洛迷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梨涡甜甜的。
容清杳贴在洛迷津耳边,呼吸清软,声线黏腻,“洛迷津,今天谢谢你,我会记得的。”
她们靠在一起,望着今晚异常明亮的月亮,心里一阵安宁,直到洛迷津的手机振动起来。
看到手机里的短信,洛迷津心口的温热和快乐渐渐不再浮动,她轻轻地说:
“学姐,我得回家了。”
能看见洛迷津眼神里不想走的情绪,容清杳安抚似的替她梳理着鬓边的头发,“嗯,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上学的时候见。”
“好,明天我早点来学校,”洛迷津面容清稚,却仍然倔强,“但我先送你回学校。”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走路回学校的,”容清杳平复着略显凌乱的呼吸,声音还是娇娇的。
“不行,万一那些人还在找你怎么办,”洛迷津固执起来毫不退让,“我要送你到学校,而且你不是路痴嘛,万一大晚上迷路了怎么办?”
容清杳:“……”
被反将了一军。
“好,那就拜托小洛同学以后一直保护我了。”
送容清杳回宿舍,洛迷津再自己打车回家,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
洛安邦也刚送走那位老朋友,一回头就看见孙女灰头土脸、仪态举止不够优雅地站在大门口。
“迷津,家里的门禁是十点,你又晚归了。”洛安邦喝着枸杞丹参茶,慢悠悠地说道。
“在漫画店看漫画忘了时间,”洛迷津虚心认错,表示自己积极改正的态度,“我下次不会了。”
没有涉及到在外人面前丢脸的事情,洛安邦倒是显得宽容大度很多,“下不为例。”
不过看见她鼻梁的伤,不免又是一顿盘问,爷爷并不相信她的一套说辞,即便她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
和袁老的孙子聊了一会儿就分别了,遇到自己的同学一起走了一段路,就去漫画店里看漫画了。
“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一回事?”
“晚上的路太黑,我没注意到,一下在楼梯上摔倒了。”洛迷津早就想好了有关打架这部分内容,要撒的谎,因此这个时候还算镇定从容。
洛安邦长叹一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不带保镖出去就弄出这么多事情,要是摔到哪里,又要进医院。”
“你暑假去人家公司里实习,千万不要闯祸,”洛安邦背着手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步,“万一要参加集体活动,你怎么办?”
“我会尽量适应的,”洛迷津咬着牙回答。
“你每次都保证,每次都能让家里丢脸。不知道你和袁老的孙子说了什么,人家死活不愿意再跟你联系……”
爷爷洛安邦继续絮絮叨叨她从小到大闯的祸,但由于她满脑子都是容清杳,被训的时候也不觉得有多难熬。
在被骂完后,她还煞有兴致地去蔷薇墙下,赏了许久的花,浇水除草捉虫,甚至还拍了好几张家里昙花开花的照片,再等到四下无人后才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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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次去工作实习是公费,但来回的机票延后报销,衣食上需要花钱的地方也不少。
趁着还有一段的时间,容清杳接了许多突击期末考试的家教兼职,几乎每天晚上只有九点后才能学习,有时候坐公交车也会累得睡过去,差点儿坐过站。
期末的这段日子,她的生活便因此规律得可怕,早上六点起床,晨跑。
和洛迷津在学校食堂吃早餐,有课的话去上课,两个人如果都没有课的话,再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天,中午会找一个不太有人去的小花园午睡,或是一起散步。
在这期间,洛迷津还送了她一个极其保温的小黄鸭保温杯。
“这才是实用的生日礼物,那颗棋子你当收藏就好了。”
或许是太想多拥有几件与洛迷津有关的东西,她没能拒绝。
这天,她们吃完早餐,洛迷津匆匆赶去上第一节早课,容清杳本来准备陪她一起去教学楼,没想到刚走出食堂就遇到了熟人。
穿着一身深紫色长裙的岑夫人站在树荫下,雍容华贵,笑容可掬地朝容清杳招手。
“学姐,那个人找你,”洛迷津眉心微蹙,下意识就想要挡在容清杳身前。
“没关系,你先去上课,”容清杳悄悄牵住洛迷津的小拇指,隐秘地晃了晃,“下课了我来找你。”
眼见容清杳神色从容镇定,洛迷津犹豫后乖巧听话,“那我去上课了,有事可以打我电话。”
“嗯,认真听课。”
“好。”
洛迷津单手抓着书包带,匆匆从岑夫人身边经过,双方都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
容清杳神色如常,站在原地不动如山,还是岑夫人主动走了过去,脸上满是纡尊降贵的不耐烦。
“过段时间,我就要回M国了。”
容清杳墨色眼眸里波澜不兴,只淡淡道:“一路顺风。”
“呵,”或许是看容清杳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岑夫人心里顿感难受,“你的性格倒是不像你那个妈妈,你小小年纪心机深沉得很。”
“承蒙夸赞,”容清杳神情自若,并未有一丝一毫变化,“如果岑夫人没其他事的话,我还要去图书馆学习。”
“等等,你和洛家小姐看上去好像很熟悉?”
衣着考究的贵妇挥挥手示意保镖在一旁等待,她一人走到更僻静处与容清杳搭话。
“这似乎与您没有任何关系。”容清杳的神色淡了下去,仍然显得不卑不亢,虽然和面前光鲜靓丽的贵妇人比起来,是一览无遗的贫穷和稚嫩。
“洛家大小姐身上的故事可多了,我猜你应该一无所知吧,”岑夫人打量着自己精心修剪保养的指甲,笑意盈盈地说道,“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有关她的秘密?”
“岑夫人,我再重申一遍,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看来是没有告诉你了,你们关系那么好,她怎么能有所隐瞒呢?真是的,万一再发生一些你不能接受的事情怎么办?”
“岑夫人,我信任我的……朋友,您如果如此多心多疑,或许该找找自身原因,是哪一位让您这么不自信?”
“你不过是在逞强而已,我期待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肯定会很精彩。”
容清杳半垂眼睫,眉眼从容,“您可以拭目以待。”
贵妇人又呵呵轻笑两声,探究似的观察容清杳,“你似乎对我的防备心很重?”
“谈不上,我们之间也多少关系,不是吗?”容清杳一双墨色双眸是令人心惊的冷静。
“你爸爸回到M国后,一展鸿图,现在已经是岑氏集团铁板钉钉的下任继承人了,百亿身家,前途无量。我就知道我当初没有看错人,你妈妈万般不好,但唯有一点能和我相提并论,那就是看人的眼光。”
“可惜啊,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选老公之前除了看老公是什么样的人,还要看清自己是是什么货色。”
贵妇人满心以为容清杳会惊讶会难受会愤恨不平,万万想不到面前这个不过二十岁的学生,竟然只淡淡说了声“恭喜”。
见容清杳如此淡然,她的眼神随之尖锐起来,“你妈妈已经死了,对吗?死了很多年了。”
“我和岑青叶很恩爱,我们的婚姻非常完美,他很爱我,你休想破坏我们的感情。我们的儿子也很优秀,是天之骄子,你休想超过我的儿子,你休想。”
容清杳本来毫无说话的欲望,但听到这里不由得低声哼笑,清冷眉目隐隐透出摄人的肃杀感。
“你觉得他爱你?”
“你说什么?”贵妇人听见这句话,几乎开始神经质地颤抖,神情也不复刚才的高高在上,显出几分癫狂,“你的意思是他不爱我?难道爱你们这对被他抛弃的可悲母女吗?”
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无趣,容清杳神情厌倦地留下一句话,优雅平静地往反方向离开。
“他只爱他自己,”她脸上伴着淡淡笑意,“失陪了,岑夫人。”
“你给我站住,”贵妇人目眦欲裂,想要伸出手去扯住容清杳,“你这个野种怎么敢这么说,我要你付出代价,小野种,岑家的一切都是属于我和我儿子的,你最好不要生出任何妄想,私生女,小野种,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么下.贱……”
发现自家夫人不太对劲,保镖们极为熟练地走上前来,以非常体面的形式将岑夫人架走。
“你们别碰我,”贵妇人戴着钻石戒指的手指着容清杳,“她要害我,她要抢走我老公,她想抢走属于我的儿子的一切,你们快帮我把她抓起来。”
“夫人,夫人,请冷静。”
“容小姐并没有要抢走您的任何东西,您请放心。”
“对的,小野种抢不走的,不,不对,我要杀了她,让她不能威胁到我和儿子,你们快帮我啊。”
“夫人夫人,容小姐根本不认识少爷,不可能威胁到少爷。”
另一位高大的保镖训练有素地把岑夫人带回车里,同时低声让另一个人去把夫人的药拿来。
“必须告诉老爷,夫人这里的病越来越重的,”保镖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他们这位夫人很早就患有精神类疾病,这次好不容易回国散心,他们都是小心翼翼地看顾,生怕惹出什么乱子。
虽然夫人的儿子出生高贵,享受最好的教育和生活,但实在是不学无术了一点,见到容小姐现在这么优秀,会紧张也是正常的。
只要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就好。
保镖开着银色的奔驰飞快地驶出校园。
这一场骚乱发生在人来人往的食堂,许多人都看见了,纷纷猜测这两位主人公的关系。
而容清杳全程只是冷眼看着,然后优雅离开,甚至唇角微微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讥讽。
她无法不感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是个多么寡廉鲜耻的人。
所以当这位岑夫人向她示威般炫耀这份爱情时,她才会这般想笑。
容清杳没见过一辈子到头的爱情,只见过半途而废、寡恩少义、见钱眼开的。
本来她不愿完整回忆父母的故事,但今日却难以控制地想起母亲容以心对她讲述过的种种。
说来岑青叶的身世也挺离奇,他是被人收养的弃婴,大冷天被丢弃在垃圾桶旁边,被一对好心的夫妇带回家,用一碗米汤救了回来。
从小身体孱弱,却天资聪慧,人又上进努力,最后大学时考入了不错的学府。
与她妈妈容以心在大学相识相知倾心相爱,毕业后立马结婚,生下孩子,在同届学子老师眼中是令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学校里久久流转着他们的佳话。
事实证明,才子佳人的故事很难有个真正圆满美好的结局,大多是忘恩负义不堪入目。
事实也证明,命运有时候的确会格外青睐某个人。岑青叶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他,原本他的出生便也是商贾大家,当年的遗弃自然隐情颇多。
但重要的是,亲生父母抛来的橄榄枝,不,应该说是泼天富贵权势。
岑家的家族集团正处于换代的动荡之时,他回归本家,自然成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之一,有一桩双赢的联姻等着他作出正确抉择。
届时将强强联手,并伴有巨额投资,稳住集团高层位置,再徐徐图之。
岑青叶当即没有犹豫地选择了联姻,临离开前,他对已经怀孕的母亲痛哭流涕,说这是他迫不得已的,一定会在功成名就后回来接她。
她的母亲信了,丝毫不阻止自己的丈夫奔向更好的生活。
但所有体面人、真心人都玩不过狗彘不若的人。
现在的事实也证明,岑青叶赢了,名利地位钱财权势应有尽有。
他自然没有再想到过还在小山村苦苦等待她的女人和女儿。
对于岑青叶这种从小在“捡来的野孩子”的声音中成长的人来说,野心是天狗食月,不知满足,眼里永远只有利益二字。
母亲这一生仿佛印证了她自己的名字一样,做决定全部以真心,包括与岑青叶恋爱,不顾家人反对恋爱,再到最后决定离开这个世界。
树荫下的光太过光怪陆离,容清杳漆黑的双眸掩满晦暗的光。
为什么有人能如此狼心狗肺、毫无良心?
为什么会有人为了爱情什么都不要?
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用一生去苦等一个不值得的人?
容清杳那时候觉得自己理解不了,但发誓不会变得如此可悲。
但现在她有了一种被命运扼住咽喉的感觉,她不仅同样富有野心,不择手段要往上爬,也逐渐不可自拔地沉沦于另一个人。
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和妈妈一样,都是愿赌服输的人。
**
暑假的实习期来得很快,在最为炎热的夏季出发。
临走前,洛迷津还和爷爷发生了争执,因为老师和同学都订的是经济舱,但洛安邦不放心,想要包一辆专机送洛迷津过去,还订了专门的五星酒店给洛迷津当作宿舍。
不愿意搞成那样特殊又引人瞩目的样子,洛迷津差点儿就被勒令不许去了。
到了最后,还是来家里做客的那位岑夫人出面打了圆场。
岑夫人笑吟吟地让爷爷别担心,表示芸城的治安环境都很好,而且他们岑家也有分公司在那儿,有事都可以去找分公司的经理主管们帮忙,方便得很。
这才打消了洛安邦的怒火。
飞机是晚上九点,洛迷津早早在五点半起来,还接到了洛知问的关心电话。
虽然通话只持续了短短的五分钟,但她的开心兴奋不由得加深一层。
导致她很早就来到了机场的候机厅里,抓紧行李箱,戴着口罩和棒球帽,鼻梁上还贴着创口贴,站在人们不会注意的角落。
上次打架的伤已经好了,这次是在照料毛毛虫的时候不小心摔的。
容清杳来的时间刚刚好,不早不晚,身边围绕着好几个高年级的学生。
几乎女人出现的第一刻,洛迷津就看到了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衣和蓝色牛仔裤,长身玉立于人群中。
在被人群簇拥的间隙,认真地朝自己看来,唇角轻轻勾起,是只属于她们两人的隐秘对视。
洛迷津这才压下帽檐,唇角的小梨涡被黑色口罩掩藏得很好。
她记得那天蝉和知了玩命地叫,天空的星星也慷慨地闪烁,就算周围混满了人类的嘈杂,但无论从哪种角度看去,但美得令人惊叹。
让她一度是那么喜欢机场这个地方,四周的风似乎能载着她,飞向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排队登机的时候,不知怎么地,容清杳排到了身后,这让洛迷津心里的愉悦到达了另一个顶点。
“学姐,我今天下午吃了水果拼盘,像你说的那样带上一个很小的塑料袋,把不爱吃的小番茄都藏起来了。”
“后来小番茄你怎么处理的,没有被抓住吧?”容清杳也十分配合洛迷津,假装看向窗外,小声地咬耳朵。
“我拿给毛毛虫吃了,有个品种的毛毛虫很爱吃,我专门洗干净了。”
“电子羊,你好聪明。”
容清杳像哄小孩似的夸奖洛迷津,唇角满是宠溺,偏偏洛迷津还很吃这一套。
然而,等上飞机后,飞机上的座位分配按照班级年级来,她和容清杳不仅无法同排,还隔得很远,形成了笔直的对角线。
于是在飞机穿越云层,她唯有戴上耳机,打游戏、听音乐或是看电影来度过不长不短的几个小时。
飞机落地的时候是芸城的夜里,华灯初上,街上行人如织,海滨城市风很大,四下一片繁华景象。
实习工作的那间公司离海边很近,浓郁的夜色下,海面黑沉,时不时能看见船灯和浮游生物的荧光闪烁,不是什么绝佳的景致,学生们却赏得津津有味。
洛迷津戴着帽子一会儿看一看街上的店面,一会儿又躲在角落拨弄路上的花草,她在同学之间显得那么不合群,但会有另一个不合群的人在等待她。
那边老师已经开始说可以自由分配宿舍了,洛迷津倔强地站在人群外,一点也不想和其他同学住在一起。
纵然有好几位女同学主动过来与她攀谈,发出友好的邀请。
“洛迷津同学,我们可以住一起,我睡觉很早的,不会吵到你的。”
“是啊,我也可以的,你应该记得我吧,实验课我们做过同桌。”
但洛迷津只是微笑着缓缓摇头,像只被寄养的小猫,只等待自己命定的主人。
大部分同学都按照年纪和班级住在一起,洛迷津明白自己和容清杳不该太招摇,不然又会有有心人在背后编排。
“那位同学,你怎么还不把行李搬上去,”老师注意到了洛迷津,“出来实习,要懂得服从命令,不要搞什么个人主义。”
洛迷津被迫开始搬动行李,像搜被迫随波逐流的小舟。
下一刻,她终于收到了容清杳的短信。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电子羊,来402。]
没有丝毫犹豫,洛迷津立刻跑上了四楼,走廊尽头第二间的实木门半开着,空隙间透出温暖香软的光。
洛迷津走进去,喊了一声学姐,看见容清杳软绵绵地靠在门后,曲线曼妙,清冷面容潮红。
女人握紧洛迷津的手腕,放在自己细腻绯红的脸侧。
“学姐,你……你怎么了?”
“想早一点睡,就喝了点酒。”
容清杳注视着洛迷津,一双眼水润朦胧,忽然侧脸过去,湿热的唇瓣似有若无地摩挲着洛迷津的手背。
嫩红的舌.尖在对方细长骨感的指节间流连,触感柔软发烫。
“洛迷津,我好像发烧了,你帮我降降温,可不可以?”
第38章 【过去时】极光
潮湿柔软的热度不断攀升, 恰如此时掠过窗沿的疾雨。
洛迷津感觉一团火焰在舔.舐自己的手指,时刻都有焚尽熔化的危险,她想要收回手, 却被容清杳攥得很紧。
“怎么降温?”
“就这样,你别动, ”容清杳贴着洛迷津的颈侧, 如一棵向上攀缘的柔软藤蔓, 仿佛下一秒就会献祭出全部。
“学姐,哪里……哪里来的酒?你自己带来的吗?”
“不是, 刚才一起来实习的室友出去买的,顺便给了我一瓶,”芸城的夜灯很暖,连带容清杳的声线也被雨水浸泡得发软,“好像度数有点高,我酒量好差。”
“那就少喝一点, 是担心自己睡不着吗?”
“嗯,有点担心。”
容清杳缓慢地点了点头, 黑色的长发漫漫地垂下, 而后松开洛迷津的手,幻想自己如同软藤一样贴住洛迷津,解开身体的热。
“我给你也带了眼罩,特别轻不会勒到耳朵……”洛迷津僵住了,根本来不及反应, 容清杳便走近一步,踮起脚尖, 勾住自己凑上前,顺其自然地再次把脸埋进洛迷津颈侧。
再幽幽地往上, 发热的脸颊汲取着洛迷津偏凉的体温,不留缝隙。
“你像小冰袋,”容清杳舒服地轻声喟叹一声,带着酒香与体香的呼吸嵌入洛迷津唇角的小梨涡,然后一遍遍地重复喊着洛迷津。
“洛迷津,洛迷津,”她轻柔地笑了一声,尾音绵软,“电子羊,积分第一。”
洛迷津的呼吸不由得停滞。
女人的脸颊柔软、瓷白,唇瓣轻柔蹭过她下巴的创口贴,却在她心脏留下灼热旖旎的旖旎。
“干嘛叫我电子羊?”洛迷津凭借残存的意志力,问出了自己好奇的问题,她扶住容清杳,以此看清女人的眼睛。
“你的头发白白的,摸起来很软,和游戏机里在草原吃草的电子羊一样啊。你自己也说过啊。”
洛迷津认真想了一会儿,“但我没去过草原。”
想到安放在自己枕头边的游戏机,容清杳笑眼弯弯,面雪白面容泛着一点红,像极了熟透的水蜜桃。
“我有好好保管它。”
“我知道,”洛迷津轻轻回答,她一直笃定这一点,所以才会把游戏机送给容清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的体温是不是很高?”
“嗯,有点烫。”
“那该怎么办?”容清杳按着洛迷津的肩,以平衡身体。
“我马上帮你降温。”洛迷津从背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给容清杳喝,再拧好瓶盖。
她乖乖地抱住了容清杳,“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好很多,”容清杳静静埋在洛迷津肩窝,觉得洛迷津很乖,这让她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甜蜜,又不仅于此。
两人都在接近沉沦的那一刻,默契地踩下刹车。
即便女人眼角绯红,眼眸清润,酒后微醺的妩媚模样勾魂摄魄,但她穿得好像要封闭一切欲望似的,齐整干净,白衬衣都扣到了最上面那颗。
“洛迷津,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什么?”洛迷津还沉浸在指间的软绵触感中没有回神。
“坐飞机不累吗,你要不要去洗澡之后好睡觉?明天我们就要去公司上班了,而且是你第一次去上班。”
“那你呢?”
“好晕,”容清杳身体酥软,尤其在被那样毫无余地地拥抱后,“好想睡觉。”
她觉得自己的酒量果然很差。
洛迷津将背包搁下,拿出新买的青花瓷丝绸眼罩,把容清杳抱得更紧一些,费了一番工夫送到床上。
容清杳平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半阖着眼,长长的眼睫投下柔和的阴影,冷清得好似能吹散夏日的热汽。
给她盖好被子,将敞开的衣领拢好,洛迷津关好窗户拉上象牙色的窗帘,月光也依然能透进来,像一层浅蓝色薄纱,覆盖住女人的身体。
洛迷津坐在床边的木椅子上,一时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容清杳的恬静白皙的睡颜。
就在她以为女人已经睡着时,容清杳忽然摘下眼罩,抱着被子坐起身,湿漉漉的眼眸映着凄清的月色。
“洛迷津,“她的声音黏腻。
“我在这儿,”洛迷津垂下眼,“你怎么不睡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还没去洗澡?”
“哦,我忘了……等一下就去。”
“我也想洗澡,身上不舒服。”
“可是你现在站都站不稳了,”洛迷津皱着眉,想了想说道,“可以先睡一觉,睡醒了早上再洗。”
“嗯,我是有点醉了,”容清杳身上有股脆弱又无法满足的气息,像是大雨里淋湿发颤的草叶,“那你可不可帮我?”
“帮你……什么?”
不受控制地生出几分遐想,洛迷津悄悄拧了自己一下,只觉得有点口渴,拿起水瓶,又想到容清杳刚刚喝过,脸顿时更红了。
等了一会儿,容清杳也没有回答,洛迷津更紧张了,试探地问道:
“难道要我帮你洗吗?不太好吧。”
说完这话,她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乱说什么呢,显得自己好像很不怀好意似的。
于是,她即刻想要补救,“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不用帮你洗吧?”
闻言,原本容颜恬静淡雅的女人,眉心紧蹙,用一种委屈的口吻说道:
“原来你这么讨厌我?”
“怎么会?”
“你都不愿意帮我,”容清杳坐在床边,抱着羽毛似的雪白被面,委屈得双眼泛红。
“我没有,我愿意的。”
“那我去洗澡,每隔五分钟和你说句话,如果没回答你的话,”见洛迷津急得团团转,女人几缕黑发垂下,容色温柔,也不再逗她,“你可不可以进来叫醒我。”
“叫醒你?”洛迷津脑子转得越来越慢,花费十几秒才能消化掉容清杳话里的内容。
“嗯,万一我晕过去了,”容清杳淡笑着强调,“我不会锁门的。”
后面这句有种隐秘邀请的错觉,洛迷津蹙了蹙眉,没能回答。
“怎么你还嫌我烦,不想帮我吗?”
洛迷津哑然,发现即便外表清冷淡漠的容清杳,也会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可爱时刻。
“当然不会嫌你烦,我会帮你的。学姐,你放心好了。”
容清杳看上去酒意消退了几分,她找出换洗的衣服,步伐匀缓地走进浴室。
“洛迷津,我没锁门,你一拧就能进来了。”
隔着浴室的电雾玻璃门,女人的声线有种失真的妩媚,好像能吸走理智的神思,只留下不合时宜的放浪想象。
洛迷津喉咙干涸,却不敢走远,只好拿起一份酒店的菜单,助自己稳定心神。
然而,浴室的暖光灯开,水声渐起,潮热与雪的气味,随着水汽丝丝缕缕地流溢而出。
某种幻觉无法抑制,她想起女人的手、红润的唇、雪一般的气息,织成一首关乎启蒙的情诗,曾缱绻曾激烈。
但都比不过此刻的引诱折磨。
“洛迷津。”
每隔一会儿,女人便会叫她的名字,尾音黏腻,一次一次将洛迷津拖进光影迷幻的过程。
洛迷津控制不住想起那时候的画面,那儿青涩而柔软,进去的时候触感湿软得惊人。
每当重重地进出时,便能听见破碎娇媚的泣音。
“洛迷津。”
“学姐我在,你还好吗?”
“嗯。”
“洛迷津。”
“我在。”
起身拿来餐桌上放着的外卖宣传单,洛迷津胡乱点在菜单的“黑松露海鲜汤”上,逼迫自己从太过亵渎的幻想里清醒过来。
她深呼吸后咬着牙,拨通了这家外卖店的电话,点了几样东西,让他们半个小时后再送来。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歇,容清杳看着镜子里长发湿透的自己,恍然听见了敲门声。
“学姐,点的餐到了,我去拿一下,”洛迷津的声音有些哑,像有什么无法纾解的东西徘徊不散。
“好。”
“学姐,你洗好了吗?”洛迷津拿回外卖送来的餐食,低声在浴室门口发问。
“嗯,洗好了。”
洛迷津松了一口气,将餐食摆好。
其实这家公司提供的宿舍条件还算不错,干净整洁的两人间,两张一米二的小床,还挂有崭新的门帘,餐桌上摆放着一盆盛开的铃兰,似有若无的淡香。
虽然开着空调,但她不得不打开阳台的窗得以透气,夜风卷进带着雨水的模糊气息。
换上睡衣,容清杳带着一身暖香水汽出来,关好浴室门,发现洛迷津正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雨。
银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有一层绒绒的光。
她忍不住走过去,揉乱洛迷津蓬蓬的白毛。
女生并没有被吓到,回头看过来的一瞬,刘海和眼睛都是湿润的,眼里藏着闪烁的小星星。
容清杳察觉到自己一瞬的心荡神驰。
“学姐,头还晕吗?”
“好多了。”
“我点了醒酒汤,你去喝一点。”洛迷津已经转过头去了,并不敢多看容清杳几眼。
女人穿着黑色吊带裙,裙摆垂至脚踝,露出大片瓷白细腻的肌肤,好似月光下的雪野。
“你也来吗?”
容清杳的目光太过温柔,洛迷津只思考了一秒就全面投降。
那家外卖店的芝士布丁和水果沙拉做得很不错,海鲜汤就不怎么样了。
洛迷津只喝了一口就皱着眉推开,结果看见容清杳正朝自己促狭地笑。
“真的不好喝,汤得浓度怪怪的,加的黄油也太多了,”洛迷津小声地嘟嘟囔囔。
“嗯,我知道了,“容清杳神色自若,帮洛迷津喝完了汤。
吃对方的食物这件事,不曾在洛迷津的人生中发生过,她盯着女人被热气蒸腾到嫣红湿润的唇,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吃完夜宵,洛迷津从行李箱找出衣服,飞快地去冲了个澡,用冷水拍了拍自己的脸降低热度。
等她回到卧室时,头发已经半干,似乎还留有女人身上的香味。
本以为容清杳已经睡着了,谁知道房里留了一盏夜灯,女人随意压着被子,趴在床边,看向躺在另一张床的洛迷津。
黑色的吊带裙领口宽松,趴着的姿.势,泄漏大片春色,但女人似乎毫不在意地翻看专业书,见洛迷津回来,很快将书合上。
现在是凌晨一点多。
“学姐,你不困了吗?”
“困啊,在等你。”
洛迷津心念一动,从平躺换成侧躺,面对着容清杳。
她们都默契地没有拉上床帘,一转头就能看见对方。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
“为什么这么说?”容清杳郑重地坐起身,凝视洛迷津,肩上的吊带滑落都毫无知觉。
洛迷津垂下目光,“嗯,就很多人都这样认为。”
想到洛迷津并不爱与人交流,却会给同学送薄荷糖送雨伞,容清杳始终不明白洛迷津这么说的来由是什么。
没有人会认为安静、漂亮、懂事的小孩麻烦的吧?
“可我觉得你很可爱,”容清杳并不是在安抚她,而是说着真实的感受,“如果他们也像我这样了解你的话,就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那我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吗?
洛迷津几乎就要不顾一切地脱口而出,但日久积压的谨慎,拽住了她。
她不曾和任何人有过这么亲密的经历,在愉悦快乐之余,也藏着几分不够分明的困惑。
于是,她仅仅真切地说了一声“谢谢学姐”,以此假作平静无事的表象。
有一刻,她甚至想要坦白自己所有的事情,想要容清杳了解一个真实的自己。
知道全部真相,再下决断,才够公平,不是吗?
“学姐,晚安。”洛迷津说完这句话后,闭上了眼睛。
另一张床上的风光旖旎,女人清淩淩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洛迷津身上,带来幻觉里的颤栗。
一向睡眠良好的洛迷津,在这个晚上辗转反侧,累极了也无法入眠。
芸城的夜晚很沉默,洛迷津的情绪在亢奋与失落间反反复复,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颗黑色的岩石,在阴暗的山崖无数次被人推下。
有时她又重回了小时候,被那一对般配的男女带去深山里,他们留下一包五彩斑斓的糖果,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还是知问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出现了,唯一不同的是,洛家这次没能压下舆论,各大媒体随意编造新闻标题。
#名门望族竟出败类#
#心理疾病还是害死父母的天生恶童#
#十所学校拒收的洛家长孙女#
铺天盖地的报道伴随着父母的车祸死讯告知世人,而她只要出门就会遭受无数人的指指点点。
真相不重要,只要有污点就可以被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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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九点上班,她们睡到了八点才匆匆忙忙起床。
洛迷津揉揉眼睛,半梦半醒中被容清杳叫醒,看见女人已经穿戴整齐,丝绸白衬衣、正装裤,还打着黑色领带——学校统一发的服装,就为了让大家的精神面貌看起来更好。
“给你的。”女人忽然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张宝蓝色的毯子。
洛迷津还有一点迷迷糊糊的,“这是一条毯子吗?”
“有袖子的毯子。”
“可现在是夏天。”
“冬天就会用到了,而且公司里开空调可能会冷。”
“哦好,”洛迷津抱紧了毯子,唇角弯起,闻到毯子上清洁干净的味道,和容清杳很像。
“我刚才借了宿管的挂式熨斗,给你重新熨烫了衣服,”容清杳把衣服放在洛迷津床边,“快穿好,来吃早餐。”
其实,洛迷津的衣服叠得很整洁,但她就是无法容忍衣服上有丝毫的褶皱。
“学姐,你不需要为我做这些的,”洛迷津一冲动拉住了容清杳的手,眼神乖巧。
“就是顺手而已,快起来吧。”
“好。”
洗漱完,坐在餐桌上,洛迷津喝掉一杯牛奶,和昨晚一样想要开始扒拉掉蔬菜汤里的小番茄,却惊讶发现这次的蔬菜汤里没有她不喜欢的食物。
容清杳默默吃着早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蔬菜汤,“这些都是公司食堂里买的,我尝过了味道,马马虎虎,你吃得惯吗?”
“还可以,谢谢你帮我把小番茄挑出去。”
容清杳低下头玉白面容略微发热,“好了,吃完要去上班了。”
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和洛迷津好像已经相处很久了,一起吃早餐一起上下班,天长地久能看到头的爱情,似乎没有那么虚幻可怕。
今天是周五,大部分人都因为这里气候干燥而没能睡好,萎靡不振地坐上大巴班车,准备去公司先熟悉一下环境。
因为很早上车,洛迷津特意和容清杳一起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上,在全车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她们短暂地牵了牵手,又快速放开。
下车后,有专人来接待他们这群学生,在简单地逛过种满枫树的公司园区后,他们又被带到规模巨大的数据区参观。
专门有人给他们大概讲解了公司现在的主营业务项目,包括部分的分类职责,
后来大家围坐在一起,有几位公司的中高层管理也过来了,即兴让大家随便介绍一下自己,和想要做的事情,方便HR一会儿给大家分配适合的部门。
万万想不到还要即兴介绍,这群人沉默了一会儿,稍微准备了一下,便有人迫不及待上去介绍自己。
这家公司可是业内五百强,在国外也有好几个城市的分公司,创始人把公司从估值超高的独角兽,做到了如今涉猎广泛的集团公司。
能留在这里工作算是他们这批人的上上之选。
于是,其他人全都积极地表现自己,一个接一个卯足了劲儿。
容清杳端方淡然地坐在一旁,有一名高管不知是为什么,开口点名要她介绍自己。
和其他人相比,女人说话的语速和音调,有一种天然的淡然,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学校订制的衣装也非常适合她,白衬衫勾勒出她修.长完美的身形,高束的长发让她看上去温柔而平易近人,却仍然不减一种绝妙的掌控感。
譬如,她讲到某个观点时,会特意停下来,举出历史上发生过的例子,将枯燥无味的专业知识描述得绘声绘色。
当她准备结束时,刚才点她名的那位高管立刻鼓掌,给她抛出了橄榄枝,极为真诚地说:
“你的统筹规划逻辑思维很不错,有没有考虑过毕业了,来我们公司工作?我的部门经常和顶级券商合作,你能更熟悉这方面的内容。”
“谢谢您的邀请,”容清杳回以极其礼貌的笑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考虑的。”
换作其他人或许已经受宠若惊,等不及和这位高管开始交换联系方式,生怕这天大的好事溜走。
但洛迷津清楚,容清杳的目标不止于此,她誓要得到最好,也一定能得到。
因此,会体面地拒绝掉这份很好的工作邀请,甚至可以说是未来保障。
一直以来,容清杳都是宁缺毋滥的那种人,不是因为她挑剔或是不满足,而是她永远只追求自己最想要的,并且总会得到,从不因任何理由更改。
这是她的人生信条。
这一批申请来实习的人,都是系里的尖子生,大一大二就跟着老板跑项目的不在少数,在受到容清杳被当场邀请的鼓舞后,更是跃跃欲试起来,想争取一个留下来的机会。
洛迷津坐在最角落,一点不打算上去介绍自己,已经无聊到开始数窗外枫树的叶子有多少片。
由于不想上台在这么多人面前侃侃而谈,趁着下午茶时,洛迷津没有再次出现,而是戴着渔夫帽,在楼下漫无目的地闲逛。
等两个小时后回来,她远远就看见容清杳与好几位高管正展开有效社交,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以便日后联系和获取信息。
于是,她去取了茶点吃了一口,并没有前去打扰。
“迷津,你上个月的围棋比赛我看了,你好冷静哦,”同班的一个女生也过来取茶点,正好是昨天邀请洛迷津睡一间房的那位。
“啊,有吗?”洛迷津想了想那场比赛,是她对战另外一个七段选手,她们在赛场上遇到过很多次了,习以为常罢了。
“嗯,那种死亡光线和摄像角度你的脸都扛住了,你……”女生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如果我想学下围棋的话,你说还来得及吗?”
“想学就学呀,不存在来不来得及。”
女生望着洛迷津的眼睛发亮,“那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入门,我自己在网上看感觉好难呢。”
“嗯,那我想想。”
认真思索着适合初学者的棋谱,洛迷津并没有发现容清杳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还没等这个女生开口要洛迷津的联系方式,被环绕簇拥的容清杳就离开人群,走到洛迷津身边,分开两人,向来温柔清冷的脸上隐隐笼着阴云。
“在聊什么,这么投入?”
洛迷津正在给这个同学手写几本棋谱的书名,被突然过来的容清杳惊了一瞬,下意识望过去,从女人散漫的笑中看出一丝愠意。
“清杳学姐,我在给她写棋谱,她对学围棋很有兴趣。”洛迷津乖乖地回话,没有丝毫遗漏。
静静在一旁等着洛迷津将纸条交给这个女生,容清杳在克制几番后,还是放弃了抵抗,随便扯了个借口,将洛迷津带走了。
短暂休息后就又是公司Hr和各部门同事过来介绍这介绍那。
洛迷津撑着脸坐在老位子上,无聊得想要打瞌睡,只好用手指无声地敲动桌面,想象自己握着鼓棒,耳边有风和乐章奏响。
果然,不管如何勉强,她是真的不喜欢学习金融。
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她生来就健康,是不是就能自由地选择所爱的一切?
但爷爷肯定还是会说她生在福中不知福。
好像说得也对,她从出生就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没过过一天苦日子。
要是再叫苦,就是无病呻.吟不知好歹了。
她平静地转向下雨的窗外,看见暂留树枝上的飞鸟扶摇直上,好像多看几眼,她的灵魂也能得以解脱。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收拾好你的办公桌,我们走。]
没想到会收到容清杳的短信,洛迷津飞快地打字。
[积分第一的电子羊:去哪里?]
[积分第二的九尾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不再发去乱七八糟的疑问,洛迷津拎着书包,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后门,侧身出来,再小心把门关好,然后蹬蹬蹬地跑下楼。
现在临近下班时间,大家都懒懒散散的,洛迷津跑得很快。
她看见容清杳正站在下雨的屋檐那儿,雨水道路浩荡奔流,女人轻盈优雅得像是涉水而过的白鹿,长发在风中起落,漆黑的瞳仁跳荡着动人的光。
“学姐,我们要做什么去?”
“别问,和我走就好。”
快乐击中了洛迷津,她抿着唇开心地笑,雨下得很大,入目满是氤氲着热度的水汽,她跟着容清杳回到宿舍,带上行李箱,再一起挤上了拥挤的地铁。
任由女人将她带向远方。
这里没有人注意她们,意味着她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牵手,或是做更多想做的。
“喜欢什么口味的?”
来到便利店,看着花花绿绿的泡面包装,洛迷津选择困难症犯了,纠结了好久,和容清杳选择了一样的酸汤牛肉味。
女人还买了巧克力饼干、牛肉条,还有各种各样用来取暖的东西。
洛迷津看着容清杳租了一辆小车,将她们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夜幕降临是这座城市最混乱自由的时刻,如流水的车辆行驶在大街小巷,只有她们的车逆着方向,一直往北开。
洛迷津拿出携带的地图仔细辨认,在认清方向后,心脏突然砰砰直跳。
“学姐,我们要去最北边吗?”
“嗯,坐好了,会开很久的车,”开车的女人容艳骨清,眉目如画,又美又飒地扔给洛迷津一根蛋白棒,“如果我困了,你也要负责开车。”
“可我没开过车,”洛迷津怔住了,“只是有驾照。”
“那就算第一次了。”
“啊,会很危险吧?”
“怎么,洛迷津,你怕死吗?”女人侧脸看向洛迷津,长发飞扬,语气挑衅,有种毫不讲理的感觉。
可她此刻是那么地风姿绰约,甚至飞扬跋扈,她身上那股冷清又激烈的气息令人心折,让人觉得是人都会无可救药地爱上她。
“地图给你,帮我指路,”容清杳朝洛迷津眨眨眼,“你知道的,我不认路。”
这一晚上,她们在无人的公里上,车速开到最大限速区,一路跨越时区,穿越经纬度,像一只无忧无虑的云雀。
洛迷津不曾坐过这么小的车,小到一双腿都难以安放,可这又有什么好在乎的?
有人要带囚鸟去看一看远方的光,用的是天价豪车还是破铜烂铁,又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有人想和她一起逃跑。
她们开了一天一夜的车才到达看极光的雪域,看见漫天星河璀璨,容清杳拉下手刹,感叹一句赶上了。
“学姐,你是特意带我来……”
女人比出一个“嘘”的手势,阻止洛迷津说话,“看就好了。”
她们从破破烂烂的小车上下来,感受到刺骨凛冽的寒风,这里海拔很高,温度也低得吓人。
但是能看见银河拱桥下万物渺小,无比宽阔浩瀚的天际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容清杳看向仰望星空的洛迷津,女生孩子气地睁大眼睛,星光落在她漂亮单纯的脸庞。
整个宇宙好像都在为她们闪烁,银河横跨在天幕慢慢转动,带着她和洛迷津一起在星星的海洋里浪漫旋转着。
“洛迷津。”
“学姐。”
容清杳笑了笑,她只是突然想告诉洛迷津,如果自己不能站在最高的地方,宁愿自己不曾见过这样的景色。
对洛迷津也是一样的。
她想要,就要得到全部。
纵然这世界黑夜孤寂,白昼如焚,她不知道自由意志是不是一种幻觉,可这一刻幻觉比真实更必须。
寂静的雪映衬出最鲜活的生命力,也带来越发刺骨的寒意。
“学姐,我们要是死在今晚,你会不会很后悔?”
想到经历过生死时速,看着如此美丽的夜空,竟然还要面对被冻死的可能,洛迷津忽然开口问道。
“后悔什么?”
“后悔有太多事没有做,后悔你的理想你的抱负都没有来得及去实现。”
“具体一点,比如什么呢?”
洛迷津想到今天容清杳在公司里,意气风发优秀闪耀的样子,“我不知道,但你有理想有抱负……你会不会后悔?”
容清杳毫无预兆地拽紧洛迷津的衣领,相拥、吮吻、唇舌相触、抵死深入。
她们像是流星,在孤高的天际相撞奔赴注定同为燃烧的宿命。
一吻过后,女人细长的指节点在洛迷津破皮的唇上,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且郑重。
她轻轻抱住洛迷津,漆黑的双眼眸光坚定,像是一场纯洁的献祭。
“洛迷津,你看见那颗星星了吗?”
“嗯。”
“先手执棋,第一子我下在这里。”
“那我下在这里。”洛迷津来了兴致,顾不上寒冷,开始和容清杳对弈起来。
银河系像被她们装进了水晶球,化为黑白棋盘,直到她们被风声包裹。
“学姐,你又输了,”洛迷津数了数棋,意外发现容清杳进步了很多。
“谁教你不教我。”
“学姐,其实这步棋你该下在这里,”洛迷津开始认认真真地给容清杳复盘,
“洛迷津,你记不记得有关于下棋的一句话。
“观棋不语?”
“不是。”
洛迷津呼出白汽,眉间缀着霜雪。
“落子无悔,”容清杳的脸冷得发白,却认真地看着洛迷津。
第39章 【过去时】告白
漆黑夜空下, 雪野的风声环绕着小车,因为快被冻僵了,她们不得不回到小破车里, 车内的温度也还在下降。
然而,被容清杳吻住的洛迷津, 感觉不到冷, 只有过电般的颤栗与愉悦。
她的整个人生中不曾有过这么快乐和自由的时刻, 容清杳或许就是那个唯一懂得她,所以没有逃开她, 而选择拥抱她的人。
于是,她遵循般地给予青涩生疏的回应,几乎反客为主,让原本占据主动掌控一切的容清杳方寸尽失,只能轻.喘着热情回应,鼻尖溢出难耐的低软轻吟。
感官的欢愉将两人麻痹到无所顾忌, 只懂得尽可能地靠近,毫无保留地付出。
辽阔的天幕下挂着淡青色的极光, 瑰丽异常, 仿佛笼罩整片天空的华美裙摆,边缘以最轻薄稀有的青色绸缎装饰。
漫天的极光,以接近静止的状态长久留存,展现给车内的两人,如同神女的裙摆悬挂而下。
因为车内空间太小的缘故, 容清杳整个人都离开了驾驶座,分开双腿跨坐在洛迷津身上。
于是, 在这样耗尽心神的亲吻后,女人只能以完全依赖的姿.势, 陷在洛迷津怀里,潮热的呼吸一览无遗,脆弱性.感的蝴蝶骨随着唇齿间的低.喘,起起伏伏。
“学姐,这是你的回答吗?”洛迷津轻轻拍着女人的背,以此缓和刚才的激烈。
容清杳的眼睛湿润,还没能从激烈的亲密中平复身体,但她抬起眼眸,没有丝毫回避,“嗯,是我的回答。”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后悔。
车上的空调只起了一点作用,容清杳想起租车时老板免费赠送的野营火炉,便和洛迷津一起去后备箱把它拿出来,再组装好烟囱。
利用引火的碎木屑,点燃了仅剩的炭火,烟囱就顺着车顶天窗支出去。
这样一来,外面的风雪声就更加猛烈地灌进两人的耳朵里,倒像是舒缓的催眠白噪音。
容清杳用毛巾堵住天窗的缝隙,慢慢地车内温度终于上升到勉强舒适的程度。
然后再将矿泉水倒进烧水壶里在火炉上烧开,泡了两碗方便面,补充体力恢复体温。
“以后再来野营的话,我们睡帐篷吧?”洛迷津把泡热的牛肉干夹给容清杳,浅色的瞳孔亮晶晶的,满是向往,“其实那种房车也不错,还可以做饭看电影打游戏。”
“好,以后努力赚钱买,但我不会搭帐篷。”
“我会,我专门学过怎么搭,还悄悄在家里搭过,”洛迷津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有限的零花钱都花在这次乌七八糟不务正业的东西上了。
她们靠在一起吃泡面,洛迷津专门搜索了各种野营和搭帐篷的视频,和容清杳一起看得津津有味。
接近日出时,宇宙中的太阳再次喷发出大量带电粒子,与地球磁场相互作用引发磁暴,这是一场如同太阳风狂舞的绚丽极光。
她们把野外用的火炉拿到了外面,火焰的热度顷刻间消散,只留下温暖的光芒。
于是两人裹上廉价的旧毛毯,长发被风吹乱,乱糟糟地交缠在一起。
星野、深空、一切的一切都美得不可思议,洛迷津觉得自己变成了黑暗中也必定看见光的人。
她们放倒座椅,互道晚安后开始睡觉,然而刚才的激烈过后,各归各位总有种抽空与虚脱的难忍。
望着天边的极光与星星,洛迷津拉着毛绒毯,小声试探道:
“学姐?”
“怎么了?”容清杳立刻睁开眼睛,给予了回应。
洛迷津的眼睛像陡燃的明火,在夜里灼灼亮起,掠过容清杳扑闪的睫、清冷的眸、直挺的鼻梁、形态优美的唇。
她好好看啊。
“我好困,但是睡不着。”
“我也是,”容清杳轻轻地说,夜空的繁星弥漫出陆离的光晕,让这一切如梦似幻,近似梦中,“那……要牵手吗?”
“啊?”洛迷津撑起一点身体,朝向容清杳,看见女人白皙小巧的耳根红透。
“嗯,牵着手睡觉会睡得好一点。”
“好像是哦。”
虽然这句话毫无来源和根据,但获得了两人的一致认同。
炉火照亮的狭小空间里,她们的手穿过车辆中控台,寻找到最舒适的位置交握。
为了避免冷到,容清杳特意用自己的衣服盖住她们的手。
安心了。
睡了一觉后,她们决定回去,在有信号的半路打开手机,这两天幸亏没有老师发来的消息,但如果再不回去,被发现的概率就更大了。
而且这个周一就要正式开始实习工作了,上班还是不能迟到的。
回程的结尾,是洛迷津开车从白天到了日落。她们沿着荒无人烟的公路一路行驶,在海的那边,大气中尘埃粒子反散射形成了淡粉色光弧。
她们没带相机,于是停下车,并肩靠着车前盖,在这个名为“维纳丝带”的反曙暮光弧下,用纸杯喝着冷掉的水,再放肆地接吻,直到冰冷的唇瓣被碾吻、咬含到灼热流血。
接吻时,洛迷津突然想到头顶的月亮,正用约3.8厘米的速度远离人类。
她还会不会有机会和容清杳观赏满月的升起与坠落,因为她同样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比此刻更加接近彼此的时刻。
在这里,城市的喧嚣不会圈住任何一个人,无边无际的星空旷野,抹消了出身、阶级、权势财富,甚至是歧视的目光。
她们不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更不会被世俗束缚,可以肆无忌惮地相爱。
不会有人因为她们的性别,而在意她们的行为,也不在意她们会不会犯错,是不是冲动,能不能有未来。
洛迷津望一望天空,又回头看一看容清杳,站在日出下的女人神清骨秀,神情清冷温柔,有太多让人想要眷恋的特质了。
“洛迷津,你很喜……”喜欢我吗?
容清杳没有问出口,好像没有必要问,她的心已经能完完全全感受到。
这个人干净、漂亮、聪敏,有着于常人不同的敏感和魅力。
洛迷津爱她,并且很投入地爱着她,这种非她不可的真挚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包括性与欲。
她也想要热忱、真诚地回应,即便她不知道怎么样才最浪漫。
像洛迷津这样的人,就该用阳光温暖和爱浇灌,令她蓬勃生长,像那束独特的苏格兰绿玫瑰一样。
她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人,闯进她的场地,让她措手不及最后却开心不已。
容清杳想要用手机拍下这一幕,恰巧有短信进来。
洛迷津也看见了,是之前给容清杳表白过的那个学计算机的男生,他也来这边参加了工作实习,发短信是想约容清杳今晚共进晚餐。
他言辞恳切,却毫不避讳那种痴迷追求的意思。
洛迷津原本兴奋的状态,像踩了急刹车一样停止,幻觉里有种强力胶水将她粘住,无法挣脱。
但容清杳都主动亲她了,还说了不后悔的话,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啊。
洛迷津陷入一种自我营造的困境,她明白容清杳也喜欢她,甚至是完完全全的喜欢,但这还不够。
她想要更多……就像一起看见极光时那么多,多到眼睛和心脏都装不下。
见洛迷津转过脸去,情绪不高的样子,容清杳快速回复了那个男生:[不了,我今晚有约,以后的每晚都有。]
“洛迷津,”容清杳勾住洛迷津的小拇指,轻轻摩擦,“你不开心了吗?”
“嗯,有一点。”洛迷津转过来看着容清杳,长腿在车前盖下晃来晃去。
洛迷津出乎意料的乖巧和坦诚让容清杳心底软了一片,“我拒绝他了,而且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也没和他私底下有过接触,最多是做项目的时候有过交流。”
洛迷津感觉自己好像飘在空中,一会因为和容清杳的亲密而欣喜若狂,一会又因为不确定容清杳有多喜欢自己而悲伤莫名。
伴随着悬空感的心,一刻坠落一刻升起。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脾气性格古怪的关系,她从小就有常人不可理喻的过分要求。
她会抱着自己喜欢的玩偶,几天几夜都不撒手,不喜欢的东西出现在视野里就会难受到眼睛发疼。
此时此刻,她想保持冷静保持正常,却发现要正常真的很难。
“可你没有和我一起做过项目,也没有去餐厅吃过晚餐。”
我没听见过你说很爱我,想和我永远在一起。
在进入拥挤城市的最后一小时,在日出的这一个小时里,容清杳像是下定了某种永不会变的决心。
“洛迷津,现在不准胡思乱想了,只要专心听我说,“女人牵住洛迷津的手,挠挠掌心,像捏住小猫的肉垫。
“好。”
“其实我不太懂浪漫,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容清杳发现洛迷津原本微微耷拉的眼睫扬了起来,“是的,我很喜欢你,我爱你。”
“我可能表达不好,说不出很浪漫很感人的情话,甚至可能说的话会让你误会。但是我还是想要把我的感受说给你听,原原本本的,从最开始到现在,我的所思所想,这样你也会更了解我。”
“如果有哪里让你不理解或是不开心,你可以直接打断我,”她轻声补充道。
“首先我是个固执的人,认定了的就不会改变,下定决心了,就必须要得到,不然这一辈子我不会停止争取。”
容清杳露出一个难得一见的、充满偏执味道的笑容,“我想应该没有人面对喜欢的人,还能做到绝对的冷静,至少我会变得很冲动,很矛盾,很无法理喻。”
“事实上,我们相遇后……所发生的事情,显得有些草率和轻浮,但我不想你以后回想,会觉得我们的感情开始于情.欲、外表和皮囊。所以,这几晚我想了很久,怎么才能够不唐突地向你表明我的心意。”
“对不起,是我之前太犹豫摇摆,不该和爱意周旋,洛迷津,以后我都会很勇敢。”
女人的坦诚近乎于毫无保留地剖白,超乎洛迷津的想象和经历。
从没有人会这么认真地和她谈心。
这一刻,洛迷津似乎看清了这个女人身上,一种无法消除的、奋不顾身的天真。
而这种天真,在往后的七年里,并没有被失望和绝望,磨灭成伤痕。
容清杳笑了笑,“第一次在酒店的时候,我当时误喝了加过药的水,很慌张,但是我看见了你,忽然就有种奇怪的心安。”
“之后我一直处在一种挣扎中,持续了很久,让我进退两难,可我明白我因为你的出现而每一天都更愿意……醒来。”
她半阖着眼,温柔的语气却让洛迷津感到难过,“我总觉得时机不够好,你很好很真诚,但我不够好,我还一无所有,只会成为你的负累。”
洛迷津认真地打断了她,“才不是,你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
女人将鬓发撩至耳后,轻轻摇头叹息,“不是的,是我太害怕无法自拔,害怕未来的不确定,害怕我不够好,是我太害怕了。其实我很胆小。”
可她不想再因为未来的难测,放弃现在的每一刻。
“就像我刚才说过的,我是个不会轻易下决心的人,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改变,”她的眼神变得温柔坚定,且含着好像随时都准备着无所顾忌、孤注一掷,“落子无悔,是我最想告诉你的。”
“会很久很久的,”洛迷津听完,没意识到自己眼眶里都是热泪,只是倔强地强调,“会比永远还要久,我说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击掌为誓?”容清杳狭长美丽的双眸里藏着令人心醉的偏执与坚定。
“嗯,击掌为誓。”
风雨中,女人穿着单薄的白衬衣,如瀑长发在风中飞舞,明明笑得温暖,却有种难以掩盖的脆弱和纤细。
洛迷津只觉得这个人太奇怪了,明明话少又寡淡,却在今天说了这么多话。
明明从不浪费时间和金钱,却租车带她来了场长达两天两夜的漂游。
这个人没有立下什么山盟海誓,甚至说的话语序混乱也没什么逻辑,却让她幸福到觉得在这一刻死去也不遗憾。
原来落子无悔是这样的感觉。
“学姐,都怪你犹豫,”洛迷津低下头,企图掩盖声线的哽咽。
容清杳承认错误的态度温柔而真诚,“嗯,是我错了,以后我会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
“那我也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你,”洛迷津抬起头,眼眶红红的,语气却是上扬的。
“你说的哦,不可以不算数,更不可以去找别人,”容清杳狭长的眼眸流转着晦暗的光,名为偏执占有的情绪在潮湿角落疯狂生发,已经无法遏制了。
洛迷津忽然看懂了容清杳的眼神,这一路以来,她们开快车在山道飞驰,在零下的雪地里几乎冻死,女人都只传达了一个信息:
“生存或死亡都不重要,她要自己转身只看着她。”
其实她固执觉得言语之外的东西,才是真的东西。
她知道容清杳也是喜欢自己的,这一点不需要大张旗鼓的说明,她能看懂。
但在看极光之前,这好像一种例外,她想听容清杳亲口说喜欢自己。
如果她没有说过,自己的信心就会摇摆。
可如今什么都不需要了,她已经拥有了胜过一切煽情告白和热烈情话的美丽经历。
她只需要那一刻。
但容清杳给了她超出想象和需要的全部。
洛迷津觉得今天的自己真的很幸福,不仅能和喜欢的人接吻,还能听到她的表白。
自己大概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但既然我做出了决定,就绝对不会放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容清杳压抑着发颤到近乎沙哑的声线,被风雨淋得雪白的面上,唇色嫣红病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也不会允许你退缩。
后面这句话,她没说,怕会吓到洛迷津。
“好,”洛迷津笑了,浅色眼瞳清澈、剔亮,她无法确定,容清杳就是她想要选择的自由。
是她剥除了世俗凝视后灵魂深处最强烈的呼声,是只属于自己的唯一的宿命。
渐渐下大的雨让人视线模糊,头脑眩晕,洛迷津鼓起勇气拥抱住容清杳,不带任何欲念的拥抱,不带着献媚的讨好,也不是许以感激。
而是单纯给予自己的爱。
她们终于在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宿舍里。
虽然错过了上午去那家公司随意参观的活动,但容清杳轻描淡写地抱歉说她们去拜访了住在芸城的亲戚,所以没能过去。
大概因为是好学生的缘故,这种明显的谎言老师并没有追究,只是嘱咐过明天就要开始正式实习工作,千万不要迟到,要好好表现。
于是洛迷津和容清杳准时在七点时,去和已经放暑假的洛知问汇合。
是的,洛知问知道她们两个要来芸城工作实习,也差不多在这两天从L城订了机票飞过来。
一起吃饭的餐厅也洛知问选的,位于芸城的老街区,没有那么人来人往的繁华,只有爬山虎攀岩满的老房子,和陈列着艺术品的博物馆。
约的是晚上七点点,洛迷津和容清杳没入安静的街道,老式的铁艺路灯一盏盏亮起,点燃夜空下的路面,翩然若梦。
洛迷津左顾右盼后发现的确不怎么有人经过,于是大胆牵住了容清杳的手。
这次是以女朋友的名义牵手,她想。
六七点二十五分,她们到达这家叫做“ultima forsan”的餐厅。据说餐厅名字是拉丁文,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说不定这就是最后一小时”。
像某种巧妙契合的呼应。
洛知问选的座位在餐厅三楼的露台上,还特意清场了。
她穿着简单的蓝色短袖和牛仔短裤,坐在雪茄椅上,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在看见洛迷津的一瞬间,她原本淡淡的表情,变得开心而复杂。
“迷津,你长高了。”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
尔后,洛知问很礼貌地看向容清杳,露出和洛迷津相似的真诚笑容,“你好,你就是迷津常和我提起的学姐吧。”
“嗯,你好,你叫我的名字容清杳就可以的。”
“好呀,我是洛知问,洛迷津的妹妹,但我更喜欢直呼她的名字。”洛知问朝洛迷津挤挤眼,见对方还是一副呆呆乖乖的样子,哈哈一笑,“她还是没什么大变化。”
她盯着两人牵着的手两秒后,心想自己姐姐这是出息了啊,都能主动交到朋友了,不,或许是女朋友?
三人坐下后,侍应生很快送来菜单,“今晚的食材非常丰富,尤其是主厨套餐,用的都是高品质的材料。”
“嗯,那就三份主厨套餐?”洛知问询问坐在对面的两个人,“你们觉得可以吗?”
今晚主要并不是为了享受美食,吃什么自然不重要,反正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知问,我听爷爷说你这学期的考试成绩很好,但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感觉你好矮哦。”
洛迷津开口第一句话语出惊人,洛知问当即假作黑脸,冲过来揪住洛迷津的头发。
“你长得高了不起是吧,我还小,还会长身体,你等着我身高超过你那天。”
反观洛迷津极为淡定,任由洛知问在那抓狂。
“嗯,那最好了,你得长高点不然一阵风就吹走了。”洛迷津从背包里拿出以前做好的书签和向日葵干花,“给你的,是我们之前种的那朵向日葵。”
“好漂亮,谢谢迷津。不过,难道你就不用跟我再介绍介绍你的好学姐了吗?”洛知问用眼神示意洛迷津好好交代她和容清杳的关系。
“你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两个有猫腻,我这双火眼金睛一看就知道你们两个在一起了,对吧?”
容清杳和洛迷津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迷津,你还不如人家学姐勇敢。”
洛迷津:“……”
“学姐,你要去哪里?”容清杳忽然轻盈优雅地起身,引得洛迷津立刻发问。
“我想去那边看看海景,”容清杳指了指另一端的木围栏,“我就在那儿看一会儿就回来。
这两姐妹这么久没见,肯定有很多话要说,留出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空间更好一些。
“其实在这里看也一样啊,”洛迷津小声地嘀嘀咕咕。
容清杳微微弯腰,将手放在洛迷津的手背上表示安抚,“我一会儿就回来,乖。”
女人的背影高挑修.长,在灯火璀璨的夜色中,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淡淡的天光在她曼妙的背影边镀上一层晕。
“哎呀,你是还没断奶的娃吗?一分钟都不舍得分开?”洛知问看着洛迷津这副模样,故意用嫌弃的口吻高呼道。
“我和她交往了嘛,当然离不开她,”洛迷津说得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你……你,你脸皮真厚啊现在。交往多久了?”
“今天刚交往的。”
闻言,洛知问一口柠檬茶差点儿喷出去,“你几个月前就告诉我你和她的时候,费这么大劲现在才追到?你不行啊。”
“还好吧,也不算太久。”
“行了,不拷问你了。迷津,这个给你,”洛知问从怀里拿出沾着体温的红色绳结,能看出绳结有些旧了,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经文却有种安宁祥和的感觉。
“这是做什么的?”夜色中,洛迷津看妹妹的眼神非常柔和。
“是得道高僧给我的平安符,我带在身上好多年了。”
“那你留着,不要给我,我在国内很好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才要各路……神仙保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洛迷津不由得自己笑了起来。
“笨,容清杳姐姐也不知道看上你哪一点了,”洛知问故作嫌弃,又直接把绳结放在洛迷津手心,“这是那年我去庙里找大师求的,它保佑我找到了你,这些年也一直保佑我,现在我想把它给你,继续保佑你健康平安。”
“可是我真的不需要,我想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和我一直在一起。”
“我会平安的,”洛知问面容稚气却说着关怀的话,“你长大了,要面对更多的未知,会比小时候还要烦恼得多,还记得我以前怎么和你说的吗?”
“你会一直支持我。”
“对,我会一直支持你,”洛知问笑着看向在另一边看海的清冷女人,“现在还有她了。”
洛迷津小脸袭上一层红云,“嗯。”
缓了缓,她又问道:
“知问,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去医院复查过吗?”
“好多了,只是偶尔看东西比较模糊。”
洛迷津轻轻摸了摸妹妹眼角的伤痕,眼前闪过父亲因为自己不去上学而打过来的巴掌,然后是洛知问冲过来的身影。
“迷津,我们说好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一起往前看的。”洛知问意有所指,“你现在有新的生活,要更积极开朗一点。去把你学姐叫回来,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
**
从餐厅回去时,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能看见灯塔微弱的光芒在起伏的海面飘摇跳跃,照亮的淡银雾色好似能安抚月缺。
洛知问和她们两人在吃完饭后就分开了,说是要去自己的小学同学家里住,好久没见面,但感情超好的那种。
“在这种无人来访的公园看烟花,肯定很美。”洛迷津在见过妹妹后的心情显然非常好,话也比平常多了,“在市中心买下最高层,晚上俯瞰夜景,肯定会很孤独很漂亮。最棒的是,住在这里的话,可以常常开车去看极光。”
“想住在这里?”容清杳低声问道。
“也不确定,其实我也想去L城,这样就能和知问天天见面了。”
“唉,也不知道我的存款够不够,都被爷爷管控起来的。学姐,我打比赛挣的钱超多的,就是有时候走在街上会被人认出来,真的很讨厌。”洛迷津继续孩子气地感叹,“要是能戴着整个头罩只露出眼睛和鼻子下棋就好了。”
“那会不会比较像恐怖.分子?“容清杳认真想象着洛迷津描述的画面,发现了其中令人发笑的点。
“哈哈,好像是哦。”
看着洛迷津快乐的模样,容清杳发现自己也变得更快乐了一些。
以前她想多挣钱,积累财富、声势、名望,仅仅是为了摆脱那种贫瘠困苦的生活,逃离落后封闭的小山村,远离贫穷,站上名利顶峰,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对她来说什么是更好的生活?
她没有任何概念和具体想象,直到遇上洛迷津。
如今,她有了更美好的希冀,不用以向上攀的欲望满足自己虚无空洞的理想主义,而是不再受金钱困扰,能够带洛迷津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再在那个地方拥有共同的家。
或许她不需要用不完的钱,也不需要顶峰无限的名利地位,只要随时能和洛迷津去看极光。
她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容清杳让洛迷津先去洗澡,她坐在沙发上,对重新洗干净的领带挑挑选选。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打开门就见到了那个跟洛迷津讨论围棋的同学。
“容学姐,我是来找迷津同学的,请问她在吗?”
“不在,她很忙,你有什么事吗,我可以代为转达。”容清杳的侧脸隐没在玄关的灯光阴影里,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
“我在网上找到了迷津同学说的棋谱的电子版,想要她来我房间教一下我。”
“这样啊,”容清杳点点头,“同学,我会帮你转达给洛迷津的。”
“那谢谢容学姐了。”
“不用谢。”
浴室里,洛迷津刚穿上一件白色上衣,就发现容清杳神色幽冷,握着一条领带地闯了进来。
“学姐,发生什么了?”
下一秒,女人便勾住了洛迷津的后颈,将人拉近自己到仅有一线之隔。
“你的好同学要找你去她的房间过夜,”容清杳刻意强调了“过夜”这两个字。
“什么好同学?”洛迷津迷迷糊糊,被女人勾走全部心神。
在这场不可避免的情.欲博弈中,容清杳没有再装作从容无意,而是选择让那个人看到她直白的恐惧与焦虑,还有比雨幕更汹涌的爱意。
她向往无序、疯狂,极致、隐晦。
她趁洛迷津不注意,用黑色领导轻轻系住对方的手腕,娇滴滴地问:
“你说,她除了想要你教她下棋,还想要什么?”
“想要这样吗?”她踮起身体,咬在洛迷津唇上。
第40章 【过去时】感冒
浴室里的温度升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洛迷津本就处在亢奋的大脑,变得更加不清醒。
“没有听懂。”
“有人找你去她房间,下一晚上围棋。”
“学姐, 什么下围棋?”洛迷津像个还在加载程序的小机器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容清杳。
女人仍然穿着白衬衣领带, 长发如瀑, 红唇轻抿, 眼角浮着绯红,看上去有一种违.规的禁.欲气息——
冷淡端方又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你的同班同学, 想和你住一间房的那一位,”容清杳贴在洛迷津的耳边,语调微妙而蛊惑地唤她,“你们上课的时候,都坐在最后一排,只隔了两个位子。”
洛迷津混沌不堪的大脑, 一面沦陷,一面接收着容清杳似有若无的拷问。
“哪一次啊?”
“很多次。”容清杳眸色渐渐深晦, 就着热水玩弄起对方的手指, 时而包裹时而勾缠,“她有专门帮你占座位,用专业课的书。”
洛迷津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她去上课的时间并不算特别多,有时候因为比赛还会请假好几天。
为了弥补落下的课程, 她一有机会上课就会认真听讲,生怕遗漏知识点和笔记, 哪里会注意谁坐在自己旁边。
但容清杳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注意过,”洛迷津启唇, 顺带想要擦拭眼睫上的水滴,却被容清杳拉住了领带。
“别动,我帮你擦,”容清杳嫣红的唇瓣在洛迷津的眼角轻移,带来轻微的痒意。
“可不可以放开我啊?”洛迷津放低声音,讨好似的说。
“我想想,”女人阖着眼眸,故作认真思考的模样,“不行。”
洛迷津:“……”
她的学姐怎么变成这样了?
“还有在试衣间那次,也是这位同学,人家注意你很久了呢,迷津同学,”女人故意学着别人的语调,乜斜洛迷津一眼,“你很受欢迎哦。”
“可能是痴迷围棋的缘故吧,”洛迷津认真地思索着这位同学反常行为的逻辑原因,“有一些棋痴是这样的,公园里就有很多人站着看别人下棋下一天。”
容清杳:“……”
“所以交流会那天下午,你们聊得很开心?”
终于察觉到女人话中的不善,洛迷津连忙摇头,“绝对没有,我就是随便回答一下,我和她也不熟,连微信都没有加的。”
“这么说来,她找你搭讪要过联系方式?”容清杳明察秋毫,反推出洛迷津话里的漏洞。
不等洛迷津回答,女人闭上眼,踮起脚尖,用微凉的鼻尖去蹭洛迷津的鼻梁,感觉到对方带着水汽的呼吸落在自己唇上,时轻时重,好似经受不住诱惑一样。
于是,她恶劣地变本加厉,忽远忽近地用又软又湿的唇碰着洛迷津的下巴和耳垂,就是不吻。
直到踮不住了,才故作疲倦地滑下来,窝在洛迷津怀里,拿起两人半湿的头发,想要打上一个结。
“学姐……”洛迷津呼吸紊乱,下意识就想将容清杳抵在沾满水汽的瓷砖墙壁上。
“乖,你不准动。”
洛迷津的眼神变得委屈,有种微微受挫后的失落,但还是很听话地一动不动了,“呜,可是……”
想到洛迷津给别人一颗糖,就能受到表白的那件事,容清杳盖住女生漂亮到楚楚可怜的眼睛,故作若无其事地追问:
“从小到大,是不是收到过很多情书?”
“不知道,我小时候上学放学都有保镖接送,书包也被他们监控。”
“那上大学后,是不是有很多人跟你搭讪要联系方式?”
洛迷津忽然深呼吸,大脑极速回忆,正要启唇——
女人抬首吻.住她的唇,轻轻碾磨,“说全部实话,不准撒谎。”
洛迷津静静思索三秒后,正声如实禀告,“上学的话,一周会有一两个不认识的人吧。”
“那你给他们了吗?”容清杳冷哼一声,把玩洛迷津手指的力量加重,甚至放在眼前端详,偶尔咬上一口,“撒谎的话,以后每天都把你捆起来。”
洛迷津没说话,指了指装在防水袋里的手机,示意容清杳可以直接看。
“密码是我们的生日。”
容清杳眉梢轻扬,兀自勾唇,“我才不要看。”
“那要怎么办才好?”
容清杳往后退了两步,洛迷津贪恋地追上来,女人却不让她碰,只鼻尖相抵,呼吸相闻,唯有纤长浓密的睫羽如蝶翼般扑簌落在洛迷津脸颊。
带来密密麻麻、无法忽视的触感,痒到了人心里。
正在这时,又能听见浴室外的敲门声,有点急促,连敲三次后会停一下。
“应该是那位同学又来找你了。”
“我去告诉她我没空。”
容清杳拉住了洛迷津,柔柔地嗔怪一声,“穿成这样去吗?”
洛迷津后知后觉地低头看了一眼,长款T恤只遮到了大腿,的确很不妥当。
“好了,过来,”容清杳神色温雅,眼里的光潮湿微弱,“你正常和人家交朋友就好。”
“可你会吃醋,”洛迷津想了想,虽然不那么了解这种情绪,但她觉得容清杳刚才就是在吃醋,“我不想让你难过。”
被说中心事,容清杳故作恼羞成怒,故意拧了洛迷津一把,“我没有吃醋,是担心你交友不慎。”
“学姐真好,”洛迷津天真地笑了起来,“但是同班同学应该没什么吧?”
“嗯,”容清杳似笑非笑的,打开花洒掩盖住了敲门声,“觉得同班同学很好?”
“还,还可以,我感觉,大概吧,”洛迷津从女人疏离清冷的脸上,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学姐,我现在去拒绝她。”
“就凭你?”容清杳花瓣似的唇微勾,拽紧了洛迷津的衣领,“你不怕被人家抓走吗?”
“我又不是唐僧,不至于吧?”
容清杳低低笑了两声,甚至轻轻张开唇,在洛迷津的颈侧流连。
齿尖磨过温热肌肤下律动的脉搏,微微用力留下齿印,听清对方加重的呼吸后,又乖巧温柔地用舌.尖安抚。
热水淋透了女人的白衬衣,紧紧贴在雪白柔软的身体曲线上,蛊惑人心。
洛迷津的嘴唇,连同即将出口的话语,都在容清杳一次又一次的啄吻中消散。
她的身体急剧发烫,比刚才更烫,本就不够清明的神思已经快被女人吻没了,被那柔滑的软舌引得昏聩不明。
骤然间,洛迷津完全不记得该做什么,呼吸凌乱着,手垂于两侧,每根指节都在难耐地发力,无处安放。
察觉到洛迷津的生疏,羞怯于回应,容清杳环着她的手臂松懈下来,被热水蒸腾得发红的冷白手指,点在她唇上,淡笑着问:
“怎么了,连接吻都不会了?”
洛迷津顿感更加羞赧,完全答不出话来,眼底压抑着猩红与急躁。
“电子羊,你好笨哦,”容清杳抵着她的肩,重新踮起脚尖,虚含着她的下唇,尾音含糊不清,“再教你一次,抱紧我。”
顿时被蛊惑得心魂难宁,洛迷津乖乖地抱住她,女人的腰肢不盈一握,细软得如同浸透汁.水的春蔓,仿佛轻轻一触,就会淌下更多香甜的味道。
“你是我的吗?”
“嗯,我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那种很冷的掌控欲再度攀升而上,容清杳瓷白的面容染上绯红,“帮我解开衣扣。”
洛迷津颤抖着双手,因为被领带缠住的缘故,只能艰难地执行命令。
“自己闭上眼睛。”
“能不能不闭眼睛,”洛迷津全身都被淋得湿透,“我想看着学姐。”
“不行,这是惩罚。”
“惩罚什么?”
“惩罚你招蜂引蝶。”
“我哪有,来实习的人里面有好多男生都喜欢学姐你的……”
女人细软的长指压住洛迷津的嘴唇,尾音娇弱地呢喃,“但我都没理他们,不像你那么热情地对……唔。”
用来束缚洛迷津的领带,在淋过花洒的热水后,轻轻一动就挣开了。
洛迷津立刻反客为主,长驱而入。
“学姐,”她睁着一双无辜剔透的眼睛,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容清杳,“如果不舒服的话,你告诉我,我就拿出来。”
“洛迷津,你过分,”容清杳双眼泛泪,已然快说不出话来,只能轻喘着发出动人但无意义的气音。
女人有这一张美丽清冷的脸孔,眼神淡漠气质寡淡禁欲,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感却在不经意间流泻出温柔与脆弱,组合成能够让任何人轻易迷恋的特质。
许多人报以仰慕,想要臣服或是征服。
洛迷津只是爱她。
女人低软黏腻的嗓音,在她耳膜里泛滥一池春.水。
“骗子……洛迷津……骗子,唔。”
不知道为什么,容清杳爱极了洛迷津这样毫无技巧可言的需索。
让她感受到被需要、被热烈而极致地眷恋着。
虽然女人眉心紧锁,内里却好像还在不舍地挽留。
关上浴室的花洒,洛迷津用大浴巾包裹住容清杳,一路抱回宿舍的小床上。
因为没有开灯的关系,能看见银色月光照耀在纯色的床面上,薄纱般圣洁纯净。
“学姐,我算是你的女朋友了对吧?”
被问了无数次,容清杳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对,女朋友。”
“嗯,女朋友,”洛迷津忍不住唇角上扬,小梨涡明显得不得了,“学姐,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睡吗?”
容清杳浑身无力,整个人都被洛迷津抱得很紧,她嗔怪一声,恨不得咬洛迷津一口。
“你现在不就和我睡在一起吗,还要故意问。”
“就是想多确认几次嘛,”洛迷津故意气鼓鼓地撒娇。
“好,确认多少次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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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迷津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身处烈日暴晒的沙漠,一会儿又来带冰天雪地的荒野,唯一相同的是她在梦里没能找到容清杳。
才刚刚开始一天的恋情,本该满心眷恋和欢喜,但她心里就开始害怕着失去,甚至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闭着眼躺在床上,她浑身发热,不敢睁开眼睛,只偷偷掐了自己两下,又悄悄眯眼看看手机,确认现在的日期和时间。
陌生城市的夏末,有着不同于以往的晨光。
彻底清醒后,洛迷津攥紧脖子上的平安结,觉得昨晚的梦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从被子里探出来,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洛迷津睁着惺忪的睡眼寻找容清杳。
“学姐……”这一出声,洛迷津才发现自己声音哑得厉害,几乎没什么音量,鼻子好像也有点堵住了,呼吸不畅。
她刚想要直接下床,就听见了女人的脚步声。
“躺下,“容清杳披散着如云长发,匆匆走进来,端着一个玻璃杯和瓷碗。
洛迷津立刻乖巧地躺下,手放在被子外面,想要说话,一开口又是嘶哑的声音,不仅鼻子发堵,关节和肌肉也酸酸的,尤其是手指和手腕最酸。
“我怎么了?手好酸,昨天也没做什么啊?”洛迷津皱着眉深思起来,昨天不就是稍微多做了几次。
不至于会这样吧?
平常她都有锻炼身体,学校体育课上跑八百米也脸不红气不喘的。
闻言,容清杳瓷白的颈侧与脸颊微微泛红,咬唇睨着洛迷津,“你发烧了,我给你量过体温,37.8度。谁说你什么都没做?昨天折腾那么久,要你别做了你都不听……”
她说着说着,顿住了,唇瓣被咬得嫣红,睡衣领口的莹润肌肤上满是斑驳的罪证。
洛迷津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大概知道容清杳指的是什么,哑着嗓子说道:
“可是一两个小时也没多久,咳咳。”
没说几个字,她就咳嗽起来,咳得不停。
容清杳放下水杯和瓷碗,坐在床边轻轻给她拍背,想拧拧对方的脸颊,又觉得生病的小孩可怜兮兮的,只好作罢。
“应该是之前去看极光的时候,你被冻到,回来又淋了雨的缘故。“她摸了摸洛迷津的额头,“昨天又睡得太晚,也没好好洗热水澡。”
“原来这样吗?”洛迷津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颜色偏浅的大眼睛,“但是学姐你一点事都没有,我好弱啊。”
容清杳笑了两声,用手碰了碰她烧红的脸颊。
昨晚她哭了好几次,累到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被洛迷津喂了热水才迷迷糊糊睡去。
结果在半夜又醒来了,便侧身盯着睡在旁边的洛迷津。
到五点的时候,感受到对方身上不自然的热度,吓了一跳,找出温度计给她量过体温,确认发烧后出去买回医用酒精,帮她降温。
发烧的洛迷津异常乖巧,任由她给她耳后、手心、额头擦拭降温,好在温度稳定也不算特别高,她才放下心来。
“凌晨的时候,我有叫醒你,给你身上擦酒精,还记得吗?”
洛迷津思忖两秒,果断地摇摇头,“不记得了,以为是做梦。”
容清杳轻轻笑了笑。
“学姐,我不想去医院,”洛迷津用滚.烫的手握住了容清杳的腕骨,眼底是某种日久年深的害怕。
容清杳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语带宠溺,“嗯,只要不发高烧,我们就先不去医院。”
她又捧着洛迷津的脸,淡淡地说:“就算去医院,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有了容清杳的承诺,洛迷津心底对医院那种日久年深的恐惧阴霾散去些许。
“来吃点东西,”女人掀开瓷碗盖子的一瞬间,鲜甜开胃的香气扑鼻而来。
洛迷津坐起身来才发现,瓷碗里是熬得正好的粥,而且是她最喜欢的虾粥,淡淡的咸味和海鲜的清甜滋味融合得正好。
容清杳用瓷勺轻轻搅动虾粥,神情略显紧张,“应该是能够入口的温度,发烧的时候胃口不好,你尝尝看,不好吃吃不下的话,再买点别的。”
“学姐,虾粥哪里来的啊?”洛迷津记得酒店的菜单没有这道菜。
“因为公司食堂今天的饭菜都不太适合病人,所以是我做的,有可能不会很好吃,你先尝尝。”
洛迷津烧得发红的眼睛隐隐发亮,那种害怕失去和不安全感顿时离她远去。
她用勺子舀起粥,大口吃掉,慢慢感受着虾粥的味道,入口软糯,每一粒大米都有虾的鲜甜。
“学姐,你太谦虚了,超级好吃,”洛迷津长睫轻眨,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我不是在恭维你,是真的很好吃。”
听着洛迷津哑哑的嗓音,容清杳微笑看着她,“知道啦,嗓子难受少说话。”
“快八点了,我去帮你和老师和公司负责人请个假,免得他们记我们矿工。”
洛迷津咽下一口粥,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句好,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因为闹着不爱吃扇贝只爱吃虾,就被爸爸打碎了饭碗,大声斥责没有人会包容一个这么麻烦的小孩。
她生下来就是别人的包袱,妈妈担心她适应不了学校,爷爷担心她会丢洛家的脸,爸爸说她是个冷血动物。
但容清杳好像是个例外,女人总是很耐心地听她说废话,不觉得她挑食是件烦人的事情,更不觉得她是个错误。
等容清杳在阳台和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回来后,突然被洛迷津抱住了。
“发烧太难受了吗?”容清杳反手也抱住她,轻轻抚过她毛茸茸的长发,“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把自己埋进容清杳的头发里,洛迷津闻着清冷的香气,缓缓点头,没有说出那些让自己感到难堪的事情。
何况,容清杳对她是那般地温柔真诚,在明确心意以后,给了自己足够的安全感和爱,她才是这个不敢坦诚的胆小鬼。
她们一同回到床上,容清杳给她拿来温水和药片,看着她吃下去,收拾好一切后也到床上来陪着她。
“吃了药睡一会儿,病会很快好的。”容清杳给她盖上被子,轻轻揉着发酸的手指关节。
洛迷津闭上眼,又很快睁开,垂下眼睫小声问道:
“学姐,我是不是应该把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全都告诉你?”
容清杳安静地摸了摸洛迷津唇角的小梨涡,想了想才说:“如果你想的话,你不想就不用告诉我。”
“除非是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这件事。”
女人的眼神有种认真的专心,洛迷津几乎不用思考就说道:
“不会的,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那就好,”容清杳俯下身体,虚抱住洛迷津,嗓音沉静绵软,“你是不是有一点不开心?”
“嗯,但只有一点点,”洛迷津的声音闷闷哑哑的,“可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容清杳像是知道洛迷津的所思所想,紧接着补充道,“你病好了我也会陪着你。”
女人的温柔包容,让洛迷津心里的难过更甚,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容清杳。
见生病的小孩子闷闷不乐的样子,容清杳坏心眼儿地戳戳洛迷津脸颊边的婴儿肥,并且乐此不疲。
“睡不着的话,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
“好啊,想听故事,”洛迷津捉住女人使坏的手,黏糊糊地抗议,“不要戳了。”
容清杳见好就收,只在洛迷津的小梨涡上流连,“改编一个狼来了的故事,好不好?”
洛迷津重重地点头,摆出认真听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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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行程里,洛迷津虽然没有再发烧,但是身体仍然比较虚弱,时不时就咳嗽一两声。
不过她坚持要带病参加工作,不愿意容清杳一直待在宿舍房间照顾她,错过太多应得的机会和风景。
到了临走前最后的休息日,洛迷津一清早醒来,就琢磨着怎么让容清杳同意带她出门。
“学姐,可是我们之前说好今天去游乐园玩的,”洛迷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哑着嗓子哼哼唧唧。
“是谁昨天去公司工作累到了,晚上回来又发了低烧?“
洛迷津无比讨厌这次的病情,还是央求说:“但我今天已经好了,不发烧了,我们一起去吧,这是最后一天了。”
“生病了就乖一点,”容清杳点点洛迷津的鼻尖,笑着说,“洛迷津,我们以后还可以再来的。”
“再来?”洛迷津怔怔发问,“明年暑假又来这里实习吗?”
容清杳摇摇头,将一侧的发撩至耳后,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柔软,“不是,我的意思是下次就我们两个人来芸城,当然去别的地方也可以。”
“真的?没有其他人,就你和我?”洛迷津内心明灿,对未来充满了向往。
“真的,以后会有很多机会,我们可以去餐厅吃饭、甚至坐越洋飞机去L城见你妹妹、去艺术馆看展览……”
“好,下次我不感冒的时候,我们再去那间有水上乐园的游乐园玩,还要坐过山车。”洛迷津的眼睛明亮、清澈、打动人心。
虽然不让洛迷津去游乐园玩,但容清杳还是拗不过她,最终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同意了去看电影的要求。
提前买好了票,洛迷津戴着口罩和容清杳走在黄昏的街道,夕阳余晖落在两人牵紧的手上。
检票入场后,她们选择最后一排的空位,整场电影的人都不多,后排也一直只有她们两个。
电影里男女主在大海边尽情拥吻时,洛迷津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往容清杳身边靠,女人也转过脸来,与她在忽明忽暗的电影院里对视。
随后隔着口罩鼻尖相触,像一场以眼神交缠的吻。
回宿舍的路上,她们还遇到了容清杳的同学,几个女生见到他们走在一起,颇感惊讶,还上前打了招呼。
“清杳,这是老师让你帮助学妹吗?”开口的人又看向洛迷津,“小学妹,你这位学姐是不是人超棒的?”
毕竟容清杳一向人缘好,性格温和,人又漂亮,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嗯,”洛迷津的目光落在容清杳脸上,“学姐超级好。”
“清杳,看来你不仅受学长们的欢迎,连学妹都招架不住哦。”
容清杳微微笑了笑,眼底的冷意掩藏得很好,“好了,你们快去吃饭吧,我看见公司食堂,还有周边的餐馆都是满客的。”
“啊这么可怕,那回头再聊。”
其余几个人一听这话,也一起飞奔着跑过去。
容清杳继续并肩和洛迷津走在一起,小声说:
“洛迷津,我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恋爱关系,也不是害怕被别人知道,只是不想无端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学姐,这个是不是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可以这么说。”
“我也不想要别人知道,学姐,我们偷偷恋爱最好了。”
“你也觉得秘密恋爱比较好?”容清杳略感诧异,她以为像洛迷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更想要轰轰烈烈的恋情。
比如微信朋友圈公开,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在水族馆拥抱之类的……
不过她的洛迷津本来就与众不同。
“对啊,我们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别人知道。又不是只有别人见到了我们很幸福,我们才幸福的。”洛迷津轻轻地笑,“而且偷偷摸摸好像很好玩。”
容清杳失笑不已,不得不承认偷偷摸摸是很好玩。
回到宿舍,容清杳还没把手上的东西放好,就被洛迷津抵在墙上,细白的腕骨被女生紧紧锢住。
她的呼吸立刻软了下去,抬眼望着银发女生,“天还没黑,你要做什么?”
“学姐,明天就要回去了。”
“嗯,”容清杳只用单音节的气音回复。
“还有一个月才开学,暑假太长了。”
心知肚明洛迷津在抱怨什么,容清杳故作不懂,“假期长还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洛迷津面容严肃,“学姐,你是不是不想我?”
“让我考虑一下我究竟想不想……”容清杳话还没说完,就被洛迷津横抱着往里走。
昨天还在羞涩的电子羊,今天就无师自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女人压制在床上。
“学姐,你记得想我嘛,”洛迷津眼睛大大的,盛着清澈稚气的光。
女人肤色白亮,眼中仿佛含着星茫,含笑望着洛迷津。
她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拥有这么美好的人,这个人还如此热忱地爱着自己。
于是,想要更强烈的占有。
“吻我。”
洛迷津没有摘下口罩,脸红红地说:“但是我感冒了。“
“没关系,想要你传染我。”
或许是因为生活过得太过教条,所以容清杳喜欢格外欣赏自由野性的东西。
就连那个时候也渴望更无序更热烈的。
“洛迷津,你可不可以掐着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