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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碧桐书院

    大阳县富庶, 且街上多女子,陈学恒几?人跟着竹清出来逛街,不免惊奇,“姑姑, 这里女子们都在赚钱养家欸。”

    “大阳县里有几?样发明, 一样是播种机, 一样是纺织机,一样是节力机,这几?样机器都能让女子与男子之间的劳作时间缩小, 男女差距变小。而且纺织机是心?灵手巧的女子才能用的,瞧见那里了麽?那是大阳县的厂子,纺织厂,产出的布料多,能供应十几?个州。其中纺织女工尤其多尚未婚嫁的小娘子, 她们在那儿,都能赚到银钱。”竹清解释,她显然很?熟悉大阳县,见陈学恒几?人听?得入神, 又继续说?道:“年轻的小娘子们谋得生路, 便?不急着婚嫁。看见那些妇人了麽?”

    竹清的手指了指梳妇人发髻的女子,她们在头上插了白色绢花, 意?味着她们是丧夫的寡妇。寡妇还不少?呢,粗粗一看,都能看见几?个。

    “看见了。”

    那些寡妇脸上充盈着笑容, 没有被生活压倒, 反而笑容满面地介绍自己卖的物件,客人不买也不生气, 而是用磨牙的红薯干逗弄背在身后的孩子。

    “女子能做的生计多了,她们便?不需要再嫁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播种机与新型粮种的出现,让农妇们一人顶俩,最?后哪怕是下田产出的粮食也够一家几?口人的嚼谷,多余的卖出来换钱。这些寡妇们就能买到便?宜的粮食,制饼子制糕点,有一条谋生的出路。”

    无论是粮食丰饶还是新型发明的出现,都能推动经济、文化的发展,在大阳县,女子们大多能掌握自己的未来。

    “姑姑,那以?后女子能读书了,大阳县会不会更加不一样?会变成甚麽样子?”李双双在脑海里幻想,只是如何都觉得不真切,便?询问在她心?目中最?见多识广的竹清。

    “会,她们的话语权会提升,会反过来推动各种各样发明的出现,还能使大阳县的文风更加兴盛。当?男子们觉得遭受到了威胁,会给女子们带去危机,打压她们的地位。当?然,危险之后生机勃勃,端看能不能把握住。”竹清说?,纵观历史上,女子崛起必定伴随着无数坎坷,男尊女卑的思想横行?数千年,受益者怎麽可能让女子抢夺他们的利益?

    那是自下而上的改革,如今由陛下主?导,便?是自上而下的,应该……会顺利一些?

    “姑姑,我方才去买东西,那个摊主?与我说?,她不日便?要走?了,去安河州。”

    这两年大文断断续续攻下他国的城池,安河州便?是其中一个,正是缺人建设发展的时候。

    “我去与她谈谈。”或许是看见她背上牙牙学语的孩子,或许是佩服她远离故土的勇气,竹清心?中恻隐之心?动了,上前与摊主?聊了好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安河州民风彪悍,其中又因为靠近山里,多蛇虫鼠蚁,有巫蛊之术,你们必得小心?……”

    如此一番肺腑之言,教摊主?惊喜万分,“谢谢,如果不是你说?,我们都不知道那有巫蛊之术。”

    “你们现在知道了,那还去麽?”陈学恒在一旁问道,这几?个连在一起的摊位的摊主?都是女子,寡妇们为了不受人欺负,便?合在一起生活。

    隔壁的摊主?插嘴,“去,怎麽不去?在这里能赚些小钱,但?是赚不了大钱,趁着孩子还小,现在去安河州,说?不得大赚一笔,到时候再回来大阳县,就有银钱让孩子读书了。”

    陈学恒笑着祝福她,“以?后碧桐书院也招收女学子,说?不得你的女儿也能上呢。”

    “碧桐书院招收女子麽?!”几?个妇人惊呼,看神情,倒似完全不了解此事。

    竹清拧眉,明明她吩咐了碧桐书院,让他们宣扬此事,怎麽看百姓们的神态,她们是半分也不知?

    “你们没听?说??碧桐书院从今年起招收女学子,与男学子一样,都是需要经过考核,凭本事进的……”陈学恒详细地解释了。

    几?个妇人听?得认真,一脸惊喜,更加坚定了要外出赚钱,以?后给儿女读书。

    “若是真的,我有一个女儿,以?后女子也能读书,我呀,得为她打算。”摊主?摸了摸已经熟睡的女儿的小手,圆胖小手握着的红薯干一头亮晶晶,上边都是娃娃的口水哩!

    “俺们不能一辈子都在大阳县,有这把子力气,去哪不成?总得到处看看,左右瞧瞧,有一点子见识才好。等俺有了走?南闯北的见识,回来定教那起子人跌破下巴,看他们还敢不敢说?俺们的闲话。”

    哪怕寡妇们自力更生,甚至住在一起,也挡不住一些男子与老妇人的闲话,说?她们不知检点,没有妇道。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一朝一夕改变。

    但?是很?幸运,这些妇人们都能积极谋取生机,没有被流言蜚语打倒。

    “大娘子,你再与我们说?说?,那安河州吃甚麽种甚麽的……”

    这一日,竹清在街边与几位妇人结成了笔友,她们许诺去到安州州之后,会给她寄信,也托她回信的时候说一些大阳县发生的事。

    好友,就交成了。

    *

    论一个才高八斗的先生的用处,竹清会说?,瞧,能让高傲自大的先生们低头。

    自经过隋老先生与李老先生的文辩之后,碧桐书院的堂长学长以?及先生们见天儿地来客栈,俱都想要把竹清迎去书院,奈何她一点也不配合。

    已经是催促的第三天,竹清仍旧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客栈内下棋,她带来的丫鬟夏衣在熨烫衣裳,与她闲聊道:“姑姑,您何时应了他们?”

    “不急。他们一催我就去,多丢份,倒给了他们拿捏我的机会,现在是他们求我,不吃点苦头可怎麽好?”竹清自己对弈,黑棋白棋旗鼓相当?,谁也不让谁。

    陈学恒与李双双拎了一堆东西回来,“姑姑,我们去置办采买,您猜怎麽着?酒楼里不少?人都在骂书院的堂长与学长,说?他们做事不得用,害得大家迟迟不能看见两位先生第二?场文斗。”

    昨个李老先生与前来观摩的百姓们说?了,如若去了碧桐书院,亦会时不时地举办文辩会,也不拘他与隋老先生,不拘是不是读书人,皆能上场辩论,以?促进才学发展。

    此话一出,竹清与先生去不去碧桐书院可就与整个大阳县的百姓相关了,大阳县文风盛行?,第一个善用馆又是在这儿办起来的,带动了经济,大部分百姓们能解决温饱,手里有几?个余钱,都选择让孩子读书。

    加之竹清并没有为堂长学长他们掩饰,很?多百姓就知道了,碧桐书院放假十日,以?致老先生们不能第一时间去碧桐书院,白生生浪费时间,要知道县试刚过,秋季正是举行?乡试的时候,每一日的时间都很?宝贵,特别是聆听?先生的教导,那更是不能浪费一个时辰的。

    不独堂长学长,甚至碧桐书院的先生们都遭了说?,这下子一个个心?里苦,不由得埋怨起了堂长与学长,是他们两个带头的事情,与他们何干。

    “唉,这可如何是好,今日还拒绝了。”堂长拍手,“我这几?日可是睡不好,那些个人来找我,教我快点把山长接去书院,又说?我们办了一件糊涂事。”

    学长脸四方,嘴唇厚,浑身魁梧,不似个读书人,倒像个武将士兵,他喝茶后才说?道:“甚麽糊涂事,这事他们当?初也支持,都不喜欢这个女山长,我们一说?给学子们放长假,他们作家长的不也答应了。如今却把过错都推到咱们身上,在山长面前装尽了无辜。”

    “他们还使了礼去给山长,要求再见先生们一面,有的甚至想要给孩子拜师,呵呵,论起见风使舵,哪个比得上他们。”学长讨厌山长,也不代表他有多喜欢大阳县的权贵。

    “这些暂时不提,咱们合该想想办法,把山长带去书院,不然我这名声,都臭了。”堂长说?,他捻着胡子,犯难,怎麽这个女山长这般棘手缠人,像个烫手山芋似的,不接不行?,接了又出问题。

    往后在碧桐书院,还有他们的好日子过麽?

    “还有甚麽法子,你我去赔罪,低头矮半个身子,让她消了气,她不就肯了。”学长暼了堂长一眼,这文邹邹的老怪,不就是不肯弯腰麽?他的腰多金贵,竟然弯不得?

    “这般低头了,往后岂不是一直都得听?她的。”堂长不愿,在上一任山长被赶下去后,他虽然没有被扶为山长,但?是也当?了书院话事人几?个月,这风光的滋味他舍不得丢。

    “那就耗着罢。”学长说?,耗到千夫所指的时候,又该怕了。

    “也罢,只管做了。”堂长叹气,屈服了。终究是比不得竹清,如今大半个县的百姓都站她那边呢。

    住在客栈的第七日,堂长与学长携书院的所有管理者来请,堂长绷着脸,学长倒是圆滑,低声下气,让竹清好一阵儿稀奇。

    都说?学长是前一个山长的堂弟,怎麽对着她,还能有好脸色?要麽就是心?机深沉的,要麽就是内里有甚麽详情,这俩兄弟不甚亲密。

    竹清暗自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在百般请求中松了口,“既然先生们如此有诚意?,我便?应了,事情宜早不宜迟,就今日去罢。三位先生与我同去,住在一个院子里。”

    “是。”堂长心?惊,她怎麽知道山长独居一个院子的呢?把这都打听?好了?

    “山长,是否要学子们提前结束假期?让他们回来书院,早日收心?。”堂长想弥补过错,让学生们得两位先生的教导。

    “不必,你们之前既然让学生放十日假期,现在也不必改,书院不可言而无信。再说?了,能静下心?来的学子不论在哪里都能学进去,何必拘泥于地方。”竹清轻飘飘的堵住了堂长的话,教他有苦难言,自己作的恶果,如何也要自己咽下去。

    “书院要招收女学生的事有没有放出去?怎麽这几?日,我观百姓们,好似没有在议论这件事?”竹清只是表面上温和,实际她骨子里是有些说?一不二?的,此刻这样问堂长,就是带着质疑堂长能力的口吻。

    “山长,此事我们已经在书院门口粘贴了告示,料想——”

    竹清打断他,“张贴告示?在书院门口?前几?日你头一次来码头接我,不是还因着马车坏了,又兼地方偏僻,这才慢了?你在一个偏僻的地方粘告示,有多少?人能看见?更何况,书院的学子们都放假了,走?货的货郎们还有附近的村民们也就不会往那边去,你粘个告示给谁看?”

    断断没有预料到竹清突然发难,堂长一身衣裳尽湿了,夏日里满头大汗,想辩解,又不得法子,因着他的确是抱有敷衍了事的心?态让人做这件事,此刻被翻出来,也就难以?逃罪。

    “我作为山长,理应管理好书院,你们说?对不对?”竹清轻轻暼了几?人一眼,马车很?大,跟她同坐的都是书院的管理者。

    “是。”首先应话的是学长,在他之后,也有两个人应了。

    “既然都是在书院做事,便?是有赏有罚,堂长的疏忽以?致百姓们不了解此等大事,便?由堂长在县中最?繁华的地界宣传,务必让大部分百姓知晓。”竹清说?,光是权贵们知道还不行?,需得平民百姓的儿女也参与进来,打破世家垄断知识的局面。

    “再有,我奉命,在大阳县开?设启蒙班,所有孩子都能上学,启蒙班有天赋的,再送进碧桐书院。”

    “所有孩子?”连监院都忍不住惊呼,这有多劳民伤财,不用细想就知道。

    “启蒙班在哪里开?办?若是太远的地方,恐怕不能送孩子来。”一位醉心?书籍的先生开?口,他就是普通农家供出来的体面人,对底层百姓很?是了解。

    “山长不要以?为人人都想孩子读书,有读书天赋的,却因着家中贫困,连使几?个铜板坐牛车来碧桐书院都舍不得,更别提买笔墨纸砚,书籍等等,只怕启蒙班也是难以?开?办。”其实现在也有启蒙班了,除了官府开?的启蒙书院,便?是一些多年考不中的秀才办的私塾,只是这些,都是需要大把大把银子撒下去,才读的起。

    民生之艰难,由此可见一斑。

    且官府开?办的启蒙班,招收的都是家中有钱有权的孩子,一般人上不起。而私塾先生质量良莠不齐,教出来的学生一般般,如此循环,能真正出人头地的百姓孩子,那可是少?之又少?。

    除非极其有天赋。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我既到了这大阳县,定会把事情做好。”竹清早知此行?艰难,不然,陛下随便?派一个人来就好了,哪儿还用得着她?

    不是她自傲,她脑子里装着的,是后世的精华,便?可以?跳过大错误,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学堂。当?然,也得因地制宜,可能过程中还是会有一些小错误,那也是正常的。

    竹清预备在碧桐书院附近开?办启蒙班,再设宿舍,上二?十八天便?休息两天,小学子们回家上学,皆由书院统一派人接送。这也是萧扶风在北安州的做法,事实证明,适用性还是挺强的,可以?直接拿来大阳县用。

    如此,再有每个学子先在粗糙的草纸上练字,一个学期之后,看习字的程度,勤奋刻苦的与天资聪颖的可以?派发中等的文房四宝,那些心?思不在上头的,便?再写一个学期的草纸,再不行?,便?使他归家,书院不收不用功的。

    连练字这种不需要上等天赋的事都做不好,竹清可不会允许他们在学堂占用资源。

    头一回办这种完全由官府出资的学堂,想必不少?百姓都会送孩子来试试,这便?是下了规定——不专心?的不要。

    竹清一边想一边放空自己,等她回过神来,已然是到了碧桐书院。

    堂长被罚了,自觉丢份,现在是学长介绍碧桐书院,“山长,碧桐书院距今已有一百三十多年,早些年不温不火,等善用馆出了好些能人之后,其中两个还是从碧桐书院出去的,书院就开?始出名,压过了城东的瀚柳书院与城南的文德书院,只不过两家书院底蕴还在,已我们碧桐书院一直存在斗争。”

    碧桐书院门口很?是朴素,大门也无甚雕花刻兽,只简简单单的挂了倒福,往里走?,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分别朝向?三个地方,最?左边的路是通往一栋三层小木楼,中间的则是去学堂,最?右边的是学生们的住处。

    竹清边走?边打量,很?快把整个书院都记住了,她看了看靠近学生住处的地方,下巴一抬,询问道:“那儿是饭堂?”

    “正是。”

    “饭堂的厨子以?及帮工多麽?谁聘请的?”

    有几?道视线射在学长背后,他却面不改色地说?道:“是前一个山长的亲戚。”

    “每日的菜式是供应的,还是厨子出门买的?”竹清又问。

    “厨子带着熟知的帮工出门买的。”斋长回答,竹清便?让他把账簿交给她。

    到此刻,所有管理者都看明白了,这个新来的山长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性子,甚至比起他们,她的本事不止于此。

    也不知是何来头,他们只知道她是京都来的,也知道她似乎是宫中出来的,但?是底细倒真的不了解。

    “这是我从京都带来的几?位女学子,勤奋好学,在京都也是不输男儿的,且请先生们出卷子,到时候让她们与学子们一同考核,保管不会落后。”竹清说?,陈学恒几?人能直接进入碧桐书院读书,闲话会有,所以?得用自己的真本事去堵住他们的嘴。

    但?她相信,陈学恒她们可以?的。

    堂长向?左看了一眼,这几?个小娘子,观面相至少?二?十岁了,却梳着青涩闺秀的发髻,浑然不似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

    皇宫,皇后召了丁香来,“你如今当?尚宫了,尚宫局可有人敢给你脸色瞧?若有,只管与本宫说?。”

    “回娘娘的话,不曾有。”丁香说?,不过力不从心?还是有的,八司明明很?尊重她,有甚麽事也会询问她,但?是她却感觉不到温情。

    那种竹清在时,她们会真心?实意?交付的温情,她们不曾给她。有的,只是疏离的尊敬。

    “依你的观察,谁最?不服本宫?陆司仪?”皇后想挑一个人出来杀鸡儆猴,她母亲在家时也是这般做的,故而她也学了个十成十。

    “陆司仪不挑事,甚至有时候还是她带头应和奴婢。无功无过,不好动她。”丁香其实不赞同皇后这般做,物伤其类,其他女官怎麽看她?

    “也罢,再等等。你在尚宫局一个月了,可曾知道,竹清去了哪儿?本宫以?为她回了承乾宫,不曾想不见了。”皇后疑惑,问了太后,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句含糊不清的回答。

    “奴婢也不知,怕是太后娘娘另有吩咐,让她出去了?”丁香猜测。皇后也不过多嘴问一句,她此次叫丁香来,是问她差事办得如何。

    “娘娘,擅长妇科千金的神医极少?,不好搜罗。更别提药方子了,还请娘娘再给些时日。”丁香觉得为难,她不过是刚刚当?上尚宫,皇后却以?为她是竹清,门门道道都清楚,能马上办好她吩咐的差事。

    皇后皱眉,却也没有逼丁香,只心?里着急,一想到淑妃都已经怀第二?个了,她就忍不住多想,要是往后几?年她再无所出,只怕要养别人的孩子了。

    想到昨日母亲寄来的信,皇后就委屈,她不过暂时怀不上,母族就想让庶妹入宫,生了孩子抱养在她跟下。他们一点也不心?疼她,只想着谢家的荣光。

    承乾宫。

    太后逗弄大皇子时不免想到了竹清,一会儿在想竹清带去的银子够不够,一会儿又想她遇见的困难多不多,皇帝嘱咐她办的事顺不顺利。

    同为女子,女子上书院这事也有她的手笔在,所以?她也是关心?的。甚至她还给姜家带消息去,让小娘子们也跟着哥儿们一同读书,为以?后作准备。

    后宫中关心?竹清的人不少?,不关心?她的人也多,谁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一些心?思阴暗的人只以?为她是受不得尚宫的官职被夺,羞愤不敢入宫。

    而被人惦记着的竹清却在安州大阳县,她身份高,到这儿简直是如鱼得水,好不快活。

    脑海里的设想终于能一步一步实现,感觉灵魂都在颤栗,浑身细胞都振动起来,恨不得大喊一声:干起来,按照自己的想法狠狠地干一场。

    第112章 书院的闹事

    “既然学?子有男女之分, 便需要分开住,那儿把墙推了,用来造院子,这?些假山花花草草, 也移开, 开出一条路来, 瞧见?那边了吗?一并处理掉……”竹清边走边说,拿着碧桐书院的?平面图圈圈画画,很快就?吩咐好了。

    堂长去了宣扬招收女学?子的?事, 学?长有心?想要把他踩下?去,故而现出几分殷勤,竹清说的?话他都答应,其他管理者?也是?,半分意见?也不敢有。

    “还?有, 我昨个晚上看了账簿,为何外头集市只卖一文钱一个的?鸡蛋,厨房花三文钱买?而且其他采买的?菜也都有所上浮,牛羊肉价贵, 怎麽一个月里头有二十日都是?买牛羊肉吃的??书院竟这?般有钱?”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 把几个已经当爷爷的?管理者?砸沉默了,他们只知道之乎者?也, 哪儿知道甚麽贵不贵的?。

    再说了,采买牛羊肉是?从前?山长规定的?。

    “回山长的?话,这?账簿向来都是?厨子直接交给上一个山长的?, 故而我们也不知。这?牛羊肉, 他说吃多了人的?精气神好,学?子们辛苦, 合该在?口食上补一补,便是?这?般了。”许监院回答,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竹清就?质问?他,“监院是?负责账簿往来的?,你居然还?有理由与我说不知道?真真是?理不直气也壮,也好意思。”

    这?下?子,许监院也自闭了。

    其他人更是?临阵以待,生怕下?一个就?是?他们,这?要是?被揪出错误,丢脸事小,被赶出书院事大。

    “去把厨房所有人叫来,我当面问?问?他们知不知道,若不能给我回答个一二出来,仔细都卷铺盖走人。”竹清气势力压一众管理者?,手段并不心?慈手软。

    厨房一共十人,两个厨子,剩下?的?都是?帮工,观两个厨子的?面相,很像,似是?有亲,皆是?不大敦厚的?。至于?帮工,男女老少?皆有,竹清一一扫过去,心?里很快对他们有了初步的?印象。

    面对竹清的?问?题,其中一个厨子麻溜地?回答道:“山长,你不知道,这?鸡蛋乃是?容易磕坏的?东西,故而买回来之后总有坏的?,这?些抛弃掉不用,不必算它们的?银钱,它们那份便算在?好的?鸡蛋上面,所以鸡蛋就?贵了。”

    “是?麽?那青菜呢?昨日的?春菜才三文钱一斤,怎麽你的?账上是?六文钱一斤,贵了一半,你如何解释?”竹清都不用掀开账簿,直接就?说出了是?哪日买的?。

    那厨子慌张了一瞬间,立马回答道:“是?这?般,那几日大雨不断,地?里的?菜都淹死了,农夫挑来卖,要价高。其他菜式同理。”

    “下?雨?”竹清笑了笑,问?他,“我怎麽记得,那几日万里无云?”

    “可能,可能是?你记错了?”厨子嘴硬,这?种情况明显就?不能承认,丢了这?份工作,他还?能去哪儿?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然而,两个厨子都没有把握这?次机会,俱都不承认是?吃回扣了,言语间还?对竹清不敬,认为她甚麽都不清楚就?在?这?里冤枉人。

    “谁知情的??举报有功每个月工钱上涨。”竹清话落,有帮工意动,她慢慢加价,“……加十文,二十文,三十文,四十文。”

    “一个月加五十文,有没有人说?若没有,视为一伙。”这?话一出,就?有一个干瘦的?女子急急忙忙说道:“山长大人,我知道,我晓得。”

    “说。”

    “是?张大厨子与张小厨子合伙起来克扣伙食……我这?里还?有他们每日扣的?银钱的?记录,我都写下?来了,不过我比他们晚来,便只记了两年。”她拆开贴身放着的?荷包,里头正有粗糙泛黄的?草纸,“山长大人,这?是?我这?十日记得,其他的?等我回家?再给山长大人拿来。”

    竹清看了,字迹并不好,扭扭歪歪,一些地?方?甚至用图画表示,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学?过识字。而且上边还?写了,七个帮工都是?张大张小的?亲戚,多多少?少?也跟着混了一嘴。

    除了她。

    “我是?跟着儿子学?的?字,山长大人看不懂的?,我可以解释的?。”

    “你叫甚麽?”竹清询问?,待得了回答,又喃喃自语,“春花,好名字。夏衣,你跟春花去她家?,把所有的?证据拿来。”

    “你们九个,一个也别想跑,张大张小,待证据拿到了,你们就?按照回扣赔偿,就?赔偿这?两年的?,双倍。”竹清雷厉风行,除了春花,她一个也不打算留,不过是?一班厨子罢了,去哪儿找不到?

    书院的?一针一线都珍贵,得用到紧缺的?地?方?,岂能由着这些厨子给贪了去?

    “山长大人,大人饶命,饶过我这?次,我再也不敢了,我还?知情,我知情的?。”张大张小两个厨子尚且脸色难看,其他帮工倒是?面色巨变,纷纷都想再得一个机会。

    竹清眼里冷酷,“再吵就报官。”

    像咯咯叫的公鸡被抓住了脖子,声音戛然而止,七个帮工虽然年龄各有不同,但是?都有同一种神态:恐惧。

    “念着你们到底在书院干过几年,给你们留一些面子,不然报官,被赶回家?,面子可就?丢尽了。”竹清哼笑,“不过你们本来就不要脸面。”

    被人指着鼻子骂,脾性差的?自然受不了,张小厨子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挣脱哥哥的?手,说道:“我们可是?张大公人带进来的?,你敢动我们?小心?你的?位置不保!”

    “我的?位置?”竹清看向他,见?他强撑的?神色,便说道:“我的?位置是?陛下?钦点,谁敢动?你口中的?张大公人自身难保,别说救你,救他自己都不行。”

    “多久了?”竹清捧着茶碗,似是?在?回忆,“唔,想不起来了,只不过在?宫里十几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威胁我,没成想,出宫了,倒是?感受到了。”

    她越说,张大厨子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已经黑得不能入目了。他明白,这?是?个他们招惹不起的?人,拦住弟弟,他松了气,整个人佝偻下?去,说道:“山长大人,我这?弟弟颅内有疾,您不要跟他计较。银钱我们会双倍赔的?。”

    “最好是?这?样。”竹清点头,“把他们带走。”

    待厨房一众人走了,竹清又对管理者?们扬了扬下?巴,“之前?不是?说给女学?子改良学?服没有多余的?银钱?这?不是?有了。”

    这?还?是?跟陛下?学?的?呢,没有银子了就?抄家?,抄着抄着,口袋不就?充盈了?

    “山长聪慧。”

    “新的?厨子我会让人找好,每日的?一日三餐也会写在?牌子上面,按照上边的?菜式来做。还?有你们三个监院——”竹清停顿了一下?,见?监院们个个面露忐忑,恶趣味满足之后,就?继续说道:“书院各项收支皆由你们负责,尤其是?厨房,记好账,如果这?次还?是?有纰漏,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是?。”整齐划一的?声音。

    经这?麽一场,竹清威信树立起来。于?是?书院里难得的?安静下?来,只剩下?修盖院子的?凿木头的?哒哒哒声音,管理者?们也不敢吃酒了,读书声都放低了,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了那女魔头不悦。

    六月中旬,学?子们陆陆续续返回书院,同时,门口有一些来应聘帮工的?,你进我出,好不热闹。

    “听?说书院有女学?子?是?不是?她们?不是?我说,女子怎麽能与我们一同读书呢?她们会甚麽?”

    “你小声一点,山长都是?女的?,说不得偏袒这?些女学?生,到时候罚你吃戒尺,你就?完蛋咯。”

    “我方?才去厨房瞧了瞧,菜式很新鲜,而且滋味不错,你们要不要去尝尝?”

    对于?这?些刚返回书院的?学?子们来说,甚麽变化都能引起他们的?注意,其中讨论最多的?还?是?女学?子。

    竹清把陈学?恒等人安排在?了地?支院,碧桐书院按照天地?玄黄来分院,天支院就?是?考试成绩最佳的?学?子,黄支院收一些小童,以作启蒙。

    不论是?哪个学?院,其中都以权贵子弟最多,平民学?子只占几个。

    与此同时,堂长宣扬了好几日,终于?让大阳县的?大部分百姓都知晓了要招收女子,一旦经过考核,能进入书院,她们便会安排在?最容易进的?黄支院,跟着启蒙儿童读书,待考试过后,再升上其他学?院。

    百姓们热议,那些门第高的?人家?更是?早早就?商讨了,都在?考虑要不要把女儿孙女送进去。

    除了一部分认为女子应该相夫教子的?世家?之外,其余的?世家?包括商户之家?都教人来报名了,预备着二十日之后的?考核。

    预料之中,这?些报名的?女子当中,没有平民女孩,寒门的?女子也少?,也正常,她们家?中可能只紧着男儿,哪里会让她们认字?碧桐书院名气大,最容易进的?黄支院也起码要熟知几本启蒙书籍。

    不过不要紧,在?碧桐书院附近,也正准备动工,另外起一个书院,以供平民百姓的?孩子读书,若果真有好的?,会送进碧桐书院,到时候一样能改变命运。

    竹清很忙碌,她喜欢这?种充实感,获得的?成就?感又会鞭策她不断的?向前?。

    *

    女学?子们被安排在?地?支院,倒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不过也有很难受的?地?方?,先生们教导的?东西她们懂,下?了课便一齐讨论,那些男学?子们便看看她们,又不说话,偶尔还?挤眉弄眼。

    这?就?让李双双火气大,不想留在?学?堂里,而是?拉着她们走到了凉亭再续讨论。

    那些男学?子们见?她们走了,议论声音逐渐大起来,尤其是?其中一些已经懂得男女之事的?,对着陈学?恒等人评头论足,倒不似来读书的?,像是?来混日子的?。

    教人作呕。

    “很好笑麽?”窗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正说得起兴的?学?子挥了挥手中的?折扇,油头粉面,不正经地?说道:“好笑啊,女子不去女学?,反而来书院与我们一同读书,可不是?好笑?”他说完才发现同班的?表情不对,一转头,正看见?山长站在?外头。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四个,嘲笑同学?,去戒室领二十个手板子。”

    待陈学?恒她们回来,听?说了他们被罚,心?里一阵暖意,是?了,哪怕书院里大部分人不喜欢她们,但是?山长还?是?会对她们好,不会让她们受委屈的?。既如此,她们有甚麽好怕的??更是?要刻苦用功,在?考试上比下?这?些人。

    让他们看看,她们纵然是?女子,那也是?不差的?。

    “山长,这?是?我们出的?卷子,都是?仿照往年的?县试最简单的?题目出的?,您看可以麽?”书院的?启蒙班却也不是?真正收甚麽也不懂的?学?生,诗词歌赋,总得会背几句。所以县试最简单的?背写题目,便是?很合适的?考核。

    “可以。”竹清点头。

    “在?哪里考试呢?”王监院问?,“往常学?子们考试都在?在?学?堂里,只是?学?子们还?要上课,这?地?方?恐怕腾不出来。”

    “不是?有两门艺课不需要在?内室上?射、御,便让先生们调课,在?考核那日先让学?子们上这?两门课。”竹清平静地?反问?,“王监院,这?点小事你做不到吗?”

    王监院后背发紧,凉飕飕的?,赶紧说道:“能做到,我马上叫先生们排课。”

    “嗯。”竹清慢慢悠悠喝茶,又说道:“院里学?生们可要看好,有那等子品行不端正的?,只管回了我,我来解决。你们在?碧桐书院当先生久了,与整个安州的?学?子的?家?中都有往来,这?我自是?知道,也不为难你们,有不好的?,我亲自解决,不叫你们难做。”

    “山长。”王监院的?汗水愈发多了,明明这?里放着两大盆冰,屋里凉丝丝,但是?他却觉得一颗心?都掉入了冰窟。

    “我们可没有私底下?包庇学?子呀,学?子们品行受约束,不敢随意闹事的?。”

    “瞧瞧,我不过是?一句话,你就?替他们说话了,闹事?甚麽样是?闹事?在?你们心?里,只怕不是?作奸犯科的?都不算闹事,对还?是?不对?”竹清这?般问?,又警告道:“我不管从前?的?规矩,只说现在?,学?子们口出狂言的?,一律罚,若还?犯不改,便教家?中长辈来书院,与你们对上一回。”

    “是?,是?。”王监院叫苦不迭,丝毫不敢反驳。

    *

    在?隔壁的?书院动工时,黄支院里进了二十三个女学?子,都是?经过了考核,其中年龄身份各不相同,小至六岁,大至十八岁。有商户之女,也有安州通判的?孙女。

    如此齐聚一堂,也会有不少?的?问?题,其中便是?老师如何看待她们。

    为此,竹清事先考察过书院的?老师,掉书袋里的?且瞧不起女子的?,被她辞退了。老师麽,多得是?,她很快便找到新的?老师,其中还?有两名女子,不过两个女子是?准备去隔壁书院教启蒙班的?。

    在?上学?的?第二十日,两位老先生再次开了一场文斗,这?回吸引了不少?官员前?来观摩,一时间,书院人声鼎沸,其中敢于?上台与先生辩论的?学?子有三四个,都是?县试的?头几名,胆子大得很。

    如此,碧桐书院的?名声再一次扩大,同时,趁着林县令也来了,竹清与他说了要建新书院的?事。

    林县令一开始表情平和,待听?见?书院招收平民孩子,且为他们接送,这?才惊讶起来,“可如此做,事情少?不了啊。投银子进去自然是?有成效,只不过最怕有纠缠不清的?人。况且,女子……”

    “山长,不是?我多嘴,实在?是?有些百姓是?刁民,他们可不会感念你的?好,只会想着为何不能给他们更多,这?种人却是?最难缠。如果他们的?孩子读了一个学?期便不读了,只怕他们不甘心?。这?等占便宜的?事,他们若是?一联合起来,也是?麻烦。”林县令当了十几年官了,县令这?个位置也当了几年,从下?县到上县,在?他看来,大阳县的?百姓虽然比别处的?好一些,但是?骨子里依旧有些刁蛮的?。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所以便要与林县令你商议,如果有这?样的?人,需得杀鸡儆猴,把领头几个关?个十几日,他们就?知道甚麽该惹,甚麽不该惹。”竹清说,刁民撒泼打滚也没有用,关?进监狱里待几日就?老实了。

    “可成?”

    林县令自然给竹清面子,“成。”他也有自己的?思量,这?件事情办好了,说不得也是?政绩,大功一件,再操作操作,怎麽样也能为他助力,升官。

    反正流言蜚语都让竹清扛了,他跟在?后面,半分不吃亏。

    *

    却说黄支院的?女学?子里有一容貌姣好的?商户女,虽然身份不比其他学?子,但是?读书很用功,这?日晚走了,正收拾课本,却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转头一瞧,是?两个略猥琐的?学?子,看衣裳,应该是?地?支院的?。

    “你们想做甚?”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是?看你有不懂的?地?方?,想为你解答一二罢了,瞧瞧你这?样美人,皱起眉头来多惹人恋爱?”没说两句就?暴露了下?作的?心?思。

    “滚开,监院马上就?来了,你们还?不走,信不信我告你们?”

    “告我们?”一个锦衣华服的?学?子问?她,“你可知道我爹是?谁?你家?里只是?一介商户,给我家?提鞋都不配。识相点,就?乖乖配合我们,还?有你舒服,若是?不识相的?,哼,别怪我们动粗。”

    在?书院当中是?有鄙视链的?,当官的?世家?、没落的?寒门、经商的?商户、平民的?孩子。家?中当官的?按照官职大小分成几个圈子,最上层的?圈子看不上下?面的?圈子,而当官的?,不论官阶大小,皆看不上寒门、商户还?有平民。

    尤其是?平民,除非读书天赋出众他们不太敢招惹之外,天赋一般般的?,要麽依附权贵子弟作他们的?契弟,要麽就?是?被欺负,忍气吞声。

    他们也不敢告诉监院,生怕遭到报复。

    像商户子,也是?他们寻乐子的?人选,特别是?现在?多了容貌好的?女学?子,更是?教他们想入非非,思前?想后,终于?还?是?下?手了。

    “我早打听?清楚了,你叫崔令意,家?中是?贩卖丝绸的?,有几个银钱。只要你依着我行,出去后我自会与父亲说,带你们家?发财。”

    崔令意自不是?个傻的?,这?话当然不会信,眼见?他们堵住了路,心?一横,拔出簪子抵在?白皙的?脖子上,说道:“只管再往前?一步,我这?簪子就?没入脖子,且教我血溅学?堂,做鬼也不放你们。”

    她眼里一股绝决,倒是?一时间唬住了他们,没成想是?个烈性子。

    “莫兄,怎麽办。”真的?闹出人命可不好收场,他们不缺这?一个乐子,换一个也是?一样的?。

    “那契弟都玩腻了,如何不能换这?一个。”姓莫的?说,他们不能去青楼妓院,屋里又不能有通房,便只能在?学?堂里搜摸一些愿意雌伏于?身下?的?。

    只要不闹出格,谁会管?待将来入仕,他们又是?端端正正名声清白的?好官员,这?也是?大多数公子哥儿的?做法。

    “可是?,莫兄……”

    见?他们似乎犹豫,崔令意心?一横,簪子尖端直接划破了肌肤,那血十分刺眼,镇住了两个混账。他们推搡着走了,崔令意这?才松下?身子,整个人粘腻腻,全身都出汗了,所幸,所幸……

    *

    “去哪?”

    “山长。”不巧,他们正碰见?了巡视书院的?竹清,顿时像鹌鹑那样,不敢言语。

    “书院内疾步,明日去领五个手板子。”竹清说,两人应了,“是?。山长,那我们走了?”

    “着急忙慌的?这?是?做甚?”竹清嘀咕,又把所有上课的?院子巡了一遍,没发觉甚麽异样。

    翌日,却听?闻书院里有一学?子身体不适,需要请郎中,竹清问?堂长,“医谕不能治疗?”医谕就?是?书院里的?郎中,通常医术很不错,治疗风寒感冒跌打损伤亦是?够用。

    “听?说不行。”堂长脸色红了红,支支吾吾,有口难言。

    “甚麽问?题?”竹清问?清楚。

    “呃,是?,是?纵欲过度。”堂长别过头,闭眼,在?书院里纵欲过度,这?麽一说,名声都丢尽了。

    “啪!”竹清一拍桌子,“随我去看看。”

    碧桐书院的?问?题不小,虽然学?子们读书用功且县试名次不错,但是?该有的?问?题那是?一点都没有落下?。

    就?像竹清在?京城中看见?的?那般,他们私底下?品行风流,年纪轻轻就?有了一大堆通房小娘,丫头粉头一箩筐,但是?只要考得好,这?些都不算事情。来日为官做宰,也只为人道一句风流倜傥,丝毫不影响当官。

    这?正是?竹清想要改变的?,尤其是?如今书院中有了女学?子,断断不能容忍这?种风气存在?。

    竹清领着堂长、学?长,脸色暗沉,赶往学?舍。

    第113章 第 113 章

    学舍呈回?字形, 正中间栽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而?此刻,因着?正在?上课,学舍里十分安静,唯有其中一间开着?门。

    竹清走了进去, 看见?了医谕, 他为床上的学子诊完脉, 说道:“他是气血虚引起的高热,还是挪去外头诊治比较好,我医术浅陋, 实在?是治不好。”

    那?学子衣衫不整,露出来的脖子上有好些痕迹,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何弄的,竹清询问道:“昨天?晚上谁和他在?一起?”

    “这,还需要调查。”

    “王监院, 你带他出去看病,堂长,你去调查此事。我相信你的能力。”竹清意味深长地说道,堂长只得应了, 心里苦涩, 这等?得罪人?的差事,他是真的不想接。

    竹清把学舍逛了一遍, 又?拿着?名单,仔细核对,“权贵子弟与平民住一起?这事谁安排的?”想也知道, 平民会受欺负。

    “是学子们自己调换的, 只要双方答应即可。这点我们书院是不会反驳。”堂长回?答。

    “脖子上长的东西是用来装饰的麽?”竹清低低说了一句,没谁听清, 许监院还问了“甚麽”,她说,“没甚,这几个以后分开,这些主动要求换学子的学舍,给我严格看住。”

    如此吩咐一通,又?去隔壁正在?建造的书院瞧了几眼?,王监院就回?来了,说那?学子□□破裂,兴许得修养一个月才能上课。

    待两日后,堂长已经查清楚,犹犹豫豫间还是对竹清说了实话,“莫先应,文宾平,习宝铭,管礼仲,这四个经常混在?一起,对学院内认的契弟下手,而?且那?受伤的学子,亦是契弟……”

    “山长,您莫要怪我多嘴。这事咱们最好别管,他们你情我愿,我们管了,那?些平民得不到?益处,反过来怨上我们,而?那?些权贵子弟,更不用说如何恨你了。”堂长是怕竹清一意孤行连累了他,又?说道:“您大概不了解,他们攀附上层,不是想短时间内得一些银钱,而?是想将来入仕了,好有个靠山。单从这一点上来说,您就不可能完完全全解决这件事。”

    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能守住自己的心,甚至一些见?识到?了繁华的平民会生?出不甘的欲望。只要攀龙附凤的心思存在?,书院里这种现象是屡禁不止。

    他们从前也曾阻止过,可得到?了甚麽?那?些平民自个乖乖又?回?了人?家的身边,你怎麽帮?

    “山长,我们能免他们的学杂费,能给他们送几刀纸,但是不能送前程。”堂长真情实意,也不看好竹清能彻底解决,说白了,这种事禁止不了。

    想顽的,哪里会被规矩束缚?

    “按照你这麽说——”竹清摸了摸下巴,说道:“那?,让那?些爱顽的纨绔子弟与平民滚回?去,不上碧桐书院,不就成了。”

    “啊?”堂长瞠目结舌,“山长,您,您开玩笑的罢?”

    “既然是以权压人?的勋贵孩子,那?自然不必来碧桐书院也能有一个好去处,而?那?些平民,说不好有多少是自愿有多少是被逼的,自愿的将来有机会入仕,也少不得使一些旁门左道,这样的人?怎麽能当碧桐书院的学子呢?再说被逼的,唉。”竹清叹气。

    一直当隐形人?的学长说了,“没有被逼的。曾经有一个学问好的平民学子,被堵了一回?,直接退出咱们书院,去了城南的文德书院。那?文德书院只收平民子弟,不过先生?才学不大好。至于瀚柳书院,是只招收勋贵子。”

    而?他们的碧桐书院,则是折中,甚麽身份的学子都有。

    “有骨气的,另寻他处。而?没有骨气的,那?些平民孩子舍不得捷径,不去文德书院,便留在?碧桐书院,跟着?那?个圈子的人?混,多少也能得一些好处。”学长是教书的,对于很多事情都看得门清。

    竹清不曾想碧桐书院内里已经坏成这样了,心里对于陛下为何让她来碧桐书院有了了悟,这样的病态,是该好好解决。

    “他们的县试名次都不错。”竹清拿出记录了学子们县试名次的记录单,一一看去,不出意外,头几名都是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其中分布在?碧桐书院以及瀚柳书院。

    “此事我心里有数,你把四个学子叫来,还有那?些攀附他们的,明日让他们来。”竹清决定暂且先警告他们,然后着?手调查他们家。若是手里握着?他们家的把柄,自然也就不怕这几家报复她。

    陛下在?大阳县的人?都尽数给了她,她自然不会放着?不用,立马着?人?手去查这家,若是可以,报信给陛下,参他们一本?也是可以的。

    且说被警告过后,莫先应几人的的确确安分守己了一段时间。但是不过几日,便故态复萌,不巧,被竹清当场抓住,还挨个罚了。由此憎恶上了竹清,几人?都是家中的嫡子,从来没有受过委屈,纷纷回?家告状。

    瀚柳书院的山长是个奸诈狡猾的,私底下联系了这几家,让他们去瀚柳书院读书,只说会顺着?他们的心。

    作为第一个招收女学子的书院,碧桐书院教郎君们担心,便也犹豫起来,万一儿子被勾了心去,想娶一个身份低贱的女子可怎麽好?

    他们不怕儿子沾染契弟,就怕沾染了女子,闹出风言风语,到?底于名声有碍。

    对于莫先应,文宾平,习宝铭,管礼仲这几人?要求转学院的申请,竹清批了,一群只顾吃喝玩乐的家伙,留在?碧桐书院简直是污染空气。

    随着?他们转走,几个依附他们的平民子也转去了城南的文德书院。

    一时间,外头传起了竹清的闲话,说她能力不行,当山长短短一两个月,便教学子们不满意。

    倒是在?他们转走的第一日,有个女学子捧了亲自做的糕点给竹清,“山长,这是山楂糕,请您受用。”

    “谢谢,你叫甚麽?”

    “学生?崔令意。”

    *

    约莫过了十来日。

    “山长,外头有人?寻您,据她说是您的相识。”一名先生?说,竹清起身,问她,“何人?来找我?”

    “不认识,是个女子。”

    “女子。”竹清沉思,她交好的女子只有廖廖几人?,应该都不会出现在?这儿。

    “山长,好久不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门口打头的一辆马车前正站着?一个梳妇人?发髻的娘子,她爽朗地笑了笑,上前。

    “英山伯?”竹清疑惑,“你怎麽来大阳县了?这是……”她指了指后面的几辆马车,笑着?问道:“你不会举家搬来大阳县了罢?这是装了甚麽的?”

    “装了人?呐。”英山伯卖了一个关子,转而?吩咐贴身丫鬟,“让小娘子们下来。”

    几辆马车上陆陆续续下来衣着?打扮典雅素净的小娘子,英山伯在?一旁介绍道:“我是受人?所托,给你送学生?来了。京都来的。”

    英山伯眨了眨眼?睛,告诉竹清,这可不是单纯的送学子来碧桐书院读书,而?是涉及到?朝臣站队。竹清扫了几眼?,比如说,这些小娘子们背后的家族,就是坚定跟着?陛下走的。

    “那?是……上官氏的小娘子?”竹清认识其中的几个,意料之外,上官氏送来的女子是最多的,足有五个。

    “见?过山长。”小娘子们低着?头打招呼。

    “几家的大人?夫人?与我打过招呼,说是先送了她们来给你瞧瞧,若是不可以的,就送回?去。能留下的,过后再遣了人?来给她们料理好衣食住行。”英山伯解释,同时她也感慨,这几家的魄力不是一般的大。

    像现在?主流的想法可不允许小娘子们与男子一同上学,女孩子在?家中略略识得几个字,然后跟着?母亲学管家,学如何作一个贤妻良母即可。哪里能把女儿送去书院呢?

    竹清倒是想到?了另外一层,自从陛下登基,上官丞相病逝之后,上官氏一族就此沉寂下来,在?朝堂上的话语权大大削减,那?些官员也沉寂。倒是没想到?,他们会送了小娘子来。这事,太皇太后知道麽?

    不得不说,上官氏这一举动,很明智,或许,将来有一日,上官氏一族又?会复起,兴旺起来。

    “都进来罢,去即将建成的书院里住。只有通过考试,成为碧桐书院的学子,才能入内。考核通过了的,可入启蒙班黄支院,随后经过考试,再以卷面优良决定能不能升上其他学院。”竹清说,这些都是按照从前男儿入书院的标准来,或许对于女子来说很不公平,但这是锻炼她们。

    来日真正科举,比得是真材实料。

    新的书院已经把学舍建造完成了,将十八个小娘子们送去学舍之后,竹清又?带英山伯走了一圈,“还没真正建好,不过也快了,这里是洗浴房。新书院主要接收平民百姓的孩子,他们舍不得柴禾,便不会日日烧水沐浴。到?了书院,学子们都得干干净净,这算是福利之一。”

    “福利。”英山伯念了一遍,“不用银钱的,称作福利。你这福利一出,想必能吸引不少人?前来。比文德书院还要招人?。”

    竹清问她,“你查过文德书院?”

    “自然,我既然要来,肯定事事查清。”英山伯说,“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其他两个书院?”

    “也许我们知道的侧重?点不同?说给我听听罢,英山伯。”竹清倒是想从英山伯这里了解到?不一样的信息。

    “文德书院同样也每日提供热水,不过要学子们自己去提,一日三餐也包,每个月要给五十个铜板……”简单来说,文德书院也不是单纯作慈善的,他们会派出先生?去各处私塾考察,若是有天?赋的,便接去书院教导,这些年来,倒也出了几个举子,为着?这个,不少富商投资文德书院,书院这才一路办下来。

    与之相反的则是瀚柳书院,因为本?来就是为了公子哥儿们开办的,故而?里头一应提供都很价贵,聘请的先生?大多名气斐然。

    县学因着?某些缘故,在?几年前就关了。

    “你的书院倒是折中,甚麽身份的学子都有些。”此时她们已经走进了碧桐书院,英山伯一眼?就看出来,某些学子家中情况。

    待逛了一轮,英山伯忍不住地点头,脸上惊喜之色不像假的。

    英山伯夸赞道:“学风一流呀,看看他们下了课还扎堆讨论?题策,果真不错。我来之前特意去京都的几个书院瞧过,学子们是好学,但是同时也有劣性子,粉红话茬张嘴就来的不少,还有的,专爱结契弟……”

    竹清失笑,“你若早几日来还能瞧见?,那?些不安分的,被我赶走了。就是你口中爱结契弟的,爱攀龙附凤心思不在?学习上的,通通不能留在?这儿。”

    英山伯惊诧了一瞬间,眼?神复杂,在?京都,从来没有山长敢把官宦子弟赶出去,一个不好,便牵一发而?动全身,得罪了上下一竿子人?。

    可竹清却有此魄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你们的行为我不喜欢,书院也容不下你们,如此,你们就另寻书院读书去罢。

    “这,你不怕赶走的是有天?赋的?万一他将来入仕,仕途坦荡,要在?背后搞你,你防不胜防。”英山伯一片肺腑之言,或许是曾经竹清救过她一命,她很看重?竹清,便劝说道:“你虽然得太后的信任,但是如果你受了委屈,被人?针对了,她老人?家肯为你做主麽?会不会用你去平息臣子的怒火。”

    “竹清,你出发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主子们,却未必领情。再则——”英山伯欲言又?止,看四下无?人?,终究把心里话说出口了,“狡兔死走狗烹,你要为自己想一想。”

    “我想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思考后路怎麽走。”竹清望着?花圃,那?里正有几丛开得艳丽的牡丹花,争先恐后探出花枝,随风抖了抖,似是在?回?应竹清的眼?神。

    “不然你以为,为何我会不当尚宫了?”竹清与英山伯并肩走着?,“避免受到?伤害。到?了这里,也许还是会有人?瞧不起我,不过没关系,我会写信。”

    “写信?”英山伯疑惑。

    “是啊,写信。”竹清说,写信给陛下,告他们一状,对于陛下来说,除非是天?纵奇才,不然他不缺臣子,又?何必要用从大阳县出去的莫先应,文宾平,习宝铭,管礼仲这四个人?,也不必看重?他们的父亲,祖父。

    换句话说,他们能爬出头的机会,实在?是渺茫。尤其是,竹清往女子学舍的方向看了看,陛下允许京都的世家们送来小娘子们,更加坚定了她的猜测,她现在?所作所为,不会有错。

    “不说这个了。”竹清摇摇头,英山伯颔首,“也罢,你心里有数即可。对了,这些小娘子们能立马入学麽,能不能让我也留下来看看她们如何考试?待回?到?京都,旁人?问起我也要有话能聊。”

    “学舍很大,住十个你都没有问题。”竹清说,“留在?这儿罢,你不会后悔的,绝对不是浪费时间。”

    “行。”英山伯想了想,“对了,我住在?隔壁书院,虽然尚且没有建成,但是白住白吃总不好,这回?来,我可是拿了厚礼的。”

    她吩咐仆从抬箱子过来,打开后,里头是排列整齐的银元宝,“如何,这吃住的费用,我可是一次□□齐了。给你建设书院用,算我一份投资。”

    “啧啧啧,听听,刚才还说是吃住的费用,这会子又?说是投资,我算是明白了,你这一份银钱顶几个作用。”竹清笑说,“也行,我就收下了。这书院要建起来,请先生?聘厨子,哪样不要花钱?更别提还要包吃住,更是让我愁得头都大了。”

    竹清多了这一箱子的银元宝,底气更足,许多事情都能放开手去做。

    *

    且说十八个小娘子们都通过了考核,成了碧桐书院黄支院的学子,因着?学子多,需要的先生?也变多,竹清就教人?去寻先生?,不曾想,有些名气的,一个两个却都推脱了,这个说家事繁忙,短时间内不得空。那?个说感染了风寒,不能过给学子。

    一位先生?脸色有些差,“他们分明是不想来我们碧桐书院,专说这些有的没的,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个时候就病了,我看是太给脸面了!”

    他是个脾气烈的,一碰见?这种事就忍不住火大,“咱们碧桐书院哪哪都好,他们不稀罕来正好,也免得碍眼?。”

    “山长,你说句话。”堂长与学长都说,此事还要山长定夺。

    竹清摆摆手,“我已经教人?查出来了,莫家、文家的人?先后去了他们家,警告过他们,他们说到?底无?甚势力,不敢惹这几家是正常的,不用逼他们。”

    “先生?的事不用担心,已经有先生?从京都来了。”竹清眼?中蕴含笑意,京都啊,那?才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她当初请先生?,早就作两手准备的。

    “京都来的?”几人?面面相觑,能当先生?们大多仕途无?望,甚至在?启蒙班的先生?连殿试都进不去。但凡有些前途的,谁来做先生??

    但是眼?见?着?竹清不肯多说,他们也不敢细问,搞不好又?揪他们错误了。

    *

    “山长,有您的信。”竹清接过一瞧,一共五封,不少呢。她从最上边的开始拆,这是在?北安州的萧扶风写给她的,说祝贺她在?碧桐书院当山长,还未曾当面道喜,不过贺礼已经在?路上了,都是北安州的特产,甚麽串出来的短毛羊,肉质鲜嫩多汁,烤炙最佳。她给她送来了十只活的短毛羊,随她养着?还是当即宰来吃。

    除了新鲜的羊,还有羊肉干,羊毛做成的衣裳,是受竹清的启发,萧扶风在?当地广纳意见?,尝试用羊毛制成衣衫。在?知州大人?的带领下,百姓们热情高涨,倒真的有误打误撞,制出羊毛衫的。

    其中颜色最浅淡的三件已经快马加鞭送进京城,预备呈进宫里,让陛下过目。稍次的两件是浅黄色,她给竹清寄过来了,约莫晚几日到?。

    絮絮叨叨的,萧扶风给竹清说了许多她在?北安州做的事,竹清边看边笑,自言自语道:“要是有自由自在?的一日,先去北安州瞧瞧,嗯,算作旅游的第一站。”

    这第二封信是她干娘陆霜玉寄的,信中隐晦的写了宫中情势的变化?,包括但不限于尚宫局、太皇太后、淑妃与贤妃的恩怨等?等?,如此种种尽数说来,让竹清哪怕不在?京城也知道宫里的大事小情。

    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竹清的关注,皇后遭了陛下的训斥,而?且当日陛下从椒房殿负气离开,下令皇后闭门思过,椒房殿无?他的命令不得开宫门。

    从小看着?陛下长大,竹清很清楚他的情绪还算稳定,一般情况下耐心比较足,只要不是十分贪心做了让他不悦的事,他都乐意给个面子。而?像这种怒气冲冲离开椒房殿,并且软禁皇后的举动,就足以证明,皇后激怒了他。

    唔,预料之中。竹清想,从过去两年的数次交锋中,她察觉到?皇后手段都不适用于争权夺利,她从前在?闺阁之中学的本?事,仅仅只能用于管理后宫。但是很显然,她的思维陷入了误区,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导致了现在?的局面。堪称一手好牌打烂的反面教材。

    最值得一说的是,两年前贤妃生?产,曲贵嫔惊了胎气那?一次,就是皇后向陛下请求她来调查,最后麽,倒也查出来,是个美人?做的。陛下赐了她一尺白绫,原本?此事就结束了,可是皇后偏偏要多此一举,问需不需要请法师诵经,压一压她的魂。

    这话就招了陛下与太后的不快,这个美人?心怀不轨谋害皇嗣,明明是她自己作死,还会有甚麽脸面留在?宫中?皇后这麽说,难不成是觉得她是被冤枉的?以至于冤魂不散?

    当然,皇后也不是蠢笨,她只是被吓到?了,向她回?禀的宫人?具体?说了那?位美人?的死状,舌头很长,直达胸口,眼?睛瞪大,死不瞑目……嗯,她承认她给宫人?暗示过说详细点,不过也没说要详细到?那?个地步。

    倒是成功让皇后讨了嫌弃。

    不过这跟她没甚麽关系,左右现在?已经离开了皇宫,皇后再作甚麽,也影响不了她。

    第三封信则是陈司计给她写的,信中明确表达了对新任尚宫的不满。剩下的两封信,则是尚宫局其他女官写的,都是思念她的一些话。

    看完信,竹清提笔写回?信,又?仔细想了想要准备甚麽礼品,最好是大阳县特有的,器具的木头模型?像水车倒是有趣,她那?有陈学恒给她寄的,放上水,真的能动起来。

    第114章 招人

    黄支院里多了不少女子?, 所幸原本在黄支院读书的公子?哥儿们大多只有四到八岁,有点子?天赋的早就升到其他学院了。故而她们反倒可以心无旁骛的沉浸在学习里,不受那?些小子?的影响。

    倒是在地?支院的陈学恒几人,其中有人被?影响了心态, 最近心思浮动。

    为着这个, 陈学恒还特意来找竹清, “山长,她与?我一样,都?是被?家里人卖的, 那?麽多年,我们相互帮助相互扶持,这才走到今日?,可是她,她居然心动了, 对地?支院的一个富家公子?。”

    陈学恒一发牢骚就停不下来了,又说道?:“明明这几年她都?很努力的,可以挑灯夜读,也?可以为了赚银钱买书籍而一夜不眠, 我本来以为, 她可以一直坚持下去?,直到我们被?世人所知晓。”

    她说了很多, 竹清就沉默的听着,到最后陈学恒讲完了,又说道?:“姑姑, 您可以说一下她麽?把她喊醒, 让她不要误入歧途。”

    “陈学恒,你们从前进入庄子?的女学, 到后来做研究,再后来入宫,在尚宫局学了三年。现在跟着我到了这大阳县,在碧桐书院读书。如果顺利的话,这将会是你们蓄积力量的最后一个地?方。”如果陛下能力压朝臣世家,陈学恒她们在书院吸收完知识后,就能去?科考了。

    竹清停顿了一下,等陈学恒消化,同?时她眼里饱含欣慰与?欣赏,在这些人当中,陈学恒是最心狠的,对自己心狠,但是对同?伴,又保留了善意。这样的人作为领头人,队伍就不会走错路了。

    “你们一步步走到这里,中间能够接触到的男子?少之?又少,更别提书院里这种堆金砌玉养出来的小公子?,一袭长衣飘飘欲仙,自然能拂动小娘子?的心。陈学恒,人与?人各有不同?。你可以对他们视若无睹,但是陈清玉不行,这也?是正常的。”竹清解释,“从小没?接触这种哥儿,长久呆在一个学堂里,被?影响了无可厚非。”

    更何况,她们原本就是农家出身,一直到进入碧桐书院前,连这种富贵公子?哥儿的面儿都?不曾见过,这作了同?窗,会心动,可以理解。而且,她也?只是心动,没?有荒废学业,证明她自己也?明白,甚麽是最重?要的。

    “可是,姑姑,那?为何,不让我们与?他们分开学习呢?在一个学堂里,定会被?分心,进而效率下降。”陈学恒叹气,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姑姑,我知道?我的想法会增添许多麻烦,我只是这麽一说。”如果男女分开读书,其中造成的事情不知多少。

    “这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这也?算一个历练。”竹清说,她给陈学恒添茶,自己又喝了几口,这才说道?:“你想,如果现在你们面对他们都?无法真正静下心来,那?麽来日?去?到京城,站在那?金銮殿上,遇见了那?些三鼎甲,那?些进士,看他们意气风发,你能保证陈清玉不会心动?”

    “纵使是官员,清官,入仕几年也?会与?人同?流合污,他们遭遇的诱惑就如同?陈清玉如今遇见的美□□惑,只不过是困难中的一种。”

    “在即将踏入仕途的时候才动了心,前途不要了?若是旁人借此机会威胁,她又当何处理。所以,当初我让你们直接与?他们一起?上学堂,目的就是为了培养你们的抵抗力,在学堂里春心萌动还能挽救,若是在朝堂之?上,呵,那?就是在自掘坟墓。”竹清冷笑,也?不是不让她们成家立业,但是才当官呢,就被?美色迷惑了,岂不是浪费了这些年的努力?

    陈学恒的眼睛看着竹清,一刻钟前,那?儿还满含着急与?不解,而这会子?,就已经变成了敬佩。

    “姑姑,我明白了,当真是醍醐灌顶。”同?时,她心里还很感动,姑姑为了她们都?做到这个份上,她们还有甚麽理由不去?刻苦用功呢?

    “你能懂就最好了,回去?罢,多做几套卷子?。不要浪费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时间。”

    “好,那?我先走了,姑姑。”陈学恒已经解了心中问题,离开时满面笑容。

    竹清收拾茶碗,心里有数,陈学恒这番话倒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小姑娘们直面美色,定力还不够,既如此,她有必要替她们解决这个麻烦。

    在脑子?里思考了一遍,竹清已然有了想法,旋即就吩咐了夏衣,让她去?安排。夏衣是个沉默的性子?,只要竹清不叫她,她就不会出来招眼,这麽些年,帮她料理事情,从不出错。

    *

    隔壁的书院尚且在动工中,这些事情都是竹清一个人做主,她不相信碧桐书院的管理者?们,尤其是堂长与?学长,堂长呢,或许有些能力本事,但是又不是顶顶好的那种,故而心思歪了,只想着争权夺利。学长长得五大三粗,实则内里心细,他明面上不反驳她,却也?不支持她,似乎保持中立。

    至于剩下的几个监院,圆滑,有时候不干正事,不过心思不坏,竹清也?就不打算把他们换掉。换一个厨师班子?可以,换掉几个管理者?,那?是很愚蠢的做法。

    竹清出了门,预备去?牙行找个经纪,由他聘请几个人,负责日?后孩子们的接送。接送回家和到学堂,还有接去?街上买日?用品,偶尔的也?要接送先生们归家。用来拉车的是驴子,车夫每日?还要喂养驴子?。

    因着这个接送的活不是日日都干,但是车夫又要喂驴子?,所以竹清很是苦恼,工钱高了低了都?不行,干脆就丢给牙行的经纪人,让他们帮着找人。

    大阳县百姓们过得还成,故而牙行里人来人往,有托经纪找个主家的,有大户人家来让经纪带一些小丫头去?家中,预备买小丫鬟。

    竹清带了两个丫鬟来,哪怕她穿着不算华丽,但还是有不少经纪凑到她身边,她问道?:“哪个是牛大福?牛经纪在不在?”

    有与?牛大福相熟的喊了一声,楼上便下来一位圆圆胖胖的男子?,他见了竹清,说道?:“是齐掌柜介绍来的罢?来来来,随我到上边,这里太吵了。”像他们这种大经纪人,在牙行里都有属于自己的“办公室”,当然不太大,胜在不必在大庭广众下谈生意。

    “娘子?,你这个要求不好找啊。首先得是男子?,身材高大,又要喂驴子?,这便要会点看驴子?病没?病的本事,通常有这种本事的,人家自寻出路去?了,也?不会当个赶路的车夫……”牛大福一样样列出来,最后叹气,“难办呀。”

    “不难也?就不找你了。”竹清给出定金,“只要办得好,我另有谢礼。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车夫我要那?种机灵点的,毕竟是行走在外,一味寡言木讷可不行。”她喜欢用银钱摆平这些杂事,快速省事。

    牛大福一张脸顿时喜庆地?笑了起?来,“哟,这不好办我也?得给您办得漂漂亮亮,您就等着罢,五日?后,我给您一个答复。”

    竹清又说了一些要求,牛大福记在心里,不住的点头。

    “除了车夫,还有厨子?以及帮工,打杂的一些粗使妈妈也?要,但是要那?种老?实本分的,不要手脚不干净又爱拨弄是非、与?人说小话的这种,可找得?”

    牛大福一听,整个人精神了,这还是个大户,一下子?找那?麽多人,茶汤钱少不了,立时,他一口应下来,说道?:“这您就放心罢,我铁定给您找到。”

    竹清一桩心事了了,又去?了太后名下的成衣铺子?,让掌柜的把布匹都?拿出来,给她过目,她要挑一些搭配在一起?,为学子?们做衣裳。

    如此亲力亲为事事嘱咐下去?后,竹清才离开了成衣铺子?。与?夏衣的安静不同?,秋衣明显活泼许多,一路上叽叽喳喳,又贪嘴,问竹清能不能买栗子?糕吃。

    “你想要吃就买。”竹清对自己人比较宽容,她说,“走罢,去?脚店瞧瞧,我想买些熟食。”卤鸡脚杆子?,肥肠,辣肝子?,都?是市井小食,一般人家还瞧不上,然而竹清偏好这口。

    啃着鸡脚喝着小酒,这日?子?再没?有更美的了。

    出来时,碰见了崔令意。

    “山长。”崔令意低声打了招呼。

    “你怎的在这里?”竹清问道?,崔令意身边还跟着两个小娘子?,看模样,约莫与?她有亲。

    “带我的两个表姊妹去?我家铺子?里。”崔令意解释,她家中甚麽店铺都?有,像这种开在下流地?界的,也?不少。做这种老?百姓的生意,拼得是数量,不是名声。

    “你去?罢。”竹清笑着目送她远去?。

    崔令意原本心情不佳,遇见了山长,反倒雀跃起?来,她的表姐问她,“方才还不高兴,这会子?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那?人是谁啊?我看你与?她说话,好生尊敬。”

    “那?就是碧桐书院的山长。”也?是间接帮了我的人。崔令意在心中想,山长应该也?不知道?她被?莫先应与?文宾平拦过一次,她把那?些坏心思的人赶出了碧桐书院,使她由衷的敬佩。

    太厉害了。

    “咦,这位便是啊?看着像哪家的主母,自有一股淡定在里头。”表妹往后看了看,她用面纱遮了脸,阻碍了她的动作,便看不见了竹清在哪儿。

    “表姐,你说我能去?碧桐书院读书麽?”圆脸的小表妹问崔令意,“我看表姐你去?了书院,谈吐见闻都?不同?了。里面教的真的是策问麽?男子?与?女子?一同?上学堂?还是女子?分开读书,跟女学一样?”

    崔令意一一回答,耐心得很,“教的,我们与?男子?是同?学,他们就坐我不远处。不过我现在在黄支院,先生教的比较浅显,得等到考试才能再次分院。那?几位地?支院的师姐才厉害呢,据说做县试的卷子?不输于男儿,要是她们能去?科考,说不得也?能作秀才。”

    秀才呀,她们崔家都?没?有。

    “舒娘,你忘了,二叔不会同?意我们去?书院的。”崔令意的表姐说,她叫兰娘,自小养的温柔贤淑,“先前二叔听说令意去?碧桐书院,还把碧桐书院的山长骂了一顿,说她胡乱管理,让女子?去?书院,是生事。”

    崔令意摇摇头,她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山长的笑话,甚至她去?书院,也?只是因?为父亲想让她在书院里搭上一两个哥儿,哪怕不能嫁进去?,最好也?要谋些好处。

    她不敢让父亲知道?那?日?的事,怕父亲以此攀附莫家,又怕父亲不让她继续读了,便骗他,说自己成绩很不错——实际上她并不知道?,只是很努力,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读书。

    不止那?些商户在看笑话,连一些官员也?在背地?里嘲讽,他们不去?书院闹,只是觉得自己家孩子?是男儿,与?女子?一起?读书,如何也?吃亏不了。

    *

    在陈学恒等人读了两个月之?后,碧桐书院里预备办一场大型的考试,以往是没?有的,先生们最多给学子?们布置功课,待放假回来交上去?即可。

    为此,竹清与?先生们召开了几个会议,针对考试提出了种种方案,连隋先生他们都?参与?了。

    “一个月一小考,五个月一大考,男女同?考……”

    竹清如今是山长,他们见识过她的手段,自然不敢反驳,而且竹清也?是握着道?理的,“学子?们读了这麽久,不考一考,磨一磨心性,如何知道?成效呢?”

    很多读书人就是死记硬背,能考得过县试乡试,但是很难考得过会试,毕竟要懂得灵活运用,而这些,在碧桐书院里也?很明显。

    有先生忍不住提出质疑,“男女同?考,那?卷子?批改,也?一视同?仁麽?”

    “自然。”竹清颔首,“我知道?你们在担心甚麽,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要以对待男学子?的态度对待女学子?,也?不必觉得女学子?就应该降低难度,不用。”

    先生们面面相觑,这这这,何必这般严格呢?女子?进书院读书本就教人惊讶,她们又不去?科举,读个一两年家去?嫁人生子?就好了,怎麽如今事事与?男学子?们一样呢?

    倒是隐隐有猜测的隋老?先生与?李老?先生相互对视一眼,恐怕是为了将来作打算?他们从京都?来,自然对目前朝堂的政事有些许了解,或许往后,女子?真的能科举。

    等最后一次会议结束,先生们去?出卷子?了,竹清抬头看了一眼,“李老?先生,隋老?先生,两位有甚麽想与?我说?”

    最先说话的是和善的李老?先生,“你很得意,比我见过的女子?都?要得意。”

    “谢谢您的夸奖。”竹清微笑,“您有甚麽想问的?只管问我,我会的都?能解答。”

    “老?朽的确有一问题,女子?未来能科考麽?”李老?先生慢慢地?问,他的嗓音像封了几十年的酒,醇厚、低沉,似乎自带一股让人放下戒备心的能力。

    “我不知道?。”竹清说,“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也?许陛下会花费十几二十年才能让女子?科考当官,也?许就在几年后,谁也?不知道?

    “但是我只知道?一点,顺应大势。何况,她们多学一些,对自己、对亲族,亦是有益的。”竹清说。

    陈学恒等人没?有父母亲人,可是偏偏竹清说了“亲族”,李老?先生笑了笑,看向隋老?先生,“看看她,多聪明。你明白我们想作甚麽?”

    “从两位跟我来大阳县开始,就猜到了。”竹清一请,他们两个与?白先生就答应了跟她到这儿来,除了与?她交好,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也?在估量要不要让家中小娘子?上学。

    “我们亲眼所见这一切,看见了陈学恒她们的优秀,看见了隐藏在书籍底下变革的暗线。”隋老?先生说,他起?身走了几步,“底层百姓的变化,上层的变化,都?在前进。”

    “老?朽与?隋老?先生商议过,打算挑出家中坚毅的小娘子?来读书,不过怕碧桐书院安排不了那?麽多学子?。”李老?先生觉得竹清的话很有道?理,“哪怕不为了家族荣光,为了她们自己,多读书也?是有用的。”不是《女则》《女训》《女德》这样会给人带上枷锁的书籍,而是涉及到民生百态、日?月山海、政事改革这类书。

    “难怪两位先生的家族都?延续了一百多年。”竹清笑说,就这份审时度势,家族就败不了。他们让晚辈来读书,间接站队陛下,也?教陛下看见,他们两家有多识相。

    “其实——”竹清停了停,隋老?先生掀开眼皮子?,冷淡地?说道?:“甚麽。”

    “我当初以为,两位先生会反对我的做法。”有看得清楚的人,自然就有一味维护旧时规矩的人,她担心过,还好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都?不是眼盲心瞎之?人。

    “开始只是想看看你能做到甚麽程度,或者?你只是顽一顽,到时灰溜溜的回了京都?。没?成想,出乎意料,书院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李老?先生笑呵呵,“老?朽在这里,倒收到了两个徒弟。”

    “那?就恭喜老?先生了。”竹清以茶代酒,李老?先生口中的徒弟,一个是陈学恒,还有一个则是来自上官氏的一个小娘子?。

    “黄支院的学子?,除了来自京都?的那?几个,其他的天赋一般般,毅力麽……大约也?比不上地?支院的学子?。”李老?先生说罢,隋老?先生开口,“不,有一个的毅力很不错,可惜是商户女。”

    世人的偏见,哪怕是老?先生亦不可避免,一提到商户子?女,第一个想法就是:满身铜臭。

    “她家人让她进来读书,只怕心思不纯。她本人倒是一腔赤子?之?心,可惜了。”隋老?先生再次叹了叹,本来他还想收徒的,但是调查过后,发现这等人家,他也?不敢轻易沾染。

    听出了隋老?先生的言外之?意,竹清却也?没?有劝他,毕竟古代的师徒关系是要备礼叩拜才能改口成就的,老?师要为徒弟介绍亲朋好友,徒弟要给老?师养老?送终。隋老?先生顾虑多也?能理解。

    “这次小考之?后学子?们就能升院,黄支院要少一批人,两位先生可以安排家中的孩子?来碧桐书院了。”竹清说,这对书院来说也?是好事,起?码有了自家孩子?,两位先生也?会更加用心。

    “对了,你在隔壁建的书院……可有甚麽章程?若有我们帮得上的,尽管开口就是了。”李老?先生问,他只隐隐听了一耳朵,这些天教授学子?,与?其他先生探讨文章,占据了他大半的时间,他都?不太了解竹清具体?在忙甚麽。

    竹清如此这般说了,隋老?先生胡子?也?不捻了,看向她,满眼诧异,“你内心志向高远,这可不是易事。一个不好,得罪很多人。”

    “隋老?先生请讲。”竹清很乐意与?两位先生聊天,因?为从他们口中能听见更多的经验,还有不同?的视角。

    “你要是办得不好,这事有头无尾的结束了,不消说,旁人必定嘲笑你。我看你手笔,预料到你想要大干一场,也?就是说,也?有成功的可能。”隋老?先生也?讲得很慢,像是说书的相公,又像是慢条斯理地?评语人,充满了让人聚精会神的韵味。

    “如果成功了,风光自是不可避免,但是你所招收的农家学子?皆是所属大阳县,那?其他县的百姓会不会闹腾?其他官员会不会眼热?百姓闹腾还算好解决,一通棒子?加道?理,他们也?就服了,俗称,认命。”隋老?先生明明讲得是事实,但是竹清还是皱眉了,内心不舒坦。

    “更主要的是,官员们怎麽看你。大阳县的林县令自然乐意支持你,毕竟在他管辖的时期,也?算政绩一件。其他县令与?知州,却不会这般看你,他们只会想,天呐,她到底在作甚麽,为何要打破多年来的平衡,惹起?这些烦心事?”在官员们看来,平民就是平民,哪里能不费银钱就能读书呢?

    “除开那?些一律反对的人,接下来就有效仿你做法的。一些急功近利的县令也?会去?尝试,但是他们没?有你这样的毅力,也?没?有你这样的财力,可能弄巧成拙,不仅没?有政绩,还生出许多麻烦。他们可不会怨自己,只会怨你,‘哎呀呀,这个竹清若是不做这个,我也?不会跟着做,如今可怎麽处理?’,我都?能猜到,他们会如何骂你了。”隋老?先生见多识广,早已把几种情况讲得明明白白,同?时,他也?很清楚,竹清到大阳县,其中少不了陛下的手笔。

    但是直面困难的,是竹清,陛下究竟会不会记得她的功劳,谁也?说不好。搞不好,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甚麽都?没?有捞着。

    竹清起?身,朝隋老?先生鞠躬,“隋老?先生肺腑之?言,我自然明白。只是我想要做的事,断然没?有受世俗影响的,且教我试一试,撞一撞南墙,若是过去?了,也?算大功一件。”

    要麽不做,要做,就把它做好。

    第115章 废物史成才

    竹清组织的?考试不单是为了考验学子们的?知识储备, 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能习惯在贡院作答,不会因为周遭环境影响心态。

    有?些人明明学的?不错,出口成章,对策问也能侃侃而谈, 但是一到正经的?考试, 不是手脚发软就?是紧张往词, 一场考试下来,都需要抬出来,病上十天半个月。

    竹清吩咐了隔壁建造书院的?工匠, 让他?们仿照贡院考棚起建,到时安排碧桐书院的?学子们过去考试。

    “这等?法子倒是从未见过。”李老先生是个爱凑热闹的?,跟着竹清过来监工,“貌似在京城,也没有?用?考棚给书院学子考核。”

    “提前让他?们习惯麽, 在这里考得?多?了,也就?习惯了,来日在真?正的?考场上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竹清说,特别是没有?经验的?女子们, 也不知她们能发挥多?少的?水准, 如今暂且先让她们熟悉。

    “山长,山长, 出事?了。”王监院从隔壁过来,提着衣摆急匆匆地小跑,脸色凝重, “我们书院今个核查人数, 发现黄支院有?一个学子不在,后头问才知道, 他?贿赂了其他?学子,让他?们抬了桌椅板凳出来,帮着他?爬墙逃学。现如今,不知哪里去了,只怕会不好。”

    “竟有?这等?事?。”竹清皱眉,学子属于碧桐书院,要真?是在外头出事?了,书院也脱不了干系。

    李老先生在一旁说道:“快快把?那几个帮着逃学的?学子找来,让山长好生问问。咱们书院人不多?,又不能细致地寻找,且问问他?们,看他?们知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三位学子乖乖地站着,他?们正上着课呢,忽的?就?被监院叫了出去,如今被山长严厉地一问,整个人都慌张起来,三个人相互对视一眼,皆品出了不详的?味道。

    竹清说道:“你?们可知道他?去了哪儿?也别想?嘴硬,这回不管他?何时回来,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你?们都有?责任。哼,严重者赶出书院。”她一拍桌子,直接把?他?们吓得?一哆嗦。

    一个最脸嫩的?学子叫道:“史成才他?没有?回来?山长,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啊,只不过以往,以往他?逃课,都会在第二日前回来,随后去上课,如此,便不叫先生们知道。”

    “听听,原来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熟手了。”竹清淡淡地暼了王监院一眼,“只是没有?被先生们知道。我竟不知,书院里还有?这等?人才,探子似的?。”

    王监院背上汗水湿了衣裳,哎呦喂,这事?真?是麻烦了,谁能想?到一个黄支院的?学子隔三差五逃课?

    “继续说,若真?有?帮助,便是将功赎过。”竹清扫了其他?两个人几眼,那眼刀子,飕飕的?。

    “还有?,还有?,我曾经听他?说过一回,说他?赌钱赢了不少,那些天他?阔绰了,放假的?时候还大摇大摆进?了添香楼,那里可贵着呢,断不是他?那种人去的?起的?。”

    “我也想?起来了,上个月有?段时间,他?似是在哄骗黄支院的?小学子,想?骗他?们的?银钱花呢。”

    黄支院的?男学子们俱都挺小,除了像史成才这般硬是升不上其他?学院的?,在书院里年龄越拖越大。按照书院的?规矩,在黄支院读了八年尚且没有?起色的?,便不许再?读。

    而史成才,恰好在书院读了八年。

    关于史成才,方才王监院已经说了一回,家中家人都是以耕田为生的?佃农,一家子省吃俭用?甚至要去借银钱才供他?读了这麽些年。

    “其余的?我就?不晓得?了,他?这个人孤僻怪异,也没有?人愿意与他?一起顽。”说着,他?羞愧地低头,他?就?是贪史成才给的?那点碎银子,毕竟他?家里也算不得?大富大贵。

    见他?们大概是真?的?不清楚,竹清这才点头让他?们回去,“王监院,把?他?们名字记上,过后我要罚的?。”不然这种风气屡禁不止,总得?罚一场,他?们才知道,甚麽该做甚麽不该做。

    管一个书院真?的?不容易,像黄支院有?十八岁的?史成才,天支院也有?已经读了二十多?年的?老学子,只是考过了秀才,所幸家里头有?几亩薄田,再?加上朝廷给秀才的?一些福利,这才让他?读了这麽些年。

    他?们这些人年龄不同,脾性不同,聚在书院里读书,一个不妥就?容易惹是生非,净给书院添麻烦。

    “山长,外头有?人来了,说是城东的?大发赌场的?打手,他?说咱们书院的?学子史成才在大发赌场输了一万两银子,让我们凑一万两去赎人,不然过了今日,便把?史成才挂在赌场门口。”

    王监院一听,心说要真?的?挂门口,他?们碧桐书院这脸面是真的丢尽了。

    “备马车,去大发赌场。”竹清说。

    等?到了赌场,自有?赌场的?庄家出来迎,“鄙人姓康,你?可以叫我康掌柜。山长,请随我来,那史成才在楼上呢。”

    史成才没有?被人虐打,只是红了眼睛,头发散乱,一张长长的?驴脸吊吊梢着,活似旁人欺负了他。见了竹清与王监院,他?便低下头,半句话也不说。

    “你?瞧瞧,我们可没有?对他?做甚麽,不过呀,如果他?在我们这里欠的?银子还不上,那可就?随我们处置了。”康掌柜看了史成才一眼,这等?子废物?,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做苦力都没有?人要。

    “来人,把?借据拿上来。”康掌柜说罢,不多?时,有?人把?一叠厚厚的?借据放在竹清面前,“山长看看,这是史成才在我们赌场借的?银子,他?输了没有?钱给,便算作跟我们借,还有?这些,是输的?。”

    竹清一张张看,上面已经按了手指印。最上面的是几两,往下就?是十几两、三十几两,一直到后边,便是几百两了。

    “他?家中没有?几个钱,连田地都是租别人的?来种,所以我想?,找他?家不如找上书院,不管怎麽样,书院总该有?银钱罢?”康掌柜慢慢悠悠地说道,“而且,史成才自己说的?,别找他?家里人,找书院的?先生,他?们会赎他?出去的?。”

    竹清面无表情,只是翻着借据,倒是一旁的?王监院,斜着睨向史成才,恨不得?马上把?他?赶出书院,这等?子人也能称作读书人?

    “哦,还有?一事?。”康掌柜指了指隔壁,“史成才还在旁边的怡红院点了一个清倌人,那老鸨也说了,史成才欠怡红院二百三十两,有?请山长一并替他?还。”

    “还?”竹清不屑地哼笑,“的?确应该还。”她可是清楚得?很,这大发赌场还有?隔壁的?怡红院,都是莫家的?生意。

    莫家的?人这样算计她,她合该还他?们一份大礼。

    王监院气急,他?虽然心里有?小心思,但是对外还是很希望学子们撑起书院荣光的?,如今得?知史成才不仅赌钱,还顽妓子,怎麽不叫他?生气?

    他?指着史成才骂了一句,“你?枉为读书人,简直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

    史成才继续不吭声。

    “还请康掌柜给我一点时间,你?也知道,书院不单是我一个人的?,这得?商量。”竹清肚里打着坏主意,表面上却依旧与康掌柜好声好气地商量。

    “这自是没有?问题,不过山长,我们这儿也不是慈善堂,可不能允许太久,最多?五日,怎麽样?”康掌柜试探性问,竹清点头,“好。”

    在他?们聊着的?时候,史成才整个人放松下来,愿意赎他?就?好。

    等?出了赌场上了马车,王监院抚摸胸口,这是气得?狠了,呼吸都不顺畅了。

    “丢份了丢份了。山长,我们去哪里找一万两银子救他??这样的?人,救了他?,岂不是亏了我们自己?”耳边传来怡红院妓子招揽客人的?声音,王监院眼睛瞪圆,继续骂史成才,“读了几年书,只怕连圣人言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出入这种地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常言道,君子修身养性……”

    竹清听得?腻味了,不咸不淡地说道:“要是在建设书院你?有?这麽多?精力就?好了。”

    嘎——王监院中气十足的?声音戛然而止。

    竹清眯着眼睛,她像那种很善良的?人?出一万两救史成才,想?都别想?。如史成才这样的?人,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有?那些个银子,不如投进?去建设书院,还能瞅见一点成效。

    “山长,我可是为我们鸣不平,唉……你?瞅瞅,刚才我们进?去,他?都没有?叫我们一声,但凡是在书院的?,哪个不是学子们的?先生?我看他?毫无羞愧之心——”

    王监院又想?着长篇大论,竹清及时打断,“好了,你?现在说有?甚麽用??他?要是有?羞愧的?心思,也就?不会越赌越大,甚至欠下巨款。”他?一个贫家子,本?就?还不上银钱,打量着书院能替他?还钱?

    不要脸。

    但竹清心中门儿清,史成才这是遭人算计了,她把?莫先应等?人赶走,莫家咽不下这口气,自然要出气。

    今日这事?若是处理不妥当,碧桐书院名声就?别想?了,只怕学子们也蒙羞,长此下去,书院就?没落,等?着关门大吉。

    莫家,应当还有?后招还没使出来。

    果不其然,第二日,市井里就?有?三俩闲话,说碧桐书院的?学子不检点,于赌场狂欢,在青楼醉卧,好不快活。堂堂书院,竟然把?学子们教成这样,实在是难以评价。

    “听说是因为换了一个山长,哎呀,好端端的?,不知换山长做甚,可能是啥也不明白,胡乱教学子的?,这不就?教得?学子胡作非为?你?听听,去青楼,去赌场,哪里像一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

    百姓们没有?甚麽休闲娱乐,做买卖时聚在一起讲闲话便成了他?们放松的?方式,这不,卖菜的?大叔起了一个头,甭管是在切猪下水的?王屠夫还是在用?草根绑鱼的?大娘,都抻长脖子,竖起耳朵,哪怕自己不附和,也不耽搁他?们听。听了这些八卦,好家去与村里人讲。

    “这不止呢,那山长是个女子。”王屠夫插嘴,果不其然,引起一片震惊,见他?们纷纷看着自己,王屠夫又说道:“你?们只知道碧桐书院招收女子,却不知道那山长,是女子,你?们说,女子懂甚麽,可不就?是随意指使,教出来的?学子是那样混账的?,那也能理解。”

    百姓们光知道碧桐书院招收女学子,因着这事?与他?们也有?些关系,但是还真?没有?人关心过山长是男是女,是圆脸还是长脸。

    早有?在市井附近开铺子的?掌柜给竹清递信,竹清即便不外出,也知晓外头关于她的?风言风语。

    而且跟她预料的?差不多?,书院里也有?了闲言碎语,竹清看向夏衣,“知道是哪个在书院里嚼舌根子麽?”

    “已经打探出来了,扫地的?兰婆子,擦窗的?秀娘子,以及门房处的?番老爹,这三个经常凑堆叽叽咕咕,还透露消息给学子们听。”夏衣办事?很是稳当,只几下就?把?人查到了。

    书院是闭门的?,学子们无事?不得?外出,可是他?们知道了消息,有?多?少人会跟着说闲话?这就?是竹清的?手段,再?探一探底,如果有?那等?会在背后使坏的?学子或者是先生,那就?可以换人了。

    “处理了,换三个人来。”竹清说,“既然是别人家的?人,那就?从哪里来送回哪里去,你?不必亲自去,只管找了轿子,抬去门口。”莫家,文家,呵。

    “主子,信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知州哪里了。”秋衣脚步轻快,笑着回话。

    “我知道了。”竹清颔首,又听夏衣说道:“主子,牛大福托人捎信儿来,说是您要的?人都已经找到了,您何时有?空去牙行一趟,他?与您详细说说。”

    “那就?下午,你?去给他?回信,顺便交代他?找几个粗使,把?兰婆子她们的?位置给顶了。”竹清吩咐。

    暂时压住书院的?管理们,再?料理了被人收买的?下人,竹清就?可以把?心完完全全放在建造的?书院以及学子们身上了。她既然当了这个山长,自然希望书院能多?出几个解元亚元,好好扬一扬书院的?名气。

    下午,竹清先去牙行见了牛大福,一见她来,牛大福赶忙让人上茶,“来,娘子喝茶。我还以为娘子不来了。”

    “被绊住了脚,晚了些。”竹清坐下,“行了,客套话就?别说了,先谈正事?。”

    “是。”牛大福拿出一个消息本?子,开始介绍道:“您要五个车夫,我这里找到了七个,您可以挑一挑。第一个是……”

    如此,足足聊了半个时辰,竹清才定下了初步聘请的?人选,车夫,扫洒的?婆子娘子,厨师班子。

    “夏衣,把?银钱给牛经纪,那便就?是他?们,且让他?们不急,我约莫一个月后才让他?们做工。”竹清说,牛大福见了银子当即露出喜色,连声道谢后,又与竹清说道:“不急的?,他?们都是有?空闲时间的?,能等?得?起。”

    “这就?最好了。”竹清说。

    接下来就?是准备给书院起个名字,这个嘛,交给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去想?。再?之后就?是招收学子,这件事?情也需要竹清亲力亲为,下到大阳县各处的?村子去招学子。

    毕竟是头一回,总得?试探过村子的?风气好不好,若有?那等?子凶残的?,亦或是一味重男轻女的?,这种从根子上就?坏了,那些小子女孩便不能让他?们去书院。

    竹清会考量事?情的?难易程度,如果甚麽人都招,譬如那种一家子几个姐姐妹妹,唯有?一个哥哥弟弟的?人家,她大概率不会同意她们上学。

    几年耳濡目染下来,她们成了会为哥哥弟弟奉献一生的?女子,若是让她们去书院,读几年出来有?个好前程,然后赚钱给哥哥弟弟盖房子娶妻子,她会心梗。

    当然,若是年岁小的?,应该还能掰正过来。还有?,女孩子要读书的?,如果有?婚约,也应该慎重考虑。别读了几日,忽然有?个未婚夫找上门让她回去成亲,这种事?又不好处理。

    竹清思来想?去,预备回去把?想?到的?要点给写下来,马车驶回碧桐书院正门,隐隐约约有?争吵声传来。

    “那是谁?”秋衣掀开车帘子,竹清抬眼看出去,十来个人站在台阶上,几个是浑身魁梧的?农家汉子,鞋上以及裤脚边沾着泥巴。还有?七八个则是裹着头巾的?农妇,身上没有?肉,骨架倒是不小,故而看着膀大腰圆。

    “我们孩子在这里读书,结果被赌场抓去了,你?们可要把?我的?才哥儿给救出来,我可怜的?才哥儿……”

    “那赌场不让我们进?,为何你?们却能进?去,他?们说书院会筹款救他?,是不是,是不是?”

    夏衣肯定地说道:“应该是史成才的?家人亲朋,瞧这些模样,闹得?最狠的?几个,估计是他?的?母亲还有?姐姐。”

    “史成才在村学跟着半吊子先生学了几年,又在碧桐书院读了八年,结果连童生都考不过。你?说,他?真?的?有?用?心在学麽?”竹清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有?些人明明能凭借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可却白白浪费机会。

    而女子们,想?出头的?,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光凭这个,竹清就?很厌恶史成才。

    “山长,山长。”门房的?两个老爹迎上前,瞅见马车,原本?史家人已经后退了几步,待听见门房喊山长,瞬间反应过来,这不是负责整个碧桐书院的?头儿麽?

    “你?就?是山长,碧桐书院的?山长?”其中三角眼八字眉的?老妇人一个箭步到竹清跟前,钳子似的?大手正准备往她身上扒拉,被秋衣一拦,登时变了脸色,“哎呦呦,疼疼疼,你?放开我,疼啊。”她瞪着秋衣,这小娘皮子,手劲儿怎的?这麽大?

    “对我们主子尊重一点,离远点,起来,退后。”秋衣阴沉着脸,早没了往日里的?笑容。

    竹清没有?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们,“甚麽事??在碧桐书院外面闹腾,打扰了书院的?清净,你?们当得?起?”

    “山长,我的?才哥儿有?没有?受苦?听说赌场的?打手都凶恶得?很,有?没有?打他??”两鬓有?些花白的?农妇哭咽着问,她苦啊,二十多?岁拼了命的?才生下一个男儿,结果如今折腾进?了赌场。

    “史成才的?事?你?们不用?担心。”竹清缓慢地说,因为很快他?们就?顾不上史成才了,自己家也会遭殃。

    察觉到莫家动手后,竹清就?已经教人盯着史成才的?家人,果不其然,莫家教人去给史家人通风报信,又给他?们出馊主意,来书院大闹特闹。

    史家人算是富贵过又落魄的?,祖上曾经是颇有?财富的?县令老爷,谁知后辈没有?一个成器的?。慢慢的?败落,后头被人算计,只剩下十几亩上等?田地,便收拾家当在白云村落了户。原本?光景还算好,哪儿知史成才的?爷爷染上了赌瘾,一下子把?房屋田地输光光了。

    到了史成才这一代,在他?五六岁时,村上的?夫子说他?有?天赋,在他?六岁时就?已经能背三字经了,可把?史家老婆子高?兴坏了,觉得?孙儿像祖先,日后定能作一个大官。于是一家子先是让史成才在村学读了几年,后头又咬着牙拿出仅有?的?一点点传家宝当了,供他?在碧桐书院读。

    这一读就?是八年。

    秀才都没有?考上。

    眼见一家人的?指望进?了赌场,他?们顾不上田,火急火燎地赶来了书院。

    碧桐书院虽然偏僻,但也会有?货郎以及临近村子的?村民挑东西来叫卖,故而竹清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们说些甚麽。

    她只说,“你?们放心,很快你?们就?能团聚了。”一起落狱流放,怎麽能不算团聚呢?

    能培养出史成才这样的?人家,史家人可不是甚麽无辜人,欺辱小女孩儿,拐卖农家妇人,样样不落。他?们明面上是佃农,实际专门干下三滥的?事?,以此谋夺钱财。

    偏偏他?们干坏事?时小心身份,村里人虽然怀疑他?们做亏心事?,到底没有?证据。如果不是竹清教人查得?细致一些,只怕也很难找到他?们的?窝点以及接头人。

    “如果再?闹,只怕就?不能见到他?了。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三日后你?们见不到史成才,只管来找我。”竹清笑了笑。

    如此,史家人不敢再?闹,只得?走了,不过史家老婆子临走前还对竹清放狠话,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调查史家人的?事?夏衣秋衣也知道,故而秋衣很是不忿,“他?们嚣张甚麽?求人办事?还是这样的?态度。他?们家银钱来路不正,不亏心?”

    “做亏心事?的?人哪儿会惭愧内疚的??尤其是史家人这种,曾经享受过风光,享受过撒银子的?高?兴。”竹清想?,大概再?有?几日,史家人作下的?恶事?就?要真?相大白了。

    第116章 收拾

    安州的知州大人上官文亦接到了竹清的信, 他皱眉思索,似是苦恼,师爷劝他,“大人有何难题, 只管与?我说。”

    “不?好办啊。”上官文亦打开花纹缠绕的锦盒, 里头正?放着一枚玉佩, 他就更加为难了。

    作为知州,上官文亦自然知道竹清去到了大阳县,在碧桐书?院当山长。他已经调查过竹清, 知道她身份不?一般,此刻竹清信中让他带人查莫家、文家,他却?犹豫。

    当官的,总是第一时间关?注自身的利益,这件事做了对他们有没有影响, 会?不?会?带来甚麽难以预料的后果,莫家与?一四品官有亲,那?四品官又与?其他家有亲,如此勾连, 实在是不?好处理。

    “大人可是要拒绝?这玉佩……”师爷问道, 上官文亦回他,“陛下的玉佩, 给了她,见玉佩相当于亲临。”

    “那?此事,可不?好不?办。”师爷顿时明白知州大人为何苦恼, 信中说明她私底下已经调查得七七八八, 只等?上官知州带人去查抄,如此名正?言顺。

    但问题是时间太短了, 短到没有时间去思考周全,万一那?几家身后有人,岂不?是让他得罪了。

    “就是要这般架着我。”上官文亦叹气,明明可以更早一些知会?他,偏偏是如此紧迫,竹清就是要让他骑虎难下,不?想得罪她,得罪她身后的陛下,那?就得依着她行。

    “大人,外头来送信的在催促回信了。”

    上官文亦捏了捏山根,闭眼,“罢了,磨墨。”答应她罢,卖个好,将来或许能换一份前程。

    *

    且说第三日?,碧桐书?院就开始了有史以来第一回模拟考试,学子们摸不?着头脑,倒是有参考经验的惊了,流程以及考试的考棚,完完全全是在复制真正?的科举。

    竹清也要去监考,她监考的目的是防止女学子们遭到暗地里不?公平的待遇。

    待考完试,又有新消息传来,大文收服了临近的雀罗国,举国欢庆。既然又多了雀罗国的土地,想必需要建设的人不?少,也不?知陛下如何安排。

    竹清正?批着卷子,忽的外头有人敲门,是夏衣,“山长,上官知州到了书?院门口,有事找您商议。”

    李老先生?、隋老先生?以及白老先生?很是淡定,倒是其他批卷的先生?面面相觑,有些惊疑不?定,山长甚麽来头,竟然能让知州大人与?她有事“商议”?

    “你们先批着,有摸不?准的就与?三位先生?探讨,我待会?回来。”竹清起身,边往外走边想上官文亦的出身,他不?是上官氏的主脉,而是旁支。不?过在上官氏遭到打压之后,主支旁支地位都一落千丈,上官文亦能在安州作知州,已经是旁支里比较出众的人物了。

    上官家的人都长着一副好皮相,上官文亦不?到四十,自带名士风流豪气,轻轻笑起来,也是不?俗。

    “山长,久仰。”

    “上官知州,久闻。”

    两人疏离客套地打过招呼,旋即立马开始正?谈,竹清问上官文亦,“证据确凿,大人上报了朝廷了麽?”

    “尚未,这两日?我只顾着调度人手,实在是时间紧张,还没来得及。”上官文亦说罢,竹清在心里嗤笑。甚麽来不?及,这样的事又不?需要他亲自做,只要吩咐下面的人,他不?去做,无非是在看结果。

    倘若莫家、文家、习家与?管家犯的罪比较重,他就知道要斟酌一下再上报,毕竟他是知州,管辖的地方有这等?大事,他也难辞其咎。当然,若是四家的罪比查出来的轻一些,那?又另当别论了。

    竹清看了上官文亦一眼,见他思考,就知道他十分犹豫,“上官知州,请让我去莫家名下的产业大发赌场,我有个学子被他们押在那?里,得去带回来。”

    “有山长去赌场,本官就放心了,山长只管去,不?碍事。”上官文亦亲自带人去莫家,为了防止县令与?他们串联走漏风声?,他这回来可是没有知会?林县令。

    “那?就让车夫先去莫家,先擒住家主。”竹清分的清事情轻重,反正?她也想看看,被查抄的莫家该是何等?的落魄。

    莫家的府邸不?小,里头有三处四进的院子,两处五进的院子,还有一挖空的镶嵌玉石的荷塘。上官文亦穿着官服,淡淡地看着莫家的大门,后头跟着的官兵早已蓄势待发。

    半个时辰后,莫家一片灯火通明,凄厉的哀求、不?甘的怒骂、绝望的叫喊以及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面绘成了一副画像,就那样印在竹清脑海里。

    她端坐于马车上,看着被搜身的男男女女,眸色毫无波澜,对车夫吩咐道:“去大发赌场。”

    正?值夜色浓重,大发赌场人声?鼎沸,赌红眼的赌徒在疯狂拍着筹码,康掌柜站在二楼端着茶盏,满意?地扫了一圈,不?错,就该是这样,这就是他们赚钱的赌场。

    “放开我,放开我。”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娘子被绞了双手,她拼命地挣扎,却?抵不?过打手们的力度。

    “又是一个被抵押的?”康掌柜问,一旁负责斟茶递水的伙计应道:“是哩,她的爹就是咱们赌场有名的秦秀才,连房地都输光光了,这不?,只能用女儿还债。”

    康掌柜点点头,“哦,那?就按照以往的做法,把她送去隔壁怡红院,叫邹妈妈好生?调教。秀才公的女儿,不?少富商正?是好这口,别让她死了。”

    “欸,想必邹妈妈心里有数的。”

    门口,柳巡检大喝一声?,“把所有人看守起来。”官兵们如同猪笼入水,从?赌场门口涌入,惊起了一片的人。

    竹清走到那?个被绑住的女子面前,替她松了绑,又说,“我会?教人看住你,若事后调查与?你无关?,你就可以走了。”

    “……好。”那?娘子想哭又咬牙忍住了。

    “你们是谁,想干甚麽?”康掌柜急急忙忙从?二楼下来,他看向柳巡检,“不?知大人是?我家主子……”

    “是他麽?”柳巡检看向竹清,待竹清点头,他就大手一挥,“给我绑了!”

    “诶诶诶,你们做甚你们做甚,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绑我?山长,山长,您跟这位大人说一说,说一说,我是无辜的,我只是管着赌场,其他的都不?知道啊……”康掌柜已经没了往日?的威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求,奈何竹清眼神?都懒得给他。

    “柳巡检,这里就交给你了。”竹清看着被带下来的史成才,说道:“我要找的人在这。”

    “山长自便?,我这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忙。需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回碧桐书?院?外头乱糟糟的,小心被冲撞了。”柳巡检武将出身,但是粗中有细,的确顾及到了方方面面。

    竹清没有跟他客气,说道:“有劳。”

    “山长,山长,你终于来救我了。”史成才双腿发软,天知道他看见这麽多官兵时有多害怕?

    “主子,这是史成才的欠据。”夏衣把欠据递给竹清,又说道:“那?些是其他赌徒欠的,秋衣都给找出来了,有些还不?上的赌徒会?卖女儿,漂亮的康掌柜就会?教人送给旁边的怡红院,培养培养以作倌人。再就是如果外貌不?出众,就送去暗巷子,成为下等?暗娼。城北的程十巷子也是莫家指使开的……”

    “这麽快问出来了?”竹清满意?,夏衣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秋衣,“是秋衣把他们打了一顿,他们老老实实交代了。”

    别看秋衣弱柳扶风,实际上她天生?力大无穷,跟了竹清之后又开始学武艺,等?闲四五个人不?能近身。

    “柳巡检,你都听见了?还有一个程十巷子,也需要你们查抄。”竹清提醒过后,便?领着人走了。

    史成才浑身脏臭,竹清可不?会?让他上马车,吩咐了人牵来驴车,史成才脸色僵硬了一瞬间,嘟囔道:“我是读书?人,怎麽能坐驴车?”

    “爱坐不?坐,不?然你走着去。”竹清不?会?给他好脸,命人把他绑上车,随后向衙门的方向驶去。她是去寻林县令的,此刻的衙门灯火通明,有官员来来往往,显然是在忙碌。

    林县令掏出帕子擦汗,他忙得晚饭都没有吃,才从?白云村回来,堂上还押着史家人以及旁的穿金戴银的富态大娘子。

    “放开我,我不?去。”史成才挣扎。林县令抬眼,正?巧看见竹清笑着走进来,她说,“史家的最后一个人,我给你带来了。史成才在这,一并?入狱罢。”

    林县令绕过案桌,疾步走下石阶,“山长,你可是给我带了好大的功劳。果然如你所说,那?史家人是人贩子,而且涉及到偷盗,罪名不?小。”

    “史成才既然是史家人,肯定知情,也逃不?掉的。”林县令说,当然,不?管史成才知不?知情,他必须卖竹清这个面子,把罪名按在史成才身上,这样才好处置他。

    “嗯,林大人忙罢,我还有事,先走了。”竹清看了史家人一眼,见他们个个灰头土脸,就知道抓捕的过程大概受了教训。

    “山长,且缓步。”林县令伸手,“不?知可不?可以请山长喝杯茶?你是客人,又有功,总不?好连茶水都不?喝就走罢?”

    “林大人盛情,请。”竹清明白林县令有事要问自己,估计事关?上官文亦,也与?她有些关?系。以后要在大阳县待许久,她也该与?林县令处好交情。

    “这是今年新得的春茶,不?知道山长喝不?喝的习惯。”林县令出身寒微,他又不?是个贪官,故而手中拮据,连茶叶都拿不?出好的。

    “无妨,苦茶有苦茶的妙处。”竹清端起茶水喝了两口,也没有下林县令的面子。

    林县令安心了,又问道:“我听说上官知州来了大阳县,还带人查抄莫家、文家、习家以及管家,到底缘何?”他得知消息时还在白云村,整个人都懵了。

    竹清慢条斯理地与?林县令一一说明白,又安抚他,“林大人,上官知州也只是怕流程繁多,这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但愿如此。”林县令苦笑,他是怕上官知州让他背锅,这是他管辖的区域,不?可能与?他无关?。

    *

    翌日?,百姓们已经完全忘记了碧桐书?院学子的闲话,毕竟盘踞在大阳县几十年的世家都被抄了家,还有甚麽比这个更刺激?

    竹清成功用大消息压下了对于碧桐书?院不?利的流言,她带着帷帽在市集逛了一圈,听见的都是关?于昨夜的抄家大动静。

    “白花花的银子一箱一箱从?里头抬出来,哎呀呀,都不?知道贪了多少。”

    “这可不?止,后头又有被锁住的小娘子,据说是遭莫家的人哄骗,抓去作小娘的。”

    上官知州住进了县令家,也是查出来,林县令的确没有包庇,上官知州才肯给林县令一个面子。

    涉及到私盐贩卖,要处理的事情何其多?

    竹清见到上官文亦时,开口就是问查抄的银子有多少,毕竟建设书?院要源源不?断的银两,这刚好有现成的,回头她写信朝陛下要。

    竹清得了确切的数字,正?在心里盘算能多建一个学堂,就听见上官文亦说道:“此事远远没有那?麽简单。事关?重大,城东的瀚柳书?院,竟也有几个管理牵扯在里头,不?清不?楚,实在是难办。”

    上官文亦试探竹清的口风,“山长,你说他们如此不?耻,教天下读书?人蒙羞,作为君父,陛下会?如何看待此事。”读书?人不?干不?净,竟然扯进了私盐案子中。

    上官文亦这是在问她陛下的脾性?,竹清挑眉,摇摇头说道:“上官大人高看我了,朝廷之事我怎麽能得知。他们不?懂得感恩,不?懂得好好开办书?院,教习学子,按律处置都已经算最好的下场了。”若是陛下恼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少不?得都得推上行刑场。

    “有道理。”上官文亦慢慢地思考,竹清问道:“既如此,瀚柳书?院还开不?开?”此事就与?她有关?了。瀚柳书?院学子不?少,个个都是有些身份的,总不?会?都牵扯进去,如果他们觉得丢脸,想要换书?院,那?就很可能想进碧桐书?院。

    她作为碧桐书?院的山长,可不?希望书?院里突然涌入一堆难以管教的学子。

    “你有所不?知,瀚柳书?院的山长今日?早上便?提交申请,要辞去山长一职,还有其他监院,也不?肯再作。”上官文亦解释,“家里消息灵通的学子,也已经告假回家,瀚柳书?院,算是快要散了。”

    他眼里没有丝毫情绪,只是淡淡的阐述事实,“经此一事,被那?几个管理教过的学子们名声?铁定会?臭,来日?入仕,有心人一查,就成了对家攻讦的话茬。”

    “我会?向陛下请求把抄上来的银子批给碧桐书?院,剩下的事情与?我联系不?大,上官大人,我先走了。”竹清向来是这样,办完了事也不?愿意?过多寒暄,上官文亦与?林县令不?同,他出身大家,眉眼间常含高傲,内心深处其实是瞧不?起竹清一个女子的,只不?过她特殊,他不?想得罪。

    林县令倒是不?同,竹清还能心平气和与?他聊上几句。

    “夏衣,回去后让他们抓紧修建,接下来会?多一笔银子,足够支撑我的设想。”竹清说,夏衣应了,又问道:“可是主子,如今新书?院请了三班工匠轮班修建,还不?够快麽?”她惊讶,先前碧桐书?院的学子们考试的考棚就是在新书?院里面建的,这还是工匠们第二个修建的建筑,第一个是学舍。

    “算快了。”竹清却?等?不?及了。

    *

    碧桐书?院里,先生?们已经把卷子都批完了,主要由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出的卷子很严谨,答案也是相对固定——除了写诗词歌赋的题目,这点带着主观。

    竹清回到暂时作阅卷室使用的监舍时,里头只剩下了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他们对坐喝茶,竹清问道:“这个点,两位先生?没有去用晚饭?”

    “用了,福善楼订回来的,给你留了一份,在那?儿。”李老先生?抬了抬下巴,竹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到了一个编织精美?的竹篮子,一打开,菜香扑鼻。

    “两位先生?这麽细心?莫不?是白先生?教人订的?”

    “正?是,她用过了,回去沐浴。其他先生?则是去食堂用饭。”李老先生?解释,他指了指桌子上整整齐齐的卷子,说道:“看看罢,我们初步定了名次,若无意?外,便?是这样张贴了。”

    竹清先把饭菜拿出来,饱饱吃了一回后,这才擦干净桌面,看起了先生?们定的名次。

    前八名都是男学子,第九名则是陈学恒,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第十名的是来自上官氏的小娘子,上官氏女学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上官晚澄。

    上官晚澄虽然在黄支院,但是这次考试,竹清特意?说明,如果对自己有信心,可以报考天支院以及地支院的考试。除了几个学子报了,剩下的玄支院与?黄支院学子考的俱都是符合当前学习进度的考试。

    竹清把她们两个的卷子抽出来,一一从?头到尾细看,其实她们两个的差距不?大,唯有一些关?于地方政治以及作诗的题目有不?足。

    李老先生?见她认真,说道:“她们不?差的,不?过到底见识不?必能在外行走的男儿,故而作答有所欠缺,这很正?常。你看到作诗了麽?钦命诗题目是大文之威。她们两个抓得不?错,围绕打了胜仗来写,但是风格迥异。”

    陈学恒出身贫寒,哪怕在宫里呆了几年也不?曾被浮华富贵影响了,学诗词歌赋之后,那?股简朴感更是溢出来了。反观上官晚澄,因着在钟鸣鼎食之家成长,见识的都是堆金积玉的奢靡物件,故而所作诗词都是富丽婉转,自带柔情。

    “除了作诗的风格不?一样,还有就是策论题,题目是安国全军之道,这道题她们答得也一般般,甚至算是中下。”隋老先生?显然更为严格,“她们作答都只是浮于表面,勉勉强强讲到了行军打仗,可是粮草多少辎重多少,却?不?知所言。”

    “这几年我们大文接连打了胜仗,不?管出题官员赞不?赞同开战,在题目中也必然要提到关?于战争以及行军的,我与?隋老先生?出的策论、策问,都围绕这些。”李老先生?说,这也算是押题啦,若果真有相似的,岂不?是有更大的把握高中?

    “这的确是她们难以理解的。”竹清说,即便?书?籍上有写到边关?将士,有写到行军开拔,即便?先生?们也会?为学子们讲解,但是没切身体会?过的事情他们依旧不?懂。

    甚至教授他们的一些先生?半辈子都没有亲眼瞧见过打仗呢,教起来也是半桶水。

    “或许,我们可以为学子们出作业,让他们计算打仗所需要的开支、损失,配合沙盘以作教学?”竹清提议,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相互对视一眼,齐声?问道:“沙盘是甚麽?”

    “呃。”竹清想事情入神?,一时间竟忘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沙盘这种辅助工具。

    “就是……我偶然间从?书?籍上看见的,经过我的一些改变,能让我们更直白的明白作战战略。”竹清解释完,想了想,说道:“这样,我先教人做出来,过后给两位先生?瞧瞧。”

    “行。”

    竹清又看了看第一名的卷子,字里行间很潇洒,应该是个见多识广的学子。

    “头名大家都一致同意?,他祖父是致仕的老大人,父亲在京城中做官,不?缺见识,所以答题上还算出彩,大体都顾及到了。”李老先生?又说,他观竹清似乎不?大高兴,安慰她,“不?是咱们瞧不?起女子,只是她们的缺点你都瞧见了。就拿陈学恒还有上官晚澄举例子。”

    “她们两个的诗词歌赋风格应当向对方靠近,中和中和,若是遇上不?同喜好的判卷子先生?,她们的名次可能就发生?变动,或高或低,都很难讲。”

    竹清明白,有个人风格固然是好事,但也要考虑考官喜不?喜欢,如果有朴实派的官员,定会?给上官晚澄调后名次,反之亦然。

    “不?过这不?是甚麽大事,左右她们只是在书?院里考试,先生?们心中有数,给出的名次都是合理的。”李老先生?笑着说道:“你瞧瞧老朽,与?你多说了这些,你别往心里去。她们又不?科考,如今慢慢跟着学就已经足够了。”

    “对了,我们两家的小娘子已经在路上了,还请山长给我们的晚辈安排学舍,让她们与?其他女学子一般,在碧桐书?院上学。”

    竹清应了,又等?着书?院人数上涨,进一步扩大。

    第117章 带女学子游学(捉虫)

    考试完的第二日, 便张榜了。

    这次有六名?女学?子升入天?支院,十名?升入地支院,剩下的就在?玄支院,一时间, 黄支院只剩下了男子还有小哥儿。

    抽气声此起彼伏, 陈学?恒被人看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记住所有好友的排名?,随后马上退出了人群。

    “陈学?恒。”有人叫住了她,陈学?恒转头, 是不认识的小娘子,“你是黄支院的?”

    “嗯,我叫上官晚澄,第十名?。”上官晚澄说,“你很厉害, 以后我们就是同班同学?了。能与你探讨一下题目麽?我觉得我们会聊得很投兴。”

    “当然。”陈学?恒没想到上官晚澄这般和气,她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也听山长说过上官氏,名?门望族, 满地豪奢。她原以为上官晚澄也会有骄矜之气, 没成想她挺平易近人。

    等女学?子们走了,男学?子们的议论声就逐渐大了起来, “女子都考这麽好?名?次这般靠前?,该不会是先生们偏心罢?那陈学?恒还是李老先生的徒弟,说不得提前?给她透过题目, 她这才考第九名?。”

    “可?不是, 还有上官晚澄,经常拿策问题问两位先生, 搞不好人家本来就认识,撒娇卖痴提前?得了题,连夜回去?翻箱倒柜查书籍。”

    有多少男子承认不如女子?自然没有,甚至明明心里清楚这次考试不可?能泄露题目,他们还是这样造谣,仿佛这样,他们考不过她们就理所当然了似的,真真叫人作?呕。

    倒是晚来的李双双听见了,大声反驳道:“没有这样的事,哪个说先生漏题的?只管与我去?见山长,若有泄题,我们天?打雷劈,若没有,你们不得好死!”

    她眼睛死死瞪住在?场的所有男子,直把这些心虚至极的男子瞪得转过头,随后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走了。

    这样的毒誓,谁敢应?

    待榜单面前?没有了任何人,李双双才重重地哼了一声,叉腰一个个看了起来,随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学?恒姐姐真厉害,怪不得他们一个个沾酸吃醋,原来是比不得我们的学?恒姐姐。哼,一群孬种。”

    “我在?哪儿?二十五名?,哇,这麽靠前?呢,气死他们。”李双双兴高采烈地走了,回去?就瞧见熟悉的学?恒姐姐与不认识的小娘子围在?一起讨论题目,她急了,说道:“饭放在?这儿,你们给我留个位置,我也要听。”她比不得其?他姐姐那麽聪慧,就还能在?平日里下苦功夫,以求进步。

    就这般,陈学?恒与上官晚澄她们初步交了朋友,上官晚澄还与她们说道:“来日若有人敢欺负你们,你们只管来找我,我替你们找回场子。”她出身上官氏,对于未来的可?能隐隐有耳闻,再说了,她来大阳县之前?,宫中的太皇太后曾经召见过她,言语间交代她,要结交同窗。

    如果真的有科举入仕那一日,这些就会是她的助力,在?朝堂之上,她也多了一些人脉。

    上官晚澄一直记在?心里,只不过从前?她在?黄支院,不好往地支院来,如今即将?成为同班,自然要早早认识。

    “我们这一回的成绩,应该能升入天?支院罢?”上官晚澄问道,陈学?恒是山长带来的,跟她比较熟络,知晓消息也比她们早。

    “嗯,估摸着明日就要给我们重新分?了,天?支院有名?次落后的,也暂且先不分?出来,再等下一次考试,若两次考试都落后,就要分?去?下面的学?院。”陈学?恒解释,一次考不好情有可?原,二次考不好,那就不要在?天?支院享受那麽好的资源了。

    天?支院的先生有李老先生与隋老先生,他们教?授策论与策问,偶尔还会讲起京都的见闻,对于一些没有出过远门的学?子来说,简直是本百科全?书。还有白先生,身为女子,她主要教?琴棋书画,除了古琴,她的棋艺、书法与画技都是一流水准,在?这个君子善艺的朝代,学?子们必须努力学?习技艺,确保来日结交官员能以此拉近关系。

    “对了,我听说这回除了天?支院,那些态度不好的,在?书院里混日子的都要通通退学?,山长说了,不许这些人继续在?书院。”陈学?恒说,她知道的比较多,之前?史成才的事她听了个完完整整,也能理解山长为何这麽要求——万一还有第二个史成才呢?

    翌日,果不其?然,课堂上她们就进行了一次分?院,竹清站在?窗外听,看着她们收拾东西?,一个个面露兴奋,不由得笑了笑,当初甚麽也不懂的小女孩们,如今也一步步追上来,都能入天?支院了。

    考完试就是一个月两天的假日,不少学?子们都选择回家去?一趟,陈学?恒几人原本打算出门走走。她们几个走在?一起,捧着书籍,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山长。”陈学恒忽然唤了一声,轻步走到竹清身边,转了一个圈,“山长,我去?天?支院了,天?支院!”

    “山长,我们也是,我们也是。”其他女孩子也跟着凑过来,围住了竹清,散发着她们的喜悦。

    “恭喜恭喜,我知道了。”竹清从这一张张脸上看见了张扬肆意,她莞尔一笑,说道:“今夜收拾收拾东西?,这两日我带你们出门游学?。”

    “游学??”

    几个小娘子震惊了,她们当然知道游学?,学?堂里的男学?子们经常相互讨论,但是那是男子们的特权,与她们没有关系。如今乍一听见,声音差点没有压住。

    “不要激动,冷静安静。”竹清轻声安抚她们,“是的,游学?,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带你们去?瞧瞧,两日时间,正正好。”

    “谢谢山长。”惊呼声止都止不住,往后她们也算是有见识的人了。

    “去?天?支院看看罢,你们的桌椅已经摆放好了,还有你们的卷子,已经贴在?天?支院的门口,都能看见。等他们瞧过了,自然没有人敢质疑你们的实力。”竹清说,然而?唯一让她觉得遗憾的是,有些名?次不如她们的男子,却能参加秋闱。

    而?她们,只能在?书院里苦读。

    任重道远。她的任务还远远没有结束。

    “好了,下午还有课,先把心收一收,不要着急。”竹清目送她们前?往天?支院。

    天?支院的学?子们对陈学?恒、上官晚澄一行人进行了无视大法,他们被压一头,内心不舒坦。不过陈学?恒她们也不理他们,话不投机半句多。

    上官晚澄带着升入天?支院的三个小娘子来寻陈学?恒,听见她们要去?游学?,她们相互对视一眼,也心动了。

    只不过她们与山长不熟,这口倒不好开。

    陈学?恒是个敏锐的人,察觉到上官晚澄的神态,便说道:“我也不知道山长如何安排的,你们如果想要去?,不若去?问问山长。”

    “好。”上官晚澄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下了课找到了竹清,态度诚恳,“山长,我听陈学?恒说,您要带她们游学?两日?不知我们能不能一起跟去?,您放心,绝对不添麻烦,我们能自己解决花费。”

    游学?这样的事可?遇不可?求,连在?京都时她们都没有尝试过,如今有了机遇,自然耐不住想要一个机会。

    “当然可?以,回去?准备好。”竹清这一回游学?不单单只带陈学?恒她们,上官晚澄是个聪明人,便也带上。还有崔令意几个,家中经商,但也不会让她们走南闯北,故而?要想拔一拔她,也得带上。

    粗粗一算,这回出门带了十二个人,算是占了女学?子的一小半,一来这是第一回没有经验,不能一下子全?部带去?。二来,有一些人家中规矩多,她有所顾虑,索性就不带了。

    崔令意考入了玄支院,她先前?只是在?家中学?了字,其?余的知识一概不知,能有此进步,已然是难得。

    她们是连夜动身,去?隔壁的青州。

    青州虽然不算富庶,但是盛产美?石的成华县也能与大阳县比上一比。

    甭管在?哪儿,青楼红船皆有,成华县也不例外。竹清要带她们去?的,就是青楼对面的酒楼。这是太后的产业,也归了她管,当天?竹清就叫掌柜的清场,只能让小娘子们呆着。

    一众娘子,包括竹清,都带了帷帽,确保不会被人看出来。她们白日在?成华县逛了逛。待时辰差不离了,竹清带她们去?了酒楼,从后门上了三楼,这儿有个大窗户,能一眼瞧中对面的春风楼。

    夜幕降临,春风楼面前?马车扎堆,一个个斯文俊秀的公子哥儿以及儒雅随和的中年雅士在?随从的掺扶下了马车,随后老鸨咧着个嘴欢迎他们进去?。

    每下一个人,竹清就说道:“青州知州的第三个儿子,也是他唯一一个嫡子,自小便是这春风楼的常客。怎麽样,看外表是不是看不出来?实际上这种人最会温言软语,去?年骗了一个只卖艺的清倌人,说会给她赎身,那清倌人被哄了,心甘情愿与他有了首尾,后头这人翻脸,置她于不顾。”

    “后来呢?”李双双忍不住询问,其?他小娘子也紧紧盯着竹清,似乎想要听见一个好结局。

    “后来?”竹清神色平静地阐述事实,“后来那知州儿子被她缠得烦了,给她赎了身,转头卖进了最下等的窑子里,让她日日接客,最后她是染了脏病死的。”

    “而?那个知州儿子,因着身份,至今都可?以逍遥快活,待他来日入仕,谁又会知道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不,哪怕知道了又如何,谁还会以此罚他不成?他若是成绩好,科举名?次靠前?,凭着他父亲在?官场的人脉关系,不说平步青云,起码安安稳稳混个四品官当是没有问题的。”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在?这个女子只是附庸的时代,就是这样的不公平。

    竹清讲完,又继续说道:“看见那个了麽?胡子花白那个老先生。”

    “知道我为何叫他老先生麽?因为他从前?就是一个先生,而?且,我想你们当中应该有人听过他的名?声。”

    小娘子们从窗户的缝隙往外看,老先生面目冷严,瞧着应该是一个不苟言笑安静作?学?问的人。

    “是谁?”

    “曾经连中三元的小三元探花郎,虚乌先生。”竹清说。

    上官晚澄忽的开口,“我知道他,父亲曾经给我说过,虚乌先生是寒门之士,考中了探花郎之后却遭遇针对,在?官场上郁郁不得志。随后便辞官回家,凭借在?诗文上的天?赋以及曾经的探花郎名?声,他开了学?堂,教?出来的徒弟有一个中了榜眼,两个探花,十几个进士,以及举子秀才不计其?数。”

    “堪称桃李满天?下的一代善师。”

    竹清嗤笑,“是啊,就是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先生,他也隔三差五来青楼寻妓子,怎麽,与你们想象中的先生有没有差距?”

    何止是差距,简直是幻灭。

    “再有那个,解元,春风得意,便把乡下的妻子留在?那儿,替他孝顺父母,养育儿女。在?县中,他另有两房美?妾,一个红颜知己的娼女,一个粉墨登场的戏子。”竹清又指着一个人说。

    “戏子?那不是男儿麽……”上官晚音声音弱弱,竹清点头,“是啊,男儿。他男女不忌讳。”

    小娘子们脸色通红,神态复杂,今日所见所闻,让她们羞涩,同时也教?她们清醒。

    聪明的人已经知道竹清的目的,像陈学?恒,她看了陈清玉一眼,见她瞠目结舌,便知道经此一事,她应当不会再爱慕任何一个学?子。

    “我只能告诉你们,男子们都是花心的,甚麽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戏本子里唬人的东西?,你们谁信了,那就是大傻子。你们这些人,出身机遇各不相同,如上官晚澄,你们家中富贵,想必从小母亲会教?你们大妇之道,让你们以后出嫁不要嫉妒,男子纳妾是正常的,是不是?”

    上官晚澄“嗯”了一声,“山长说的不错。”

    “站在?他们的立场,或许有道理。”但是在?竹清看来,这就是驯化的过程,世世代代,给她们灌输这样的思?想,于是一个又一个,她们永远困于精心设计好的陷阱里。

    “但是我告诉你们,我觉得不正确。”竹清笑了笑,“假如他们能这样做,为何我们就不能指着鼻子骂他们无耻?对罢?”

    竹清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牵扯太久,而?是倚靠在?窗边,喝了一杯酒,继续介绍下边的嫖客们。

    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没有哪个身份的男子能逃脱得了。

    不一会儿,对面春风楼忽然爆发一股欢笑声,陈学?恒问道:“姑姑,对面怎麽了?”

    “有两个雏妓拍卖初夜。”竹清说,在?一众小娘子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时,她又补充道:“从前?那两个是官家女儿,父亲惹了祸端被抄家,她们按律没为官妓,哪怕有人肯为她们出大资赎身,也不被允许。一生就这般在?春风楼里度过,只有死了,才能草席一裹,从里面抬出来。”

    几个女孩捂住了嘴,“天?呐。”

    “你们都没有见识过这种场面,想必身边的亲人也不会特意带你们见识,为此,我带你们到成华县,希望你们能懂。”

    “姑姑,她为何——”李双双指着街角拐角的一个妇人说,“天?,他们在?抢她的孩子,姑姑,我们要不要去?帮帮她。”

    那儿有五个人,一个额头上裹着棉布的妇人,她的肩膀被一个男子拽住,在?她的对面,有一个老妇,两个仆从,其?中一个仆从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再看看。”竹清说,“附近的商户对他们毫无反应,你就应该知道,这不是人贩子。”不过对于那个刚刚生产的妇人来说,他们的的确确是人贩子。

    “他们,是怎么回事?”上官晚澄疑惑不解,“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场景,要是在?京都,街上不可?能有人公然抢孩子。”

    “那是典妻。”竹清解释,“可?知道典妻?按照律法,平民百姓以及商户不得纳偏房,小娘也只能得两个。如果有些人娶的妻子、小娘都没有生出儿子,他们便会寻一些已经生过儿子的妇人家来呆一两年,直至生下儿子。”

    “那个妇人便是被典的妻。拉着她的男子,不是她的夫君就是她的哥哥。”

    这时,那个妇人绝望般喊了一声,“苦噫,你把我典出去?,自己在?家与人偷情,我的命苦啊——”

    竹清了然,“是她的夫君。”

    小娘子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她们哪儿听说过这些呢?满眼不可?置信,李双双问道:“姑、姑姑,为何妻子都能典?这,这……”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竹清又接着说道:“为何叫典妻?因为这个举动,是那些家中没有银钱亦或是急缺银钱的人家做出来的,他们把妻子典给他人,过了两三年接回来。据我所知,这些被接回去?的妇人们大多会上吊自杀。”

    “为甚麽?她们换来了银子,但是自己花不了?”有人猜测,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惨的事情了。

    “不。”竹清摇了摇头,“在?她们去?别人家的时候,她的夫君早已经拿着银钱买了小娘,又盖了房子,花天?酒地,早已忘了她。她替旁人生了孩子,在?他们看来,便是失了身子,自然不可?能有好脸色。更有甚者,连孩子都瞧不起她。”在?这样的层层压力下,她内心给自己判了死刑。

    “你们如今能与男子一同上学?,一同在?书院听先生们教?导,机会来之不易,我希望你们珍惜。不管以后你们选了甚麽路,选的路正不正确,我都希望你们不是因为一个男子而?放弃前?途。可?明白麽?”竹清眼睛扫了一圈,小娘子们忙不迭地点头,上官晚澄更加冷静,问她,“山长,我们日后,能自己掌握前?途麽?”

    “能。”竹清颔首,虽然心里没有底,但不妨碍她骗学?子,“或许将?来,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谁知道呢?

    “好了,还没有用晚饭,用了我们好生歇息,明日带你们去?见识一下民生。”

    “甚麽?”

    竹清说道:“明日你们就知道了。”

    经过了昨夜一场,小娘子们一个个俱都有些沉默,内心受到的冲击太大,包括陈学?恒等人,她们从前?是农家子,可?是还小就被卖了,也没有听说过典妻当妾,一时间惊到了。

    她们在?马车上,精神不佳,竹清也没有管他们,需得亲眼目睹,她们的记忆才会深刻。

    “娘子,到大河村了。”车夫说,竹清等人戴上帷帽,在?道上慢慢走着。

    烈日高悬,农田里光着膀子的农夫挥舞着锄头,一些农妇帮着扛东西?,干的热火朝天?,他们看见了一行女客,但是只以为她们是来瞧自家田地的,并不过多关注。

    “大河村的田大部分?都不是他们自己的,所以这些人只是佃农,这个时候正适合种些木耳菜、秋黄瓜、番瓜、大白菜……冬日新鲜蔬菜少,他们更习惯把大白菜腌制成酸菜或者是晒成菜干。还有肉,买上几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晒成腊肉,待到过年,便成了桌子上的一道美?食。”

    竹清在?前?边带路,她的声音很柔和,学?子们耳朵听着,眼睛看着远处的烟囱,一道道白色的烟雾从上边飘入云层,逐渐融为一体。

    “平民百姓的生活总是不容易的,尤其?是女子。”

    陈学?恒点头,她看见了一个妇人背后的孩子已经饿得哇哇大哭,可?是她依旧忙着锄地,等孩子已经晒得脸通红昏昏欲睡时,她才解下带子,喂养孩子。

    “比起学?到的知识,我更想你们精神上能有长进,你们能从这一次出行中领悟到甚麽,并为此努力,是我认为最重要的。”竹清说完,女学?子们都没有言语,而?是望着面前?的一切。

    昨日的纸醉金迷极尽奢靡,那些读书人挥金如土,只为拿下两个女子的初夜。今日,农家顶着烈日在?劳作?,脸面已经开裂了,只为了三餐。

    像是两个世界。

    但唯有一个共同点,其?中的女子们都十分?不容易,活着很艰难。

    竹清最后说道:“游学?差不多结束了,你们应该都有所收获。我知道你们想要救她们,但是她们这样遭遇,不是一个人,而?是千千万万个人,你们救得了一个,救不了第二个。”

    “唯有掌握了话语权,地位提升了,像萧扶风萧大人,她就能在?北安州制定一系列有益于女子的规定。”

    第118章 建立免费书院

    短短两?天的游学, 小娘子们都有?不同的感悟,竹清很满意,说道:“回去之后就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甚麽,不要再轻飘飘喜欢上任何人。我并不否认会?有?一心一意的男子, 但是太少了, 永远不要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能遇上那样的人。”

    “都听明白了麽?”竹清没有?看?身后的人,而是视线落在某一处,预备着与农人交谈一番, 了解更多的底层百姓的生活。

    “明白了,先?生。”陈学恒率先?说,竹清一怔然,旋即莞尔,“先?生?不错, 我喜欢这个称呼。”

    她?都这般说了,李双双、上官晚澄等人也跟着喊了先?生,于她?们而言,虽然竹清不曾在学堂里教过她?们知?识, 但是她?能把她?们带出来, 在她?们因为第一回考试的名次而骄傲时给予她?们清醒一击,无疑, 她?就像个黑暗中提着灯笼的引路人。

    是了,她?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在下一次考试中往前突破几位,而不是伤春悲秋, 与男子谈论风月。

    “俺们去年不是种的这个, 是大白菜哩,这回按照官老爷们的说法种的黄豆, 虽然俺们不知?道有?啥不一样的,但是他们说好,这样做好,我们就跟着做了。”

    陈学恒看?竹清已?经与农夫聊上了,便也跟着跳下田梗,到那农夫的附近,上官晚澄几人犹豫了一瞬,也踩在了凌乱肮脏的泥土上。

    竹清听了老农夫的话,点了点头又问?道:“跟着官府做事是不错,我刚刚看?了一圈,附近好似就你们家是种黄豆,他们种的都是稻子、白菜、萝卜。”

    老农夫解释道:“先?生啊,你们不知?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俺们往年都是种白菜的,冬日?也好有?个白菜疙瘩汤喝,但是官府提出的这个,这个轮、轮——”

    “轮作。”竹清帮他说了,老农夫便嘿嘿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对对对,是叫这个来着,轮作,轮作。”

    “官府老爷们让俺们轮作,可是谁知?道能不能生?他们便想着像从前一样,种稻子、土豆,起码有?个嚼头。也就俺家,俺的女婿是秀才?,特意来与我说要种黄豆咧,说是不亏的。”老农夫其实也有?些不安,不过既然做了,在官府那里报名了,也就不能后悔。

    “官府的老爷说轮作有?益处哩,至于是甚麽,俺也不懂。”老农夫像是与竹清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竹清理解,在古代这样的环境,农家得看?老天爷脸色吃饭,像冬稻与土豆,一个是主食一个是产量比较高比较耐饱的粮食,自然是农人们的首选,贸然改变种植的粮食,抗风险能力差的农家是受不起的。

    哪怕是官府,哪怕官员亲至这里给他们讲道理,他们也不信任,对于官员,他们不害怕就不错了,怎麽可能信任?

    只是不知?道,轮作是青州知?州吩咐人做的,还是成华县的县令瞒住知?州做的?朝廷在十年前也试过让农人们轮作,这样对土地有?益处,只是那个时候后续的轮作物售卖并不顺利,有?些农家甚至差点饿死,于是轮作便作废了。

    如?今在这,却?又见?到了。竹清与老农夫谈了一会?儿,见?耽误了他的活计,便拿出一锭银子塞进他的手里,“麻烦你了。”

    “诶诶诶,这怎麽可好?俺是自愿与先?生说话的,不能收您的银钱。”老农夫觉得手里的银子烫手,比那悬日?都要热。他肯与竹清聊,是因为她?是先?生,对于百姓来说,先?论身份,再论男女。

    哪怕这是个女先?生,都比他们身份高哩。

    “拿着罢。”竹清摆摆手,随后,她?领着陈学恒一行人走了。

    待她?们看?不见?背影后,就有?别家的农妇过来,一开口?便是,“张老头,这咋让你混到了几两?银子。”别看?她?们方才?都默不作声?,实际上一个个眼睛都盯着这边,那女先?生塞银子她?们没看?见?,不过张老头推拒的动作却?是一清二楚。

    “咋不能,哼,你们这起子人就羡慕去罢!”张老头不和她?们多说。

    其他人耐不住了,趁着喝水的间?隙凑在一起,像以往那样说张老头的小话,“看?他那得意的样子,指不定吃不上饭了,种黄豆,傻子才?干。”

    “可不是,俺们好心才?劝他,他却?不给任何面子,别管他,这张老头命硬,指不定克了谁去。”

    “对对对,少不得赔上一副身家,几两?银子。”说这话的是个老太婆,眼里的嫉妒都要溢出来了,那可是几两?银子,她?们家省吃俭用,一年到头都攒不下几两!

    “可听见了轮作?”回程的马车上竹清开始了随机提问?,这点陈学恒她?们不清楚,倒是上官晚澄,能讲出几点来,“官员们认为轮作有利于土地缓和,就像人一样,能喘口?气……”

    “是了,轮作其实是没有?错的,就我个人而言,我非常支持轮作。”竹清颔首,又说道:“既如?此,你们就回去查资料,每个人提交一份关于轮作的构想给我,我帮你们批改。”

    “这是作业麽?先生。”陈学恒跃跃欲试。

    “当然。”竹清说,她?有?预感,如?果青州推行轮作大获成功,轮作肯定会?成为接下来十来年科举的重点题目。

    水利、屯田、戍边这几样都是必考的,如?今竹清让她?们写轮作,也就是跟“田”相关?,至于剩下的……戍边不太容易亲眼所见?,那便只有?水利了。

    “你们在学堂里好生学着,等下一个假期的时候,过年前我会?带你们去瞧瞧大河的工程,包括防洪堤、引流、堆沙袋等等,恰好,隔壁的徐州便有?一条大河,倒也方便。”竹清说,学子们一阵激动,这还没完,她?又继续说道:“戍边你们也要亲眼所见?才?心里有?底,不过这里距离边关?太远,等到寒假,如?果你们都愿意,家里人也都允许,我会?带你们去北安州,瞧一瞧边关?是甚麽样子的。”

    “先?生,真的麽?”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叹,连上官晚澄也不禁微微瞪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傲气的小娘子才?终于明白,为何太皇太后曾让她?跟着竹清多学,对方的这等魄力、能力,的的确确是她?所欠缺的——哪怕她?是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娘子。

    “这些事情不要到处和旁人说,你们也该知?道,连男子都不一定能见?到这些。”竹清嘱咐,学子们脸色严肃地应了,她?们明白。

    待回到了书院,升入了天支院的学子便又开始紧着学习。竹清见?她?们用功,心里宽慰,不错,合该是这样。

    新书院的建造已?经快要完成,竹清按照用处,把学舍、学堂、饭堂、图书室、先?生们的馆舍分别建在东南西北以及正中间?五个位置。正中间?的毫无疑问?是学堂,东边是图书室,西边是饭堂,南边则是学舍,北边是馆舍。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图书室里的书籍不一定要多麽高深,只是得涵盖范围广阔,得让小学子们从书里看?见?北方的作物,看?见?东边的大海。

    为此,竹清还拿出一笔银子,吩咐夏衣去采买书籍,以充实图书室。碧桐书院原本就有?藏书馆,这倒是不用竹清另外?废功夫。

    新书院快要完工,从京都聘请的先?生们也即将到大阳县,厨子、扫洒的仆妇、接送孩子的车夫也安排妥当,便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宣传招学子的消息。

    这是个大工程,首先?面临的就是,如?何把消息传至各个村落?竹清从林县令那儿得知?,大阳县一共有?五个镇,二十一个村。

    其中超过七百人的大村落有?八个。

    如?此庞大的数量,也就意味着,宣传工作其实是比较难以施展开,还是那句话,农家们对于没有?见?过、尝试过的事情其实是抱有?谨慎心理的,他们会?反反复复比对,观摩。得等到第一个尝试的人品到了螃蟹而不是蜘蛛,他们才?会?相信:喔,天底下真的会?掉馅饼。

    莫家的事处理完后,上官文亦本可以立即回去处理公文,但他选择等到竹清回来,又见?了见?上官氏的几个小娘子,才?跟着竹清面对面坐谈。

    “本官听林县令说,新书院不日?就要开始招学子了?”上官文亦端得清正,比起林县令,他更加高傲。

    “是,怎麽,上官大人也想帮着宣扬麽?我们新书院只招收十三岁以下的男童女童,且范围只在大阳县中,事情自然繁多,只不过我不怕事情麻烦。”竹清如?此隐晦地说道,倒是让上官文亦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与林县令不同,他作为安州的知?州,对于这样一个面对平民百姓以及不拘男女的书院,其实并不看?好。甚至迫于各方的压力,他根本不想竹清办成此事。

    大阳县一旦出现了这样的书院,其他县的百姓该如?何作想?县令们是不是也要效仿?如?此一来,投入的银钱又要官府出,可是对于一些贫困的县镇,哪里有?多余的银钱开办学府?

    但是另外?一方面,如?果竹清果真顺利,也算他的政绩,爱民如?子、百姓爱戴这两?个词便可以安在他身上。只是他已?经有?了几样政绩,这点子百姓爱戴还不足以让他支持竹清,顶多是不反对。

    “上官大人觉得呢?我从京都出来,许多事一经手才?发现不容易,有?时得罪了人,还请上官大人多多担待。”竹清说,她?要做的事就是陛下要做的事,上官文亦敢公然反对她?麽?

    上官文亦在心里哂笑,竹清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让他替她?挡下阻力,哪儿有?那麽容易的事?纵然是陛下想要办书院,也不是事事顺利的。

    “山长是个聪明人,怎麽可能得罪人呢?”上官文亦这般说,原是想着再磨一磨竹清,没成想她?忽的点头,赞同道:“既然上官大人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放心了,如?此,我只安安心心开办书院,其他的一切不用管。”

    “如?果有?那等不长眼的想与我碰一碰,那就只管来。”竹清挑开说明,她?知?道上官文亦想要一些好处,她?可以给,但是他不该想要拿捏她?。

    “还有?,抄家所获的银两?还请上官大人快些上报,我已?经与陛下通信,其中一部分分与我建设书院。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竹清已?经走了,上官文亦放下茶盏,因为力度过大,茶水都溅了出来,他皱眉,这一趟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知?道了竹清脾性。

    *

    从京都来的十位先?生在十日?后到了大阳县,八男二女,其中请女子是十分不容易,竹清预备让她?们去新书院,给个重要的职位。

    八个男先?生都是举子出身,一些甚至颇有?盛名,但是既然应了竹清到这大阳县教书,他们身上的傲气便收敛了不少。

    竹清让新的四个男先?生与碧桐书院的一众先?生见?了面,又安排他们教书。原本几个院在经过调整后俱都多了一个班级,先?生们的到来恰好弥补人数不足的空缺。

    “山长,几家的郎君都带着礼品上门了,想来是有?事相求。”堂长虽然追名逐利,但自从竹清展现了能力,他那颗心的不甘也就逐渐消失了,既然斗不过她?,也就唯有?跟着她?混。

    所以,如?今的堂长可殷勤。这不,竹清一说请他们进来,堂长就去迎了。

    共有?五个郎君,皆是安州里有?名有?姓的人物,如?今却?做足了姿态,想让家中孩子入碧桐书院读书。

    按理,其实让孩子去旁的书院也可以,但是安州的书院排的上号的没多少,也就逐英县的青竹书院,祟县的白阳书院。但是青竹书院只招收作文章好的学子,且本身声?名不能有?污,而白阳书院招学子更倾向于文章与才?艺俱都不错的君子。如?此,他们家里的晚辈便不大适合了。

    于是兜兜转转,这些原本在瀚柳书院读书的学子,就没有?了去处。跟竹清预料到的那样,想来碧桐书院。

    “山长,您也知?道,那是瀚柳书院管理贪心才?导致了书院名气一落千丈,实际上与学子们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是极,如?今瀚柳书院不适宜读书,他们无学可上,实在是可怜。碧桐书院蒸蒸日?上,又有?尊师大儒在这里教课,再也没有?比碧桐书院更响亮的书院。还请山长松一松口?,让他们来罢。”

    竹清还是那个态度,不赞同。书院接下来还有?一些小娘子要来,至少也五六个,各个书院都够人了,再接纳新学子,一旦开了这个口?子,瀚柳书院的学子们岂不是各个儿都想来?

    “欸,李二郎君此言差矣,瀚柳书院也不尽然都是好学子。之前莫家、文家那几个不就是从碧桐书院出去的?如?今下了监狱,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们受父母影响,可见?也不是个好的。”竹清没有?明着说他们的孩子不好,但也表明了自己的不信任。

    “再则,我们碧桐书院刚刚经过了一次月考,重新给学子们分了院,你们想送孩子来,也没有?学院可去,不合适。”竹清摇摇头,言语间?满是遗憾,但是就是不松口?。

    “王大人所说的没学可上,哪就有?那麽夸张了?你们的哥儿那麽聪慧,在家中跟着先?生学也是一样的,说不得更加清净,学得更快,在秋闱一下得中,那也未可知?。”

    任凭那些人如?何说,竹清就是不允许,他们的孩子竹清都打探清楚了,都是混日?子的混账,不说科举,只怕连一个商铺都管理不好。

    瀚柳书院因为只接纳有?身份地位的学子,所以学子们除了顶尖的那一小撮,其他的得过且过,想着反正学不好还有?家族兜底。

    把这些异想天开的人送走以后,竹清就投入到工作当中。

    买驴子做驴车,驴车最好像马车那样,打上板子遮风挡雨,但也不必过于精细,银钱都要花在刀尖上。再有?让布庄采购布匹,待厨子以及车夫们进了书院,每个人发两?套工作服。学子们学服倒不必这麽快就缝制,毕竟要经过一年的观察,确定能留下来的,才?能给予衣裳。还有?……

    竹清坐在书桌前一样一样地列着接下来需要解决的事情,偶尔停一停,写个“待定”。

    “主子,有?您的信。”秋衣轻手轻脚进来,竹清把她?递过来的信打开,面色一下子沉了。

    这是干娘陆霜玉给她?寄的,言明她?被皇后挑了莫须有?的错处,把她?赶下了司仪的位置,如?今她?无所事事,只能在宫中栽花种草。

    “岂有?此理。”竹清恼怒,明明司仪司由她?干娘一手带起来,就这样让她?丢了位置,皇后啊皇后。

    真是令她?厌恶至极。

    竹清思来想去,决定给太后写封信,求太后把干娘派出来,就说大阳县的事情繁杂,她?需要一个熟悉的人手帮着做活。

    同时,给陛下写信,光明正大的上眼药。

    抛开别的不谈,如?果干娘来了,日?子也会?有?趣一些。她?有?很多事情想要与人交谈,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如?果干娘能来,再好不过了。

    *

    九月初,新书院里里外?外?完工,竹清请三位先?生为新书院起个名字,以及提几副字画,挂在书院里面。

    最终定下“晖桐”二字,晖桐书院。

    竹清教人去为晖桐书院打匾额,又让牛大福通知?为书院做工的班子,预备着来书院熟悉熟悉。

    九月初六,是个大吉的日?子。竹清请了林县令、李老先?生、隋老先?生、白老先?生还有?英山伯观礼。

    匾额上的红布被竹清与林县令共同揭下来,露出四个大字,随后,震天响的鞭炮从街角一直燃到书院门口?,噼里啪啦,甚是热闹。

    被林县令邀请来的官员以及地方豪绅不停的讲着好话,一箩筐往外?吐,不带重复的,听得人心潮澎湃。

    待鞭炮燃尽,竹清与林县令将厨房提前做好的饼派发给观礼的人,像附近村子里的村□□清则是多给几个。这种饼子是用白面和成的,上面写着“吉祥”“如?意”“平安”“康健”“顺利”等好词。

    “山长,撒铜板了。”夏衣与秋衣领着晖桐书院的婆子娘子们出来,个个手上都捧着一个小木托盘,上边放着堆成小山的铜板。

    竹清抓起一把就往外?面丢,百姓们抢得厉害,但是因着有?竹清找来的五大三粗的护院,倒是没有?人敢推搡。

    热闹过后,赶趟来这儿的百姓还没有?走,得益于大阳县的文风盛行,百姓们对于这种与读书相关?的事都会?多几分耐心。可巧听见?这是一家面对穷苦孩子的书院,就有?卖瓜的王婆子猜测道:“怕不是与那个文德书院一样,咱们读书没有?那麽贵,那些甚麽文甚麽宝的,可以便宜点。”

    “文房四宝。”一个老爹插嘴。

    “对对对,就是喊这个。”王婆子是个碎嘴子,见?有?人捧哏,立马又说道:“我家隔壁的二娘的姐姐的姑姑的孙子,就是在文德书院读书,听说怪不错的哩,虽然要交伙食钱,但是一日?三餐比在家里吃实惠多了,有?时候还有?肉。”

    前边,女山长徐徐不急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们晖桐书院男童女童都收,十三岁以下且没有?婚约、没有?成亲的男童女童皆可以报名……”原本竹清打算不要家中一串姐姐然后一个男丁的这种,但是后面一想到,她?创办这个书院不是想要一朝一夕的名气,而是确确实实想要造福民生。

    如?果不要姊妹多只有?少数哥哥弟弟的,恐怕接下来,那些穷苦人家就会?把刚出生的女婴弄死,如?此,反倒违背了竹清的想法。

    也罢,最多在她?们读书时让那种已?经救不回来的女学子退学。

    王婆子说道:“不限于男女?真有?那麽好的事?”

    捧哏的老爹又说,“搞不好憋着甚麽坏主意,这种好事听都没有?听说过,咋可能是真的?老婆子,还有?你们,可不要轻易信了。”

    “……只要一年后能留在书院,品行与学识过关?,学子们读书的任何费用,皆由我们晖桐书院全权负责。”竹清说完这最后一句,方才?还叽叽咕咕说个不停的百姓们齐齐安静了,脑子转了好几圈,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刚入学时只享受免费的定量的一日?三餐、夏季冬季各两?套学服,免费的洗浴,免费接送孩子……

    接收过为期一年的考核后,待遇又大大提升,能外?出游学、逢年过节能领到菜肉……

    这样的支出不小,但是竹清丝毫不慌,这些跟着林县令来的豪绅们正是有?银子没地方花,愿意以银子换名声?。

    第119章 招收学子

    “这怎麽可能!”

    不?用?任何银钱就能上?学, 这样的美事,闻所未闻。当即就有许多百姓议论纷纷,脸上?尽是不?相信的神色。

    那老?爹更加,异常大声?且激动地反驳道:“这根本不?可信呀, 她这样干为的是甚麽?指不?定是让孩子去作甚麽坏事, 咱们可要小心, 别让坏人在大阳县开?书院。”

    王婆子却?不?满意?他的说法,“林县令都在这儿,还有这样多官老?爷也?看着, 总不?能每一个都是帮着她使?坏的罢?”她暗自嘀咕道:“真的要掉馅饼了,老?婆子我高低尝尝,我家十个孙儿呢。”要是都能上?学,哪怕不?能科考,到时候会认字会算数, 出来也?能作个账房,这已?经是乡下人最体面的出路了。

    “安静安静。”护院敲了锣鼓,议论声?逐渐消失,百姓们神色各异,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即将说话的竹清。

    “我知道大家在想甚麽, 觉得?晖桐书院是骗人的。”竹清一句话戳中了他们的心思?,于是现场更加静了, “但是,如果我是骗人的,为何要请林县令还有这些豪绅来呢?难不?成这里站着的所有人, 都是骗你们的?退一步说, 骗人总不?至于骗一整个大阳县的人罢?若果真如此,你们只管凑堆儿去知州面前告我们, 去京城击鼓鸣冤。”

    林县令点头?,竹清真要骗人,大可不?必兴师动众,悄悄默默在角落开?了书院即可。

    百姓们一时间?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只是来的都是家中的老?婆子老?爹,再就是不?能做主的娘子,对于要不?要信这番话,还得?回去与家人商议。

    “我先告诉你们,今日书院建成,开?始招生,我们会安排人挨个村子去宣传我们的招生简章,对于一些身上?有争议的孩子,你们也?大可以私底下联系我们,说给我们听……”竹清洋洋洒洒,讲了一大堆,但她明白这些百姓心里仍旧有顾虑。

    “如此,你们回去与家人好生商量,家里长辈皆同意?小辈读书的,只管报名。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有那等陋习严重者,开?口闭口说小娘子是赔钱货、不?值钱的,一律不?要。再有那种父母亲人平日里横行霸道的,也?不?要……九月中我们开?始下到村子里。”

    竹清每说一个词,林县令就忍不?住笑了笑,不?错,就该这样,这般慢慢改变,到日后,为了孩子可以上?学,喜欢撒泼打滚、横行霸道的人就会收敛,民风淳朴,这又是政绩一件。

    “我讲完了,下面有请林县令。”竹清说,不?同于竹清的务实快速,林县令讲话多多少少带了官腔,这也?那也?一大堆,听得?人昏昏欲睡。倒是下边的百姓们精神头?十足,这可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县令大人,大官!

    好不?容易林县令终于讲完了,竹清就带了几句给晖桐书院捐钱的豪绅地主,百姓们稀稀拉拉鼓掌,散了。

    *

    宫中,有一个小宫女跑进?了安静的厢房中,“姑姑,有您的信儿。”

    陆霜玉点点头?,“给我罢,还有,你往后无事就不?要往我这里来,教人看见?了,欺负你。”

    “不?要,我蒙姑姑照顾,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人。”小宫女说。陆霜玉叹气,欣慰地看着她,这小宫女是尚宫局的女官,在司仪司当教导宫女,在她当司仪的时候,她就一直跟着她学东西。

    陆霜玉曾经很看好她,但可惜的是,新上?任的司仪,是从椒房殿出来的嬷嬷。

    “青禾,你们这些天怎麽样了?可好不?好。”陆霜玉拉了青禾坐下,“马司仪待你们如何?”

    青禾摇摇头?,“姑姑您离开?了之后,马司仪就带了两个人进?去当女官,按照尚宫局制定的规章制度,得?考试之后才可以。可是马司仪说不?当事,她们只是来辅助她的,后面当着当着,那两个人就作了一个小官,成了真正的女官。姑姑,您说她这样做,尚宫也?不?阻止,以后人人都效仿,尚宫局还是尚宫局麽?”

    陆霜玉面色凝重,没想到尚宫局里面的情况已?经变坏了,很明显丁香这个尚宫压不?住马司仪,马司仪是皇后娘娘的奶妈妈,三个月前才入宫,论在椒房殿的地位,肯定比丁香高。

    “我想竹清姑姑了。”青禾说,从前竹清姑姑在时,她们是多麽快乐,也?没有这些烦心事。

    如今的尚宫局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名利场。

    “姑姑,不?说这个了,您快点看看信儿,是竹清姑姑给您寄的。”青禾拍了拍脸,转移话题。

    陆霜玉打开?信件,半响,发自内心地笑了,“你竹清姑姑有好事提携我。”

    “是甚麽?”青禾询问,陆霜玉却?没有回答,只跟她说道:“你回去后别跟任何人提起竹清给我寄过信,还有,暂且伏低做小,谨慎些,别被换了。”

    “好。”青禾也不刨根问底。她们刚说完没多久,便有人往这边来,靠近门口住的嬷嬷赶忙献殷勤,把领头的宫女迎进来。

    “霜玉姑姑可在?”菊儿问道,她与霜玉姑姑也?是很熟络,“太后娘娘有请。”

    陆霜玉内心已然隐隐有猜测,跟着菊儿去了。

    青禾替陆霜玉关门锁门,旁边的嬷嬷腆着个脸过来,问道:“青禾,青禾,你可知道菊儿为何要找霜玉姑姑?”

    青禾“呸”了她一声?,“管你甚麽事,起开?起开?,往日我们霜玉姑姑有事,也?不?见?你来,如今巴巴儿地凑近,也?不?知想甚。”

    说起这个,青禾心中一阵儿难过,先前霜玉姑姑还是尚宫局的司仪时,旁人不?说讨好谄媚,大多都很客气。可霜玉姑姑被夺了位置,很多人对她的态度就变得?微妙起来,哪怕在尚宫局,除了竹清姑姑一手提拔的陈司计、李司修还有马司长以外?,其他女官都对霜玉姑姑淡了,没有欺负也?没有瞧不?起,就是言语间?行动上?疏远。

    霜玉姑姑教她不?要难过,这是很正常的事,因利而聚因利而散。从前尚宫大人是她的干女儿,所以齐司乐她们对她客气。但是明摆着,皇后、现在的尚宫以及马司仪不?喜欢她,齐司乐她们的做法也?是保全自己。

    下响有消息传来,那两个被马司仪带过去的女官被贬了,马司仪罚月例一年,连带着皇后也?被太后娘娘叫去承乾宫好一顿训斥——霜玉姑姑告诉她的。

    青禾窃喜,她帮着霜玉姑姑收拾行李,一边低声?问道:“姑姑,太后是不?是恼了皇后?”

    当时陆霜玉在场,她想了想,说道:“应该是,恼她能力不?行,明明有规章制度,偏偏要用?以往殿中省的那一套规矩,皇后……”她想,皇后行事越来越偏激,对她不?满的就一定要换了,后妃当中,也?有两个被她罚跪。

    再这样下去,只怕皇后的地位会越来越不?牢固,陛下只是不?出声?,而不?是对她的一举一动不?知晓。

    “我明日就走了,你乖乖待在尚宫局,有事可以与陈司计她们商量,别怕。”陆霜玉交代?完青禾,便连夜在太后的安排下出了京都。

    直到踏上?甲板的那一刻,陆霜玉才回过神来,她这就跳出后宫的斗争了?望着浓重的夜色,她迎着夜风,喃喃自语倒:“我有一个好女儿。”她认竹清当干女儿原是想着有个伴,没成想,竹清倒是给了她一个好大的惊喜。

    *

    “今日先去大山村还有大水村。”竹清领着六个先生、若干随行人员坐上?了马车。

    大山村与大水村规模不?小,且设有村学,虽然这麽多年了,没有出一个能考上?秀才的,但总归是有好学的氛围。

    大山村的村长早就领着两个族老?候着了,不?信归不?信,但既然人家来了,还是要迎接。

    “山长,这边请,现在正值秋耕,所以俺们大山村的村民没能夹道欢迎,山长不?要怪啊。”

    大山村的村长岁数挺大了,说话有些大舌头?,竹清必须认真听才能听明白他说的是甚,“不?碍事,我们也?不?是来瞧村民的。这样,我们去那颗树下摆桌子,用?了午饭的村民们愿意?来了解我们的招生消息就来,不?愿意?的也?无妨。”

    村长应了,“好哋好哋,那个村学要不?要看看?夫子是一个秀才,不?是俺吹牛,大水村万万比不?得?俺们。”

    “那就看看。”竹清颔首,正与她猜想的那样,村学里全部都是男孩,粗粗一看,都是七八岁的。

    村长介绍道:“都是俺们大山村的好儿郎,读书很不?错哋,夫子说俺家的孙孙儿努努力,能考上?秀才,喏,这个就是俺哋孙孙,叫有才。”

    竹清听了一轮下来,脑子里全部都是村长带着口音的“哋”,她抬手,“好了好了,村子里的女孩子一般在哪儿扎堆?带我去瞧瞧。”

    “女孩子?后面哋篱笆墙,妇人们还有小孩子都在那儿,一起纳鞋底,俺带你去。”村长说。

    妇人们瞧见?了村长,纷纷起身,待听见?村长所说的之后,一个个摆手,又瞅了瞅站在最前头?的女子,说道:“村长,我们家女孩子可不?去读书,男孩可以,我家有五个。”

    “你家老?大老?二不?是已?经十五岁了麽?已?经在说亲了,咋还能去,没听说麽?人家只要十三岁以下,而且还没有定亲的孩子。”

    当即,家里五个男孩的妇人就对竹清说道:“能不?能让我家老?大老?二也?去?不?求甚麽上?进?,让他们帮着搬抬东西就好,你们书院一个月给他们几十个铜板,管一日三餐就好。”

    这些天关于晖桐书院麻烦招生的消息早已?经像火一般向四周蔓延,再过个几天,只怕大阳县最偏远的村子也?会知道了。但很多人家只同意?让男孩去读,女孩子不?行。

    “女孩呢?”竹清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指了指依偎在她身边理线的小女娃,那妇人低头?看了看女儿,见?女儿也?看着她,眼里似乎有甚麽情绪,是渴望麽?她不?清楚,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按照事先想好的说辞,与竹清说道:“我家男人说了,家里就一个女娃娃,留着在家里看门、砍猪草,让她去读书,不?消几年又要嫁人,没甚作用?。你瞧瞧,我这又有了,到时候少不?得?让她伺候我月子。”

    这家家户户都有女儿孙女,故而她说罢,其他妇人也?七嘴八舌附和,“没错没错,孙嫂子说的不?错。女娃娃还要洗衣做饭,不?然这活计哪里干得?完?而且读书认字也?没有用?啊,将来又不?能找到做工的活计。”

    “对,倒不?如让男娃娃去,读出来还能给姐姐妹妹撑腰,再说了,男娃娃哪怕考不?中,还能去当个账房先生,再不?济还能出来教娃娃读书写字,多少是份工。”

    不?说男人们怎麽想,单看这些娘子,竹清就已?经预料到,晖桐书院招收女子是何等的艰难。哪怕免费,哪怕不?用?她们家开?销,但是对于她们来说,女娃娃去读书,家中的活没有人干,那就是亏了。

    前路艰难啊。竹清默念,但是她已?经走了一大段路了,断然没有因为半途的路难行就放弃的。

    “欸,请各位听我讲一讲。”竹清抬手,一片齐刷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淡定地说道:“你们说女娃娃读书出来甚麽用?都没有,对不?对?”

    “对啊对啊,那不?是浪费时间?哋嘛。”

    “此言差矣。”竹清反驳道:“呐,就拿孙嫂子家为例,如果你家女儿读了书,她放了假到家里来,是不?是能教弟弟妹妹?闲暇时也?能教教娘亲奶奶,你们出门了,也?得?会几个字,不?至于当睁眼瞎,对不?对?”

    孙嫂子听了,不?自觉地点头?,是有些道理。

    “这是其一,第二个原因,就是工作。你们说女娃娃读书不?能找到工作?又错了,女孩子可能不?大适合走南闯北,但是会认字,会才艺,多少富贵人家抢着请她们回家教导小娘子,这可是一等一的好差事。你们觉得?对不?对?”

    孙嫂子再次点头?,这下子又多了几个妇人赞同,她们虽然眼界不?高,但好歹听说过大户人家里有请女先生的,工钱就不?说了,只从穿戴来看,就体面得?很,又吃香的喝辣的,提携家里人,别提多滋润了!

    “来,我们这里就有一个女先生,之前是被请回家作先生的,毕先生,你来说说成不?成?”竹清看向了其中一个女先生,她从京都到大阳县,是很有魄力的一个人。

    毕先生往前几步,斯斯文文地说道:“应山长的话,我的确在京都的贵族家里当过先生。”此话一出,抽气声?一大片,京都是甚麽地方?

    对于大山村的农村妇人来说,就是安州的其他县,她们也?还没有去过,更别提青州、宜州,京都在她们眼里,那是一座永远也?不?可能攀登的高山。

    “我爹一开?始不?同意?我去读书,像你们一样,觉得?无用?。后头?我娘亲拿了压箱底的嫁妆,咬牙让我读了。读成出来,就进?了四品官家当女先生,教那些小姐才艺。一个月三两银子,外?加米粮蔬菜瓜果若干,一年给我做六套衣裳。银子给了家里,两年后,家里就盖了青砖大瓦房。”毕先生学了竹清,反问她们,“你们说,可好不?好?”

    “好。太好了。”孙嫂子率先说,紧接着全部妇人都附和,恨不?得?毕先生是自家孩子。

    竹清嘴角上?扬,毕先生可真会睁眼说瞎话,她的确进?了官家作先生,待遇也?说得?没有错。不?过她去读书可不?是家里人送去的,而是她爹娘准备把她卖给老?头?换银子给她哥哥娶媳妇,于是她先发制人,去官府击鼓。后面闹大了,又寻到机会去学堂当个扫地的丫鬟,先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她躲在窗户外?边听书。她这般学会了认字还有技艺,后面又闯荡一番,才进?了官家。

    至于帮扶家里,她不?坑他们就算好了,怎麽可能还给银子?

    毕先生苦口婆心,劝她们,“你们瞧瞧我现在,在书院当夫子,说出去不?仅体面,连读书人看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不?说我是女子,只看我是甚麽身份,多好的前程。”

    竹清认同,如果不?能科举,对于女子们来说,最有前途的工作莫过于当私家的女先生,不?愁吃穿。

    显然,村妇们也?是这样想,要是自己的女儿孙女也?当了先生,有面不?说,最关键的是能帮扶家里,直接就改变了几辈子人耕种的局面。

    “你们要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妨回去再商量商量,我也?是京都来的,可是很清楚,那些贵族官宦家很缺女先生呢,请都请不?来。”竹清说,见?她们意?动,就不?再劝了,过犹不?及。

    “我们招生的地儿就设在村口的大榕树下,你们想好了只管带着孩子来报名,有不?懂的,也?来问。”

    待这样说罢,竹清就沿着原路返回。

    毕先生快步,到竹清身边低声?问道:“山长,只怕其他村子的人也?是这样想的,女儿读书无用?。”

    “都预料到了,只能慢慢周旋,磨到他们松口。”竹清在树下站了站,看见?几户人家探头?探脑,似乎是等着旁人家的情况。

    不?多时,便有人来了,是一个婆子,身边跟着好几个壮汉,以及身后一长串的孩子,男男女女都有,着实浩浩荡荡。

    “村长村长。”婆子老?远就开?始叫喊,嗓门大,近了便更加吵耳朵,她大大咧咧地说道:“山长,这是山长对不?对?那天晖桐书院放鞭炮,俺在场。认识,这是山长,你们快叫山长好。”

    后边的七八个孩子不?敢反驳自家奶奶,不?齐整地喊了,随后她又说道:“山长,村长,这是俺家需要报名的孩子,你们看看,都是十三岁以下的,一个超过岁数的都没有。”

    “王婆子,你家这就决定好了?”村长惊奇,晖桐书院哋事反常,连他都在观望,不?敢第一时间?让孙孙去,不?然出了甚麽事,可怎麽好?

    “决定好了,你看,俺几个儿子都来了,他们都同意?。俺瞅瞅,俺家是不?是头?一个?头?一个!这往后俺家孙子孙女读书,肯定也?是头?一个。”王婆子竖起大拇指,逗笑了这里的人。

    “王婆子,你这个决定太深明大义了,往后你家可能出几个秀才举人,一家子兴旺……”竹清拉住了王婆子的手,天花乱坠的夸,直把王婆子夸得?羞红了老?脸。

    几个孙子孙女已?经在报名了,王婆子不?去打扰,便与儿子们说道:“听见?没有?山长都说俺们错不?了,定是错不?了!”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像是为了说服儿子们,她的声?音有些大。

    显然,她也?不?是没有顾虑的。

    待八个孩子都报好名字,竹清从夏衣手上?接过一个竹编篮子,上?边用?麻布盖住了,她掀开?,露出里头?的东西,边说道:“你家是第一个报名的,我们书院准备了两斤猪肉还有两个猪脚,送给你们。”

    “给俺们的?”王婆子声?音有些大,几个庄稼汉眼睛都瞪大了,更别提孩子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们家人多,三餐仅仅够每个人吃饱,肉那是逢年过节他奶奶才舍得?割一点回来,和上?白菜包成饺子,每个人吃几个,就算是荤腥了。

    两斤猪肉,那得?是过年才有的“富裕”。

    王婆子觉得?篮子烫手,把它推回去了,又兀自懊恼,等看见?竹清又推回来,她就笑得?见?牙不?见?眼。

    “给你们的,前三都有,后面就没有了。”竹清这一做法算是提高他们的积极性,不?过若不?是提前商量好的,即便想要这肉,火急火燎也?没有用?。多少暗中观察的妇人咬碎了银牙,马上?回去唤当家的。

    “村长。”不?知何时,角落里多了两个孩子,两个都很瘦,面黄肌瘦,像麻杆撑起了衣裳,风一吹,衣裳就跟着飘。

    “是清风清云啊,你们来干甚麽?”村长问,竹清问道:“他们是……”

    “他爹在清风五岁时没了,那个时候他娘怀着青云,气急攻心难产,也?去了。没人带,两个便是俺们乡里乡亲帮着带大的。一晃这麽多年过去了,清风十六岁,青云十一了。”村长说着说着忽然了然,“清风小子,你莫不?是带妹妹来报名的罢?”

    瘦巴巴的小子点了点头?,轻声?细语说道:“青云不?小了,俺想让她学些字,往后出来,也?是个斯文人了。”

    他也?是想明白了,妹妹这样跟着他甚麽时候是个头??倒不?如去书院,若他们不?骗人,妹妹岂不?是吃到福气了?

    第120章 开学

    “可以吗?俺的?妹妹, 能去书院读书吗?”许清风小心翼翼地问竹清,淳朴的?脸上是无尽的?忐忑。

    “可以,毕先?生?,给她作登记。”竹清点头, 又?把一个?竹篮子递给许清风, “这是你们的?。”

    许清风呼吸都放缓了, 说道:“谢谢。”不知多少?年没有见过肉了,他?平日跟着大山村的?叔叔去搬抬东西,可也赚不了几个?钱, 更别说买肉。

    或许是因着有肉,又?或许是终于下定决心,紧接着又?来了一户,这回男女老少?皆有,瞧着应该是倾巢出动。

    但也就是这一户之后, 就再没有了人。王婆子一家往回走时还被人拉过去,仔细询问,“王婆子,你不怕他?们把你家的?孩子带去甚麽地方?俺看那规矩, 又?是一个?月回家两天, 又?是平日里不得时常看望,这要是孩子出了甚麽事, 那可怎麽是好?”

    “对哇,你瞅瞅她们,从京都来的?, 保不齐到时候把孩子带去京都, 教你一辈子看不着。”那老婆子一边说一边紧盯着篮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她就一个?儿子, 也只有一个?孙儿,不比王春花家里人多。要是孙儿去了读书,被人欺负了都找不回场子。

    当然?,她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万一小孙孙去读书,读出了名堂,你说要不要他?继续?这要他?继续,往后顾不了家里,顾不上她这个?奶奶,那她得哭死。所以,一定不能让小孙孙去,只能留在她身边。

    “她们不就像那人贩子,把人带去书院,又?不许咱们探望。再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赔钱货能与男儿一同?上学的?事,她们这是第一回,那万一男孩喜欢上别家的?赔钱货,你说,这可怎麽处理?”

    王婆子看得可准,“呸”了她们一声,“这怕甚麽,她们要是骗人的?,哪儿还会这般大动静?像那人贩子,都是不做声,生?怕你找着他?。俺王春花不怕孩子喜欢谁,只要堂堂正正,那就没问题。”突然?,她冷不丁反应过来,“欸你们听见没有,我能说四个?字的?词了,堂堂正正!”

    “俺们都要堂堂正正,不能净做那不上堂的?事。”意?有所指。

    窜出来的?几人都被她无语到了,看着王春花像一只斗胜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伙人回家。

    在大山村坐了一天,只得八男八女报名了。比起大山村差不多一百个?孩童,这点子数量压根儿不算多。

    “山长,大山村的?情况恐怕还算好的?了。”毕先?生?眉头微蹙,说道:“如果是那种村长就不相信我们的?村子,恐怕一个?学生?都招不到。”

    不是所有的?百姓都相信官府,自从十来年前的?那一次大规模的?失败的?轮作之后,百姓可不知道政策是先?帝下令的?还是当今允准的?,他?们只知道,因为官府,他?们那一年差点饿死,收获也亏了。

    他?们不相信官府,自然?也就不会相信她们书院,毕先?生?开了一个?玩笑,“该不会我们书院到上课之前,都只有这十六个?学生?罢?”

    “怕甚麽,十六个?就十六个?,把他?们教育好了,出一个?状元郎,你还怕我们书院没有名声?只怕到时候报名的?学子挤都挤不下。”另外一个?女先?生?也笑了笑,“他?们这是等着看结果呢,结果要是好的?,再让孩子来。”

    “但是一步晚步步晚。”邹先?生?说,他?捻着胡子,说道:“我今日看不少?的?孩子正正好十岁左右,等到这一批孩子科考出了成绩,他?们就正好不符合我们招生?的?年龄了,那种有些许天赋的?孩子就泯然?众人也。”

    “没法?子,人家爷奶父母都不同?意?,我们总不能把孩子抢过来?”

    几个?先?生?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夏衣忽的?拿着一个?包裹进来,对竹清说道:“山长,有您的?东西,北安州寄过来的?,这还有几头羊。”

    “先?生?们都辛苦了,明日挑一头肥嫩的?羊烤炙了,骨头熬汤,让我们痛痛快快地喝上一碗。剩下的?就养着,看看能不能生?小羊,羊肉价贵,如果我们能自己养,便也能隔三?差五吃上羊肉。”竹清说罢,先?生?们都喜笑颜开,谁不想吃好点呢?

    她们到这原本也很焦虑,但是看着山长逐步把书院建立起来,如今又?养羊,生?活那是越来越好,她们也就更加有盼头。

    “我特意?预留了一片空地,离学舍学堂最远,便把羊养在哪里,同?驴子一起。”竹清嘱咐夏衣。

    萧扶风给竹清寄的是羊毛衫,还有几瓶护肤的?霜液,再就是烤的?干干的?牛肉干,用来磨牙最好。

    竹清分了一些给先生们,随后把东西收好,如今她也住在晖桐书院,倒也方便。同?时,她收到了一封加急的?信件,说是她干娘在路上了,预备还有个四五日就到大阳县。

    竹清琢磨着给她干娘安排一个?好住处,干娘年纪大了,住的?地方最好通风透气,能照到阳光,阴暗处可要不得。

    *

    翌日,竹清带着先生们前往大河村,首先?看见的?是一条大河,哪怕进入盛夏,大河的?水位依旧很高?,没有下降多少。

    与大山村不同?,大河村没有村长相迎,也没有村民搭理她们,走在村子里,村民们会避开她们,只在暗处偷偷摸摸地观望。

    “村长在不在?”毕先?生?询问,被拉住的?妇人赶紧挣脱,“不在不在,村长事情多,哪里能随随便便出来。”

    “山长,大河村不欢迎我们,总得有个?缘由。”毕先?生?说,哪儿她们一来,村民们就众志成城反抗她们的??要麽有人带头,要麽有人与他?们说了甚麽。

    “别急。”竹清安抚了他?们一句,随后挨家挨户敲门,大部?分都直接把门关上,少?部?分就是不搭理她们,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便把她们赶出来。

    “王婆子在麽?”竹清走到一户人家前,昨日听王春花说过,她有个?妹子嫁到了大河村,竹清无法?,只能找人探问探问。但她又?不能直接找王婆子,省得她家被排挤。

    “甚麽事?”王婆子家在拐角,她听到了姐姐的?名字,防备的?神色消下去,左右看了看,飞快地与竹清嘀咕了几句,然?后像方才的?那些人一样,“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山长。”毕先?生?低低唤了竹清,“我们还问吗?”

    竹清摇摇头,“不必了,都回马车上。”待到了马车上,她把事情告诉了先?生?们,毕先?生?当即怒火中烧,“这起子可恶的?人,是谁跟村长说我们不怀好意??如此?污蔑我们晖桐书院,简直是岂有此?理。”

    问题就出在这里,有人与村长说他?们晖桐书院包含祸心,让孩子们去书院免费读书不是甚麽好事,教他?千万不要让村民们信她们。

    如此?,村长便临时开了一个?会议,严厉禁止村民们把孩子送去,不然?就除名,不再是大河村的?人。

    “王婆子说她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那几个?人连村长都不敢得罪,好饭好菜的?招待。”竹清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只是还不确定,她与夏衣低语几句,又?说道:“已经午时了,先?生?们莫急,先?吃了干粮,我们去下一个?村子。”

    在偏远一点的?小麦村,不止村长出来迎,连同?几个?已经掉光牙齿的?族老也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在前头。

    竹清等人刚下马车,还不等竹清说话,村长就立马说道:“是山长麽?俺们是小麦村的?,俺们同?意?孩子们去上学。”

    小麦村是个?只有两百多个?村民的?小村子,孩子的?数量也不多,符合要求的?男孩女孩加起来一共二十三?个?,饶是如此?,也是书院目前为止招收到的?最多的?人数。

    先?生?们给孩子做登记,竹清就在一边与村长闲话,“村长不怕我们是坏人?”

    “坏人,坏人。”村长自嘲地笑了笑,指给竹清看,“山长,您看看,俺们小麦村的?人也只是刚好吃饱,孩子们身上的?粗布衣裳都是哥哥姐姐剩下的?,再用补丁缝缝补补。要是让俺们自个?供孩子上学,恐怕没有人能供得起。”

    大阳县富庶,可是也不是家家户户都富,小麦村便是那穷的?地儿。竹清漏眼瞧了瞧,孩子们干瘦,有的?鞋子都不穿,光脚在泥地上跑来跑去。有鞋子的?,那鞋子已经灰扑扑,看不出甚麽颜色。

    “村长不必担心,我们书院会给学子们免费发放学子服还有鞋子,一日三?餐都是不花钱的?。不让你们经常探望,是怕你们打扰了先?生?们教课……”村长配合,竹清自然?也和气,便详细地回答了村长的?每一个?问题。

    村长眼睛已经不大看得清楚,也不认识字,便侧过一只耳朵,认真地听,不住地说好。

    “孩子们交给你们,俺们不会去打扰,要是他?们不听话,山长只管打他?们,他?们皮子糙,经常打惯了的?。”村长唯恐孩子们被退回来,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机会。

    “你们男孩好似不多?”竹清问道,就粗粗一看,小麦村的?女孩子要比男孩子多。

    村长解释道:“俺们村子穷,地也不好,都是不长东西的?下等田地,耕田也得不了多少?粮口。爷们便带着男孩子外出打零工,多少?得一些银钱。那码头包吃包住,就是辛苦了一些,不过都是男儿,辛苦就辛苦,左右家里能轻松一些。”

    许是见竹清等人好接触,那些留守家中的?妇人都站在门口看,一些甚至走到村长附近,低垂着眉眼听竹清说话。

    竹清瞧了一圈,除了身体有疾病的?男人,小麦村里几乎全部?都是女子,年长的?死气沉沉,一副麻木的?样子。年青的?灰头土脸,神态已经逐步向?年长的?妇人靠近。

    “你们妇人在家里做甚麽?小娘子呢?”竹清问村长,村长知无不言,回答道:“都是料理田地,也不麻烦,埋下去等着种子长就行。女孩们就喂鸡喂鸭子,到山上砍柴,有时去后山设几个?陷阱,看看有没有兔儿小猪,如果有,那就是赚了。”

    但竹清观她们的?脸色,估摸着后山也不是个?富饶的?地方。她心里有了想法?,只不过还要回去细细地想,如果能按照想法?做下去,就能聘请这些妇人还有女孩替她干活。

    再等等,等到干娘到了大阳县,她就能与她商量,届时又?另有一番事业。

    “山长,都登记好了。”毕先?生?低声说道,“还有一事,我们规定前三?的?人家能得一个?篮子,但是他?们是一起报名的?。这该如何解决?”

    “这里有几户?”竹清问。

    “报名的?二十三?个?孩子,来自十七户。”毕先?生?说,“给谁都不好。”

    “猪肉每家一斤,再买一些时蔬,现在就去。”竹清说,这般算下来,价格也不多。

    从小麦村出来,天已然?擦黑。

    “没成想小麦村倒是与大河村完全不一样,一个?积极配合,一个?却避着我们,真是两个?反面。”毕先?生?叹气,“大河村……也不知他?们日后后不后悔。”

    “小麦村都那个?情况了,不如赌一把,兴许真的?能改变生?活改变子孙后代。”先?生?们纷纷讨论,还没见过比小麦村更穷的?村子,家家户户男丁都不多,人气稀疏。

    接下来几日,陆陆续续有几十个?孩子报名,男女皆有,不过算下来,还是男孩多一点。

    夏衣办事的?速度很快,晚上竹清刚准备安寝,她就回来了,与竹清说道:“主子,查到了,在十日前,有四个?男子曾经去过大河村,我跟着其中一个?,亲眼看见他?与文德书院的?山长一起喝酒交谈。再细查,就是文德书院的?山长让他?们去警告大河村的?村长,不许他?们的?孩子到我们书院。”

    “他?们大河村很多男童都去文德书院读书,因着大河村从前出一个?举子,风气不同?,男孩们读书也勤快,有一个?在文德书院读了七年,考中了秀才。我查了,那秀才恰好是大河村的?村长的?大孙子。”

    “难怪那天去大河村,一路上没见到多少?孩子,原来都去了文德书院。”竹清沉思?,文德书院的?山长为何要这样做,其实也很好理解。

    文德书院主意?招收贫家子,而且是经过挑选的?有天赋的?孩子。她们书院大张旗鼓到处招收孩子,不就是跟文德书院抢生?源?

    “我猜他?不止跟大河村的?村长说过此?事,应该还联系了其他?的?村长,不过大河村是直观受到了文德书院的?照顾,而其他?村子没有,所以不听他?的?。”竹清喃喃自语,“文德书院,真是好样的?。”

    她可没有甚麽同?理心,不就是竞争麽?谁怕谁?再说了,晖桐书院不管有没有天赋,一律先?收进来,那文德书院却不是,其实双方的?方向?不太一样。

    “主子,他?们跟我们玩阴的?,要不要我去套文德书院山长的?麻袋,给他?一个?教训?”秋衣愤懑。

    “不必,既如此?,凡是站在文德书院那边的?村子,咱们暂且先?不招收学子,等新入学的?学子们沉淀几年,再齐齐考上秀才,他?们就知道哪个?书院好了。”竹清说,这是一场持久战。大阳县就他?们两个?书院,谁能留下,自是凭借自身能力。

    两日后,竹清到了城东的?码头,这里大船小船等着安排靠岸,船上下来不少?人,她站在高?处踮着脚观望,待看见某一个?身影,就猛地朝前跑去,激动地喊道:“干娘。”

    陆霜玉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欸,好些时候没看见你,感觉你都瘦了不少?。还黑了一点,嗯,真的?黑了。”

    “天天在外面跑,哪里能不黑。大阳县的?日头毒着呢,干娘站过来一点,伞遮不住。”竹清教车夫搬行李,随后扶了陆霜玉上马车。

    竹清掀开车帘,与陆霜玉介绍沿途的?风景,又?细细讲了现在办的?事。

    “不容易啊。”陆霜玉肯定地说道,“你要办成一番事业,必得摸索前行,也许身边的?人都不理解你。”

    “干娘理解我就好。”只听陆霜玉一句,竹清就明白,陆霜玉懂了。

    “我既然?来了,定要帮你。有甚麽事我能做的?,只管安排。我身子骨还硬朗,许多事都能做。”陆霜玉可不会认老。

    “干娘,书院的?确有事需要您做。不过另外一事,我也想与干娘商讨。您说,我们开个?店铺,搞生?意?如何?”竹清说,从前在太后眼皮子底下,自然?不好经商,一来太后会有意?见,二来,未免教人抓住把柄。

    可是在大阳县,天高?皇帝远,她也该经营点小生?意?,为自个?赚些养老钱了。哪儿会有人嫌钱多?

    “之前我在这儿没有信任的?人,如今干娘来了,我的?计划才好展开。正好就地聘请女子替我们打工,也算帮了她们糊口。”竹清说,她计划在青州的?成华县开店,先?试一试。

    “这倒是不难。”陆霜玉颔首,她与竹清在宫里这麽久,手里握着不少?方子,甚麽菜式、胭脂,都能开店铺。

    说罢这个?,竹清又?与她说了好些关于晖桐书院的?事。

    九月底,只剩下最偏远的?一个?村子还没有到访,竹清这回带上了干娘,一同?前往在山上的?赵李村。

    “山长,这路好陡峭。”毕先?生?拧眉,马车晃得很,她们连交谈都不行。

    “忍一忍,快到了。”竹清说,赵李村人少?,她们也不必待很长时间。

    赵李村是大阳县所有村子里人数最少?的?,仅有五十六个?人,老少?占了一半,剩下的?青壮年一般外出打工,整个?村子荒凉得可怕。

    她们在赵李村没有招收到一个?孩子,没牙的?老婆子倚靠在门口,眼神望着远方,似是在与访客说话,也似是在自言自语,“孩子都带走喽,哪里还有孩子?都不回来了,一年才回来两次,呵呵呵……”

    赵李村的?青壮年都拖家带口,只余下老头子老婆子在家里看门,可想而知,竹清她们只待了一刻钟就走了。

    最后一共招收到五十七个?孩子,三?十五个?男孩,二十二个?女孩,数量不算少?了,起码超过了竹清的?预期。

    “孩子们的?身形都量下来了罢?交到布庄,让他?们开始制学子服,还有开学之前我们要安排车夫去接人,我,毕先?生?……咱们分别带一个?车夫,让他?们认路,往后就可以接送孩子。”竹清安排好,又?询问他?们有没有意?见。晖桐书院一共有三?辆,六辆驴车,每一辆驴车都配有一个?车夫以及两个?护卫,护卫就是书院的?护院。

    零零碎碎不少?事情,等所有事情处理妥当,竹清这才歇下。

    *

    开学的?前一日,无数人家都睡不着,有孩子去书院的?,娘亲奶奶帮着查看东西,如王婆子,絮絮叨叨地说道:“快看看有没有漏的?,虽然?山长说书院甚麽都有,但是也不比自己家里,那些牙刷子毛巾子得带着,都是用惯了的?……”

    村尾,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舔着嘴唇,回味刚刚的?那碟子猪脚,有些不安地问哥哥,“俺去了,以后还能见到哥哥麽?”

    正在擦拭灶台的?少?年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说道:“肯定可以的?,要是超过了一个?月,他?们不让你回来,俺就去告县令大人。”

    “王婆婆说,山长与县令大人相熟,要是县令大人不听你的?,你怎麽办?”

    少?年转身,到妹妹身边坐下,搂着她的?肩膀,无声安抚妹妹颤抖的?身体,说道:“那俺就去告知州,俺特意?问过村长,县令大人比不得知州老爷官大哩。”

    他?其实也慌张,不知会不会害了妹妹。但是他?真的?没有任何法?子了,妹妹跟着他?有了上顿没下顿,明明十一岁了,却跟王婆婆家八岁的?虎头一样高?。

    去书院,不说读书,能吃饱就成!

    “哥哥,俺月底能回来,到时候如果有馒头,俺就不吃,带回来给你吃。”

    “好,说不定有肉呢……”

    两个?相互依偎的?小孩各自畅想,冲散心中的?不安。

    第二天,也是十月一日,大山村的?村长穿上了簇新的?衣裳,那可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昨个?翻出来,又?烫了烫。

    “叮叮当当——”村长的?儿子敲着锣鼓,一边大喊道:“都起床都起床,有孩子上学的?都不要错了时间,到时间啦到时候啦。”

    清风领着妹妹等着,老远便看见了驴车,说是驴车,但三?面都是木头做的?车厢,那车帘子,用的?都是好布。如果不是驴子拉车,说是马车也不差甚麽。

    “上车上车,我核对名单,排好队一个?个?上,不要挤。”陆霜玉拿着名单,挨个?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