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四十扇门(2)
哈迪是第一次得以进入王宫, 它实在是一座恢宏的建筑,在远处眺望时就已经觉得十分的高大壮美,入内时更是震撼人心, 精致繁华的拱门,漂亮至极的立柱, 洁白的大理石雕像装点于花丛之中,极美的彩绘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仆从往来如云,连护卫甚至仆从的身上都用着染色的衣料,或是以流苏类的织锦腰带装点,或是佩戴着着珍珠珊瑚一类作为装饰, 让整座王宫似乎都遍布着珍贵的色泽,能够晃晕人的眼睛一样。
但这座宫殿之中,最令人瞩目的却不是那些,而是它的主人之一。
同样的珊瑚,在他的身上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夺目, 不那么刺眼,却好像更贵重了很多。
它们理所当然的装点于他的衣襟之上, 与那垂落下来的发丝交织, 令人赞叹着,却不敢直视。
虽然哈迪已经猜测出了对方的身份, 但在集市见面, 和处于这座宫殿之中的位高权重者到底是不同的。
他并不像赫伊里那么勇敢, 能够让一国的王子殿下做为朋友,甚至谎称为护卫, 不像是监督, 而像是保护他。
“殿下, 很荣幸能够瞻仰到您的容颜。”哈迪恭敬的行礼道。
他没有抬头, 却能够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凛冽且令人胆寒的,令人不敢多说一句话。
简狄王子在外界的传闻不算恶劣,因为他不会对无辜者挥下屠刀,但他又是极其杀伐果断的,一旦触碰了王国的界限,无论是多么高的达官贵人,都不能阻止他挥出的剑。
他的手上沾染着无数的鲜血,剑下倒着无数的尸体,脚下更是踏着无数的亡魂,从尸山血海中而来,没有人会不对他心生畏惧,哈迪独自面对时也是一样。
“起来吧,请坐。”桌案后响起的声音让他的心神微松,抬头时却察觉了背后已经细密泌出的汗水。
仆从摆上了垫子,哈迪屏着气息道谢道:“多谢您的赏赐。”
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句话,这不仅是因为赫伊里不在这里,更是因为这位位高者与那日集市中戴着兜帽见面的气势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如果不是他亲爱的朋友好像出了一些事,他一定不会冒险到这里来。
“你来看望赫伊里。”桌案后凛冽的声音说道,让人一听就觉得背后一凛,十分符合传说中简狄王子的形象。
哈迪的心中再次感配着赫伊里的勇气,恭敬开口道:“是的,听说他受了一些惊吓,身体不适,所以想要看望一下他。”
“他没事。”那凛冽的声音给出了答案。
这让哈迪一瞬间明白了他拒绝探望的意思,同时心也高高悬了起来。
外界的传闻自然不止是赫伊里受到惊吓,惊吓只是一重,更多的是他帮忙清剿邪恶的魔法师时受了伤,王子隐藏了他的踪迹,或许是想要将他也同时除去。
虽然哈迪不太相信,但这位殿下对魔法师向来不会留情,位高权重者或许只有一时的友好,但当他们翻脸时,下面的人总是会有些措手不及的。
再深的计谋,也无法阻挡一力降十会,死亡降临时,头脑总是会迟上一些的。
“殿下……”哈迪硬着头皮看向了那桌案后正襟危坐看起来十分冰冷的人,在对上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时,连心脏都在颤抖,“我想作为朋友,我还是应该亲自去看望他,这样商队里的人也会放心一些。”
他的脸笑的有些僵硬,手指在那样的目光下甚至都发着麻,他经历过最严酷的环境,跟无数的人打过交道,见过最凶残的野兽,但没有哪一只有似这样冰冷,只是看着他,就好像置身于一片杀意之中浑身发麻。
“他现在不太方便。”那冰冷的视线收了回去,如此回答道,“不过他拜托我跟你商议关于商路的事。”
哈迪有些愕然抬头,心中也有些惊疑未定:“王室也会加入合作吗?”
“这场合作,王室要占主导位。”简狄直视着他开口道。
“这件事情需要赫伊里先生来决定。”哈迪迅速分析着与王室合作的利弊,开口道,“商队是赫伊里先生的,我无法替他做出决定。”
“我知道你们只是合作的关系。”简狄看着他道。
哈迪的浑身都有些僵硬,他在想对方是在让他做出抉择,与王室合作的确有很大的裨益,他与赫伊里合作,一是因为对方的名声,二就是因为来自于王室的权力庇护,但如果能够直接与王室合作,他所有的阻碍都会被王室直接扫清。
这对于商人而言,无疑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
即使王室占主导,以他的能力,也能够赚的盆满钵满,于个人而言,绝对是足够的。
只要他舍弃赫伊里。
他就有望成为这两片陆地上最出色的商人。
“殿下,很抱歉。”哈迪的浑身都是冰凉的,他躬下了身去,心脏颤抖着,却也在赌,“赫伊里不仅是我的合作对象,也是朋友,他一直在帮助着我,请恕我无法独占他的规划跟您合作,这与我心中的道义是相违背的。”
他的心在剧烈震颤,赌即使他的意愿跟王子所要的答案不同,他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而这条生路绝不能以任何事情相要挟,因为这位殿下想要杀一个人的时候,似乎不会有任何的顾忌。
头顶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分明天气不热,可哈迪身上的汗水却在层层分泌了出来,说出这样话语的每一刻,时间都好像停止了一样。
直到头顶的声音再度传来:“来谈合作吧。”
他的气息才颤抖的松了下来,知道自己赌赢了,只是或许太过紧张,起身时他的浑身都有些脱力,而再看向那位殿下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再不似之前一样如无数的刀锋冰刺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这是赫伊里书写的计划。”简狄从一旁拿过折好的信封推了过去道。
“是。”哈迪擦去了额头上滚落的汗珠,上前拿过了那封信函。
仆从谨慎的为他送上了糖水,不过经过方才的生死一线,哈迪暂时没有什么心情去喝,而是打开信函认真看着。
这的确是赫伊里的字迹与笔触,其中画上了详细的商路图以及原料产地,拿上这些,即使是任意选取一个行走各方的商人,都能够很快的在王室的扶植下将其打通掌控。
而这个机会现在给了他。
给出这样的合作,赫伊里应该是没事的,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而无法见面,但从这位殿下的态度上来看,他并不喜欢背叛之人。
“殿下,这是暂时拟好的商贸点。”哈迪将自己计划出的图纸呈了上去道,“陆上以驼队马车作为运输,海上货运更快,但可以配合陆运一起进行……”
他谈及了自己擅长的地方,语速明显流畅了起来,神情也有些放松,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知无不言。
“船只我会派士兵护航。”简狄在他偶尔的疑虑处会补上空缺。
海上货运,自然比陆地要快,且运输的量大,只是即使这一处的海盗清除,香料价贵,可堪比金,数船的金子,难保没有人铤而走险。
“那实在再好不过了。”哈迪对于海运处的顾虑打消了一些,“有您的士兵护航,货损一定能够降到最低,不过陆地上的强盗,可能要缴纳一定的金额,得罪他们不太值当。”
“我会授予你巴塞尔王室的标志,陆地上的强盗没有人敢阻劫。”简狄说道。
哈迪怔然的看向了这位对强盗们浑然不在意的王子,发觉自己的思路好像有些错峰,商人经商,自然要跟那些劫掠者打好交道,喂饱了他们,自己才不会有性命之忧,才有的赚。
可是当强盗与一个王国对上时,他们不会有任何的胜算。
加里城的国王无法清剿隐藏在沙漠中的沙盗,但是这位殿下却是不同的。
简狄殿下的名声即使不在这个国度,也有所耳闻,他要清剿之时,即使是强悍狡猾的海盗,也一样被绝了根基,朝堂之中的蛀虫,他更是一个也没有留手。
而这样的锋芒震慑,强盗哪里敢在他的手下截夺他的货物呢?
哈迪终于体会到了被极强的力量庇护时那种有可能横着走的安全感了。
“多谢您的恩赐和庇佑,我愿意为您效劳!”哈迪激动的献上了自己的诚意,也终于明白了赫伊里愿意跟对方合作的原因。
虽然是仗势,但这样的势可不是谁都能仗的。
他几乎能够想象那些美好的未来。
“一九分利。”那不重的一声却让他从美丽的梦中直接苏醒了过来。
“殿下,这样的分利有些不太公平。”哈迪只觉得心中的一口气好像出不来了,面对金币的分割,即使是面对简狄王子这样的杀神,也得要的更多一些,“不管是商路的建设还是路途的运输,我们都需要付出不少的成本。”
“王室也会出资。”简狄看着这似乎不那么惶恐害怕的商人回答道。
“可是赫伊里先生恐怕无法同意这样的分利。”哈迪绝不会在此事上认输。
简狄垂眸扫了一眼坐在掌心中的人,抬眸道:“哈迪先生,现在跟我商议的是你,赫伊里无法出席,王室跟任何商队合作,都会是这样的分利。”
哈迪愣在了原地,他在迅速思索着自己进入了几个误区,谈判是谈得利,即使赫伊里跟殿下是朋友,王室分利上也是需要公事公办的,而想要获得更多,自然要有其他商队无法比拟的不可替代性。
这位殿下绝不会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不可替代性。
“殿下应该知道赫伊里的乐器店吧。”哈迪沉下了心绪道。
“嗯。”简狄应声。
“因为赫伊里先生的存在和乐器店的铺开,所结交的人脉绝对是其他商队无法比拟的。”哈迪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原本的基础也能够让货物以最快的速度运输,最快的速度铺开货来,这是其他商队绝对无法做到的,而且我们不是必须要跟殿下合作的……”
他的心再度悬了起来,如果不合作,王室也会扫清障碍,但跟王室抢生意,一旦执政者有心,他们也可能变成被扫除的障碍,货损也会比原来高上十倍不止。
但不能让步到那种程度。
即使一九分利也仍然有的赚,但那样几乎不能算是合作方。
“市场的份额是固定的,最先铺开也比后续的抢占要便宜的多,这个赌的是时间。”哈迪勉强压着颤抖的气息说道。
简狄看着他,敛眸给出了让步:“二八。”
哈迪的气息微松,可还没等松下去,就听到了对方的补充:“如果没能达到你所说的预期,会恢复成原本的分利。”
哈迪看着那审视着他的人,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躬下了身去:“是。”
这是一场考验与衡量,而他绝不会输。
哈迪带着满身的澎湃热意拒绝了王子殿下的赐宴,挺直着腰背出了宫殿。
他看起来志得意满极了,可当踏上马车时,等候在外的随从扶着他,才发现他的全身都在抖,甚至进入马车就直接瘫软在了其中。
“哈迪先生,您怎么样了?!”随从焦急问道。
“没什么,让我休息一会儿。”哈迪摆了摆手,浑身都有着脱力的感觉。
随从放下了心,给他喂了些水,驾驶着马车离开,哈迪则在一片卸力中看着车顶的晃动。
他是志得意满的,却也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浮。
那位殿下给出了考验,测的是他的忠诚,如果面对强权,他连赫伊里这位合作已久的朋友都能背叛,那么面对更强者,背叛巴塞尔的王室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场考验看似有两个答案,其实只有唯一正确的一个,背叛者出局,忠诚者上位。
只是其中心惊的是,哪怕是他,也无法摸准那位殿下的态度,谁也无法料到他对错选者是杀是放。
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没有违背自己的良心,还即将拥有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
他比谁都更相信,那位殿下拥有着将他推向最顶峰的魄力和能力。
敬畏却也信任。
“你没什么意见?”简狄在那位商人被送出时,将掌心中的人小心放在了桌案上询问道。
二八分利,以赫伊里的能力而言,绝不是上限。
“这是双方都认可的结果,我没意见。”许愿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笑道,“您有自己的衡量和判断。”
王室不仅仅只是王室,它所牵系的是一个国家,也注定了简狄绝不会因为图一时方便而给商人让出太多的利益。
商人与王室的利益等分,是极其危险的,一个王国商路的一分利,就已经胜过无数商人了,再多就会遭人忌惮,哈迪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我跟他不会成为朋友。”简狄看着他说道。
即使那是赫伊里的朋友,他们之间也绝对不会是对等的位置,更无法像对待赫伊里这样交谈。
王室作为绝对的主导方,可以授予信任,也要做到能够完全的掌控,地位的不对等,注定他们不会成为朋友。
“殿下也不仅仅是我的朋友。”许愿笑道,“哈迪也不是经不住考验的商人。”
他信任哈迪,不代表简狄就会完全信任,他要做到对他所处位置的负责,这场考较在所难免,而通过了,他便会予以信任。
而哈迪,那位年轻的商人十分懂得察言观色,不仅聪明,也拥有着一份赤诚,能力也十分出色,能够抓住机会,成为顶尖的商人只是时间的问题。
他们地位不同,却是各有丘壑的能力和心灵博弈。
“有殿下这样的测试,他也会清楚我是安全的。”许愿坐在摞起的书堆上轻笑道,“也会了解一些殿下的性情,行事会更谨慎。”
简狄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待到他坐定时开口问道:“如果是你,能够将分利压到几分?”
“如果彼此想要相安无事,最少是五五分账。”许愿看向他道。
简狄眸光轻敛,询问道:“怎么做?”
“殿下想防患于未然?”许愿笑道。
“我在商道上不算精通。”简狄坦言道,他虽然了解,但其中的盘根错节他做不到件件细致。
相安无事能够压到五分,这样的做法一旦实施,他必然寝食难安。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以国家作为对抗。”许愿详细的诉说道,“在打算做这件事时,我就会购买下大量的原料产地,货物囤积之后,与加里王国和殿下您分别进行商谈,如果您给出的分利不能让我满意,以加里王国的兵力阻拦,您很难通过海域将香料安全送达,价格也会提升到一个您难以达到预期的地步,加里王国会对此乐见其成。”
简狄看着这巴掌大的人,心下微沉的同时继续问道:“如果不考虑相安无事呢?”
“二八分利,我八,您二。”许愿笑道。
“巴塞尔不会接受这样的分利。”简狄说道。
“所以我不会铤而走险。”许愿笑道,“要不然您绝对会动灭掉加里王国的念头,五五分利刚好卡在您的心理界限上,不会让您轻易动武。”
简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浪潮,只是气息未变,赫伊里料的全对,五五分利时他会考虑其中的得失与代价,但天平一旦失衡到二八,便相当于加里王国牵制了巴塞尔的一条命脉,他会考虑除去它,阻碍消掉,自然不存在分利,加里国肥沃的土壤也会属于巴塞尔。
但战争终归有伤亡和风险,所以他会权衡,而五五分利绝对是底线,那不是赫伊里与他的,而是加里王国和巴塞尔的。
但赫伊里想要得利,对那座王国想必也不会太客气。
这个人,很危险。
即使没有魔法,也能够造成比魔法师更可怕巨大的破坏,以商人之力,将无数人操控于鼓掌之中。
“你就不怕我把你关起来?”简狄沉下气息询问道。
“殿下会吗?”许愿笑道。
“不会。”简狄轻拢着他的身体说道,“谢谢你的提醒。”
他有那样的能力,却什么都没有做,而那样糟糕的结果,可以一早防患于未然,使巴塞尔不致陷入到那样的处境中去。
他很危险,却也让人无法不去欣赏。
……
简狄很忙,即使巴塞尔暂时并没有征战,他要忙的事情也很多。
王国的公务只是日常,关于商路建设的一应事情他都需要呈交给他的父亲。
“其中的利润很大,但需要经过加里王国附近的航线,他们可能会在那里设下关卡。”国王看过那极厚的构建书后说道,“他们绝对不会眼看着巴塞尔的人民过的很好。”
强邻在侧,是很危险的。
巴塞尔太过强大,加里城的国王连在睡梦中都会不踏实。
“陆地运输会分为南北两条道路,一条直接从北境陆地进入,另外一条通过港口运输到巴塞尔。”简狄说道,“海上的运输就要看双方海上力量的博弈了。”
“不先进行商议吗?”国王有些惊讶出声。
“在他们没有发现前,我不会跟他们进行商议。”简狄垂眸看了眼衣襟中那道身影悠闲的动作,以斗篷垂落遮挡道,“商议之时,就是双方力量的博弈。”
“不等待商议的结果吗?!”国王蹙起了眉头,却并没有反驳他没有发现前的举措。
“震慑就是最好的谈判。”简狄冷声说道,“与其期盼利益让渡,不如一开始就分出高下。”
国王沉默又复杂的看着他的儿子:“你保证能赢吗?”
“父王,加里城的权力之争已经逼近最激烈的时刻。”简狄回答道。
他虽然不算精通经商,但通晓政治,有敌在侧,自然对方的一举一动都要留意。
内斗不止,其中的较量足以绑住远方的无数船只。
“如果你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去做吧。”国王轻舒了一口气笑道。
父不如子,可他却骄傲至极,他没有这样的锐意,他的儿子却有,他又怎么会阻挡他让巴塞尔富饶起来的步伐。
“是。”简狄应声道,“我会做好的。”
“如果出战一定要注意安全。”国王叹了一声开口道,“不要一赶路就顾不上吃饭,也不要睡在湿地上,身体最要紧,你的母亲对你每次出行都十分的担心……”
他的话语颇有些滔滔不绝,让那原本坚定的绿眸也在一瞬间转为了飘忽,随后略垂下瞧向了衣襟里面,那里坐着的人坐的十分稳当,从他进来后就在用自制的匕首削着什么,连他父亲的滔滔不绝也无法对他形成任何干扰。
“听到了吗?”国王问道。
“听到了。”简狄回答道。
“那把我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国王看着自己明显走神的儿子道。
简狄:“……”
第202章 第四十扇门(3)
简狄从那间宫殿中出来时气息微松, 却也等到回来自己宫殿时,才挑开了衣襟,看向了其中在之前毫不客气发笑的人。
偏偏这人面对着他的审视, 却是轻笑道:“殿下怎么了?”
他一边询问,一边将之前收拢下碎屑的布片收拢了起来, 扎成一个小小的包裹托起道:“拜托殿下处理一下。”
简狄伸手接过,思忖着这也算是自己之前总是笑他的报应:“你之前在做什么?”
“这个。”许愿从腰间抽出那根小小的竹节做成的东西递给了他。
简狄将他从衣襟中取出,凑近看着,极细的竹节被打磨的很光滑,其上也钻出了笛孔。
他在忙碌和听取父亲的滔滔不绝时, 这个人真的十分的悠闲自在。
“这个吹出的声音是什么样的?”简狄询问道。
那站在桌上的人将小巧的笛子凑在了唇边,比之寻常笛子有些细微的声音从其中发出,流淌出一串像气泡一样的快乐曲调来,很像是街边的小调,甚至能够让听到者想要载歌载舞起来。
“怎么样?”许愿取下了笛子笑着问道, “殿下心里的不平衡有没有消解一些?”
“真不错。”简狄由衷的称赞道。
简狄也不总是待在宫殿之中,偶尔也会出行, 人们虽然敬畏他, 却总是控制不住视线的远眺追随,士兵们对他极其的敬仰服从, 虽然一齐上阵也会输给他, 但却以参与这样的比武为荣。
而无论去何处, 他都会将所交托的神灯和许愿一齐带在身上,从不离身。
夕阳远眺, 将一片红光洒落在那缓缓停下的披风之上, 让山间本是色彩纷呈的花好似都变成了橙红一色。
疾驰的马匹哒哒停下, 打了几个响鼻, 身后的亲卫护卫同样停下,在为首者下马时纷纷跟随下马。
“殿下?”亲卫上前询问。
“稍等。”夕阳下的青年将马缰转交,踏入了那片花丛之中。
“是。”护卫们皆是静候。
马队再度离开时,一捧扎在一处的鲜花被捧着置身于斗篷掩映之中,花朵轻颤,连带着整个马队的行驶速度都变慢了下来。
而这样的一幕无疑是格外亮眼的,虽然骑在马背上的青年并不在意,只将它们带入了王宫。
“殿下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真不敢想象!”
“但看起来实在太浪漫了。”
“真羡慕能让殿下送花的人。”
连观看过的人心潮都在澎湃着,那执刀杀戮之人,也会有这样柔情似水,浓情蜜语的一面。
不过那也只是不了解的人会感慨惊异,常年居住在里斯城的人却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那想必是殿下送给法图娜王后的花。”
“什么?!”
“从前殿下更小一些时,出游时也会给王后带各种各样的花。”
“更小一些?”
“殿下还没有生怪病前,那可是里斯城中最耀眼的一抹色彩,那个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毫无笑容,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法图娜王后一定很开心。”
“都怪万恶的魔法师让殿下生了一场病。”
“幸好殿下好了。”
“殿下未来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啊。”有人向往道。
那捧扎起的花进入了王宫,由侍女转交,被摆放在了法图娜王后的窗前,在夕阳的余晖中娇艳至极。
“他送了花就跑了?”法图娜王后询问时满脸都是无奈的笑意。
“殿下说他还有事。”侍女也笑着转告道。
“你下次告诉他,他已经长大了,我不会再一直念叨他了。”王后摇了摇头,抚弄着那些花朵笑道。
她最可爱的儿子正在渐渐的回到她的身边,不再疲于奔命,而是终于有时间在沿途停留,观看某处的风景。
无论是哪方的神灵,她都感激对方重新赋予了他足够的时间和生命。
“你在看什么?”简狄从公务上抬眸,看向了那从回来后就一直看着他的人。
那双金眸并未回避,只是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一样一直瞧着。
“没看什么。”许愿笑着收回了视线。
“你从回来就一直盯着我。”简狄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
“殿下没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许愿笑道。
简狄眉头轻动,没被他绕进去:“因为你一直在看我,所以我才会留意到,你喜欢花?”
“一般。”许愿回答道。
他喜欢居处有花,没有也无妨。
“那你在看什么?”简狄询问道。
“我在看殿下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许愿看着他笑道。
发现那片花田的时候很温柔,采集那些花时也很温柔,将它们小心捧着带向了王宫,送给放在心上的人时也很温柔。
令人会羡慕和期待能够被他放在心上牵念惦记。
“你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简狄眸光轻动,“不过母后想要什么她会表现给我,也会告诉我,我自然会带给她,遇上什么都不告诉我的,我即使想给,也没有任何的头绪。”
许愿微怔轻笑:“殿下想套我的话?”
“我只是很好奇,你到底想要什么?”简狄看着他道。
他始终无法察觉和寻觅对方的目的,只能反复思索,反复牵念,未知的问题悬在心头,却始终得不到答案。
“只有这个得殿下自己领悟。”许愿笑着跳下了书堆。
“你不告诉我,我或许永远都不会给你。”简狄看着他整理着衣摆的动作道。
“哦。”许愿抬眸看了他一眼,施施然的转身,“这可由不得殿下。”
他试图召唤趴在桌下的戒指精灵,却察觉身后一坠,步履竟是一时难以迈动,转眸看去,衣摆被一只手指牢牢压住了。
“由不得我?”手指的主人扬起了一抹笑意。
“嗯,由不得你。”许愿停下脚步,原地坐下,整理好了衣摆笑道,“也由不得我。”
简狄的心中似是有些焦躁生气的,可又不像生气,只是有些迫切的,令人心口的火焰反复燃烧的,想要晃一晃面前的人让他告诉答案,手指抬起,却只是戳了一下他的脸,看着那脸上的凹陷,心情莫名愉悦了起来:“随你吧。”
既然由不得双方,就算他有一天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他。
王子殿下的心眼有时候也是很小的。
……
简狄与哈迪的商谈只是初议,后续各方核定,又经由陛下的允准,那份与王室合作的协议正式签订了下来。
“不知道赫伊里先生的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哈迪在将协议揣进怀里时询问道。
这份合作几乎由他全权代理,满肚子心思的商人难免会有就算赫伊里没事,会不会被扣在宫里做人质了这样的想法。
“他恢复的很好。”简狄回答道,“等你下次再来……等你离开之前,就会见到他。”
哈迪睁大的眸因为他后面转口的话恢复了往常,只是没忍住在宫殿的四周看了看,试图逮住在哪里看着这里的赫伊里先生。
但无果。
哪里也没有能够让王子殿下突然改口的人存在,总不能藏在桌子底下。
“是,感谢您的告知,那我就放心了。”哈迪躬下了身去,小心瞧了一眼,却只瞧到了殿下坠落于膝上的流苏,起身后带着自己想法荒谬的脑子告别了这位殿下。
离开之前,那也没剩几日了。
“你快恢复了吗?”简狄在哈迪离开后,垂眸看向膝上被遮挡的地方问道。
“魔法的力量快被消解掉了。”许愿仰头看着他回答道,“不让哈迪见一面的话,他能够胡思乱想一路,很难专心为您做事。”
“嗯,那就好。”简狄将他托起,放在了平坦的桌案上。
他能够理解赫伊里的想法,为王国做事谋利者,总是希望自己的下场能够好一些,哈迪也不会例外,而赫伊里的下场,就像是他的参照,不断心有疑问,心思只会一直放在谋求后路上,而不是做事上。
他只是心中有一点点的不适,赫伊里不会离开巴塞尔,他给出的承诺令人信赖。
只是恢复之后,他大约会回到乐师馆中去,他不再需要成为钓上魔法师的饵,也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
可明明还会再见面和往来,却似乎会有些不舍。
因为被纵容的占有欲吗?
他不会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待在身边的人,不会有夜间的谈话,不会随时将他抓握在掌心之中。
他似乎不太期盼赫伊里会变成原来的模样,但似乎又在期待着他能够变回原来的模样。
因为不论他是不是神灵的使者,都不会局限于这一片小小的天地,他有着温柔和纵容,也有着自己的风华和傲气。
赫伊里。
天空晦暗,那一丝晨光似乎被压在了无数阴云之中,无法突破出来,晨间有风,却只是随着步履匆匆,无法弥漫进房屋紧闭和帘帐垂落的殿中,只有些许的微漾,似有气息流动。
那熟睡轻搭的手臂抽动,在那行走的脚步声和略微透进的光中轻抬起了颤动的睫毛,绿眸之中略有迷茫,在分辨周围的光影时恢复了清醒打算起身,那松开枕头的手臂却在看清那躺在近在咫尺处的人时轻轻抽动了一下。
天还没有亮,但些许的光足以让适应了一晚黑暗的眼睛看清身侧轮廓的起伏和对方在极近处的面孔和闭起的眸。
他没有枕在同一个枕头上,只是枕在手臂上,绵长的呼吸声似乎随着胸膛起伏而传递到了耳边,虽然中间还隔着枕头,但或许是因为那高大修长到不可轻易忽视的身躯,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有一种极近的感觉。
他的魔法解除了,简狄心中划过这样的念头,不再只是巴掌大小,却依旧让人会不自觉的看着他的睡颜。
小小的帕子自然无法再为他避寒,他也似乎觉得冷,却只寻觅了毯子的一角搭在了身上,温柔悠逸的让心口处有一种极舒适的滋味弥漫着,扩散着。
东方古书中所说的抵足而眠,或许就是这样亲近信任的感情。
简狄略微起身,拉过身上的毯子小心的搭在了他的身上,目光本就留意着他的神情,却在那熟睡之人呼吸变奏时心口莫名跳动了一下。
只是即使他停下动作,停下呼吸,那睡着的人还是略微睁开了眸,金色的眸在初醒时带着些许的困倦,也有着不可忽视的警惕和侵略意味,却在流转向他时其中溢出了温柔的笑意,似是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殿下起的好早。”
“天还没有亮,你可以接着睡。”简狄将半搭的毯子拉在了他的身上,塞过去了一个枕头道。
“谢谢。”许愿顺势接过枕上,眼睛重新闭上片刻后重新睁开,看了看自己的手和周围的环境后道,“看来魔法解除了。”
“你这反应有些迟钝。”简狄坐在榻边穿着衣服,转眸看向了那神色已经清醒的人道。
“可能是殿下在这里,所以觉得很安全。”许愿看向了那正系着腰带,扎起长发的人笑道。
“还睡的着吗?”简狄捋过长发,映入那看着他的金眸中,手指随心脏微动了一下。
“想睡还是睡得着的。”许愿轻轻打了个哈欠,拉上了毯子将自己蒙在了里面,“殿下辛苦了,出去时记得把门带上。”
站在床畔的身影眉峰轻动,忍住了那莫名磨牙的冲动,伸手将那遮过头顶的毯子拉了下来:“既然醒了,你的剑术怎么样?”
“殿下,我是一个乐师。”许愿看着坐在床畔紧紧拉着毯子的青年笑道。
“我从哈迪那里听说了,你的弓箭很厉害。”简狄说道。
“殿下没有听说过,弓箭手都是高攻低防的吗?”许愿笑道。
“你今天说什么理由都得起来。”简狄直接绝了他的一切理由和后路。
许愿看着他,松开了那无辜拉扯的毯子起身笑道:“遵命。”
简狄指尖轻勾,心脏骤紧而莫名,似有热意在其中翻滚流淌,似有几分迫切,却又寻不到源头和出口。
“不过得拜托殿下帮我找一身衣服进来了。”许愿看着那回神的人轻声道。
“嗯,知道了。”简狄转眸起身,略带着几分匆匆打开了门吩咐道,“去找一身适合赫伊里尺寸的骑装来。”
“是。”仆从们应声,或匆匆去准备了,又或将梳洗的东西送了进来。
天光破晓,一缕暖光从极尽压抑的乌云中破出,虽还不可视其本源,却怎么都无法再压制回去。
赫伊里的剑术很强,这是简狄一早与他比试后得出的结果。
对方的攻势并不猛烈,却能够接住他的每一剑和每一次重压的力道,甚至是游刃有余的。
只是当他穿上外袍跪坐于桌前时,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温柔的乐师,谁也无法辨别他的剑锋会有多么的锋利。
“高攻低防?”简狄好整以暇的说道。
“殿下,您也知道那只是早上不想起床的理由。”许愿笑道。
“你的剑术是在游历途中学到的吗?”简狄难免对此有些惊艳和好奇。
赫伊里的剑并无极重的杀气,但从他毫不犹豫的剑招来看,他的手中绝对握着生命。
行走各方,只凭心计和财富是远远不够的,匪盗想要劫掠财富时,可不会耐下性子听人讲道理。
“算是吧。”许愿看着他笑道,“殿下感兴趣吗?”
“嗯。”简狄毫不犹豫的应道。
他虽擅长武艺,却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囊括天下所有。
“我画给你。”许愿笑道。
“你起不来?”简狄询问着他不直接传授的原因。
“殿下,天不亮就醒是违反人类生活的规律的。”许愿笑着回答,抬眸看了青年一眼道,“您与我这样无事一身轻的人不同。”
简狄:“……”
“殿下在想每天早早叫我起床吗?”许愿问道。
“……没有。”王子殿下的心思虽被勘破,嘴巴却十分的硬。
……
早餐用过,许愿那里的桌子却没有撤,而是摆在了笔墨,以往总是垂落的帘帐也掀了起来。
公务送往,仆从会在转身时悄悄瞧上一眼,尤努斯休沐结束,本是一身的神清气爽,却在看到那坐在一旁许久未出现的人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赫伊里先生已经恢复了吗?”
“是,谢谢关心。”许愿笑道。
“看到您恢复我就放心了。”尤努斯将公务呈上,打算开口时却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正在一旁书写着什么的人。
“有什么事可以直说。”简狄顺着他的目光抬眸看了一眼,开口道。
“是。”尤努斯压下了心中的惊异,开口汇报道,“属下虽在休沐,却也一直在追查之前无记录珠宝流入的事情,它们来自于一个独眼的流浪汉,据说他曾经去过一个充斥着珠宝和美貌女子的地方,在里面肆意的享乐。”
“美貌女子?”简狄的眉头微蹙。
“是,根据流浪汉的说法,一共有四十个,她们是各个国家的公主,每一个都爱着他。”尤努斯的眉头也拧的很深,“那是一个相当平庸的流浪汉,即使他没有剔除眉毛胡须,失去一只眼睛,也并不是一个出色的人物。”
“他的来历呢?”简狄问道。
“他说他曾是一个国家的国王,因为犯了错误离开了那个宝地,懊恼不已,所以剔除了美貌和胡须四处流浪,作为自己的教训。”尤努斯这样说着,神情之中却全是不信,“您要见他吗?”
“不,问清楚关于那个地方的所有细节。”简狄沉声说道,“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出现在巴塞尔境内。”
“是。”尤努斯恭谨的应道,匆匆去做了。
“殿下担心那些是被魔法掳去的女子?”许愿看着那细看着公务的人问道。
“拥有非人力量的人或是魔鬼看到美貌女子的时候,往往会将她们直接掳去,关在一个地方任其享乐,试图逃跑者会被夺去生命,求救无门。”简狄抬眸,其中有着凛冽的情绪翻涌,“而且不是个例。”
“殿下不信流浪汉所说的,她们说在那里获得了自由和快乐。”许愿问道。
“她们在那里,和那些财宝酒水是等同的地位,真的会有人觉得那是自由快乐的吗?”简狄说道,“既然舍不得他,说了不能打开第四十扇门,又为什么要把钥匙给他?”
“殿下打算去一趟吗?”许愿笑着询问道。
“等问出所有细节后再说。”简狄垂眸回答道。
如果那些女子真是公主,能够肆意掳掠的魔法,必须要全部了解清楚以及是否会对巴塞尔造成威胁再谈后续。
尤努斯的调查结果很快,不过到了午后,他就送上了更加详细的奏报:“这是他知道的所有的事,不过他无法准确说出他的国家在哪里,所以我们也无法送他回去。”
“如果想在里斯城停留,按规矩来。”简狄翻看着那呈上来的详细奏报说道。
“是。”尤努斯应道,“关于殿下您所说的核实巴塞尔的人口走失问题,以飞鹰传信,至少需要五天的时间。”
“嗯,你全力做好这件事。”简狄说道。
“是。”尤努斯应道,只是转身时看了一眼还停留在此处的赫伊里先生,这才匆匆离开。
许愿看着他的身影离开,视线落在了那正在快速阅读着的人身上,直到对方翻到最后一页抬眸时才开口道:“对巴塞尔有影响吗?”
“地点可能靠近巴塞尔的最南端。”简狄合上了奏报道,“以能够拉动人的大鹏叼上那座山。”
“大鹏?”许愿眸光轻敛。
“奏报上是这样写的。”简狄看着他的神情,将奏报递了过去道,“你在找这种鸟?”
“有点兴趣。”许愿接过翻阅着道。
神鹰居住于神山之上,它可以轻易的叼动大象作为食物,一颗蛋甚至像一座堡垒一样大。
鹏鸟与鹰虽不是同属,但对方说的也未必全是真的,或许有的东西,他自己也无法辨别,眼见也一定为实,由口传出,终归会有一些主观的臆断。
而那只鹏鸟能够轻易叼动一个人飞上山顶。
许愿翻看着,简狄也在一旁耐心等候和看着他。
赫伊里少有所求,这是他第一次对一样东西感兴趣,那只鹏鸟与他又有什么样的关联呢?
“看来我们这次殊途同归了。”简狄在他抬眸时开口道。
“是。”许愿笑着应道。
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去实地确认一下。
简狄接过他递回来的奏报,放在了一旁状似无意的开口道:“你还不回去吗?”
许愿微怔轻嘶道:“我还以为我已经完美的融入了这里了。”
“尤努斯看你两次了。”简狄提醒道。
“尤努斯大人的观察真敏锐。”许愿笑道。
绝口不提要回去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四十扇门是一千零一夜中第三个流浪汉的故事,其中也有另外一个不要开门的故事。
大意是这个流浪汉讲述故事,说他曾经是个国王,出海时船只打到了一个小岛,在小岛上遇到了一个被算命会死在他手里的少年,然后第四十天少年死于他不小心拿西瓜刀下。
然后他在岛上生活,某一天遇到了岛上连接沙丘陆地,尽头是一座皇宫,里面有十个独眼青年和一个老人,老人告诉他可以把自己缝进羊皮,然后被大鹏叼上山,山上就是传说中的享乐地,有四十个各国公主和珍馐美酒,但公主们每年有四十天会变成鸟回到自己的国度,离开前给了他钥匙,告诉他不能打开第四十扇门,他刚开始没开,然后最后忍不住打开了,里面有匹马抽瞎了他的眼睛,把他带下了山,然后皇宫里的人不收留他,他就剃了眉毛和胡须,四处流浪警醒自己。
第203章 第四十扇门(4)
“哦, 我亲爱的朋友,能够在出发前看到你健康的站在我面前,我就安心了。”哈迪发自内心的感慨道。
“我亲爱的朋友, 我还有一件更安心的事要告诉你。”许愿笑道。
“请讲,我想我很乐意听到这样的事。”哈迪期待的说道。
“简狄王子将护送商队抵达也达城。”许愿看着他笑容逐渐恢复僵硬的朋友笑道, “这一路不会有任何人敢对商队起任何的念头。”
“哦,这样…这样的小事怎么敢劳烦尊贵的殿下呢?”哈迪笑的僵硬的婉拒道,“我实在承受不起,你可以转告殿下这件事吗?”
“殿下已经决定了。”许愿按着他的肩膀笑道,“你带着金银出行, 这样确实会更安心一些。”
“哦,确实是这样没错。”哈迪认可这一点,但不仅匪盗害怕那位殿下,他也很害怕,即使他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那你呢?”
“我也会随行。”许愿笑道。
哈迪疑惑了一下,神情顿时松了下来, 大力的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亲爱的赫伊里, 这件事你要放在刚开始的时候说,你能在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也需要我转告殿下吗?”许愿笑道。
“哦, 这就不用了, 请一定保守这个秘密。”哈迪正色道, “赌上商人的信誉。”
“好。”许愿跟他碰拳,看着那满身轻松的商人离开, 整顿着这支比来时更加庞大的队伍。
想要铺开商路, 自然需要无数的人手, 而哈迪来时就带了货物, 去时更不可能空手而归,对赚钱好像有着无尽的精力和乐趣,他才是天生的商人。
商队整备,即将出行的骑士们也在整备,只等待着引领者的出现。
披风猎猎,红发随风高扬,站在风中告别的青年俊美昳丽,已然褪去数年前的青涩,可独当一面。
国王按着他的肩膀仍然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事宜:“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是。”简狄低头,认真应声道。
“你办事,我向来很放心,有赫伊里跟着你,我和你的母亲也会更安心,只是即使很多事情看起来万全,仍然要小心谨慎。”国王说道。
“是,父亲。”简狄应道。
“嗯,记得就好。”国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出色的儿子压低声音轻咳道,“还有,记得早点回来。”
简狄看了他一眼,应声道:“是。”
“嗯。”国王很满意的松开了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笑道,“去吧,我和你的母亲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是。”那双凛冽的绿眸中浮现了一抹眷恋的情绪,深深看了一眼,然后扶上剑柄毫不迟疑的转身离开了。
阳光洒落,随骑士上马,似镀上了一层极为璀璨的金边。
“出发!”马缰拉起,雄鹰展翅高飞之时,那一从的马队也紧紧跟随在了那一抹红影之后。
而待到城外,那里已有满载的驼队等候,双方会面之时,那骑在为首骆驼上的人远眺,朝那疾驰而来的人招了招手,绿眸轻敛,撞入了那一片金色之中。
……
马匹的耐力不比骆驼,但无论是马匹还是骆驼,在夜晚都是需要休息的,而长途行军,马匹更是会带上备用的,交替用来赶路。
路途不算太快,但即使驼队装满了货物,也没有任何劫掠者敢来冒犯,而凡有求助者,或是中途遇上匪盗,那些人要么望风逃跑,要么便成了士兵们的狩猎目标,不过零散,难成气候。
“殿下。”许愿在马队返回时将储水的水囊递了过去。
“多谢。”简狄松开马缰接过,打开时却被叮嘱道,“殿下,这是从路过的河滩上灌取用来洗手的。”
“唔。”简狄轻应,用其中的水流冲洗掉了手上和剑上的血,将其收好时,再次接过了那递过来的水囊和肉干。
商队出行时,自然会带上一些新鲜的吃食,只是不过三五日,那些吃食就会消耗殆尽,而剩余的路途,皆是以面饼和肉干一类充饥,若是贫穷一些的商队,全是面饼也是有可能的。
面饼不算细,干硬到可以跟石头抗衡也是寻常的事,也只有路途之中能够狩猎到一些野物用来打打牙祭。
简狄带领的士兵也会狩猎野物,只是这一次他们狩猎到的却不会像往常一样随便烤烤便不顾膻味直接吃掉,而是更愿意交给商队中的人烹制。
商队中的人不仅会加入香料,更是能够去除那股腥膻味,只是分上一块,就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一并吞咽下去。
而这支商队,无论是面饼还是肉干,都做的不同寻常的精致。
虽然面饼仍是发黑,却舂的极细,不会咬两口便如同掺入石子沙土一样硌牙,肉干虽是风干,却有着香辛和咸香的味道,即使是不得不长久的磨着吃,吃下后浑身也充满了力气。
简狄食用的就是类似于这样的肉干,而行走了几日,不说亲卫,连士兵们都有些习惯赫伊里先生和王子殿下的相处模式了。
虽然当初王子殿下的病被治愈的原因并没有公布,但无论是王宫还是里斯城中都有猜测,赫伊里先生的到来为巴塞尔带来了福祉,也是殿下亲口承认的朋友。
他们是彼此信任的。
“这里面加了盐?”简狄咬下了一块询问道。
“是,这样能够保存的时间更长,无论是长途跋涉还是作战,都能够保证不会失去力气。”许愿回答道。
简狄打量思忖着道:“香料的确是很重要的东西。”
盐也是香料的一种,它作为力气的来源,巴塞尔就不能在这里被卡住脖子,而赫伊里既然说出来,就一定具有真实性。
“不过每日的摄入也不能太多,一些足以,过犹不及。”许愿笑道。
“嗯。”简狄抬眸看了他一眼应声道。
夜间歇息,火堆也并非处处燃烧,只有几处照明,让他们能够寻觅到舒适的地方放好驼队,又或是借着光给它们喂食。
各处忙碌将歇,雄鹰盘旋落于树梢之上,在野外时简狄是不必给它喂食的,它自己便能够高悬于天空之中捕猎食物,又或是发现一些人或是猎物的踪迹而示警,甚至有的时候,还能够狩猎来一些小型的猎物,来反哺它的主人。
“噗!”的一声闷响。
黑乎乎毛绒绒的一团被丢在了草地上滚了两圈,落在树上的猎鹰收拢了翅膀,挺高胸脯发出了一声鸣叫。
“这是兔子?”许愿看着简狄拎起来的猎物打量着说道。
“它最近格外喜欢兔子。”简狄抽出匕首将那只兔子放了血,剥皮收拾干净后架在了木棍之上递给了许愿,“你来。”
“好。”许愿抬眸看了眼那只已经打算休息的鹰,接过木棍抹上了香料,腌制之后架在了火堆之上。
猎鹰似有所觉,却也只是飞起,落在了接住它的护手上。
“离火堆远一些,要是被点燃了,就会变成一只秃鸟。”他的主人接的极稳,摸着它的羽毛说出了这样的话。
“啊!”猎鹰歪头。
“不信?”简狄问道。
“啊!”
“那试一下。”简狄揪下了它的一根毛丢进了火焰中。
瞬间燎掉的羽毛让那本就展翅的鹰瞬间飞起,直接消失于了天空之中,只留下了一声鸣叫:“啊——”
兔肉虽然缺乏脂肪,但味道相当的不错,足以令这个夜晚变得饱暖。
“殿下睡吧。”许愿在挪开火堆的地面上铺上了厚厚的毯子说道。
“嗯。”简狄并不迟疑,只解下了斗篷,合衣躺在了上面。
赫伊里不愧是行走各方都能够生活的极好的人,露水深重的夜晚,这样的地面透出的热度足以令人的神经放松下来。
火堆在另外一旁燃烧,略有些份量的毯子搭在了身上,而在那地面映出的影子,同样躺在了他的身侧。
温度并未相贴,只是如往常的每一日一样入睡而已,可身侧的人好像无时无刻都拥有着极强的存在感,令人心中暖融却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安宁。
赫伊里想要什么,他又想要什么?
简狄轻吐了一口气安抚着似乎总是迫切不定的心口,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没有答案,但时间应该会给出他答案。
里斯城距离也达城并不算遥远,一路少需防备,又有熟悉的道路,不过十几日便已经抵达了那座海边的港口城市。
到达时已经日落,虽还隐隐可视那广阔的海面,却几乎寻不到海面与天空的界限。
商队进入,行人避让,旅馆之中烛火纷纷亮起,简狄进入其中一间,听见动静时转眸,看到的却是跟随而来的尤努斯。
“有事?”简狄落座道。
“是,当时查找的走失人口,有十三人查明了踪迹。”尤努斯关上门时往外看了一眼,带着一些不太习惯的莫名情绪,回身时将记录的纸页呈了过去,“他们都是在跟随商队前往各处的时候死亡的,其中十人的尸体和死因都无法确定,但其他三人我们找到了尸体,一人被野兽啃食,一人是骨骼断裂,还有一人是中了毒,喉骨处和腹部的骨头发黑。”
“利益动人心,能确定原因的三人去抓捕商队首领,严审。”简狄说道。
“是。”尤努斯应声道。
“各地士兵调遣驻扎情况怎么样?”简狄问道。
“已经在安排了,能够保证在哈迪先生的第一批货物进港时,各处都有人盯着,不会有人敢伸手。”尤努斯说道。
“这件事情你亲自盯着。”简狄说道。
“殿下要亲自前往那座山吗?”尤努斯有些担忧,“其实属下可以陪赫伊里先生一起去,属下保证不会被那些东西所迷惑。”
“不是我不相信你。”简狄说道,“而是那件事情涉及魔法,不能让你贸然前去,虽然在巴塞尔的最南境,快一点,十天之内就可以解决。”
“请您一定注意安全。”尤努斯沉下了气息道,“不要孤身犯险。”
“嗯。”简狄的手放在膝上轻点,在他将要转身离开时问道,“赫伊里呢?”
“啊?赫伊里先生……”尤努斯终于发现了哪里不对劲,赫伊里先生竟然没出现在殿下的身边,“赫伊里先生住在相邻的房间里了,商队已经提前定下了这间旅馆所有的房间。”
“知道了。”简狄手指微顿,示意他可以离开后取出了那张纸继续看着。
即使有士兵驻守,各个城市之间的地带还是会有不少人无缘无故的走失或丧失生命,就像境内的匪盗一样,似乎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杜绝。
即使用上一国的力量,有些事情终究无法做到。
“如果您使用魔法,就可以做到一些您从前无法做到的事情。”一只雄壮的猫从他的腰间溢出,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它要比戒指中的精灵大上一圈,虽然是猫的样子,浑身的皮毛却像是燃烧晃动的灰色火焰一样。
它的眼睛映着简狄的身影,声音中充斥着诱惑的力量。
“比如说呢?”简狄问道。
“比如说您能够拥有取之不尽的珍宝和财富。”菲拉斯说道,“堆满你的国库。”
“听起来不错,但没有资源的相对跟进,只会让巴塞尔人民手中的财富贬值而已。”简狄直视着他说道,“如果你说要给我足够巴塞尔人民食用几年的粮食或是香料,我或许会更加心动一些。”
“哦,您也可以许下这样的愿望。”神灯精灵说道。
“不用了,这些我能做得到。”简狄看着他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生命?灵魂?”
这只雄壮的猫试图狡辩,却在那双凛冽的眸中无处遁形:“您的灵魂很强大。”
人类的灵魂是有力量强弱之分的,有的弱小如萤火,有的却强大的刺目。
与人交易,当然会希望得到更强大的灵魂,而眼前这个人的灵魂,只是稍微探寻,就足以令精灵心动不已。
“你看起来有些畏惧赫伊里。”简狄看着他道。
不然不会在他没有跟来时才敢出现说出这样的话。
“太过聪明对人类来说不是好事。”菲拉斯无法辩驳,因为这个人类说出的时候,就代表他已经确定了答案。
“因为不好骗?”简狄反问道。
“不论金银,只要您许下愿望,我就可以帮你清除所有的匪盗,找回所有走失的人。”菲拉斯不打算接他的话茬了,他只看人心中的欲望。
关于赫伊里的他不敢说,一旦随意挑唆,那家伙可不是好惹的,但是其他的,只要这个人类心甘情愿,对方又凭什么制止?
他心爱之人的灵魂掌握在他的手上,一切就有了另外一番天地。
“能够永远杜绝?”简狄问道。
“只要您想,您可以将这件神灯纳为己有,一次次许下愿望即可。”神灯精灵靠近了一些说道,“所有的巴塞尔人民都会获得幸福,只需要一些非常简短的话语和愿望。”
“然后我的灵魂就会被你所掌控。”简狄说道。
“亲爱的王子殿下,牺牲您一个人,换来大家的幸福,这不划算吗?”神灯精灵直勾勾看着他说道,“您在除去那个魔法师时,不就做着这样的打算吗?”
“这听起来是一件不错的交易。”简狄摩挲着剑柄思忖道。
“难道不是吗?”
“但跟魔鬼做交易,那就是跨入地狱的开始。”简狄敛眸看着他,“一旦灵魂被掌控,我将再也无法阻止巴塞尔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哦,我不会那样做的,那样对我可没有什么好处。”神灯精灵对上那双眸,有一种神魂都在颤栗的紧张感,他知道简狄对他动了杀心了。
虽然他无法做到这件事,但神灯精灵还是紧张了起来。
“你能不能实现让你自己湮灭这样的愿望?”简狄侧开了眸,从腰上解下了那装着神灯的袋子居高临下道。
“哦,这样的愿望我无法为您实现。”那雄壮的猫溢散了一下,吞咽着不存在的口水说道。
“是吗,真可惜。”简狄拎起那个袋子出了门。
“哦,您要带我去哪里?”神灯精灵回到了神灯中问道。
“你是赫伊里的东西,当然是还给他。”简狄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并没有对你做什么。”精灵的声音随着他靠近那座屋子而变得紧张了起来。
简狄不足够了解他,但是赫伊里却知道很多的东西。
“那你紧张什么?”简狄问道。
“哦,不要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关于赫伊里的秘密。”神灯的话语响起在简狄的耳侧,“一个你想知道很久的秘密。”
简狄抬起在门上的手停顿了一下,可不等精灵高兴起来,他的手已经叩在了门上,温柔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其中传出:“谁?”
神灯的声音瞬间消弭。
“我。”
简狄开口时,那扇紧闭的门在他的面前打开了,高大的身影阻挡了一部分光芒的流出,那可背着光而立的温暖身影,却意外又不意外的让他的心砰砰跳动了起来,弥漫上了焦灼甚至有些痛苦的异样滋味。
“殿下,有事找我?”许愿询问着,打开门让开了道路。
“这个还你。”简狄顺着那让开的路一眼看到了那已经整理好的房屋,温暖又舒适的,像极了赫伊里给人的感觉,但他却没有踏入,只是将腰包递了过去。
“他对您说了什么吗?”许愿伸手接过了那个腰包询问道。
而那布袋中的神灯蓦然颤动了一下。
“只是谈了一笔交易。”简狄也留意到了那略微的颤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他一直在想会不会是赫伊里与神灯达成了什么交易,牺牲了什么,但现在看来不是,赫伊里对这盏灯有着十分有效的压制作用。
“您答应了?”许愿眉头微蹙,看向了掌心中的神灯。
“没有,你这么不相信我吗?”简狄看着那双金眸中一闪而逝的冷意反问道。
“我相信您,只是有些欲望看起来像是正向的,会让人难以分辨。”许愿笑道,“您要进来吗?”
“如果是你的话,我或许真的会忍不住跟你做交易。”简狄直视着他说道。
每个人都有欲望,不可避免,也不可放纵,万事万物看起来没有那么公平,但想要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一些相应的代价的。
有些看得到,有些看不到,与非人不可控的力量交易最是应该顾忌。
他不会轻易对其交付信任,但却对赫伊里交付了,而他至今不知道他所要付出的是什么,因为这个人是最有耐心的猎手。
“殿下这算是夸赞吗?”许愿沉吟笑道。
“嗯。”简狄应道。
“我不会让殿下吃亏的。”许愿笑道。
“那盏灯已经告诉了我你想要什么。”简狄直直看着他说道,却没能从那双眸中寻觅到任何慌乱的情绪,反而其中溢出了无奈的笑意。
“殿下,他要是告诉了您,您现在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简狄凝神,心中那种迫切的情绪几乎要攀上顶峰,让他甚至没忍住摩挲了一下剑柄:“你就不怕我拿这个跟他做交易?”
“您不会的。”许愿笑道,“比起倚靠非人且不可控的力量,您更喜欢用自己的力量和方法做事。”
即使不够尽善尽美,但竭尽所能。
而人力本就有限,又怎能要求尽善尽美。
简狄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嗯。”许愿在他的身后轻笑道,“殿下,晚安。”
那本是已经走到自己门口的人闻声转身,肃着一张脸疾行了几步近前,一把拉住了许愿的衣襟靠近,皮笑肉不笑道:“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了。”
那双绿眸中含着些许恼怒的意味,近在咫尺的漾着动人的光芒,许愿轻轻敛眸,在听到磨牙声时失笑道:“别生气,我不让您知道,自然有不能让您知道的缘由。”
他的话语温柔,丝毫不为这样的失礼而恼怒,简狄看着那双纵容又温柔的眸,心中异样感骤起时松开了他的衣襟,一时竟有呼吸不畅之感:“难道说出来会让你遭受什么惩罚吗?”
他试图给对方一个合理的理由。
“没有那回事。”许愿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回答道。
简狄沉默的看着他,忍住了踹他一脚的冲动,扶着剑柄转身,进门时砰的一声在夜色中传出了很远。
仿佛在说一旦被他发现了,犹如此门。
【宿主,你把美人惹生气了。】猫猫压下飞机耳提醒宿主,美人生气时超凶!
【我的错。】许愿看了眼因为听到巨大的动静而探头出来的众人,笑着示意了一下,轻声关上了门,看向了手中的神灯时,眸中的笑意骤然消失殆尽。
第204章 第四十扇门(5)
神灯被摆在了桌面上, 其中的精灵在那样透不进任何情绪的目光中缓缓的溢散了出来,几乎不敢有任何嚣张的举动。
明明他可以轻易的将面前的人类碾死,人类在他的面前, 无论拥有多么出色的剑术,都像是蝼蚁一样弱小, 可是他却丝毫不敢妄动,甚至浑身都好像泌出了汗来。
“您打算杀了我吗?”菲拉斯没有任何试图的辩解,因为它们是无用的。
简狄或许没有能力让他湮灭,但赫伊里极有可能拥有着这样的力量。
“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不会那么做。”许愿看着那浑身松了下来的精灵道, “但不会有下一次,我可以清楚的告诉你,即使你掌握了他的灵魂,我也能够将定下的契约剥离。”
精灵本来只是神经绷紧,此刻眸中却浮现了震惊的情绪:“这不可能!”
那是制作神灯的人定下的契约, 想要剥离,不仅仅是拥有击败神灵的能力。
“你可以不信。”许愿没有给出解释, “我只告诉你, 他是底线。”
“可你还是将神灯交给了他。”精灵的大脑有些空白。
“因为我相信他。”许愿回答道,他相信他不会被欲望所驱遣, 相信他有自己的判断和自己所能承担起的后果, 但这并不代表着不会担心和厌恶有人向他设下圈套, “现在来说说,你为什么会对他出手?”
神灯中的精灵并不会主动出现诱导, 因为对于很多人, 只需要说上那句:“我是神灯的仆人, 也是您的仆人”这样的话, 就足以令人不去思虑后果的使用他,死后的灵魂也会很自然的归属于他。
这样重复的游荡于欲望和灵魂之间,即使是精灵,也会有厌倦那永无休止的欲望的时候。
但他却主动出了手,那么简狄的身上一定有他所求的东西。
“哦,他的灵魂很强大。”精灵无法掩盖这一条事实,“强大到令人向往,他至少是数世的累积,很抱歉,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如果能够彻底掌控还好,还能够剥离开来的灵魂和必死的结局不值得他去冒那样的险。
数世的累积。
许愿的手指轻动,的确是数世,他的灵魂干净而强大,如果没有规则的束缚,长此下去,突破界限,获得永生也未必没有可能。
但规则笼罩之下,他永远都会沉沦于小世界之中,一世世轮回,永远都不会有脱离的可能性。
“作为惩罚,我会为你施加一道封印,你无法再自行从神灯中出来。”许愿伸手搭在了神灯上。
“哦,不,您不能这样做!我知道错了!”菲拉斯挣扎着,却只能被迫回到了神灯之中,随着其上刻纹的蔓延,连颤动神灯本体的力量都被消弭了。
刻印在油灯上留下,许愿阖眸松开了手,将这盏油灯放进了腰包之中。
……
商队抵达这处港口,他们将在此处分开。
船只早已征集,还有巴塞尔的士兵作为护航,一应铺开在了那承载着瑟瑟朝阳的海面之上。
晨间的风随着潮汐而涌动,随风拂动的红发仿佛矗立于高山之巅的旗帜一样,引领着这座王国的航向,美的刺目。
“希望你们平安归来。”他在朝阳中说着这样叮嘱的话语。
“是,殿下。”士兵们纷纷行礼。
海上航行,不仅有匪盗,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本就是天然的险境,再大的船进入其中,也犹如一叶扁舟,此时一行,是收益,也是风险。
“殿下放心,哈迪不会辜负您的期待。”哈迪和同行的同伴们说道。
他难得被叮嘱这样的话,心中的澎湃之意竟是不输给与王室签订协议的那一刻。
“出发。”简狄的声音掷地有声。
一行人纷纷登船,扬帆之时,船队浩浩荡荡的在朝阳之中起航,向远方的云雾之中驶去。
红发随风而起,交织在他的面孔上,似乎也指引向了那样如海洋般宽阔的前路。
初见之时便已经觉得惊艳,如今旧地重回,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便觉得心脏怦然。
“殿下,我们该出发了。”许愿开口道。
“嗯。”立于海边的身影转身,带动了斗篷的轻扬,他扶着剑柄行来,又擦肩而过走向了马匹,“走吧。”
许愿转身跟上,看着那骑上马背的人,同样牵过马缰骑了上去。
船队东去,马队则向南疾驰,各行前路。
不需护持商队,马队行驶的速度比之之前要快了数倍不止。
巴塞尔已有能人根据描述绘制出了地图和路线,只是实地勘察到底与绘图有着出入,一行人穿过沙漠的边缘,四下寻觅数日,比照着地图,才找到了一些相似的地形,只是海上迷雾深重,却是难以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小岛和皇宫。
只有远山陷入极其幽深的丛林之中,藤蔓环绕,峡谷纵横,其中的林木却密集高耸的似乎能够插入云端。
而与沙漠的生物罕见不同,这里的一草一木上似乎都分布着生灵,游蛇毒虫无数,连马匹都不敢轻易踏入其中,马队自然止步其外。
“殿下,会不会是那个流浪汉在撒谎?”跟随而来的亲卫说道。
“地形对的上。”简狄查看着地图说道,“褪去海水的小岛与陆地相连……”
“或许是季节变化带来的影响,潮汐发生了变化。”许愿说道。
“你不觉得是魔法?”简狄抬眸问道。
“设置这个魔法没有任何的价值。”许愿笑道。
海岛上并没有什么人迹,将它与陆地连不连通,影响都不大,且既然设了魔法,又何必让它有连通的时日,却无人外出。
“如果不是魔法而是海水淹没,确实没办法完全跟着地图寻找踪迹。”简狄眺望着海岸沿线做出了判断。
虽然暂时没有寻觅到,他们也没有太着急,野外虽有一些虫类侵染,但他们都是长年行军在外的人,即使并不知道一些药物的成分,身上也佩戴着香料以及一些未被提取的雄黄石规避一些有毒的生灵。
马队驻扎,也往往能够寻觅到一些猎物,即使遇到大型的猛兽,人类所掌握的刀也让其不敢轻易靠近。
“殿下。”许愿给那坐在海岸石头上的人递去了食物提醒道,“小心烫。”
“谢谢。”简狄抬眸,将地图揣入了衣襟之中伸手接过了树枝。
“殿下在想什么?”许愿坐在了他身边询问道。
“我在想鹰和大鹏的狩猎习惯是否相似。”简狄用手指碰了一下那刚烤好的食物,只是拿在手上,没有着急去食用。
许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落在树上休憩的拉依德。
它并不总是高翔于天空之中的,只有狩猎时才会乘着气流上升,极快的寻觅到猎物,然后将它叼起来,到了安全的地方才会食用。
但或许猎物颇丰的缘故,它并不经常狩猎,抓到的猎物进食两三日也是有可能的,惫懒的时候极有可能伸一下嘴,从旁边的树上叼下一只昆虫来直接吃掉,日子过得十分的悠闲。
“如殿下所说,其实并不必找到那座皇宫,直接以羊皮包裹,令马队退去,就有可能直接抵达山顶之上。”许愿说道。
“嗯。”简狄摩挲着手指应道,“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克里木的确是十分便捷的。”许愿笑道。
简狄看向了那含着笑意的人道:“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能读到我的心里在想什么。”
“不能。”许愿笑道,“这大约算是朋友之间的心有灵犀,殿下不想下属磋磨或是冒险,我能够明白,殿下心里还有什么顾虑?”
“如果我能够掌控他,我会毫无顾忌的使用。”简狄看向了指间的戒指回答道。
可他只是一个人类,对着未知的力量无法掌控,也因此有着忌惮。
后果未知,便不能轻易做下决定,否则一旦后果难以承受,便是痛哭流涕,也只能追悔莫及。
“那让我来吧。”许愿朝他伸出了手。
简狄抬眸看向了他,试图从手上取下戒指,却听到了意外之外的话语:“手给我就行。”
简狄指尖轻动,抬眸道:“你的灯呢?”
“他最近不喜欢出来。”许愿笑道,“这枚戒指还是留在殿下身上,我会更安心一些。”
“哦……”简狄对他的前语略微挑眉,却没有将手放上去,而是拿起已经不那么烫的烤肉递到了唇边道,“先吃东西,我还有事情需要确定。”
“好。”许愿收回了手道。
“你不建议带士兵们一起前去?”简狄几口将那些肉吞吃入腹,如同闲聊般询问道。
“人心总有一个极限。”许愿回眸看了眼不远处正在打理着临时营地的士兵们说道,“没有触及时,或许不会去想,当触及时,不仅是对心灵的巨大考验,很多想法也会扭转。”
就像鲜少有人会看到金山时不动摇,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本就是许多人心中最深的期盼。
只是许多事情深知以自己的能力无法实现,而有了足够的金银,已经赋予的权力,亲厚安定的家人以及一些跟随卫国的志向足以让内心平静下来。
但这些平静也是会被打破的,无数的金玉珠宝,无数的美人,醉生梦死之时,很少有人能够摆脱和控制。
那就是欲望的无限膨胀,人也会变得非人。
“我明白。”简狄沉下气息道。
他并不相信他所有的手下都会受其蛊惑,但不能去赌,如果他们真的迷恋那里的财富和美人,想要停留在那里享用,争抢,背刺,他总不能提起他的剑,将他们一一斩除。
既然能够预料到一些结果,便无需去赌去考验。
“那你的极限在哪里?”简狄垂下了手中的树枝,看向了那正在进食的人询问道。
许愿抬眸,看着那带着些许探究神色的人沉吟笑道:“我也不清楚我现在的极限在哪里。”
欲望最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没有真正遇到前,总是以为所有的一切都能够靠理智掌控,而不知不觉身处其中,濒临它的界限时,已经无法回头。
他也不是例外。
“你曾经被欲望掌控过吗?”简狄看着他的神色,突然心有所感。
他总是觉得赫伊里对很多事情都不是真正的在意,他或许喜欢,却又能够轻易丢开手去,没有什么是真正能够掣肘他的,但他又对人心了解的十分透彻。
如果不是拿起过,又怎么谈得上放下。
“当然,我也曾为了权力和财富执念过。”许愿笑道,“它们对人类而言,实在太有诱惑力了,拥有了它们,就能够将很多人踩在脚下,俯看芸芸众生。”
“然后呢?”简狄看着他有些悠远的神色询问道,他像是在讲自己的事,又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登高易跌重。”许愿笑道,“被欲望所掌控的人,最终也会被欲望所吞噬。”
“你没有。”
“我运气比较好。”许愿释然的笑道,“还能有清醒的时候。”
他说的轻松,但简狄隐约知道,能够从极度膨胀的欲望之中挣脱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他愿意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他,代表着敞开心扉和绝对的信任。
“那为你庆贺一下吧。”简狄垂眸,从腰包中摸索着,取出一物递了过去。
“什么?”许愿伸手过去,掌心中随着对方手的张开落下了一物。
很轻,是一颗被纸包裹起来的小小的糖。
巴塞尔的土地很肥沃,除了粮食,便是甜菜和葡萄一类,不过即便如此,糖果也是很珍贵的,平时为军需,只有极大的庆典时,才会散出一些,与民同乐。
许愿曾在那场庆典中领到过一颗,不过送给了一个眼巴巴瞧着他没能领到的孩童。
而这一颗,隔着糖纸也散发着糖果香甜的味道,甘甜又令人心醉,不必入口就知道它的味道会一路顺着喉咙弥漫到心里去,让那里变得暖融滚烫。
“我身上没有其他的东西,你之后也可以用它跟我换其他的。”身侧之人说道。
“不用,这个就是最好的。”许愿轻笑,将那颗糖咬入了口中。
很甜,比想象中更甜,他本该将它保存下来的,却又觉得放坏了浪费,不如去用心记得它的味道。
“你喜欢糖?”简狄看着他垂下的眸中温柔至极的情绪问道。
“一般。”许愿抬眸回答道。
“难伺候。”简狄手臂撑着膝盖,给出了这样的评判。
许愿失笑,让口中的糖换了个位置道:“那只能请殿下多费心了。”
简狄心中微漾,唇角扬起轻应道:“嗯。”
他眺望向了海面,只觉得心绪似乎在随着海浪不断涌动着,舒适又安逸的,鼻尖还能够闻到那糖果弥漫出的甜味,可惜刚才那是他身上最后一颗了。
“你跟我讲讲季节和潮汐的事吧。”简狄说道,“那不是魔法是什么?”
“是引力。”许愿轻声回答道。
“引力?”简狄见过无数潮起潮落,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
“我们所生活的地面,其实是个球体,每个人站在地面上,也是被引力牵引在其上的。”许愿看着那双眸中不可置信的情绪轻声陈述道。
当然,有的世界并不是这样的,或是天圆地方,或是整体割裂成一片天地,又或是干脆没有土地,所有生灵都浮在一片空间之中,没有接触过另外的世界,皆是习以为常。
就像海域不知人间一样,海域中的生灵进入陆地,脱离水域,也是无法生存的。
而这个世界与许许多多的世界一样,人类所生存的地方,是一个球体,以引力让无数人类在其上生存。
虽然有神灵,但万事万物并非都为神灵所操控。
至于是先有神灵还是先有人类,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个问题一样,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球体之外,是一望无际的太空,其中又有无数的球体悬浮移动。
“它们不会相撞吗?”简狄询问道。
“会啊,相撞的已经碎了,没碎的才在继续运转。”许愿笑道。
“有道理。”简狄沉下了气息,听着他好像幻想一样的话语。
世界之外的世界,广阔无垠的令人像蚂蚁一样微小。
赫伊里是怎么知道的,无从考究,或许这只是他的幻想,又或许他去过那里,看到了那些神奇的景象。
但一切都很奇妙,奇妙的会令人觉得权势富贵不过是茫茫岁月中的烟尘,人类将它们赋予了价值,它们才至关重要,没有价值时,不过是无数星辰中长久存在又或是轻易破碎的物质,广阔的宇宙并不会在意它们,也并不会在意人类的存亡。
人类的历史会轻易被摧毁,所记录的一切也会轻易湮灭。
但人类也不在意茫茫宇宙的兴衰,只在意自己。
火堆照亮着夜色的方寸之地,远处的海面一片漆黑,海风带来海浪不断涌动的声音,被那背风处的石头所阻隔,却又似乎能够推动着地面一同震颤。
火堆的周围垒起了石头,清理出的地面让一些火星即使跳跃出去,也不会在有些潮湿的土壤上蔓延。
有人守夜,即使不远处的丛林中偶尔有异声作响,也不致打扰那已经枕在手臂上入睡的人。
他的呼吸随着些许虫鸣声逐渐绵长,火焰的晃动中,许愿睁开眼睛,轻撑起手臂看向了那睡得并不算特别实的人。
红发蜿蜒,闭上眼睛入睡的青年仍然漂亮的不可方物,只是褪去了苏醒时的凛冽感,虽然一旦触碰他即刻就会醒来,但能够再次见到他如此安然的模样,心中所有的刺痛和愁苦似乎都能够烟消云散。
他曾经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执念了,但现在又有了,只是仍然不知道自己的极限真正在哪里?
或许再经历数遭死别,他也会变得满心的憎恨。
如伯利所说的那样,为什么做了那么多,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留在身边,只能一次次看着他死去。
已经不能回头了。
“你晚上不睡觉,看着我干什么?”微冷的声音随着那双绿眸睁开而响起,其中的情绪甚至是清醒的。
“睡不着,看殿下睡得很香。”许愿对上那双眸笑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简狄翻了个身,平躺下看着遍布星辰的天空道,“我睡的不沉。”
“对山顶的事感到紧张?”许愿轻声问道。
“连你都无法确定能够抵抗得了所有的欲望。”简狄侧眸看了他一眼道。
他也同样不能确定,他在面对那些时能够完全抵御。
或许那个流浪汉说的是真的,他曾经是一个国王,连他都无法抵御的珍宝,一定是对心灵的考验。
他虽然对自己有自信,但仍然对那里有着敬畏之心。
但这样的忐忑,是不能告诉士兵们的,只有赫伊里能够言说一二。
很神奇,明明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算久,却已经能够推心置腹。
“殿下要是担心,我可以先上去探探究竟。”许愿轻声道。
“让你一个人孤身犯险?”简狄侧眸瞟向他道,“我是这样的朋友吗?”
“殿下当然不是。”许愿轻笑,却被那伸出的手骤然捂住了眼睛,听到了那有些凛冽的声音,“睡觉,要不然白天没精神。”
“是。”许愿顺着那遮挡的力道躺下,看着其中透出的红光闭上了眼睛。
“在出发之前,还得确定一下那只鹏鸟的存在。”简狄看向那被遮挡住眼睛只露出唇的人,视线从那处划过,心头莫名跳动了一下,他收回了手,看着那已然闭上的眸,重新躺了回去。
既然要做,就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么多天,它的肚子也该饿了。”许愿轻声道。
“嗯。”简狄应了一声,带着莫名的心跳闭上了眼睛。
赫伊里,赫伊里……他似乎睡着了,可脑海心里似乎还是在默念着这个名字,迫切的,却又找不到出口。
这个人已经在他的身边,他的欲望,仍然没有得到满足吗?
戒备拔出武器的声音唤醒了早晨,风轻云淡,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只是天空中高悬的巨鸟不仅让地面上的人惊叹,更是让以往勇敢无畏的拉依德跌跌撞撞的直线窜向了它的主人,甚至不敢待在他的肩上,直往他怀里窜。
“别怕。”简狄将那乱窜的鹰一把挟在了怀里,提着剑仰头看着那只绝对堪称巨大的鹏鸟。
它不得狩猎而高飞,但即便远离地面,那样的翼展连马匹都有些受惊躁动,士兵们更是齐齐提着刀剑,搭上了弓,直到那完全可以将一人抓起的巨鸟越变越小时,才齐齐松了口气。
第205章 第四十扇门(6)
“看来确实是远处的那座山。”许愿眺望着那几乎隐于云雾之间的山脉道。
鹏鸟高飞, 同样扎入云雾之中,只是它的身影太大,即使离得很远, 也能够看到它降落于那座山顶之上。
“嗯。”简狄应了一声,收回剑的时候将怀里抱着的拉依德交给了亲卫道, “帮我照顾好它。”
“殿下?”亲卫有所疑问,却是接过了那只鹰行礼道,“是,殿下请放心。”
亲卫与士兵们停留驻扎,简狄伸手握住了许愿伸出的手, 看向了山顶道:“不要松开我的手。”
“是。”许愿反扣住了他的手,垂眸轻应。
使用克里木是必行之策,鹏鸟与鹰类狩猎,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中途将猎物摔下去,裹入羊皮之中被叼上高空, 生死便不再由自己了。
这就是第一重风险。
第二重就是克里木能够将他们送上去,但未必愿意将他们带下来。
高山之巅直入云端, 非人力可轻易攀登, 冻死跌落者众,所以一般人只能以鹏鸟带飞上去。
而上去之后, 再想下来几乎成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简狄并不完全信任戒指中的精灵。
那只鹏鸟的存在算是最后的措施。
指间的戒指光芒流动, 视野变化, 两人已从原地消失,再看到的风景已经是高山之巅远眺的无尽绿海, 绿海之外, 黄色的沙丘远接天际, 条理分明。
山巅矗立着一座十分巍峨的王宫, 高耸的直入云霄,即使被峰顶的风吹拂,也无任何动摇之感,而它的墙面上不仅是一片的金色,更是镶嵌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让它在山顶几乎宛如神殿一样折射出诱人的光芒。
风带来了檀香木的味道,此处并不在鹏鸟落脚的山顶,而在那个流浪汉所描述的需要再行半日后才能够到达的王宫之外。
只是许愿原本握紧的掌心空了,身侧原本站立的人也没了踪影。
如流浪汉所说,那十个独眼青年每个人的经历都不尽相同,只有这座宫殿如其所述的辉煌和贵重,让人想要踏进去。
许愿回首看了一眼,来时的路几乎同样被云雾遮挡,露水深重而幽深,与眼前的宫殿相比,令人几乎没有返回的欲望。
他的手扣在了门上,手所触及的实感证明着这扇门并不是幻觉,但的确有着非人力量的存在,让彼此分开。
他并未用力,那巨大的门却震颤了一下从双面打开了,水晶铺成的巨大地面呈现于眼前,无数的明珠镶嵌于墙壁之上,让其中变得像被阳光直射一样的明亮,珍宝互相折射,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也让此处有着梦幻一样的瑰丽色泽。
这里比之神殿的确是不输的,只是与流浪汉所描述的有些出入。
每个人所见到的,都会是不同的。
许愿踏入了其中,清晰的脚步声在地面上作响,数十扇门环绕四周,香气从门上弥漫,大门在身后轻声关闭,让人陷入极尽奢华又充满欲望之地。
很美,很纯净。
只是当许愿看到那立于大厅中央的人时,心弦拨动了一下。
红发垂落,腰配长剑,修长的手指扶在其上,戒指的光泽与腰带上珊瑚的色泽交相辉映,停留之人正在打量着这座宫殿,只在听到脚步声时,才带着警觉回眸。
绿眸凛冽而含着杀意,剑已出鞘,却在看清时其中的冷意缓和了下来,凛冽如玉石碰撞的询问声在这空旷的厅中响起:“你去哪儿了?”
“因为这里的力量被分开了。”许愿看着那收回视线的背影,走了过去道,“没想到殿下先进来了。”
“克里木无法寻觅到你的踪迹。”简狄打量着这里回答道,“它的力量要弱于这里的拥有者。”
“那殿下发现了什么?”许愿看过那环绕一圈的门道。
“没有所说的那些姑娘,只有这些门。”简狄环视打量着道,“一共四十扇,或许她们如流浪汉所说的,正处于她们离开这里四十天的时候,又或许她们就藏在门后,这里很诡异,小心一些。”
“是。”许愿应声,手却被那戴着戒指的手牵上了。
修长的指骨交错,除了手上的茧,似玉一样的色泽,但那些茧并不影响它的美感,反而格外的修长有力,令人心折。
“殿下?”许愿停下了脚步。
“跟上,别再被分开了。”简狄回眸道。
“如果没有遇到他之前,我或许会愿意陪你多走一段路。”许愿松开了“他”的手轻笑道,“看看你想做什么,但即使你很像他,也不是他。”
很像,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就像每日所注视的那位青年一样,像到令他一时难辨真假,一举一动,都像是由他的心衍生出的一样,几乎无一丝纰漏。
“你觉得我是幻觉?”简狄停下了身形略微蹙眉道。
“你的确不像幻觉。”许愿直视着他笑道,“看起来很真实,因为他也进入这座宫殿里了吧?”
简狄沉下了一口气道:“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真实性,你的证明是什么?”
许愿看着他,轻笑道:“王子殿下,您在分开之后再见到我,都不会怀疑我的真实性吗?”
“你这个人是很难被幻觉伪装的。”简狄回视着他道,“即使被这座宫殿观察到了你,察觉到了我关于你的想象,未曾相处过的,都会有偏差,是不是真实的,自然一眼认得出。”
许愿眸光轻敛,轻轻吐息笑道:“这样吗?”
“你的疑虑能解开就好。”简狄靠近了一步道,“现在能走了吗?”
可那静立的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带着些许笑意看着他,那双金色的眸似乎能够直接看透人的心底,让简狄的眸一时间有些无法与他对视。
“你看什么?”
“我在想你是拥有意识的,还是我自己的幻想。”许愿上前了一步笑道,“又或者是幻想之余的补足?”
一座宫殿再宏伟富贵,也不可能令所有人都深陷于此,人的心中或许会有金银珍宝和美人,但有时候也会有认知为比那很重要的东西。
家人,家国,责任,爱恋,总有人不会抛下那些,沉浸于这个金银玉器和美色之中。
每个人所看到的不一样,是因为所求不同,能够诱发欲望的诱因也不同。
人的心中,终归会有一些所求不得之物,或是少时的心动,或是死去的家人,或是一刹那的迟疑,或是措手不及想要挽留。
如果它能够根据人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衍化,就可以令很多人深陷其中。
但任务者的内心是不可为小世界轻易窥伺的,因为关于主世界的一切不可轻易泄露,这个人会出现,是因为幻想。
但幻想终归是幻想。
“无论我多么希望他已经开了窍,能够主动的牵起我的手,也知道这只是幻想而已。”许愿笑着逼近道,“而且该说你所窥伺到的不多呢?还是该赞叹你的真实性呢?”
他的步伐未停,那双分明浅笑的眸却令“简狄”只能被迫后退。
“他人呢?”许愿的神色转为了彻底的冷淡。
“或许藏在哪一扇门的后面吧。”“简狄”轻嘲道,“其实如果你能接受,你和他就能够永远的留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可惜你没能把握住这样的机会。”
“我跟你,他跟幻想中的那个人吗?”许愿笑道,“那跟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沉溺于幻想之中,得到的只有虚妄,或许有人愿意生活在这样的虚妄中,但他要真实的一切。
“那就祝你好运吧……”那张漂亮的脸上浮现一丝扭曲的神色,随即消失在了原地,“你的心灵已经有了缝隙,没有人可以抵御这里的一切。”
他的身影消失,周围的一切却未消散,许愿环视着这座水晶的大厅,垂眸看了一眼腰间的腰包,走向了第一扇门。
想要打破这里的一切,本不该顺应对方的思维和规则,但在神灯上布下封印时,到底消耗了一部分力量。
简狄是能够勘破其中的关窍的,正如那幻想出的人所说的那样,在对方的眼中,他是不会被轻易伪装的存在,一眼就能够勘破。
他又怎么会不为他心动呢?
心脏剧烈震荡着,似乎永无休止般绵延出了一丝热意,第一扇门的后面有无数的珍宝,那是外界难以轻易看到的,其中甚至种着一棵金银果树。
它不似人类制作的,而是真的扎根于金色的液体之中,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金果银叶,明亮的钻石坠于其中,完美无瑕的令观赏者赞叹。
许愿触碰过其中一枚金色的果实,转身离开了这里。
第二扇门后仍然有着无数的珍宝,珍珠交汇,宝石堆砌,像是铺于海底深处的王宫一样美丽。
每一扇门的后面都没有人,只是偶尔会有一片美丽的连天空都在溢散着花瓣的花海,偶尔会有如星子一样多的金币堆砌成山,或是多到数不尽的粮食,或是悬挂了满屋子的宝剑。
第三十九扇门时,许愿再度看到了那一抹飘逸的红发,如同朝阳初升般的富有光泽和生机,但当他转身时,发尾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白,且逐渐蔓延。
他在极快的枯萎凋零,不等行上一步,就已经失去了气息。
他是假的,但有朝一日也会变成真的。
很快,人类的时间总是很快,对于永生者而言,似乎就是这样的倏忽一瞬间,无法挽留,不断重复。
它不需要捕捉人内心的欲望,因为它本就存在,即使压抑着,控制着,忽视着,也始终存在。
心脏热的像烈火焚烧一样,许愿闭上眼睛深深吐息着,那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果你向我忏悔,我将让你再度拥有他。”
那抹倒下的白色消散,似乎又重新焕发出了生机来。
“我劝你停下你的游戏,不要让我更生气了。”那双金色的眸底深处有着极其漆黑阴寒的情绪翻涌着,“你不会想尝试后果的。”
“你又能做什么呢?人类。”那道声音有些有恃无恐,“你越愤怒,就越是代表着你被欲望所掌控着。”
“是吗?”许愿抬眸笑道,“你可以继续了。”
那道声音的有恃无恐没再继续,只是似乎俯视着,似乎掌控着一切开口道:“你逃不掉的……”
神灵之下,皆为蝼蚁,皆是被欲望所掌控的人类,逃不掉的……
房间内的一切东西随着声音的消失而消弭,连同着那道不断重复着衰败过程的身影一同消失。
四周变得空荡,广博的地面令这方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人类的终局似乎都会如此,无论是父母朋友,还是恋人,能够陪伴走过一段岁月,最终还是只会剩下一个人。
许愿闭目深深呼吸着,捏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起身时听到了门开的声音。
四目相对,那扶着把手的人眸中划过了一抹警惕,手指扶上了剑柄,却在许愿略微松下肩膀时走了过来打量道:“看来这次是真的。”
“殿下遇到了几次?”许愿笑道。
“不算你,三次。”简狄看着他的神色回答道。
“殿下是怎么处理的?”许愿收紧了掌心笑着问道。
“杀了。”简狄眉头轻动,“你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
“我没事。”许愿看着这双凛冽熟悉的眸,心脏处的跳动几乎能够带动着颈侧的脉动一起,“不怕认错吗?”
“不会。”简狄靠近了一些,摸上了他的额头道,“你在发烧?”
许愿微怔,看着他的神色轻叹,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拉了下来笑道:“不是,殿下先出去一会儿吧。”
他的手握在腕间,带着让简狄难以想象的滚烫温度,连那双金色的眸中似乎都染上了热度,极深极温柔的看着他。
他不会认错,即使这个人出现时并不是平常的状态,但那些所见到的冒牌货,除非是曾经发生过的画面,一旦对话,便有着一种极其明显的虚假感。
赫伊里这个人是很难为人所幻想和模仿的,因为他总是很难想到他会做什么,而即使是同样的事,他与其他人似乎也是不同的。
“多久?”简狄看着他问道。
“一个小时。”许愿松开了他的手腕轻声道。
“我在这里等你。”简狄看着他不太对劲的状态道,“万一出门,说不定会被再次分开。”
“我想这座宫殿暂时不会这样做。”许愿深吸了一口气,坐在地上回答道。
他的心跳很快,心脏也很热,不是药物,而是非人力量引发的效果。
心灵有了欲望和缝隙,有些力量就能够趁虚而入,真假虚实,总是能够沉溺于欲望之中。
不过也算是黔驴技穷了。
“你中了药?”简狄略微蹙眉,蹲身下来看着他的状态说道。
“知道我中了药,您还敢留在这里?”许愿看着他关切的神色笑道。
绿眸微怔,许愿轻呼了一口气无奈道:“殿下,请离我远一点,背过身去吧。”
简狄看着他起伏的胸膛和闭上的眼睛,沉下气息干脆起身,行了几步,背对着看着门的方向,心中有一种极异样的感觉在翻涌着。
他知道赫伊里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被人看到沉溺于欲望中的状态,因为理智被兽欲掌控,那样的状况总是极其难看的。
简狄见过,在斩杀一些猝不及防的匪寇时,又或是进入一些措手不及的达官的府邸时,酒水满地,也会伴随着肆无忌惮释放的欲望。
丑陋且肮脏的,就像是兽类一样。
但他对这件事并不是从根源上的抵触,有泄欲者,自然也有爱恋者。
他见到过很美好的爱情,虽然他的父王母后并不允许他去瞧他们亲密的事,但他还是撞到过几次他们亲吻的画面,那是令人看起来极其幸福和充满着爱与理性的,他们知道自己所爱恋的是谁,也只喜爱对方。
赫伊里不属于前者,因为他同样的克己和洁身自好,却也不属于后者,因为他没有爱恋的人。
只是陷于了欲望,那样一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也会有欲望。
房间里安静极了,简狄没能听到他解开衣带的摩擦声,只有那比以往粗重很多的呼吸因为压制而颤抖起伏着,似乎带着浓烈的热度和心跳,诠释着那个人陷于了欲望之中。
“你可以自己发泄一下。”简狄握紧了冰凉的剑柄提醒道。
可不知是否是剑身冰凉的缘故,手腕处残留的热度似乎会伴随着每一次呼吸涌向心口处。
“嗯,知道了。”许愿轻闭着眸,喉结轻轻吞咽着笑道。
如果对方不在,发泄一下也不过是单纯的疏解欲望,但对方偏偏在这里,他此刻的头脑绝对控制不住对对方的意淫,那实在糟糕透了。
“你的灯呢?”简狄听着他的声音,明明没有看到,却意外的知晓他不会那样做。
“现在放他出来,不知道是帮忙还是添乱了。”许愿能够感受到热意浮现到了眼眶处,连头脑似乎都在被侵蚀着。
宫殿在寻找利用人的欲望,神灯也是一样,就像简狄并不完全相信克里木一样,他也不完全相信菲拉斯。
“我可以捂住耳朵,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简狄按捺着心中异样的焦躁感,沉吟说道。
克里木的力量是比不上此处宫殿的,他唯一的作用只是将他们带上这里。
许愿闻言失笑,竟是令头脑清醒了一些:“我试试。”
“这不是玩笑的事,听说如果不发泄,有可能会废掉。”简狄看着那扇门,几乎能将那道门盯出洞来,他有些担心,可心里更多的是莫名的情绪在翻涌着,似乎有些恼这家伙在这种时候还能够笑的出来,又有些焦灼而不知所措,以至于心跳似乎受到了对方的影响,凌乱而有些无序。
“嗯……”许愿轻应了一声,在热浪卷上脑海时轻声道,“殿下捂上耳朵吧。”
简狄指尖轻动,应了一声捂上了耳朵,周围的声音因为捂耳而消失,可是周遭的一切和心跳声却似乎因为捂耳而变得格外明晰了起来。
都是男人,其实是很正常的事,只是这座宫殿为什么会对赫伊里做这样的事?他在其中遇到了让他心动的美人?因为他的开门,那个美人消失,所以打断了他的好事?
“你好了没有?”凛冽的问询声在这个空间响起。
简狄松开一只手,却没有听到除呼吸之外异样的声音,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有些冰凉的戒指外沿,再次开口问询没有得到答复后转过了身去。
却在看到那靠在墙边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时,带着担忧快步走了过去:“赫伊里?!”
他挥开斗篷蹲身,伸手碰向对方的肩膀时,却对上了那蓦然睁开的眸。
而那一瞬间,浑身的警报似乎都被拉响了,危险的感觉传递全身,可伸出的手已经被滚烫的温度扣住,身体前倾,扣住腿间匕首的手因为一时的迟疑而松开,已被抱了满怀。
灼热的气息打在颈侧,令他的浑身都有一瞬间的激灵,可试图推开的力道却被那如钢箍一样的手臂所阻挡。
这个人现在危险极了,失去理智的人,连男女都无法辨别。
简狄未被箍住的手触碰到了他的颈后,试图打晕他时,却听到了耳边带着灼热的轻语:“别动……”
“赫伊里?!”简狄心脏跳动,在听到那声似有若无的轻应时指间微松。
“别动,会弄伤你的……”颈侧的呼吸粗重极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收紧了手臂轻声说道,“殿下……”
简狄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心脏在猛烈跳动着,随着那颈侧极其滚烫的呼吸蔓延进了心口处,连带着大脑都在随之震颤。
这个怀抱很紧,紧到隔着衣服,他也能够感受到这个人滚烫的体温,终于找回的理智伴随着极荒谬的想法回归了身体,颈侧停留的呼吸却似乎给一直以来的迫切寻到了出口。
他在想赫伊里想要的是什么?
只有他愿意给的时候,才能明白是什么?由不得他不给,也由不得对方索要的又是什么?不能用作交易,不能亵渎,非是生命,不是灵魂,只有特定之人才能给予的东西……
心脏震颤到令头脑发麻,而因为思维的震撼,身体的放松让他拥抱着他的人抱的愈发紧了些,滚烫的掌心抚在了颈侧,带动着心灵和身体一起颤动。
“赫伊里!”简狄扣上了他的肩膀,明明他并没有中药,却在被抵住额头,对上那双充满了侵略感和温柔情绪的眸时察觉到了唇间和喉咙处的干涸。
“殿下别担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许愿摩挲过他的唇,侧开视线抵在他的肩膀深深呼吸着道,“让我抱一会儿……”
这个人,不能成为他发泄欲望的所在。
第206章 第四十扇门(7)
简狄的心在剧烈跳动着, 他能够感受到赫伊里的身体是很难受的,因为他的手臂在剧烈的颤抖着,呼吸的每一刻都带着滚烫和急促, 打在颈侧,好像丝丝缕缕都侵入到了身体中。
可他的吻始终没有落下, 只是难受的绷紧身体,不断平复着那被诱发的欲望。
赫伊里喜欢他。
如果不是喜欢,是做不到这样的,又正是因为喜欢,才特别的难挨。
其实也不用这样挨的, 只要发泄出来,一切就能够疏解。
“身体为重。”简狄心口处弥漫着热度,自己也不清楚这样的话出自于感情还是理性。
“殿下,不要诱惑我。”许愿的手指几乎嵌入了掌心,才勉强留存了一丝清醒和理智。
而那带着火热气息的鼻尖触过颈侧, 就足以让简狄浑身都泛起激灵的感觉,异样又陌生的火焰似乎在侵蚀着身体。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发泄。”简狄垂下眸说道。
“不行的, 一旦触碰一点儿, 就再也控制不住了。”许愿轻吐着胸口处滚烫的热度无奈道。
这个人对他的诱惑力太大,体温, 声音, 发丝, 一寸一缕,他都肖想过会属于他。
始于爱欲也是欲望, 克制的不去触碰不代表不想触碰, 只是被压制着, 以那样无害的外表去亲近他, 因为想要得到一切。
而现在这份祈愿好像达成了,被压制的欲望猛烈的反扑,经不住一丁点儿的撩拨和放纵。
心中的弦反复挣扎拉紧,叫嚷着彻底的亲密和占有,对方拥有新的记忆,但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他合该属于他。
亲吻,拥抱,世间最亲密的一切能够安抚最躁动的心。
但恰恰是那样肆无忌惮的欲望,不能对他最珍贵的人。
“放心吧,不会发生你所担忧的事。”他的低语带着笑意,也带着令人心尖颤动的沙哑。
陷于欲望之中的赫伊里,剧烈的心跳声能够透过胸膛传递,砰砰砰的,身体和脑海好像没有一刻的安宁。
他把他的心弄得乱七八糟的,温柔又强势的掠夺着一切。
“知道了。”简狄轻轻垂眸,又有几分意识不对的眉头轻动,“我放心什么?”
颈侧的气息失笑,连带着他整个人都震颤了起来。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应该没事。”简狄有些着恼的甚至想咬他一口,却只是扣住了他的肩膀,睫毛轻压。
赫伊里。
……
拂在颈侧的呼吸随着时间的推移变的湿润而平缓了下来,扣在腰上的手臂渐松,只是那比往日还是要粗重一些的呼吸随着对方的放松,更亲密的陷入了肩窝之中。
他的鬓发有些湿了,无论是药物还是魔法,想要从那样的状态中摆脱出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赫伊里?”简狄垂眸看向了一直抱着他的人。
“嗯。”那温柔沙哑的声音轻应,似乎带着欲望的余韵未消,让人的耳尖发痒。
“脱力了?”简狄问道。
“没有。”许愿从他的颈侧抬头,轻吐了一口气梳理着那有些遮挡视线的发丝笑道,“多谢殿下了。”
简狄看着他濡湿的发丝和几乎遍布着汗水的衣襟,手指松开了之前紧扣的肩膀道:“没事就好,我记得这里有浴池。”
“的确有。”许愿看着面前起身侧开眸的青年伸手道,“殿下,拉一把。”
简狄看向了他,沉下气息伸手握住了他同样有些濡湿的手,将人拉起时抽离了手指,扶在剑上的手指微勾,快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走吧。”
“是。”许愿看着他急行的身影轻笑,跟了上去。
极尽奢华的欲望之地,自然是有浴池的,其中更是洒满了花瓣,溢散着香气。
连池子都是极其贵重华美的水晶做成,衣物摆放在侧,更是缀满了无数的宝石。
“我在这里等你。”简狄隔着缀满了珍珠的帘帐停了下来。
“我很快就好。”许愿轻笑,步入了其中。
宫殿是真实的,这里的浴池也是真实的,无尽的财富堆砌成了这座在人类看来奢华至极的宫殿,让人类进来此处享乐?
轻漾的水带走了那泌出的汗水,许愿看着此处的穹顶,侧眸看向了帘帐外背对坐下的身影开口道:“殿下。”
“什么事?”帐外传来凛冽的轻应,与平日似乎一样,又有着不易察觉的细微差别。
“您从那些门中获得了什么?”许愿轻声问道。
简狄垂下的眸轻抬,侧眸看了身后的帘帐一眼开口道:“一个能够取出无数粮食的布袋,你发现了什么?”
几十扇门,每一扇门后都有着他想要的东西,有幼时从树上的窝里跌落,再送回去却再次被逐出的幼鸟,也有曾经无法赢下比试而失之交臂的弓箭,堆积如山的珠宝,向他告别说要远行的赫伊里以及被他系在腰上的这个布袋。
珠宝一类的死物的确璀璨夺目,连王宫之中珍藏的最珍贵的宝石也不能比拟,但当它们堆砌于此时,却只有美丽的外表,而无实际的价值。
幼年不可得之物,即使原物再放在面前,也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他虽渴望,可父王也教导过他,要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公平比试,也要输的起,虽是不可求,却称不上是执念。
活物一类更是难以轻易模仿,他担忧赫伊里会离开,但对方曾向他许诺过,他是个言出必行之人。
只有这个布袋,里面源源不断产生的粮食,让他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带在了身上。
“这里是这座宫殿主人的一场游戏。”许愿洗去身上的汗渍,从水中走出,拿起了那件摆放在旁的衣服穿在了身上道,“进入这里的人会被满足内心的欲望,流连于此。”
“它想要获得什么?”简狄从腰上解下了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布袋问道,“灵魂?”
“我想它并不想获得什么特定的东西。”许愿系上了扣子道,“只是想看着来到这里的人陷入欲望,然后又让他们因为欲望而遗失一切,最终陷入无尽的懊恼和后悔之中。”
“为什么?”简狄听到帘帐上珠玉碰撞的声音转过了头去,在看到那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的人时眸光微动,重新收回视线垂下了眸,按捺着心脏因为对方身影靠近而带来的异动。
可那里并不听主人的使唤,反而好像跟从着那随意坐在身边的身影,一下下的跳的剧烈。
珠玉满身,或许珍贵无匹,但太过于多了,反而会有一种累赘的感觉,可穿在赫伊里的身上,却好像连那些宝石都有一种柔和洁净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无聊。”许愿擦拭着发丝上的水,看着身侧之人侧开的眸和手中的布袋笑道,“或许是因为觉得好玩。”
“好玩?”简狄略微蹙眉。
“对,好玩。”许愿笑道,“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游戏场,所有进入其中的人类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棋子,有着各种各样的欲望,看着他们陷入其中痴迷而不得挣脱,一步踏错而终身懊恼,对于布下这一切的人而言,是极其有趣的。”
“那你是因为什么才陷入了那场欲望之中?”简狄转眸看向了他道,“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好事?”
许愿微怔,眸中溢出了笑意:“殿下这算是在吃醋吗?”
简狄指尖轻动,在看到那双眸中的情意时心脏以一种极不受控制的速度跳跃了起来,灼热而滚烫的,让人下意识记忆起那轻压在颈侧的呼吸。
他收回了视线,看着手中的布袋垂下了眸,面色微冷,唯有那被红发轻拂的饵廓上染上了一层不显眼的绯色。
“我踏入这座宫殿,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殿下。”许愿收回视线,拿下头顶的帕子,随意梳理着半干的发丝笑道,“他很像你,非常像,像到我险些认错了。”
简狄的眸轻敛,耳边温柔的声音轻笑:“不过会有那样的欲望倒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美人宽衣解带那样的事,只是通过了所有的门,没为任何的欲望停留,让这座宫殿的主人有些恼羞成怒,只能用出最后的招了。”
“我拿了这个布袋代表着有欲望和臣服,所以他选择放过我?”简狄拎起那个布袋问道。
“应该是这么一回事。”许愿看向了此处的穹顶笑道,“我说的对不对?”
原本华丽的大厅有一瞬间的扭曲变形,却没有声音发出。
“所以这个布袋也是假的?”简狄也留意到了这样的异象问道。
“它是真的。”许愿看着那个布袋说道,“殿下在迟疑什么?”
“其中源源不断的粮食从哪里获得?”简狄沉下气息问道,“有出口,自然也应该有入口。”
他渴望获得源源不断的食物,那样可以解救无数陷于困苦之中的人民,即使王室出手,每年陷于天灾与饥荒的人仍然不在少数,这是人力所无法阻止的。
可如果这些粮食的入口是以其他处的百姓作为供奉呢?被取走粮食的人又该怎么办?
“不清楚,或许它是由非人的力量凭空衍生的,又或许自有它的来处。”许愿回答道。
简狄看向了他,轻轻敛眸,半晌后将那个布袋放在了身旁道:“算了。”
如果是凭空衍生,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掠夺而来,巴塞尔的人民就是踩在无辜者的骨血上吸血吮髓得来的生命,即使他能够背负起这份罪业,但巴塞尔并没有到生死攸关的那一步,而这天下也不是唯有巴塞尔的人民在挣扎求存。
这个布袋,只是捷径,一条令人难以抗拒的捷径。
使用它时,就会压低心中的底线。
布袋放下时,那原本的宫殿好像被打碎的琉璃般破碎掉落了下来,它们片片坠落,却不等掉落到地面时就已然化为星芒般消失。
宫殿之上仍然镶嵌着无数的珍宝,用宝石做成的窗户绘着各式各样纷呈的图案,它仍然是富裕至极的,只是不再像之前那样宛如日光般明亮,而是只有烛火照明,晦暗的天光从窗外渗透进来的不多,又或许已经不是白日而显得整座宫殿十分的古朴和暗沉,雷声从宫殿外响起,带来一瞬间的骤明。
“殿下。”许愿扣住了身旁人的手臂,在对上那双眸时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出事的。”
“那盏灯是他的对手吗?”简狄扶着剑柄,警戒的看着周围道。
“谁知道呢,试试吧。”许愿摸向了腰包处开口道,【喵。】
【宿主!】小巧的猫跳上了他的肩头道,【已经准备好了!】
宿主虽然进入小世界不久,力量随着适应规则只增长了一些,但那些绩点也不是白获得的,只是宿主不喜欢用而已。
但即使是小世界的神灵,神灯无法对付的,主世界却无所畏惧。
宿主不会任意剥夺小世界神灵的神位,但对待冒犯者,也不必太客气。
宫殿外的雷声轰隆作响着,似乎要将整个山顶和地面都震颤开来一样,如水波一样的力量从地面衍生,却让此处平稳的抵消掉了所有震颤的力量。
“啊!”一声不慎泄露出来的声音让许愿转过了视线,在看到那角落处躲藏的惊慌的女子时,那剧烈的震颤一瞬间停下了。
“你们是来到这里的客人吗?”她被发现时走了出来,小心谨慎的问道。
简狄的目光带了些审视,许愿开口道:“她是真的。”
“真的?”简狄的眉头蹙了起来。
“是。”许愿眸中浮起了些许思绪,看着那谨慎的女子开口道,“我们是路过的人,你们是谁?”
女子没有戴面纱,即使光线略有些晦暗,面容上的惊色也没能掩饰住:“我们……只是居住在这里的人。”
她转眸看向了身后,那里有数人探出了视线,她们皆未佩戴面纱,老少皆有。
“我叫海丽耶,曾经是一个国家的公主,她们也曾是。”那最先出来的女子跪坐在地上介绍道。
宫殿因为她们捧出的烛火而比之前明亮了很多,也照亮了她们身上佩戴的各种首饰。
食物和酒水捧上,外面的雷声也暂时终止了,让这处于夜色中的谈话得以进行下去。
“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简狄问道。
“我们都曾听到过一个声音,问我们是否愿意离开那样拘束的环境,到达一个自由自在享乐的地方。”海丽耶看着他们二人,有些拘谨的回答道。
“这里是自由的?”简狄敛眸说道。
“至少对我们来说,是的。”海丽耶回答道。
她们都是公主,也有着各式各样的经历,但命运却很相似,从出生时起就注定要嫁给权贵的命运,需要学习各式的礼仪和美德,戴上面纱维护自己的贞洁,顺从父亲和未来的丈夫。
如果是宠妃所生的公主,或是唯一的子嗣,那当然是相当受宠的,可是一旦有了王子,又或是并不受宠的母亲所生下的公主,不过是被支配的工具。
她们并不是同一年来到这里的,却皆被这里的自由所迷,来到这里的人会被告知不要打开第四十扇门,当然也有人打开过,然后永远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返回。
而经受住诱惑的人,可以一直留在这里。
不必经历联姻,战乱,不必被当成工具,不必戒酒,不必一直戴上面纱,时时维护贞洁。
“停留在这里或许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简狄看着她们开口道。
宫殿的主人并不算仁慈者,他只是游戏者,且并不在意这些女子的去留,停留在这里,生命也掌握在他的手中。
“没有什么比外面的代价更可怕的了。”一位年长的女子回答道,“即使是很严酷的代价,我们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简狄敛眸,不再言语。
“殿下,我们该离开了。”许愿起身道。
“现在已经是夜晚了。”跪坐的女子说道,“不留一夜再走吗?”
“不用了,谢谢。”许愿看着身旁同样起身的青年笑道。
“请慢走。”她们端着灯火,立于那有些古朴的王宫中说道。
打开第四十扇门,就能够离开这里。
但许愿开启的却不是第四十扇门,而是那扇进入的大门。
如来时一样离开,夜色已经降落,所见的来路一片漆黑幽森,凉气与云雾翻涌。
踏出之时,身后的门随之关上,高耸的宫殿直入天幕,在黑暗中依然富贵的令人向往。
“你之前要做什么?”简狄就着那窗边映出的光看向了身旁的人询问道。
他看到了那漾出的水波一样的力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不是人类能够轻易掌控的。
“摧毁它。”许愿回答道,天空随着他的回答划过一道雷鸣,带动着整个地面的震颤,“不过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你也知道,这只是游戏而已。”似从天空传来的声音回答道,“是他们自己千方百计要来的。”
“那你知不知道,游戏太过,会给自己带来祸事?”许愿笑道,“你可以戏弄别人,我自然也可以戏弄你。”
天空中的雷鸣响动了几声,却没有回答。
“我不会摧毁这里,只会封禁一部分通道和力量。”许愿说道。
金色的光芒随他的话语落下而起,于天地之间盘桓对照,将这座宫殿笼罩了进去,法阵上下接连,并不管天空之中的阵阵雷鸣,直到重合之时,云雾随漾出的光波而荡清,星辰遍布,明月当空,不过瞬息,便可见那蔓延极远的林海和沙丘。
“你可以继续你的游戏。”那双金色的眸中映着点点星芒,带着夜色的幽深微凉,却又有着温柔。
陷于欲望者需自渡,他也一样,只是玩的太过,便需要克制。
而今日之后,她们再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打扰。
天空未起雷声,只有清风过境,牵动着发丝飞舞。
简狄拂过遮挡于眼前的发丝,看着那立于星空之下的人,心中的滋味一时难明,只是鼓动着,似是星沉月落。
赫伊里。
在这世间,他约莫再也无法找到一个如此契合他心灵和灵魂的人了。
即使真的有,他也不会再愿意让另外一个人靠近。
“殿下,走吧。”那双金色的眸转过,承载着星光和笑意,同时又将他落入了眸中。
“嗯。”简狄轻应,跟上他的身影时却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风声,剑身出鞘,落在其上的却是一个平平无奇却熟悉的布袋。
“这里面的粮食来自于无主的作物,你可以拿去用。”天空之中的声音响起,“当然,它也不是取之不尽的。”
“多谢。”简狄抽回了剑,将那个布袋拿在了手上,系在了腰间,跟上了那一直在等着他的人。
“恭喜殿下。”那温柔的声音伴随着诚挚的笑意。
“应该多谢你。”简狄说道。
“那我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殿下要拿什么犒劳我?”许愿笑道。
“我得想想。”
“殿下慢慢想,我不着急。”
“你找到你需要确认的东西了吗?”简狄问道。
“还没有,应该不在这里。”
“嗯……”
……
从山顶到山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丛林幽深,但有火堆和马匹聚集,烤肉的味道四溢,倒是比山上更具烟火气。
乍起的步履声让驻扎的士兵们纷纷戒备,但在看清时,他们皆是大松了一口气,齐齐放下兵刃行礼:“殿下,赫伊里先生。”
“殿下您平安回来了!”
“殿下!”
他们被迎回了火堆前,一众警惕的亲卫士兵翻烤着食物,也纷纷聚集了过来。
目光打量过他们没受什么伤的王子,然后纷纷落在了在火堆旁熠熠生辉的许愿身上。
“殿下,您在山顶见到了什么?”
“里面真的有无穷的财宝吗?”
“能不能运回巴塞尔去?”
“建于那种高山上的财富哪里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许愿看着他们忍不住盯着瞧的目光轻笑,从衣襟上揪下了一串宝石递了过去。
他们在接过前纷纷看了一眼简狄,未得到任何不赞许的神色时一人接了一枚揣进了怀里。
“山顶很危险吗?”亲卫询问道。
“嗯,那里住着会吞噬人心的东西。”简狄轻拨着火堆道。
他的话总是令人信服的,士兵们皆是露出了忌惮的神色。
“那赫伊里先生怎么换了这样一身衣服?”财帛终究是有些动人心的。
简狄看了身旁人一眼开口道:“那里的怪物垂涎赫伊里的美色,想要娶他,所以才换了这么一身衣服。”
士兵们看向了那一身华服之人,既是毛骨悚然,又有些八卦:“真的吗?!”
许愿看了眼旁边一本正经张口就来的青年,转眸应道:“嗯,那怪物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第207章 第四十扇门(8)
从山顶下来, 便踏上了归途。
虽然离开之前士兵之中仍有回头远眺者,但一行人还是离开了那茂密的丛林外。
穿过沙漠边缘的荒野,虽然一路小心谨慎, 但还是有马匹因为藏于沙中的金蝎攻击,永远停留在了那片沙土之中。
一处的遇险让整个队伍的神经绷紧了数日, 每每入睡前不仅要洒上驱虫的药粉,更是要用火把在清理过的地面上过一遍。
不过除了那次意外,一直到进入巴塞尔的第一座城市,队伍中的人都是完好无损的。
进入城池,便有了人接应, 待进了休息处时,几乎所有人的神经都因为长途跋涉和舒适的地界而松懈了下来,透出了一种松散的疲惫,连简狄的眉宇眼角之间也有着一种因为连日奔袭带来的疏离和倦怠感。
“殿下,食物已经准备好, 请好好休息。”引路人恭敬的说道。
“嗯。”简狄轻应,在推开门时, 其中刺出的刀剑却直冲门面而来。
剑锋拔出, 所有刀剑被其一力格挡,抽剑之时, 先斩那拔出匕首的引路之人。
血液飞溅, 所有的士兵几乎在瞬息纷纷醒神:“殿下!!!”
“戒备!”那握于掌心的剑被抽出, 反手间便直接割断数人的脖颈,他将许愿拉到了身后, 一把匕首交付, “护好自己!”
“是。”许愿轻应, “殿下小心。”
而事实上应对这场刺杀根本用不上他, 即使刺杀的一方早有预谋,甚至用上了粗劣锻造的箭,即使这支队伍长途奔袭,从属于简狄的亲卫士兵,身上佩戴的弩箭足以让他们应对这样的刺杀,且似乎有些习以为常,未见慌乱。
粗制的箭弩扎在门和窗棱之上,破碎了玻璃,飞溅的残渣上同样染着鲜红的血液,随着一个个尸体的倒下,那双绿色的眸愈发凛冽,血液的味道愈发浓郁了起来。
直到最后一人倒下,那原本雪白的长剑从涌动着鲜血的颈侧收回,淅淅沥沥的让血液在地面之上形成了一串的血珠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战斗宣告了落幕。
长剑收回,血气的浓郁好像席卷上了那飞舞的每一根发丝,带着血气的暗红和粘稠感。
除了倒下的人,还有痛呼声。
许愿蹲身于那一只手臂中了箭的士兵身前,用匕首割裂了衣襟,露出其中已经变得黑紫的皮肤道:“箭上有毒。”
士兵们的脸色骤变,纷纷检查起刚才不小心受到的伤。
“什么毒?”简狄速行了几步,看向了那箭羽没入的地方问道。
许愿拿过掉落于地上的箭羽细看,又看过伤口处的血液蔓延道:“是两头蛇毒,无解。”
两头蛇,生活于沙漠之中,浑身上下充满了剧毒,它的头分布于首尾两端,尾部的鳞片看起来跟脑袋一样,让靠近者无从分辨它会从哪一边发起攻击,而它的剧毒即使在它死去后数年,让孕妇踩过也会流产。
但它的再生能力也极强,磨成粉末的两头蛇可以完美无缺的接起断裂的骨骼。
这是极其罕见的生物,毒素几乎见血封喉,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期限内配出解药,也没有药材。
“两头蛇……”士兵的脸色已经变得灰白了起来,神色之中也充斥了无望。
两头蛇极其罕见,但它的传说却是口耳相传,它的毒素绝对不逊色于箭毒木。
“赫伊里先生也没有办法吗?”另一位试图将自己黑紫色的伤口处扎紧的士兵含着期望的询问道。
“赫伊里先生能够治好殿下的病,一定有办法的吧?”
“赫伊里先生!”
“您拥有着神奇的力量。”
不论受没受伤的士兵们纷纷看了过来,他们的身上同样染上了鲜血,还带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即使进入此处前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面对自己的死亡和生死交托之人的死亡时,神色是那样的渴望又悲切。
如果能够活下去,没有人想要死去。
他们是几十日以来的并行之人,护卫,守夜,玩笑,拼杀,可以清晰的记得每一个人的名字。
许愿没有回答,就被扣在肩膀上的手拉了起来,凛冽的声音响起:“跟我来。”
“殿下?”士兵们有所疑问,却没有跟上去。
许愿起身,看着那迅速踏进屋舍的人跟了上去。
“克里木。”他掩上了房门,却没有叫许愿的名字,而是召唤出了那只精灵,直视着那双不似兽瞳的眼睛道,“你拥有解除两头蛇毒的能力吗?”
“当然,我的主人。”那只猫映着那挺拔的身影回答道,“您希望解除士兵们身上的毒吗?”
简狄握紧了剑柄,看着自己在其中极小的缩影道:“是。”
他也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内心期盼着同行之人不要受伤,死亡,而他现在有能力做到。
“很乐意为您效劳,我的主人。”克里木从爪中捧出了一瓶漆黑的药剂,放在了那伸过来的手上道,“这样会不容易暴露戒指的力量。”
“多谢。”简狄接过了它,打量了一瞬后打开门走了出去,“借用一下你的名义。”
“嗯。”许愿轻应。
门外传来了劫后余生的雀跃声。
“真的能够解毒吗?”
“感谢殿下!”
“是要服下吗?”
“救救我……”
“好了,真的好了,感谢殿下,感谢赫伊里先生!”
人们得了救,自然是喜极而泣的,只是绝处逢生的喜悦没让他们在这里过久的停留,就再度踏上了旅程。
而那一路的劫杀,很多。
埋伏,刺杀,箭羽,放毒,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让简狄一行埋骨于王城之外,再不能返回。
“商路的铺开,应该让一些人察觉了利益将被触动。”简狄坐在草地上眺望着星空,在察觉身旁踩过草丛的脚步声时说道。
为了避免被察觉踪迹,他们甚至连火堆都没有点燃,只有星空照亮着这个静谧虫鸣的夜晚。
“殿下已经确定目标了吗?”许愿落座在他的身旁询问道。
“嗯。”简狄应道,“可以确定。”
“殿下打算怎么办?”许愿给他递过了补充体力的糖水询问道。
简狄伸手接过,仰头饮下,那双漂亮的眸中映着星空,有几分空旷和寂寥,却透着凛冽的坚定感:“得划分利益,也得杀掉利益联合的为首者,到了也达城就安全了。”
“尤努斯大人在那里接应吗?”许愿问道。
“嗯。”简狄看向了他,唇边溢出了一抹笑意道,“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杀的血流成河并非殿下的本意。”许愿看着他轻声道,“即使为此做出让步也无妨。”
最初的那场清算必须连根拔除,因为积弊太久,即使杀戮之名由他承担。
而这一场是利益纷争,即使有人为此联合劫杀,为了巴塞尔,他也愿意宽恕一部分人。
“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牵头的。”简狄塞上了水囊的盖子道,“想要一次性扫清障碍,这样是最便捷的。”
“也是死亡和折损国力最少的。”许愿开口道。
简狄看向了他,轻沉了一口气应道:“嗯。”
“殿下经历过很多次刺杀吗?”许愿眺望向了那同一片星空问道。
“巴塞尔拥护我的人不少,畏我恨我的也一样。”简狄的眸轻敛,似乎在试图看清某一颗星星,但映入其中的只有一片明亮的星空,很难辨别哪一颗最明亮。
巴塞尔的南境距离也达城并不算远,即使一路有人劫杀,马匹疾驰,也不过数日便安全抵达了那座城池。
雄鹰高飞,发出一声鸣叫,虽为傍晚,那迎出城的马队仍然掀起了一片极为活跃的烟尘。
“殿下!”
“殿下您平安归来就好!”尤努斯打头下马,担忧与激动的神色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殿下,一路辛苦!”接应的士兵们簇拥问好,跟随他的身影踏入了城中。
夕阳橙红,铺于漾开的水面之上,像极了血液流淌,但也达城的确是安全的,各处士兵驻扎,城中纷纷亮起的橙黄的灯光让这里的傍晚看起来安逸祥和极了。
王子殿下被迎进了城中布防的屋内,接受着长久以来的公事汇报,他是十分忙碌的,以至于那几十日的外出甚至看起来像是一场度假。
夜风起了,吹的衣襟猎猎,让那一片橙红的海面变为了灰蓝色的暗沉,再过不久,它就会彻底失去最后一丝色彩,陷入夜色之中。
脚步声因为亲卫们的陆续离开而在背后响起。
“殿下,您的晚餐想用些什么?”士兵问询。
“先让人退下吧。”那有些凛冽的声音说道。
“是。”士兵们后退。
夜风之中,那一步步行来的脚步声格外的沉稳和清晰,直到他停在了许愿的身侧,发丝在最后一缕夜色中随风扬起,仍然像海边初见时那样美,也像初见时那样拥有着广阔的天地,眸光凛冽,坚定不移。
“赫伊里。”他扶着剑柄眺望着大海开了口。
“殿下有话要讲?”许愿笑道。
“我不能接受你的情意。”凛冽的声音席卷在风中,呼啸般划过心口,“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唯独这个不行。”
许愿没有说话,即使很多事情早有预料,但当它真正降临时,仍然如荒野上被风吹断的荒草一样寂寥以及痛苦。
可这个人并没有一定要接受他的义务,他有自己的路和选择。
“殿下已经考虑好了吗?”许愿看向他轻声问道。
简狄对上了那在夜色中泛着些许微凉的眸,心口处仿佛被残阳在割裂燃烧着一样,即使那双眸中仍然含着温柔的情绪,但他或许也在难过,夜风吹的头皮有些发麻,他听到了自己的轻应:“嗯,已经考虑好了。”
他松开了剑柄,从手指上取下了那枚戒指递了过去道:“这个,你收回去。”
“这个不是礼物,只是保护殿下的一项举措。”许愿垂眸道,却没有伸手。
“已经足够了,它留在我的身上,会让界限不断压低。”简狄同样没有缩回手,“我只是一个同样充满着欲望的人类而已。”
有了他,他将再也无法看着士兵别离,解毒只是第一步,他会不希望他们受伤,不希望遭到迫害,不希望生命就此终结。
他会渴望亲近之人的寿命延长,渴望他们没有病痛,渴望巴塞尔的人们皆是幸福的,没有苦难的。
会希望他们远离病痛的折磨,远离饥饿和灾难,慢慢的衍生成无穷无尽的欲望,无法接受正常的生离死别。
曾经简狄以为自己控制得住,但当他提及交易和破例时,就已经开了先河。
人们渴望救赎,而他无法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但那无异于饮鸩止渴,一个王国依存于神奇的力量而生,人们会向往那样的力量,而非依靠自己。
就像人们会相信,神灵的使者能够救赎一切一样,当他无能为力或是不愿意使用时,怨恨也会由此而生,这就是反噬的代价。
“我可以在上面施加一道只能用于殿下自身的封印。”许愿看着那枚戒指轻声道,“否则我恐怕无法放心离开。”
简狄的指尖轻动了一下,声音中似乎带了些海风吹动的艰涩感:“不用了,那样我说不定会怨恨你,如果我的父母出了事,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最初或许是好的,但欲望一旦开闸,便不可控制,他的父母出了事,他却因为这道封印而无能为力,憎恨便会由此而生。
他的士兵中了毒,他又怎么可能不用自身去试毒,以求寻到解毒之法。
这枚戒指可以在简狄一人手中,却不能在一个执政者手中,因为有太多的野望是不能去依靠这种非人的力量实现的。
他无法相信自己。
“好。”许愿接过了那枚戒指,扣在了掌心中。
风很急,此处却一时有些静默。
远处的海面翻涌着浪潮,一次次冲击向礁石,又一次次留恋不舍的褪去。
简狄明白,赫伊里不会再留下了,他给出了他的真心,被拒绝之后,不会再纠缠令他辗转,也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他也不会再留下他,将他束缚在身侧。
唇轻抿着,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又无法脱口。
“殿下……”海风中倏忽一声温柔的轻叹,让简狄的心脏因此骤缩,指骨甚至有些发白。
“什么?”
“你说什么都可以给我,这句话算数吗?”那双金色的眸转了过来,幽深的微凉的,好像沉淀了无数的思绪,却又尽皆被其中的温柔思绪隐藏了。
“嗯。”简狄轻应,“你想要什么?”
他似乎总是在问这个问题,而对方似乎不必问就知道他的答案。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许愿轻声询问道。
“嗯。”简狄听到了自己的轻应,在那因此而浅笑的眸靠近时,被拥在了那炙热滚烫的怀中。
赫伊里的体温不像他这个人一样,总是从容温柔的模样,它是滚烫的,炙热的,充斥着侵略感,好像能够烫伤心灵一样,却又是安逸的,令人觉得舒适的。
“抱歉。”简狄的心乱成了一团,可试探伸出的手却没有扣住他的衣襟。
“没关系,我知道您有自己要走的路和需要承担的责任。”许愿扣紧他的腰身轻声道,“您不用自责,我才是那个自私的想要打乱您步调的人。”
他所恋慕的人一直都在走向他自己的前路,继承者,国王,戴上王冠者,便有了属于他的责任,他一直在思虑着,践行着,即使生命受到侵袭,也没有停下他的步伐。
执掌王位者与一个男人在一起,不仅是被诟病的污点,更是有可能因为教义而被动摇地位的。
一旦话语权不再服众,又怎能令巴塞尔团结一心。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迟迟不能告诉他,结果还是失败了。
“赫伊里。”简狄的心因为那温柔的声音而缩紧。
这个人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心,他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他能够停留在他的身边,但这样的事不可兼得。
“殿下,要好好保重自己。”许愿收紧了手臂闭目,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叮嘱道。
简狄心有所感,呼吸急促下意识抬手的一瞬间,那抱着他的人已如那沉入地底的阳光般消失不见了。
夜色降临,冷的彻骨。
没有告别,没有背影,他像静坐于阳光中的神灵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又像是幻觉一样的消失不见。
简狄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心意相通这种事真的很奇妙,明明看不透他的神情,却知道那个温柔的人不希望看到他的背影,也不希望他看到他离别的背影。
他再也不会找到一个如何契合他灵魂的人,换了谁都不行。
心很凉,也很痛,这是从未有过的灼烧般的感觉,每一步都好像行走在火焰之上,但仍然觉得很冷。
简狄从高台之上下去了,他回应了士兵的问好,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油灯一如既往的点燃照亮着房间,饭菜被端了上来。
一如既往的吃饭,沐浴,睡觉,只是心里好像空了一处,身体疲惫极了,却睡不着。
他们不会再见面了,但他还得继续往前走,继续往前,因为这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从此生死祸福都与对方无关。
……
水边的夜色很冷,本就湿漉漉的草地沾染着压在其上的水汽,蛙叫与虫鸣仿佛不要命的交错着,让湖畔边的夜色热闹极了。
但其中的热闹却无法影响那蓦然出现,又静静坐在湖畔的人影。
他的腰上别着长长的玉箫,莹润剔透的,同样凝结着滑落的水汽,这里离沙丘很远,离海边也很远,是虫类和各种小型生灵的天堂。
它们会偶尔滑过或是跳过那静坐之人的鞋履或是衣襟,却不见他有任何如其他人类一样跳脚或是咒骂的举动。
他就像一座雕塑一样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随着时间的移动失去了声息一样。
小巧的猫蹲坐在一旁仰着头,却一直没敢开口,因为宿主看起来好像难过极了。
他没有落泪或是悲伤的情绪,只是很安静,就像舒缓的海面一样,安静的消化着其中所有的暗潮汹涌。
猫猫不能明白人类的一些情绪,比如为什么拒绝了以后就一定要离开,为什么不能再追一次,宿主并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可它莫名的觉得,现在没办法说出那样的话。
被心上人拒绝的感觉,一定是很难过的。
猫爪踩在了草地上,因为一只跳跃过的蚂蚱而抬起让路,带动的些许声音让那垂落于湖面上的眸落在了它的身上。
温柔的,又凉凉的。
【宿主……】猫猫担忧的叫了一声。
【过来。】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膝头。
小巧的猫踏过了湿漉漉的草地,跳上了那干燥温暖的膝头,趴在那里时被那温暖的手顺了全身的毛。
【宿主,别难过。】小巧的猫动了动耳朵细声细语的安慰道,【我觉得美人一定也是喜欢你的。】
美人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舍得宿主离开。
【我知道。】许愿摸着它的头轻笑道。
情意是最难隐藏的,或许自己不清楚,但他却看的很清楚。
占有欲,不自觉的目光追逐都是不可隐藏的。
他知道那份喜欢的感情诞生且枝繁叶茂,只是人生的很多航向并不会因为爱情而改变。
对方想要做一个出色的国王,一份感情,他也有接受和拒绝两种选择。
规则的事,也并非万无一失,一旦失败,对方此后的每一次人生,都与他无关了。
这次来,本就有告别的意图。
此刻告别,只是生离,并非死别。
天涯一方,各自安好。
【那还要回去吗?】猫猫不解。
【不回去了。】许愿揽起了膝上的猫,沉下了气息起身,掸掉了衣襟上趴服的昆虫,沿着湖畔离开了这里。
【那我们去哪里呀?】猫猫询问道。
【去找到传说中的神山,完成和神灯的约定。】许愿走过那有些茂密的草地道,【这也是任务。】
【可是宿主你不需要再休息休息吗?】猫猫很是担忧。
【不找点儿事情做的话,我容易去想一些不太好的事。】许愿轻笑道。
【不太好的事?】猫猫疑惑的竖起了耳朵。
【比如……】许愿轻轻叹息笑道,【将一只猫身上的全部毛剃光。】
【嗯?!喵嗷!!!】猫猫震惊挣扎。
【别动,不然真剃了。】许愿按住了它说道。
【咪……】猫猫瞬间安静如鸡。
抱着猫的身影带着眸底的微凉,没入了丛林之中。
比如逆转时光,再来一次,又比如修改那些禁锢的教义,直接从人心中抹去,改变所有人的想法,包括简狄,再比如强行将他禁锢在身边……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无论哪一样,都不是对心爱之人的做法。
第208章 朱特的故事(1)
神山的位置众说纷纭, 有人说它在一片潮湿的雨林之中,直达云巅,也有人说它在大海的尽头, 那里的神鹰拥有着比堡垒还要大的蛋,但即使有人见过, 也是在船触了风浪之后,寻不到方向被拍到那里的山脚下的,完全没有任何的航线和地图,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所说的是真的。
但许愿还是乘上了一艘打算远航的大船,带着从本地采购的货物出发了。
海上最初的航行是十分快活的, 不用行走,只要有风,船就能够沿着陆地边缘的近海处一直航行。
搭船的人们看起来高兴极了,热议着即将要赚多少金币,对航线即将抵达的地方有多么熟悉, 一次回返所赚到的金币,足够令他们躺平吃喝大半辈子。
又或是诉说着曾经的冒险有多么的刺激, 且有着多么丰富多彩的经历, 引得那些第一次航行的商人们连连赞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带上船的新鲜食物也令这段最初的旅程十分的愉快。
“真的有种满檀木的地方吗?”
“当然, 那个地方不用栽种就长满了香料, 就像漫山遍野都长满了金子一样, 只要能砍下一株,就发财了。”
“那它在哪里呢?”
“哦, 不清楚, 我也是偶然遇到的, 如果能够知道, 我一定会买下无数艘大船再前往那里,将它们全部拉回来。”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檀香木也不算什么,据说有一位商人曾经遇到过一个堆满了宝石的峡谷。”
“哦,天呐!那不是一辈子都可以躺在金堆之中了?真希望我也能够遇到。”
“谁说不是呢?”
“要来些牡蛎吗?”
“哦,我已经吃的有些够了,有些惦记船舱里养的那些牛羊。”
“那些家伙们得再过一段时间才能宰杀,或者你可以吃些烤鱼,再来点酒水。”
“你也可以从哈伦先生那里获得一些传说中的贡菜干,那东西十分适合作为下酒菜。”
“哈伦先生?”年轻的商人问道。
“就是那里的那位。”喝着酒水抵御着海风的商人给他指向了甲板的一处。
年轻的商人顺着看了过去,看到了那位从启航时就一直用斗篷兜帽遮挡着全身的怪人。
他的斗篷厚重而避风,也将他整个人包裹在了里面,它本该看起来臃肿极了,可那被斗篷包裹的人身形很高,即使总是倚在船板的边缘沉默眺望着大海,也没有任何邋遢阴森的感觉,而那偶尔会露出的一双修长到令人觉得十分赏心悦目的手,或是兜帽下露出的下颌,难免让人们揣测着那兜帽下面的人会有怎样一副好样貌。
或许他能够让人看上一眼就爱上他,所以才会将自己遮挡起来。
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那就是他没有露出的地方实在丑极了,只有露出的地方能看,否则也不至于会将全身包裹起来。
可无论哪种猜测,这样的装束都代表着拒绝与人交谈。
哦,当然,据说那是一位古怪又富有的商人,因为他带的货物的确十分的珍贵,不仅有那种在海上极其罕见的贡菜,还有糖果一类。
而即使那是即将用来经商的东西,也不影响在货船上的交易。
“他看起来可不太好搭话。”年轻的商人对那总是沉默高大的怪人有些畏惧。
“哦,不必紧张,小伙子,你只用跟他说你要多少贡菜,他就会报出价格来,你把钱交给他,他就会给你货物,你们的交易就可以达成。”老成的商人说道,
“可是他身上别的那长长的东西,应该是剑吧,他会不会不高兴然后捅我一剑呢?”年轻的商人十分爱惜自己的生命,毕竟传说在远航的船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并没有那么想去靠近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哦,如果你没有胆量和勇气的话,只能吃鱼干了。”老成的商人耸了耸肩膀无所谓道。
“好吧。”年轻的商人深吸了一口气,鼓起了勇气,朝着那总是一个人静静待着的人小心的走了过去。
老成的商人们喝着酒,玩味的对视,一齐瞧着这在船上难得才有的娱乐。
那年轻人看起来真是紧张极了,反应看起来也十分的踌躇有趣。
或许他能够得到贡菜干,又或许他会惹毛那个怪人,但无论哪种结果,都是一种有趣的结果。
“哈伦先生,您好。”年轻的商人走到近前时谨慎又客气的称呼道。
可是那倚在船板上看着海域的人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让年轻的商人有些尴尬了起来,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背后正在瞧着他的其他商人的目光,但他不能回头去瞧或者去求助,那实在太没面子了。
“哈伦先生!”年轻商人提高了一些声音,在那遮挡的斗篷略有动静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这让他内心觉得尴尬和恼火极了,但在那斗篷转过来时,那些情绪又转为了紧张,他能够察觉对方应该在看着他,只是没有任何的话语,静默的令他出口的话语都有些结巴,“请问能不能…给我一些贡菜干!”
对方没动,这让他有些懊恼的补救道:“我的意思是卖给我一些,只要够一顿的下酒菜就可以。”
那斗篷复又动了,像是动作,又像是被风吹动的一样,从其下传来了声音:“一枚金币。”
这让年轻商人的眼睛下意识瞪大了,不仅仅是因为那昂贵的价格,更是因为那从斗篷下传来的声音,那实在是一种动听的令人耳朵发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些温柔的,可那其中微凉的味道,虽然令人心脏鼓动,好奇斗篷下的人,却一点儿也不敢冒犯的兴起掀开他兜帽的念头。
年轻的商人有些骑虎难下,身后的几人在瞧着他,面前的人也在瞧着他,打扰了对方却不愿意支付金钱,他的处境可实在不怎么好,可是一枚金币实在是太贵重了,换一餐的食物对他而言是十分不值得的。
“能不能便宜一些?”年轻商人谨慎又试探的问出了口,但那兜帽下的人却没有再给出回答。
他有些无奈,只能从腰间摸出了一枚金币递了过去肉疼道:“请给我一份贡菜吧。”
那斗篷中的人动了一下,甚至没有抬眸查看,只是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袋子递了过来,在年轻商人下意识接过时,那修长的手指接过了他递过去的一枚金币,揣进了袖中,虽然只是瞬息,年轻的商人却眼尖的瞧见了那只手上佩戴了一枚十分古朴的戒指和腕上一闪而逝的红光。
戒指本身好像没有那么出彩,但戴在他的手上,却令人莫名也想要拥有一枚。
不过那斗篷下的人做完了这一切,却没有再理会他了,他重新看向了海域,好像那里有什么让他十分在意的东西一样。
真是一个怪人,年轻商人捧了那略沉的袋子,怀着自己会不会被骗的心情转身,却听到了来自于身后的叮嘱声:“不要轻易相信船上的任何一个人。”
年轻商人的步伐停下,转身去看,却没见对方的动静,那句提醒的话像极了幻觉,却好像搁置在了他的心头,让他想要去问什么意思,却莫名的觉得对方不会回答他。
怪人。
年轻商人转身离开了,并在那些商人的赞叹和欢呼声中打开了那个系起来的包裹。
其中放着一些绿色的一看就是蔬菜的东西,他捻起了一根来仔细瞧了瞧道:“这就是贡菜?看起来像莴苣。”
“海上的鲜蔬是十分少的,那可是个精明的家伙。”
“我赞同你是一个富有勇气的年轻人了。”
“要怎么吃?”
“可以烤着吃。”
“我想煮了吃味道会更好一些。”
“哦,笨蛋,这里面明显有盐巴的味道,水会冲淡它的。”
他们争议着,最后决定一半烤着吃,一半煮着吃,而年轻的商人虽有些不舍,却只能任凭它被大家分着吃了,不过他也从他们那里得到了酒水就是了。
而贡菜的味道真是美味极了,咸香的,十分耐咀嚼,拥有味道的东西配着酒水和人们的谈论,让这趟旅程变得更加令人期待了起来。
但这样的愉快只是初期,当大船远离了近海的陆地,一直航行在一望无际的汪洋中时,无论是看不到天际的海面,还是一直颠簸的海浪和深不见底的海域,都对人的心灵形成了巨大的磋磨。
新鲜的食物已经食用光了,即使偶尔能够从陆地获得补给,但更多的时候是没有食物的,船上的人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即使牛羊被宰杀,可也不过那几日让人们能够充满力气,更多的时候,连水手都更愿意懒洋洋的躺在甲板上。
而哈伦先生的贡菜和糖果变得十分的畅销,因为它的里面充满了盐和糖份,这能够令人们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不至于那么绝望,虽然它的价格比起最初时提高了不止一点儿,但对食物的渴望还是震撼着年轻商人的心灵,而他也是同样。
他渴望味道,甚至忍不住想要去尝尝海水,但那并不仅仅是咸腥的,还是苦涩的,人一点儿也没办法接受那种东西。
他开始相信商人们不经意间的评语,那位商人的确是十分精明的,他能够令船上几乎所有的财富都汇聚在他那里,不需要什么檀香木林,钻石堆,他就能够赚的盆满钵满。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变得越来越吝啬了起来,即使付出金钱,每日也只售出固定的量,无论人们怎样疯狂的央求他,他都对此无动于衷。
一场冲突意料又不意料的发生了,那是他们在海上迷失了方向的一个稀疏平常的夜晚,年轻的商人被甲板上的脚步声惊醒,探身起来时看到了那些匆匆冲向哈伦先生舱房的人们,锋利的金属在月色下折射着光泽,那是用来宰杀牛羊的刀和匕首。
年轻商人的呼吸下意识屏住了,他想要开口去喊,却考虑到了自己的生命。
处于生存边缘的人什么都做的出来,即使他并没有在海上生活很久,也十分明白这一点,他们的眼神在日渐空洞和疯狂,压抑着随时有可能跃出的野兽。
这让他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甚至将自己蜷缩在了甲板的毯子里,佯装仍然在熟睡。
可破开舱门和武器扎入的声音还是响了起来,或许那个人已经死了,他会裹着漆黑厚重的斗篷倒在血泊中,就像每日见到时那么安静,或许会被丢进他每日注视的大海里。
这是他应得的,年轻商人告诫着自己,因为他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死活,只想借此谋取暴利,才会导致这样这样的灾祸。
可是他手上的珊瑚珠串会染上血珠,所有的金币和商品都会被抢劫一空,温柔的令人心情平静的声音也不会再响起。
这让年轻商人的心备受煎熬了起来,然后听到了那极为响亮的痛呼倒地的声音,有人跌落在了甲板上,甚至滚出了很远,也有人惊慌失措的挪动着:“别,别别杀我!不是我要害你的!”
年轻的商人因为惊讶而睁开了眼睛,在看到那倒地的众人和从舱房中缓步走出的人时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无数提着武器的人倒了一地,像是被踹飞出来的一样,脸上手上都带着划痕,甚至捂着腹部痛苦的而无法起身,而那被闯入舱房的身影,看起来却稳健极了。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高大极了,看起来没有一点儿受伤的痕迹,反而让所有人都只能震惊又惊恐的看着他。
他们害怕极了,可那从船舱中出来的人却并未停下脚步,反而在他们的后退中缓步逼近,不过一瞬间,狩猎者就变成了被捕食者。
“饶,饶了我……”被逼近者还在后退着,只是只有恐惧是无法扼制人心底的恶意的。
趴在一旁的身影握起刀冲了上去时,年轻的商人下意识开口道:“小心!”
可那突如其来刺去的匕首却没能伤到那人,而是在突袭的一瞬间被对方握住手腕夺下了兵刃,快到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偷袭者已被扣住肩膀拎了起来,空悬在了船板之外,下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那斗篷下的目光似乎朝他瞟了一瞬,看向了那惊慌失措却又不敢挣扎的人道:“想下去试试吗?”
他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中听起来温柔极了,像是花田旁的呢喃轻语,却让年轻商人心神紧缩的愣在了原地。
而那被一只手臂拎起之人更是惊慌极了,他浑身都在颤抖着,就像是一只被拎起的鸟儿一样,随时有可能因为不合对方的心意而丧命。
“不,不,求,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他的声音颤抖的细碎,身上的每一根汗毛似乎都在因此而颤抖着,之前狠戾的目光也变成了瑟缩和求饶,“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求求你……”
无论如何擅长水性,在这样的夜晚被丢进大海之中,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可他仍然被拎起在半空之中,一丝一毫都不敢挣扎,在所有人紧张吞咽的目光中紧张的几乎要晕厥过去,因为只要对方一松手,或者失了力道,他就会死。
但他终究还是在夜色中被抛到了甲板上,明明没有沾水,他却浑身湿透,像一只蜷缩起来的虾米一样浑身颤抖着,而那抓起他的手重新藏匿于了斗篷之下。
月色之中,年轻商人终于看清了那双隐匿于斗篷之下的面孔,俊美的温柔的,只有那双眼睛,像是浸透了极凉的海风和夜色,分不辨颜色,透不进情绪,但并不可怖,只是震撼着窥视者的心灵。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然后转身走进了船舱之中。
舱门关上,声音并不重,却足以让所有人的心灵都为之瑟缩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一场风波好像就此消弭了,船上的人们仍然会去那里购买着商品,他也仍然会提供。
但年轻商人知道,这场风波并没有彻底消弭下去,因为船上仍然像是压着一层阴云,随着航程越长便越压抑,每个人都看起来像野兽一样,他们并不敢去惹最不好惹的那一位,却能够无所不用其极的抢夺弱者的食物。
年轻商人只能偷偷的将食物藏在裤子里,在所有人入睡时才敢抿上一些,且不敢发出咀嚼的声音。
没有人再跟他讲旅途有多么愉快了,也没有人再像刚开始时那样开怀,一切都在倾轧着,在一切即将点燃爆发时,船上却响起了欢呼雀跃的声音,因为他们看到了一块陆地!
水手们恢复了精力,熟练的停泊于那里,争先恐后的跳了下去,迫不及待的冲入了丛林之中,寻觅着果实和一切的生灵,即使没有力气者,也不愿意再待在船上。
人们为找到的食物欢呼着,似乎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一切好像天晴云散了,年轻商人的心也因此而轻松明朗了一些。
只是人群喧闹,他的目光却落在了那缓步下船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很压抑,只有他,好像并不因为航行的漫长和焦躁,也并不因为找到陆地而喜悦,就好像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年轻商人看着他步入了丛林,仰头寻觅着,取下了一些果实放进了口中。
并不鲜艳的果实在他的指间似乎都变得美味了起来,人群开始喧闹起来,不知道在热议着什么,年轻商人却避开了那处群起之地,走向了那正在观察和寻觅什么的人。
他承认自己是弱小和无知的,只凭借着一腔勇气和热血,就敢踏上这样的大船远航,但是哈伦先生并不是,他很怪,也很强大,不仅是力量,而是看着他,浮躁不安的心好像就能够宁静下来。
“您在找什么?”年轻商人小心的走入了那片他深入的丛林中询问道。
对方察觉而回头,也让年轻商人的步履踌躇了一下,却没有后退。
“这里是陆地。”那温柔的声音在丛林中响起。
“我想是的。”年轻商人不明白,但附和道。
那斗篷朝向了他,未被掩住的唇似乎因此而轻笑了一下,这让年轻商人一瞬间有些赧然了起来:“您笑什么?”
“大陆是相连的,连接着我们出发的地方。”那温柔的声音没有解答他的问题,而是询问道,“走吗?”
“去哪里?!”年轻商人有些愕然,随即反应了过来,“那实在太远了!而且您的货物还在船上。”
可那戴着斗篷的人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那些货物和过重的金银显然是无法带走的,如果现在跟上,他这一路将一无所获。
而且他并不认识这个人,谁也不知道会被带去怎样的险地。
年轻商人挣扎着,回头看了眼纠集起来不知道要去哪里的人群,在那形单影只的身影变小时快步跟了上去:“哈伦先生,请等等我!”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但他已经不太敢留在那只船上了。
野兽争夺中,最先牺牲的就是弱小者。
那道前进的身影因为他压低的呼声停了下来,等到他跟上时才再度起行。
或许他并不是一个很凶悍的人,年轻商人心中想着,斗篷下隐藏着那样一副出色的面孔,能够放过想要谋夺他生命的家伙的人,或许其实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我叫麦蒙。”年轻商人自我介绍道。
对方没有回应。
麦蒙躲开那些树枝,跟上他的身影继续道:“您留下那些财物,不会觉得不舍吗?”
那些金银聚拢在他的手上,如果不是他走的太快,麦蒙很想返回去带上一些。
“不会。”那温柔的声音简短的回答道。
“可是您之前收了很多的钱。”麦蒙不能理解他的行为,他明明看起来爱极了那些财富,颇有些趁火打劫的感觉,却又不怎么在意。
“嗯。”那声音轻应,没什么烦躁的情绪,但也没什么交谈的意图。
“您不好奇船上的人要去哪里吗?”麦蒙忍不住继续问道。
“这里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应该有食物。”他终于给出了一句像样的答案。
“那我们不去交换一些吗?”麦蒙听到食物时眼睛亮了起来,捂住了咕噜的肚子道。
“食人族。”那温柔的声音说出了让明亮的丛林好像一瞬间变得晦暗的答案,也让麦蒙的脸色骤变。
“那他们……”他吞咽着口水回头,那些船上的人岂不是。
“人多,未必不是对手。”那温柔的声音安抚了他恐慌的情绪,继续前行时留下了一句话,“安静些,保存体力。”
“哦。”麦蒙默默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朱特的故事梗概:
三兄弟,朱特是最小的,一直受欺负,他爹生前家产分三份,一人一份,他爹死后,两个哥哥不满,一直打官司,三个人走关系都变成了穷光蛋。
两个哥哥欺压母亲,朱特捕鱼富足,接了母亲,又遇到两个哥哥成流浪汉,全养了。
然后捕不上鱼了,遇到了奇怪的三个人让他帮忙,收获了金币,一个人成功了,让他帮忙取宝,他去了,取宝有七个条件,失败了几次,取到了。
那个人给他一个能源源不断取出食物的鞍袋,带回去了,他妈又被遗弃路边了,他把他妈带回去,用了鞍袋,还告诉了咒语,他妈又带回了两个哥哥。
他两个哥哥谋夺鞍袋,把朱特当奴隶卖了,然后两个哥哥因为鞍袋被国王抓了,抢了鞍袋。
朱特辗转遇到了之前帮过的人,对方给了他取到宝藏中的戒指,他回去救了两个哥哥。
国王找事,被戒指里的仆人击退,用公主勾引朱特,朱特娶公主成了国王,重用两个哥哥,被哥哥下毒害死,拿了戒指。
大哥想娶公主,公主同意,下毒弄死了大哥,拿到戒指让最高执法者再找个治理国家的人。
第209章 朱特的故事(2)
船上的人们与食人族之间的事情是未知的, 或许他们战胜了食人族,获得了食物,或许没有战胜, 全部沦为了食物。
夜色中的火堆是丛林之中唯一的亮色,温暖的, 让麦蒙不自觉的想要靠的更近一些,以躲避森林中的幽森。
而在火堆中烤制着一种植物的根茎,被哈伦先生挖出来时看着沾了很多泥土,但放在火堆之中,却溢出了一股让腹部鸣叫的甜香来。
麦蒙吞咽着口水, 到底没能伸手去扒火堆,他勉强转移着注意力,看着那坐在火堆旁的人询问道:“不知道船上的人怎么样了。”
“损失了一部分,其他登船了。”那温柔的似乎能够驱散夜色寒气的声音说道。
“他们没能打过食人族吗?”麦蒙问道。
“如果团结一致,是打得过的, 但他们应该抛下了一部分腿脚慢的人。”拨着火堆的人说道。
火焰很旺,麦蒙却觉得身上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他也跟着去的话, 或许也会是腿脚很慢的人。
“您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醒他们呢?”麦蒙询问道, 他的话语卡壳了一下道, “我并不是谴责您的意思。”
“我为什么要提醒他们?”那温柔的声音中并没有着恼的意味。
“可您在船上……”麦蒙的话语戛然而止, 他在想哈伦先生为什么限量的理由。
那段旅途实在太漫长了,漫长到令人绝望, 人们对食物的渴望无与伦比, 甚至已经有人将其盯在了人的身上, 那种粘腻的压抑的眼神, 每每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分食牛羊时,几乎都要等不及它们烹饪熟透,甚至是带着血丝的,刚割下来的就往嘴里塞,或许再过不久,他们也会变成食人族。
而哈伦先生的货物将这种可能尽可能的延长了。
“他们能够安全返程吗?”麦蒙恍惚间听见了自己的问题。
每年远航的船只,能够返回的很少,有的隔了数月,有的隔了数年,船上的人十有九空。
当然,满载而归者更容易进入人们的视线,他们是航海的成功者,一趟旅程就能够拥有最华丽的屋子和最享福的人生,也让人们向往着像那样的一夜乍富,却忽略了其中的风险。
有无数的人永远埋骨在了海域之中,或许遇到了不那么友善的人,或许迷失了航向,或许在漫长的旅途中自相残杀,一切都可沦为食物。
“不清楚。”斗篷下的人从火堆中拨出了之前埋进去的根茎,轻轻掸了掸上面黑漆漆的灰,用布垫着掰开了那黑溜溜的像煤球一样的东西,露出了其中香甜四溢的果肉出来。
它看起来实在太可口了,溢散着热气,让麦蒙的眼睛一点儿都不能从上面移开,口齿之间已经自动的分泌出了唾液来。
而其中的一半也如他所愿的递到了他的面前,麦蒙感激的伸手接过,听到那提醒的“小心烫”时,已经双手交错的险些捏不住那得来不易的食物,根本顾不得一口啃上去被烫到的嘴唇。
食物好歹被捧住时,他轻呼了一口气,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嘴上的痛楚,即使他着急的恨不得将食物一口咽下,也不得不小心嘶溜着吃下那烤熟的根茎。
而与他相比,那轻轻吹去其上热气,小心剥下其上的皮,一口一口咬下的人,看起来实在是优雅极了。
“您为什么会救我呢?”麦蒙不觉得他是一个心冷的人。
“顺手。”虽然答案并不能令人满意。
“其实您也可以顺手告诉他们。”麦蒙说道,然后察觉了对面动作的停下,这让他一时紧张了起来,“我,我并不是……”
“我当时告诉你答案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们?”那温柔的声音反问道。
麦蒙有些怔愣,还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道:“我说的话他们恐怕不会相信。”
事实上,他已经十分畏惧船上的每一个人了。
“我的话他们也不会信。”斗篷下的人并不生气,只是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哦,对不起。”麦蒙低下头羞愧道。
已经快要疯了的人不会相信任何人说出的话,他们好不容易见到了陆地,只会相信自己。
所以哈伦先生不想去管,也没有义务去管,甚至放弃了船上的货物,当一切消耗殆尽时,那条船上的人或许也会走到尽头。
而他算是幸运者。
不知前路如何,至少他在这个夜晚能够守着火堆,吃着香甜的食物,或许还能够睡一个不必再颠簸的好觉,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了。
“没关系。”那温柔的人就那样坦然的接受了他的道歉。
这让麦蒙更加羞愧了起来:“您救了我,我却那样谴责您,请您尽情的差遣我,让我弥补一些愧疚吧。”
“好。”他轻描淡写的答应了,又让麦蒙有些忐忑了起来。
但食物的香甜气息足以安抚他一直以来受惊的神经:“哈伦先生为什么会上了那条大船呢?”
“其实您离开时可以多带一些金子的。”
“您是怎么看出那里有食人族的?”
“您旅行的经历丰富吗?当时为什么会提醒我小心船上……”
“安静一会儿。”那斗篷下的声音轻出了一口气道。
“哦,对不起。”麦蒙安静的闭上了自己的嘴,辗转反侧了一下,仍然对那将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的人充满了好奇心。
而对方看起来其实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不愿意跟人多交谈。
……
在海上行驶了很久,想要从陆地上返回,在麦蒙看来,那绝对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情。
但最初除了需要每日不断的行走外,一应饮食和饮水竟是比船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虽然没有酒水,可哈伦先生却能够从丛林中找到各种各样可食用的食物,即使水流不能饮用,也能够找到椰子或是芭蕉杆一类的作为水分的补充。
根茎,兔子,鸟蛋,他甚至能够自行提炼出盐巴,连那爬行过的五彩斑斓的蛇也能够成为食物的一部分。
麦蒙觉得自己不过这段时间的经历,就足以抵过成长以来的所有经历了。
而哈伦先生虽然没有太多的话语,却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并不会搀扶他,但会照顾他的体力,放慢一些步伐或是在某处歇息一段时间再出发。
捕猎到的食物也不会厚此薄彼,他拥有着极好的厨艺以及对丛林的了解。
麦蒙很难从其中辨别出方向,但他却总是坚定不移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似乎永远都不会觉得迷茫。
丛林之中多险境,但跟在哈伦先生的身边,虽然最初会被一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吓到夜晚都睡不着,比如河流中的食人鱼和鳄鱼,蜿蜒爬行的蛇,比脑袋还要大的蜘蛛,翅膀大到离奇且张开像人脸的飞蛾,但随着旅途的行进,他好像逐渐适应并淡定了下来。
因为哈伦先生在他几乎要那粗壮的几乎比拟他身形的巨蟒吓晕过去时,直接斩断了那条蟒的头,并将它仍然打算攻击的头踢进了丛林之中。
蟒躯仍在扭动着,然后慢慢的趋于了平静,再然后,麦蒙放心的晕了过去。
而即使他晕过去,哈伦先生也没有将他丢下,而是让他躺在了一个避风的洞中,虽然头下枕着的巨蟒躯体让他二度晕厥了过去,不过在那之后他即使再见到悬挂在头顶上的蜘蛛时,好像也不会惊讶到大喊大叫了。
哈伦先生真是一个温柔又凶残的人。
在麦蒙觉得这片丛林没有尽头时,他们离开了那藤蔓遍布的幽森之地,并见到了人类的村庄,虽然肤色有些差异,衣服和语言也不尽相同,但金币却是通用的,他们也成功的凭借着匕首和金币获得了一辆敞篷的马车。
马鞭轻挥,他们也颠簸的上了路。
“哈伦先生,没想到您连这里的语言也精通。”麦蒙自告奋勇且兢兢业业的驾着马车道,“您之前来过这里吗?”
“没有。”那坐在车的一旁虽有颠簸却看起来十分稳当的人回答道。
虽然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简短。
“您为什么不喜欢说话呢?很多事情闷在心里不会觉得难受吗?”麦蒙与他相处了一段时间,虽然还有很多事不理解,但也知道他并不是个很难说话的人。
至少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朝着人发难,或是像船上的那些人那样处于失控的边缘,让人心里发毛。
那斗篷闻言轻抬,温柔的话语从其中吐露,那绝对是漫长旅途中的一种享受,他回答道:“在想事情。”
“您也有什么困惑难解的事情吗?!”麦蒙惊讶且按捺不住兴奋道,“其实遇到事情时说出来心情会更好一些,我说不定也能够给您一些建议呢!”
能够谈心,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一步了。
“看路,车要翻了。”那温柔的声音提醒道。
“嗯?啊!!!”麦蒙有所反应,连忙拉紧了马缰,好险的在那马车将要驶去丛林时将它拽了回来,导正到了正确的道路上。
马车减慢了速度,哒哒行驶在还算平坦的小路上时,年轻商人才浑身大汗淋漓的粗喘着气,平复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小心瞧向了那坐在马车上的人,一只眼睛还留给了前路:“对不起,哈伦先生,让您受惊了。”
“没关系,没什么惊吓。”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显然不仅没有麦蒙的大汗淋漓,更是连坐姿都没怎么变,只是从车沿上收回了扶着的手。
“您不怕车翻了摔下去吗?”麦蒙继续两眼分开做事,速度也比之前慢了很多。
“车翻之前我会跳下车。”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啊?”麦蒙惊讶的张大嘴巴,不忘回视着前路道,“那,那我呢?”
那未被斗篷遮掩的唇角轻勾,竟是侧开了没有回答。
“哈伦先生您打算扔下我吗?!”麦蒙大叫道。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到。”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麦蒙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泫然欲泣道,“您真的打算丢下我吗?”
“谁知道呢,车没有真的翻。”他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有些刺心又真实,也让麦蒙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
对方并没有义务照顾和保护他。
“你出发前住在哪里?”那温柔的声音在青年有些沮丧时开口问道。
“阿马尔。”年轻商人再度兴奋了起来,“您知道那里吗?”
“听说过。”回答的声音却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那里可是神灵使者赫伊里先生的故乡!也是出名的乐曲之都啊!”麦蒙竭力的推荐道。
“真了不起。”他温柔的称许道。
“哦,您有没有兴趣前去那里呢?我想要好好招待和感激您。”麦蒙诚恳的邀请道,“向我的父母介绍您这样伟大又慷慨善良的人!”
“好。”他答应了下来,虽然仍然没有多么激动。
但只是这样一个答案,就足以让年轻商人兴奋极了,似乎已经畅想到了返回时的热情招待了。
他能够交到哈伦先生这样博古通今,什么都知道的朋友,简直让脸上都在发光,他的父母一定会为他骄傲的!
年轻商人想到此处,驾马的干劲就十分的足,甚至恨不得一骑绝尘直接奔向家里去。
但路途却并不会因为他这样的祈愿而缩短,它需要经过无数的路,甚至翻越一些山,风餐露宿。
许愿以为年轻人的干劲或许会因此而消弭,但他苏醒的每一日,似乎都能够重新活力满满的上路,就像澎湃而起的朝阳一样,充斥着无限的活力。
“你当时为什么回去出海?”许愿问询道。
他的家境和教养看起来都不错,即使不是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的。
“哦,我想要发一笔大财。”麦蒙有些尴尬的抓着自己的脸颊和头发道,“成为像哈迪先生那样远近闻名的大商人,但……”
他的话语没说下去,即使再年轻和勇敢无畏,经历了那样一遭,也多少知道了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
无尽的财富中裹挟着无数出海者的尸体,堆积成了那座鲜血淋漓又白骨累累的横财山脉。
“哈迪…先生最开始也是一个不太出名的行商。”许愿看着年轻商人有几分泄气的面孔道,“他最初并不出海,但经过沙漠也是九死一生的……”
“您知道他的事迹?!”麦蒙惊讶道,“您跟他接触过吗?”
“接触过。”许愿看着那重新恢复精神和斗志的年轻人笑道。
虽然会有些不谨慎或是不够成熟的地方,但没有谁能够天生就能够运筹帷幄的,这份憧憬和活力足以推动他走向更远的路。
“那您见过赫伊里先生吗?听说他最初是因为跟赫伊里先生合作而发际的!”麦蒙兴奋道。
“那只是原因之一,哈迪本身的能力是很出色的,你身上有些地方很像他。”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哦!!!”麦蒙惊叹的张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那您能够再跟我多说一些关于他们的事吗?”
“你想听什么?”他似乎终于有了些交谈的欲望。
“沙漠和海洋哪个更危险?”麦蒙迫不及待的问道。
“都很危险。”
“没有先后吗?”
“没有,一旦遇险,就是生死存亡,试错的成本只有生命。”
“那怎样才能够像您这样安全通行呢?”
“学习和了解很多,能够降低一些遇险的概率。”
“哦……那您是怎么学到的?可以教教我吗?您来自于哪里呢?为什么要一直戴着斗篷,不热吗?难道是在躲避追杀,您出海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您为什么不回答我了?”
“安静一会儿吧。”那温柔的声音中有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哦……对不起,我一说话就容易停不下来。”
旅途有诸多波折,却不算磕绊,而跋涉大半年后,麦蒙惊讶至极的看到了阿马尔城的影子,这让他甚至不自觉的松开了马缰,张大着嘴巴从马车上跳了下去,疾奔着,扑倒,却一点儿也不嫌弃那些土壤,而是恨不得用两手环抱着将它们搂进怀里。
“终于到了……”年轻商人激动的涕泪双流,“我终于回来了!”
他还以为一辈子都无法再回到这里了。
马蹄哒哒,在缰绳被修长的手牵住时停下。
风沙裹挟着,那座城池仍然坐落于海边的地域,似乎扩大了一些,与过往见到的区别却不算大。
年轻商人在地上打着滚,宣泄着他无处安放的思乡之情。
虽然有些没形象,但能够这样肆意的宣泄,有时候似乎也是令人羡慕的一种方式。
……
“哈伦先生,请跟我来。”麦蒙引着他进了城,并抵达了他的家里。
那里如许愿所料的那样,不算是顶尖的富贵,却足够的富庶。
家里有佣人,父母也穿着材质相当不错的衣物,戴着一些小而精的宝石或装饰,在看到返回的青年时先是不可置信的愣在了原地,然后在确认身份后一齐拥了上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着。
“哦,我亲爱的儿子,你这么长时间到底去了哪里?”
“你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瘦了好多。”
“听说你登上的那艘船一直没有回来,我的灵魂都要跟着你一起去了。”
“你竟然不说一声就跑了!”
他们埋怨着,打量着,只恨不得确认他连头发丝都没有一丝的损伤,那年轻的商人讪笑着,解释着,安抚着,却一点儿都不舍得顶嘴。
他是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简狄也是,同样的面对父母会很亲近,同样的不是那么的听话,让他们操心,却不舍得让他们真的难过。
只是比起面前青年的无忧无虑,那个人所背负的东西要多得多。
“我这次也是差点遇险,幸好哈伦先生救了我,我才能够平安回来。”麦蒙说到此处时看向了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后知后觉又热情的介绍道,“而且返程的一路也是他照顾着我,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
“哦!”他的父母因为他的介绍满怀着感慰,同样热情的将许愿迎进了这座看起来十分舒适温馨的宅邸中。
返程之时,要先沐浴清洁自身,以表达对神灵的感激,以及祛除一路的风霜和霉运。
城中的大浴池虽会开放,但除了必要做的一些礼仪,有些家资的家中都会自备沐浴的东西,以保证时时的清洁。
麦蒙的家里如他所说的一样热情极了,甚至郑重且反复叮嘱着他,不论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就是了。
浴盆准备,一桶桶干净的水倒入,年轻商人热情的邀请道:“哈伦先生,要不要一起沐浴?”
“不要。”斗篷下的声音温柔且坚定的拒绝道。
“好吧。”被拒绝的青年默默败退,佣人被挥退之后,许愿解开斗篷和衣物,踏入了那清洁的水中。
虽然一路有戒指的存在,可以保持自身的洁净,但一直在丛林和沙土中前行,还是水带给人的感觉更舒适一些。
阿马尔城,他曾经在这里真正停留的时间只有三日,那个时候是为了赶往巴塞尔而没有停留太久,这一次,算是盛情难却。
一次出海,汪洋之中,神山的踪迹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难以寻觅。
但一次出行,心却比之前安静了很多。
不得相守,并不代表着爱恋的消失,无论在多远的地方,无论见与不见,想起那个人时,仍然充斥着愉悦和些许涩意,仍然会想要与他共享沿途的经历与风景。
不过他不会再贸然去打扰他了。
【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求求您,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啊……是他们的错……】
【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一定可以……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沉厚哀求的声音通过系统不断的响起,后悔着,痛苦着,祈求着。
祈愿不知来自于何时,只是无比的后悔和懊恼,甚至困顿着他的灵魂。
许愿睁开了眼睛,小巧的猫趴在帘帐外的架子上轻勾着尾巴问道:【宿主,这个任务要接吗?】
同一个小世界,任务是可以同时接的,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完成就行。
【拒绝。】许愿读取着世界线中关于许愿者的经历拒绝道。
【哦……】猫猫眨了眨眼睛小心问道,【是因为宿主完成上个任务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吗?】
宿主一定是太痛苦了,才不会想要再留在这里。
【不,我至少要在这里再停留几十年。】许愿从水中起身,擦拭过身上的水珠拿过了衣服道。
人类的一生实在太短了,至少他要等到终局。
第210章 朱特的故事(3)
【嗯?】猫猫歪头疑惑, 看着从其中出来的宿主,然后被摸了摸头。
【不能理解是好事。】许愿看着那圆溜溜的猫眼笑道。
陷入爱情是好事,能够永远无忧无虑, 也是好事。
【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不会再犯心软的毛病……】
那祈愿的声音再度传来。
【啊,忘记拒绝了。】猫猫抖了抖耳朵说道。
【暂时先不用拒绝了。】许愿眸光微敛,收回了手道。
【嗯?好。】猫猫不理解,但宿主这样做一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湿漉漉的发丝被干布吸去其上的水分,有几分快速的脚步声伴随着热情的声音响起:“哈伦先生, 您想要吃些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麦蒙的身影已经一溜烟的出现在了门外。
屋内的人看了过去,四目相对,青年的步伐放缓,眼睛瞪的极大, 连呼吸中似乎都带了赞叹的意味。
普通的衣服,且上面并没有多么华丽的花纹, 但穿在那除去了斗篷的人身上, 却有一种极优雅贵重的感觉。
他拥有着一副十分出色的样貌,虽然麦蒙在船上时已经见过, 但那个时候是心神震颤且不敢细看的, 虽然同行之时斗篷下的话语温柔, 可全部覆盖,不言谈时, 多少看上去会有些阴郁。
可除去了斗篷露出完全样貌的人, 却完全摒弃了那种感觉, 温柔俊美的和他的声音十分的契合, 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那个夜晚能够将一堆入侵者踹飞还拎在海上的人,也不像能随随便便斩断一条蟒蛇的人。
当然,麦蒙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哈伦先生被掉包了,而是惊叹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什么都行。”
“啊,哦……”麦蒙下意识回神,好像一点儿也觉不出心底对哈伦先生的害怕意味了,“您的眼睛是金色的!”
“是。”许愿笑着回答道。
“赫伊里先生的眼睛也是金色的……”麦蒙轻喃着,带着些疑惑和不可思议的问道,“您不会是…赫伊里先生吧?!”
据说赫伊里先生的样貌是十分出色的,还跟哈迪先生的关系很好,作为神灵的使者,当然拥有着极好的样貌,因为来自于天空的乐声而被各国国王奉为座上宾。
麦蒙的询问伴随着震惊和交了好运的喜悦,如果他真的这么幸运能够跟赫伊里先生交上朋友,那简直是……
“你刚才称呼我什么?”许愿将手中的干布搭在一旁问道。
“哈伦先生。”麦蒙诉说着,后知后觉的有些尴尬,“对不起,只是您跟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的描述实在太吻合了。”
“天底下拥有金色眼睛的人很多。”许愿的手搭在架子上,让趴在上面的猫跳上了肩膀笑道,“我饿了,你都准备了什么食物?”
“哦,我的父亲为了感谢您,专门宰了一头羊。”麦蒙热切的跟了上去。
心中也将那种荒谬的想法挥之脑后,的确如哈伦先生所说,天底下拥有金色眼睛的男子很多,或许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本身就会很出色,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是传说中的赫伊里先生。
而且赫伊里先生据说一直待在巴塞尔的王城,又怎么可能形单影只的跟他登上同一艘船,还一起跋涉了半年。
麦蒙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而哈伦先生或许并不如赫伊里先生那么闻名,但在他的心里,却是排在第一的人物。
“请喝些糖水吧。”麦蒙为他斟着糖水,热情款待,只恨不能将所有的食物都塞进他的肚子里去。
他的父母也同样的热情,除了赞誉和感激,还有着对于青年亲切的打趣。
“哈伦先生不知道,从前他看起来是有些瘦小的,没想到出去一趟,长高长壮了好多。”
“连皮肤都变黑了。”
“这样看起来更有力气一些,也不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了。”麦蒙跟他们展示着这半年长出的肌肉。
虽然很多的路途是驾车,但砍柴,饲喂,还有不得不步行的山路给麦蒙带来的潜移默化的影响是巨大的。
“哦,真不错,幸好有哈伦先生带着他,否则我一点儿也不能放心下来。”
“下次再乱跑可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我已经学会很多东西了,即使在野外也饿不死。”
“看来我这段时间得看着你了。”
“我不会再乱跑的,你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么想念你们。”
他们诉说着亲切温暖的话语,也让阿马尔被海风吹拂过的夜晚十分的温馨舒适。
“我也十分想念你,不过你要是想出海,就算是近处,也得再等上许久了。”
“为什么?”麦蒙有些疑惑。
“阿马尔海域附近的形势最近很不好。”他的父亲有些严肃郑重的说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打起来。”
“打起来?!”麦蒙有些惊讶,“谁和谁打起来。”
“当然是加里王国和巴塞尔了,要我说你出去的有些久了。”他的母亲说道。
“可是两个国度不是一直交好且相安无事吗?!”麦蒙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阿马尔并不能完全算是个和平之地,船只汇聚的地方偶尔会有海盗侵袭,但驻扎在这里的人们,加里王国和巴塞尔一直在共同抵御,才维护了这里的安全,让他得以平安长大。
可这两个国度却似乎要交恶了,只是海盗作战就已经相当惨烈了,两个国度,不知道阿马尔会不会直接沉浸在战火之中。
“好像是海运上出了一些冲突。”他的父亲听到了一些消息,却并不完全,“巴塞尔的新任国王直接派兵占领了萨门城,接手了海峡处的渡口。”
“新任国王?!”麦蒙更加惊讶了起来,“难道简狄王子逼老国王退位了吗?!”
他的话语刚刚落下,就被他的父亲直接拍了脑壳。
“不要随便议论这样的事。”
“哦,对不起,我只是有些惊讶。”麦蒙捂着脑袋说道,“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位王子在返回里斯城一段时间后就登上了王位,当然,他的父亲还很健康,时不时就会跟王后一起出行,看起来彼此的关系很友好,但内里是什么情况,千万不要在外面随便议论!”他的父亲叮嘱道。
“是,我知道了。”麦蒙下意识抿紧嘴点头道。
从前他或许未必能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出行一遭,他已经深刻了解到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说出来是会遭殃的。
王位之争,或许真的如外界所传的那么友爱,但也有可能是被迫退位,但无论如何,那位声名赫赫,杀人如麻的简狄王子已经坐上了王位,把控了整个巴塞尔,更有可能进攻到这里来。
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闲谈者说不定真的会遭殃。
“仗真的会打起来吗?”麦蒙的心并未放下,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我也不清楚,但那位巴塞尔的新国王十分好战,也十分善战。”他的父亲说道。
“也就是说一旦开战,加里王国极有可能输掉吗?”麦蒙试图分析着情势,“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就逃走?!”
他的话音落下时,再度被他的父亲拍了脑袋:“战争还没有起,我们就要抛下自己的家园临阵脱逃,实在太缺乏勇气和无畏了。”
“可是万一这里被占领,那位国王挥下屠刀,您跟母亲要怎么办?”麦蒙这次没有退让。
这让宴席上有些安静了下来,他的父亲看着他,喟叹了一声道:“如果能够送你母亲离开,我一早就做了,可是现在海域已经封锁了,通往北方的萨门城也处于巴塞尔的掌控中,唯一的路只有背后的沙漠,那里同样是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一旦海上失败,阿马尔城就会完全落入巴塞尔国王的鼓掌之中,孤立无援,我们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
麦蒙深吸着气,一声比一声更加粗重了起来:“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跟他们拼了!”
“没错,跟他们拼了!”他的父亲十分赞成的拍着他的肩膀道。
许愿轻捻着杯盏,轻沉了一口气开口道:“其实各位也不用太担心,巴塞尔国王并不是一位滥杀之人。”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但一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是据说他曾经一日屠掉的人流出的鲜血,就染红了整个里斯城的地面。”麦蒙十分忧心道。
他难以想象那是怎样的嗜杀,而那不过是那位殿下的一项事迹,从他掌控巴塞尔的军队以来的数年,南征北战,无论是海上的海盗还是陆地上的匪盗,据说几乎都被屠了个干净,闻声者望风而逃。
“可是你所崇拜的哈迪先生就在跟他合作。”许愿轻声笑道,“他所占领的萨门城应该也没有类似于屠城这样的传闻传来吧。”
“哦,的确没有。”麦蒙的父亲轻嘶了一声沉吟道,“但或许被封锁了消息也说不定。”
“那么就再等一等消息吧。”许愿轻声道,“也不会有比预想更糟糕的结果了。”
“的确如此。”麦蒙的父亲赞同道,“希望那位国王不是一位嗜杀的君主。”
麦蒙的母亲也同样祈祷了起来。
宴席十分丰盛,这一餐也宾主尽欢,虽然阿马尔城中因此有些风声鹤唳,士兵巡逻,但街道上的出行却是正常的。
海风过境,夜空明亮,圆月高悬而众星捧月,缓行消化着这里的盛情款待,只是夜景太好,难免让人驻足远眺。
他登上了王位,或早或晚,其实都是必行的道路。
海上商路铺开,加里王国和巴塞尔的冲突则成必然,先发制人比之后发者要占据更多的优势。
而落子的每一步,都让加里王国失了先机和后力,一旦占领了阿马尔,海陆两处,加里王国都无法再制衡巴塞尔。
他会带领巴塞尔的人民走向富饶,也一直在践行着自己的道路。
简狄王子会成为巴塞尔最出色的一位国王,这句话并不是凭空而生的。
明月当空,普照万里,连呼啸的海风带动斗篷的弧度都被照的一清二楚。
大船行进,如那立于船头之人一样领航着。
“陛下,船队已经集结完毕了。”将领站在他的身后说道。
雄鹰高飞,穿过海面盘旋,落于了那伸出的手臂之上,爪上的竹筒取下,露出了其上萨门城阻截增援成功的消息。
那双凛冽的眸轻敛,将纸条合上,映着萧瑟的万里海面道:“准备。”
“是!”将领应声时甚至深吸了一口气,带动着盔甲的碰撞匆促离开。
旗语打出,各处扬帆,直让那平静的海面似乎都变得汹涌了起来。
披着月色的红发飞扬,仰头之时,将那一轮圆月映入了眸底深处,然后扶着剑柄转身离开。
“哈伦先生!”夜色中的呼唤带着青年人好像难以轻易散尽的热情。
“有事找我?”许愿收回目光看着那匆匆寻过来的青年道。
“您……很了解巴塞尔的那位陛下吗?”麦蒙行到近前时带了些迟疑和探究的询问道。
他离开几乎接近一年之久,也是今天才知道,赫伊里先生已经离开了巴塞尔,不知所踪。
“曾经在那里居住过一段时间,还算了解。”许愿离开了原地回答道。
“我听说赫伊里先生从巴塞尔离开了。”麦蒙跟上了他的身影道。
许愿侧眸看向了他笑道:“如果你觉得我是,那我就是吧。”
麦蒙卡壳了一下,又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想法来:“那那位陛下真的不会滥杀吗?”
“嗯,虽然传闻中说他是个杀神,但他杀的都是该杀之人。”许愿说道,“不会对无辜者随意动手,不过如果开战,你们还是要好好待在家里,以免误伤。”
“我们?哈伦先生您要去哪里吗?”麦蒙抓了抓头发问道。
“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许愿说道。
“您要离开阿马尔吗?!”麦蒙惊讶道,“可是您才在这里停留了一日,您不是要去找什么地方,我也可以帮您打听!”
青年有些着急的,甚至绕到了他的面前阻拦着道。
“那先多谢你了。”许愿垂眸笑道。
麦蒙看着他的笑容,却有些不舍道:“我不能跟您一起去吗?我觉得我可以帮上一些忙的,而且现在外面很危险。”
他的神色中有着期盼。
许愿轻笑道:“如果是以往,我倒是可以带上你,只是现在,你确定不留在父母的身边照顾他们吗?”
“啊!哦……”麦蒙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这样的决定几乎是不用思虑的,“那您不在这里多留一段时日吗?我还没有好好款待您。”
“已经足够了。”许愿绕过了他的身侧道。
“可是我们相处了那么久,我有点舍不得您。”麦蒙转身看着他的背影道。
青年脸上的神色有些可怜兮兮的,在许愿转身回眸时雀跃了一瞬,又恢复成了那副模样。
许愿略微沉吟,轻笑道:“你见过刚出壳的鸭子吗?”
“嗯?嗯。”麦蒙有些疑惑点头,“它们会跟着母鸭子身后跑,十分神奇,怎么了?”
“事实上它们不是会跟着母鸭子跑,而是会跟着出生后第一个见到的生物跑。”许愿回答道。
“哦,原来如此。”麦蒙恍然大悟。
“你现在的状态跟它们是一样的。”许愿轻声说道。
“嗯……嗯?!”麦蒙惊讶的看着那进屋的身影,震惊于自己跟鸭子之间的联系,他想说不是的,可是当初他只信任哈伦先生,跟着跑的模样确实好像有些相似。
被照顾,被投喂,被教导……简直一模一样。
青年晒得有些黑的脸上发红,以至于弥漫出一种羞赧的色泽来,他疾步跟了上去道:“我并没有想给您添麻烦。”
“不是麻烦,我只是在告诉你,当你能够独当一面时,那种不舍的感情就会消解。”那温柔的声音回答道。
“哦,我会努力的!”麦蒙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那种肆无忌惮的不舍,只是仍然是不舍的,“我还是希望您能够多停留一段时间,啊,不,您要是能离开还是早点离开的好,这样也不会被卷入战火之中了。”
青年的眸中有着赤诚之意,许愿敛眸笑道:“放心吧,我离开的时间最多十几日,就会再回来一趟的。”
“嗯?”麦蒙有些疑惑,因为他不知道十几日能够去哪里再往返,但又是高兴的,因为他的朋友能够多留一段时间,“那您去吧,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东西吗?您要用马还是用骆驼?”
“都不用。”许愿回答道。
“哦……”麦蒙不能理解,却相信他所说的话。
哈伦先生不是个会哄他骗他的人,那条巨蟒能够证明一切。
“那您什么时候出发?”麦蒙问道。
“明天。”许愿回答道。
“啊,好快。”麦蒙下意识说道,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道,“我会等您回来的,关于那种鸟的事,我也会尽量为您打听的。”
“谢谢。”许愿略微沉吟,从腰包中取出了一个纸包递了过去道,“如果遇到强行闯入实在无法抵抗的敌人,捂住口鼻,将这个抛洒出去,能够争取到一些时间。”
“哦,太感谢您了。”麦蒙惊喜的接过问道,“那如果没有捂住口鼻呢?”
“你也会晕倒。”许愿回答道。
“哦……”麦蒙小心又小心的捧着那个纸包,一点儿也不敢拆开的塞进了腰包里道,“谢谢您。”
“不客气。”
青年释然又热情的告了别,并叮嘱着他好好休息后才离开。
许愿掩上了门,确定脚步声彻底消失时伸出了手。
烛火不算明亮,却足以驱散黑暗,可此刻那些阴暗的东西却像是顺着光斑缓缓爬行流淌着一样,直到汇聚成了掌心中漆黑的一团。
灵魂,不同的世界有着不同的称呼,存储的不外乎是人类的意识。
它似乎有些茫然的飘动着,声音从其中传出:“你是谁?!”
“听到你心底祈愿的人。”幽暗烛火照耀下的声音不含任何情绪,却足以让那黑色的物质跳动起来。
“你能够让我再来一次吗?我发誓,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他高呼着,让整个灵魂都在扭曲拉锯着,“我直到死亡的时候才知道曾经错的离谱,我再也不会对他们心软,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机会并不是易得之物。”许愿托着那无法逃离的灵魂道。
“只要您愿意给我,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那团灵魂吼叫道,他充斥着愤怒和懊恼,似乎永远被困顿在了其中。
“那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金色的眸落在那团黑色扭曲的物质上,屋内的烛火在一瞬间似乎随着整座屋子的鼓动而熄灭了。
而在它们重新亮起的一瞬间,屋内原本站着的人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烛火轻晃,月转西侧,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二十年前,有一位叫哈迈的商人,他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叫萨勒,二儿子叫莫约,小儿子叫朱特,为防止兄弟阋墙,哈迈在离世前将家产分为了三份,分别分给了三个兄弟。
但那两个哥哥游手好闲,总是欺负朱特,而朱特不计前嫌,一次次的帮助他们,最终导致自己被他们毒杀身亡。
许愿睁开眼睛时,这里既不是夜晚,也不在麦蒙的家里,而是一座称得上富裕的宅邸,人们聚集在床边,而在那里躺着一个浑身干瘦,已经灯尽油枯的老者。
【哦,父亲!】许愿的脑海之中响起了朱特的声音,他十分惊讶且担忧的呼唤着,下一刻却惊呼出声,【为什么我不能动?!】
“朱特。”床上年迈至极的老人呼唤着他最小最心疼的儿子。
许愿越过了那守在床畔的两个男人,伸手握住了他干瘦的手,轻轻闭目时退去了意识。
“父亲!请不要丢下我!”这具身体痛哭出声,趴在床边哀泣极了,让屋里的其他人似乎都为此而伤心了起来。
“你要…好好的,你们都要好好的。”但这位父亲并不会因为家人的伤心而留下,他到底闭上了眼睛,不再拥有气息。
“他已经死了,别再装了!”跟老者有几分相似的年长男子不耐烦的说道。
“他可是我们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朱特愤怒的看向了他道。
这样的情绪让萨勒吓了一跳,随即面色阴沉了下来:“他只是你的父亲,只疼爱你一个人而已,如果不是你,我们才不会只分到这么一点儿家产。”
“你……”朱特还想要说话,却已经失去了身体的掌控权,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却不是自己发出的,“这是父亲生前请法官划分的,你如果不满,可以去起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