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浔今天起得格外早。
身处永夜的国度,空说不准是不是该用今天这个词,但林浔醒来的时间确实比平常早了很多。
他守了半夜,在提灯边忍不住打了个盹,忽然感觉有人在轻轻戳他的脸颊。空睁眼回神,就看见平常要和派蒙赖一会儿床的林浔蹲在他面前,在灯光的映衬下,微微仰着头笑着对他说了声早。
“早。”或许还有点不清醒,他愣愣地回了一声,目光不想从林浔的眼睛上移开。
但大概是表现得太傻了,对方一下子就笑起来,反而问他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空摇了摇头,但不由也笑起来。
有林浔在,似乎什么样的冒险都变得有趣起来。休整好之后,他们气氛轻松地又从这座浮空岛屿飞到了另一座,像这样距离稍近的还可以让林浔跟着用飞行翼飞一飞,太远就只能把她放在日光塔了。
林浔一直在关注周围有没有幽浮鳐,她对这种发着微光的空游生物有些感兴趣,但幽浮鳐没看见,只看见旁边似乎若有所思的枫原万叶。
“万叶?”林浔叫了他一声。
枫原万叶想了想,说他感觉到一直有人跟着他们。
虽然在地下国度,自然的声音变得微弱,但白发红眸的少年还是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流动。可当他们散开寻找,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会不会是听错了呢呢,万叶?”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的派蒙说道。
“听错了吗?”枫原万叶沉吟着,并没动摇,却也不反驳。
林浔看了眼地图上分散的小绿点,没说话。
渊下宫之行大概花了近半个月的时间,在这个偌大空间里只静立着人类幻影、深海龙蜥,以及落满灰尘的旧日历史的国度,空和万叶都觉得感慨良多。
当然,如果林浔没有多次在万叶感受到永夜之国的宁静空寂而吟诗时,拿空的四面八方网跑来跑去地追捕幽浮鳐;没有在两个少年被一堆深海龙蜥同时追逐时原地消失,完美的混进路边的丘丘人里装作自己是个小野怪;也没有做了个简易扩音器安在日光塔上,在他们全心解谜时通过大喇叭全渊下宫的播报妈妈们该回家做饭啦的话。
这份感慨会更纯粹一点。
但似乎也正是因为这样,抚落掩埋历史的厚厚尘埃后显露出的残酷真相才不致使人的步履更加沉重。
离开渊下宫,他们便找到露子巫女和珊瑚宫心海交付了委托,又从心海这里得知死兆星号果然已经出发。北斗托心海给万叶带话,说他们会在容彩祭回来。
“没事,至少没有失业!”林浔安慰。
但死兆星号离开,林浔要离开稻妻就变得有点难办了,毕竟眼狩令虽然解除了,但锁国令仍在持续。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回稻妻城看看情况。
“这就要动身了吗?”在旁边静静倾听的珊瑚宫心海露出一个有些遗憾的笑,“我还打算等你们回来好好犒劳一下呢,不过,果然还是以正事为先吧。”
她露出恬静柔美的笑,注视着金发旅人,“一路顺风。”
林浔:哇哦
空与珊瑚宫心海道别完,和林浔万叶再次出发。美少女是不可能自己费力去开浪船的,林浔本来打算老样子去和空挤一艘,但万叶回头看她,问他们三个人会不会太挤。
林浔:“派蒙也算人吗?”
“喂!这已经是在骂我了吧!我要生气了!”派蒙手脚并用的抗议。
“不过确实有点挤。”林浔充耳不闻地在派蒙的抗议声里说着,似乎是短暂思考了一下,紧接着朝空和派蒙挥了挥手跑开,“那我去万叶那边了!”
“可恶,林浔这家伙!”看着林浔将手递
给红眸温醇的少年,被拉上船后一同进入船舱。她双手一抱,鼓了鼓脸,“真是的,那我们也走吧,空?”
空还在看林浔离开的方向,半晌才轻轻点头。
下午回到稻妻,由于林浔是个没有通行证又穿得神秘奇怪,走在路上极易引来天领奉行盘查的家伙,她和万叶便与去打听现状的空暂时分开。
两人捡了些偏僻的道路行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
路边的樱花树已经开始落花了,风一吹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林浔随手一接就拢了一手花瓣。
“下榻山麓边。惯看春来花枝展。夜深酣睡眠。梦中繁花犹再现。樱瓣飘飘然。”少年的红眸温润浅淡,吟罢看向林浔,闲聊道:“林浔喜欢樱花吗?”
“我对花没有特别的喜好。”林浔想了一下,“不过,倒是很多人觉得我喜欢塞西莉亚花。”
枫原万叶有些好奇,“别人觉得吗?”
“嗯。”林浔放开了手里掬起一捧樱,“只是多看了一眼而已,结果就收到了好多好多,这就是太受欢迎的美少女的苦恼吧。”
坎瑞亚的建国庆典与其女王陛下的生日在同一天,所以每年的这段时间都是连放七日举国同庆。林浔那时只是多看了一眼被母亲抱着的孩子献来的花,就被抓拍了一张低眸看花的照片在国民端脑里疯传。
明明之前她的子民们还会在端脑里,为了建国日该献国花因提瓦特还是玻璃花房里珍贵的玫瑰而争论上百楼,但在那之后林浔收到最多的就变成塞西莉亚花了。
数量多到令人发指。
她一度怀疑国民们把提瓦特大陆上的塞西莉亚花薅绝种了。
枫原万叶原本正温和而疏离地注视着这场飘扬的樱花雨,听林浔说完便不由看向她,笑容真切几分,“嗯,林浔确实是会很受欢迎的人。”
微风袭来,吹动少年斜扎的小辫子,他轻缓说着:“林浔应该也知道,我的耳朵很敏锐,能听见很多声音。每个人的声音都不一样,但林浔,很特别。”
“有时候像闷热的夏日里短暂又剧烈的一场雨,有时候像夜晚的海上长长吹来的一阵风,有时候又怎么静下心都好像听不见你的声音,你在万物中保持着一种近乎虚无的静。”他说着,真诚又平静,“但你的心跳声从不动摇。”
“林浔身上有种很吸引人的东西,所以受欢迎是很正常的事。”
林浔欲言又止,没有忍住,“有点肉麻,万叶。”
“会吗?”枫原万叶回想了一下,“抱歉,如果让你听得不舒服的话。”
“那倒没有,毕竟你是个很有眼光的人。”林浔认真说着:“不过下次夸我直接夸就好了,不要用排比句,不然下次我会忍不住说出来。”
“林浔想说什么吗?”万叶问。
林浔从善如流地将手搭在枫原万叶肩膀上,诚恳回答:“这招对我没用。”
枫原万叶眨眨眼,才似理解什么一样低低笑起来。
他们继续并肩前行,一路闲聊。林浔不识路,是完全跟着万叶走的,结果大概是路上聊得太投入,万叶把她带到了一座府邸前。
在少年短暂愣神的时候,林浔已经打量完了大门,“是你家吗,万叶?”
枫原万叶停顿片刻,语气平和,“已经不是了。”
“那可以进去看看吗?”林浔提议,“从外面看感觉面积不小的样子。”
“宅屋已经抵给了他人。”枫原万叶注意到大门上紧锁的铁链,“虽然无人入住,但……”
啪一声响,锁链落在地上激起薄薄一层尘灰。林浔拍拍手,把铁丝丢回仓库,回头去看枫原万叶,“你刚刚说什么,万叶?”
“……”枫原万叶。
他难得的露
出了几分束手无策的表情,还是跟着林浔一起走进了曾经的枫原家。
枫原家的面积果然不小,林浔顺着廊道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等等,不对劲!
林浔后后前前右右左左。
等等,真的不对劲!为什么万叶家每个转角都长得差不多,完全出不去了啊!这是什么鬼打墙吗!
难不成是初入枫原家的仆人半夜尿急,跑进了走廊。但走廊里永远是无数相同的转角。最后,分不清方向的仆人,在尿急的崩溃和走不出去的绝望中诅咒了这个走廊——所有走进来的人最后都会在尿急的痛苦中彻底迷失。
“没有这种诅咒。”作为被编排的宅子前主人,枫原万叶又无奈又好笑。
他牵住林浔,慢慢往回走。
“那边是主屋,是我父母的起居室,我的房间要再靠东边一点……”他一边走,一边不知出何缘由地跟林浔闲谈般介绍起路过的房间。
这些寂静无人的房屋在少年平静自若的叙述里好像有另一种模样,那种模样里囊括着他无忧无虑的童年和被亲人忠仆陪伴的旧时光,他甚至说着说着还分享了一个年少时闹的笑话,林浔毫不客气地吐槽他,他才感到不好意思般轻轻笑起来。
明明之前怎么都绕不出去的走廊,枫原万叶几番来回,就带着林浔走到了杂草丛生的庭院。
日式宅屋的采光很一般,出来之后林浔和万叶都不由盯着广阔无垠的天空发了会儿呆。
林浔从仓库里拿了个苹果吃,又朝身边的万叶递了一个。
稻妻春日午后的天空是薄薄的蓝,风里有樱花微甜却淡薄的气味。林浔和万叶谁都没再说话了,他们在曾经的枫原家的走廊上,平静地吃着苹果,欣赏同一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