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苏培盛心中一紧, 立刻使眼色给一旁的小太监,让他将那个瓦罐提出去,口中忙不迭的回禀四阿哥。
“一刻钟前, 兰院耿主子使身边的葡萄送来的, 说是……”
苏培盛话还未说完,就见四阿哥一挥手, 制止了刚把瓦罐提在手里的小太监。
得, 剩下的便不必再说了。
四阿哥又去仔细打量着这个小瓦罐,通身褐色, 实在是土里土气的,罐口用牛皮纸封着, 遮遮掩掩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线条并不匀称,过于胖了些, 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但胜在有几分憨厚笨拙、朴实可爱。
跟耿氏有些相像, 四阿哥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这样细细瞧来,确实有几分野趣。
于是, 四阿哥没用别人布菜, 亲自动手揭开了封口。
一瞬间, 立在一旁的苏培盛都闻到了满屋子的香味, 不自觉的,他口中津液横生, 忍不住想起他屋子里摆的那个略小些的瓦罐。
兰院的人,眼见着愈发懂事了。
四阿哥慢慢用了一碗, 或许是因为这一会饿了,尝起来虽火候不到,但汤清味醇,鲜甜的滋味在舌尖迸发,吃起来鲜美异常。
他翻了翻里面的食材,也不过是一些常见的滋补之物,明明不费什么东西,竟做得这般有滋味。
四阿哥又略用了一些其他的菜色,最后又喝了一碗汤作为收尾,只觉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永和宫娘娘向来口味清淡,这般鲜甜又滋补的汤品,该送给娘娘尝尝才是。
外头有些凉,全公公耸着肩在门口站着,热水已经备好,就等着主子爷吩咐了,没想到却见四阿哥一甩帘子出来了,苏培盛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即刻出门?全公公正疑惑着,却被苏培盛一巴掌打在头上。
“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赶紧提灯笼去追”
*
兰院里,耿清宁刚洗漱完,但谁家好人洗完澡能立刻睡觉?肯定是要摸一会儿鱼才能安心去睡。
葡萄已经铺好了床,却见自家格格又上了榻,难不成格格是打算连夜给主子爷缝制寝衣?
葡萄有眼色的,把绣篮和衣物布料都拿了过来,耿清宁只扫了一眼,又去看了脑海中的咸鱼任务,便把它扫到脚边放置,摸出阅读器,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正看着呢,却听葡萄在外面给四阿哥道吉祥,这是他们的暗号,省得出现被四阿哥突袭的情形。
耿清宁左右扫视一眼,忙把阅读器塞到枕下,换成绣篮拿在手上,做出正忙着的姿态。
片刻后,见四阿哥进来了,确保他看见她手里的东西后,耿清宁才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放下针线,下榻行了个福礼。
四阿哥自是看见了未做好的衣裳,胸口微微一热,衣食住行,耿氏几乎处处都在想着他,怎么能不让人感慨于她的一番情意。
这样的可人儿,多偏疼一些,也实属正常。
他嘴角含笑,拉着耿清宁上了榻,“难为你处处想着我”
大领导竟看到了她的好处,耿清宁免不得有些激动,但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应该的”。
四阿哥更是感慨,宫里府里的人向来都是话儿说的好听,背后却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但凡做了一点子事情,哪个不在他跟前卖弄,只有耿氏笨嘴拙舌的,干巴巴一句‘应该的’,竟不知表功。
耿清宁只见四阿哥靠在炕上,闲适的跟她说起了家常,这个名叫‘佛跳墙’的菜品不错,他打算进给永和宫娘娘,只一条,不能说是她的心意,免得召来非议,又指着旁边的寝衣道,晚上灯光昏暗,恐伤了眼,绣活不必急于一时,慢慢来即可。
啊?领导真的被感动了?耿清宁有些不确定,再看一眼。
四阿哥话锋一转,开始说起瓦罐的制式实在不堪入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土窑挖出来的东西。
社畜第一条:无论领导怎么夸,后面的但是才是重点,耿清宁立刻垂手,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见她得了夸赞面上也无一丝自得之色,四阿哥心中更是满意,看来耿氏仅蕙心兰质,还乖巧好学。
恰好,苏培盛挑开帘子进来了,回禀说主子爷吩咐的已准备妥当,只见他略一挥手,便有几个小太监鱼贯而入,一群人忙活了片刻,屋子里竟就变了样。
西偏房虽当成书房使用,但只在窗下的书案上设着笔砚,还是四阿哥上次赏的,其余他处便空落落的。
这也正常,耿清宁平时看书说话都在正厅,睡觉便去卧房,书房只那次赶功课的时候呆的稍长些。
这会子,书房案上多了方松花江石砚,几只湖笔,应是四阿哥常用之物,北面列着两座书架,里面满满当当的摆上了书,书案南侧则是摆放了一张紫榆雕刻杨妃醉酒榻。
不仅如此,厅中多了一架文杏十景橱,除了一些珍惜古玩,上面还摆放一个西洋来的座钟,卧房则是增了一座双面绣的屏风。
耿清宁一眼望过去,只觉得满目宝光,只怕是走路都要小心翼翼,无他,实在是东西都过于贵重,便是破个角,把她论斤卖了也是赔不起的。
四阿哥边看边笑,耿氏永远都像一汪清水,一眼便能看出她心中所思所想,“这点子东西还不值当看在眼里。”
甚至他还不是很满意,“今日有些晚了,剩下的,明日再换罢”
还有?!
耿清宁没什么出息,一瞬间,她只想带着这个屋子穿越回现代,没钱了就卖一件摆设,花完了就再卖一件,其实也没必要这样做,说不定一件就够她放肆的花上好几年。
一旁的苏培盛眼界可就高多了,他打小便伺候阿哥爷,不知道见过多少好东西,他笑眯眯的回禀道,“陈嬷嬷找的是那套洋红瓷器,配着您院子里的天蓝釉正正好”
哟,连茶碗杯子都是成套的,还是情侣配色。
可恶的糖衣炮弹,万恶的封建主义。
要不,四阿哥的寝衣接着做起来?
第 32 章
或许是耿清宁的表情太过狗腿, 四阿哥笑得胸腔都震动起来。
耿清宁眼角一扫,见一屋子的人都退了个干净,只有他们两个, 便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
四阿哥扭头看向她, 见身侧人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会勾人魂魄, 忍不住一把搂住, 又低头去寻她的嘴,把人压在身下狠狠的亲了一通。
耿清宁被亲的喘不上来气, 面色娇艳如石榴花色,眼里水润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眼皮上微微温热,如羽毛轻拂。
是四阿哥在亲她的眼睛。
耿清宁心尖微动,涌上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竟呆住了, 只知道怔怔的看着他。
四阿哥把手放在她的耳侧, 温热的指腹划过娇嫩的肌肤,引起一串麻意,他意有所指笑她, “知道你想要, 只是事不过三, 明日爷再给你”
耿清宁被他羞得说不出话来, 她腰还酸着呢,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大腿的感激之情好不好?
再说了, 后来亲得起劲的人明明是他!
屋外,热水早就备好了, 只是伺候的人都不敢进来,怕扰了主子的好事,此刻听见里面的笑声,才捧着面巾、青盐等物品鱼贯而入。
耿清宁亲自伺候四阿哥洗漱,完毕后,两人躺进烘的松软温热的锦被里。
天气逐渐热了些,四阿哥身上也是热乎乎的,耿清宁睡梦中或许觉得有些热,不自觉得便离他远了些。
手中温玉一般的触感消失,四阿哥闭着眼又把她捞进怀里,耿清宁不安的动了动,许是察觉到身侧人的动静,他轻抚她的后背安抚道,“睡罢”。
没挣扎过困意,耿清宁便躺在他怀中于梦中寻周公去了。
第二天一早送走四爷后,耿清宁仍然十分精神,根本无需睡回笼觉,无他,实在是昨晚睡的略早了些,她看了眼西洋钟,才将将四点多,外面还是黑蒙蒙的,不见一丝光亮。
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呢?猫儿还在睡着未醒,一大早上就摸出阅读器就觉得有些不太适应,小说这种东西还是摸鱼和被窝里看着最舒服。
正巧,全公公摸黑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太监,两人一块手里抬着箱子,具是面色紧张,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箱子看上去挺沉的,可放下去的时候愣是一点儿声都没有。
一旁的全公公一直盯着,此刻才松了一口气,把脸笑成了一朵花的模样,立在地上打了个千,口中道,“请耿格格安,这是主子爷昨夜安排的,劳烦格格过目”。
小太监们动作麻利的打开箱子,正好,刚为四阿哥点的蜡烛还未熄灭,厅中灯光通明。
只见箱子内被照的流光四溢,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耿清宁,都几乎看直了眼。
这、这不是博物馆里,雍正年制景德镇官窑胭脂红釉吗?
昨夜只听苏培盛说是成套的洋红碗碟,万万没想到竟是这套。
未免太过华贵佚丽了罢。
耿清宁一边暗暗咋舌,一边围着箱子仔细看着,有茶碗、碗、杯、碟、盘、瓶、罐,基本上涵盖了生活中所有能用到的地方,每一件都精美的像一件艺术品,匀净明艳,夺人心魄。
全公公刚才在正院库房,已和陈嬷嬷感慨过一场,此刻见了还是忍不住惊叹,这可是西洋那边进上的染料,最好的工匠烧出来也是百不存一,在这小小的兰院却只做平常使用。
也不知道于进忠那小子,哪来的那么好的命,竟伺候了这个主子,还被四阿哥看在眼里。
全公公暗暗磨了磨牙,面上仍满是真诚笑意,道“主子爷交代,把院里杯啊碗啊什么的都换成这种”。
耿清宁明白四阿哥是嫌弃兰院那些碗罐,可那些也不丑好吧,都是入手温润的青花白底,在现代,最起码也得是传家宝的程度。
耿清宁真的很想给这些东西给贡起来,不是她小市民心思作祟,只是这种放在博物馆里珍藏的东西,她着实是不敢平常对待。
可四阿哥已经发话,满院上下自是没有不从的,葡萄收起常用的那些杯盏,换成了刚搬来的整套胭脂红,只不过,行走伺候的时候,更小心了些。
这次不用葡萄说,耿清宁主动拿出了绣篮,拿起布料,认认真真的缝制起来。
大约十分钟后,她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放下针线,摸出阅读器,好了,今日拍马屁任务完成,可以摸鱼了。
耿清宁很是心安理得,不是说不乐意多做一会儿,只是咸鱼系统看着,不得不继续躺下去。
至于四阿哥,这不是已经缝制好大一会儿了嘛,滴水穿石,积少成多,总是能把寝衣做成的。
屋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些好东西,耿清宁小心翼翼了好几日,实在是行走坐卧间都是古董,才逐渐适应下来。
这时,新得了漂亮茶具的心思倒是翻腾了上来,不用说,第一件事便是要好好的折腾。
先是在茶碗里泡上了漂亮的玫瑰花苞,见茶碗中的水逐渐被染上色,先是淡红然后是漂亮的玫红,和茶碗的胭脂红色相映成辉,好看极了。
喝了两日花茶,又觉得稍稍有些寡淡,便拿玫瑰花并着云南普洱、牛乳在一起,煮了一个玫瑰普洱牛乳茶,玫瑰的香、普洱的醇都和奶制品混在一起,喝起来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一向对现代奶茶适应良好的四阿哥,头一次喝了一口便放下茶盏,皱眉道,“过于混杂,反而失了原味”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耿清宁也看出来了,四阿哥就是喜欢简单一点的,无论是人还是进口的食物。
她一招手,自有葡萄送上清茶,茉莉奶绿今日就不喝了,晚点应该快到了,今日她可是废了不少功夫点菜。
点的是胭脂鹅浦、糟鹅爪、葱油苋菜、樱桃肉,耿清宁特意交代,一样菜色别做太多,只少少的在盘中摆放个几口的份量便可。
没做过这样式的,张二宝苦着脸又去找师傅,被刘太监一巴掌打在头上,“主子的事,你小子也是能问的?听吩咐便是”。
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上次便是托了耿格格的福,他方得主子爷的赏,虽不明所以,照做便是。
等到膳桌摆放上来的时候,胭脂红的餐具里面放的是暗红或酱红或粉红的菜品,一样只是一点点,好看极了。
这简直就是在清宫吃米其林大餐啊,耿清宁十分得意的拿起了筷子,只是她低估了她和四阿哥的饭量,没几口,桌上的菜便全下肚。
好吃自是好吃的,当然,也是好看的,只是,人没吃饱。
第 33 章
于是, 葡萄又去了,只说让膳房拿牛骨清汤下细细的面,这次倒是没别的要求, 越快越好。
膳房的人如同打仗似的, 片刻功夫,便有小太监提着食盒跟着葡萄去了兰院。
耿清宁拿着胭脂红釉碗, 吃了整整两碗的牛肉拉面, 四阿哥除了面之外,还吃了铺满胭脂红釉菊花盘一整盘的卤牛肉。
幸好, 卤牛肉也带点红色,还算是相配, 让耿清宁心中好受了些,不过,面条做成红色确实有些艰难,要不, 下次让膳房用苋菜汁活面?
耿清宁正想着, 却见四阿哥让苏培盛去取了几匹霞影纱来。
她并不知何为霞影纱, 只见四阿哥笑道,“暇日晚霁,霞彩可人, 可取霞样纱做千褶裙”
不过片刻功夫, 这纱就摆在了她的榻上, 烛光下, 银红色的纱像是烟雾一般,又如同晚霞。
耿清宁突然有了模糊的印象, 很像是红楼梦为了突显贾府的富贵,用来给林妹妹做窗纱的那个霞影纱。
她不嫌弃这个是用来做窗纱的, 真的,毕竟林妹妹的东西自带仙气,只是这么薄、这么透的布料,如何用来衣服?
耿清宁眼角一扫,见满屋子里的人个个头都低到了胸口,四阿哥则是有些狭促的笑道,“我观你近日喜爱红色之物,这纱如何?”
四阿哥一定是在报复,耿清宁恨恨的想,不就是为了能配上胭脂红釉瓷器,多吃了几顿红色的饭而已,竟让她用纱做衣服,还意有所指的看着绣篮。
没错,绣篮里躺着的正是刚动了头的寝衣,可她怎么好意思用纱做寝衣。
等着吧您嘞!
等啊等,等喝了寒食粥,吃了清明果,绣篮里衣裳也没见成型,两个咸鱼任务倒是不知不觉便完成了。
【滴,恭喜您完成咸鱼任务:管理团队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任务奖励:团队凝聚力+1,白银10两
滴,恭喜您完成咸鱼任务:争宠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任务奖励:宠妃光环+1,白银10两】
或许是团队凝聚力增加,也或许是于进忠被前院的人送回来,增添了几分神秘,便顺顺利利管起了院子里这摊子事。
葡萄还是近身伺候耿清宁,可跟外面打交道的事儿大都交给了于进忠,别的地方且不说,只一条,前院里伺候的尽是太监,以前葡萄管着外面的时候,便是十分不方便,送个东西什么的,只能支使小太监去。
可是现在有了于进忠,他本就是太监,出入前院方便不说,千也打的利落,口中哥哥爷爷叫个没停,问题是前院那片,也愿意给他两分脸面,时不时的透漏一二。
就比如说上次,钮祜禄格格大喜的时候,她便很快得了消息。
耿清宁心中虽多少有点儿不舒服,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这很好理解,两个人一块进的公司,都是同事,结果大领导只逮着一个新人用,待遇也是节节攀升,连以前的老人都不爱使唤了,能不成为全公司的眼中钉、肉中刺吗?
这下总算有人能帮着分担一些,不至于老是被人穿小鞋。毕竟,偶尔去请安的时候,李侧福晋的眼光几乎可以把她给吞了。
幸而随着天气逐渐热起来,四阿哥甚是忙碌,回来的晚不说,基本上都歇在了前院书房。
别人如何她不清楚,耿清宁倒是更自在了,和前一段时间不同,她现在可是有宠妃光环的人,而且四阿哥不进后院之前的这段时间,满府里就数兰院最为炙手可热,下面的人自是不敢轻视。
至于膳房,待兰院更是亲厚,总管太监刘太监因为佛跳墙这道菜品,可在四阿哥面前好好的露了一回脸,连永和宫小厨房的人都来了一回,说是万岁爷吃着也赞好。
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太监整日都是满面红光的,恨不得兰院的使唤再多一些,一回生二回熟,主子爷知晓他这个忠心的,以后这前院膳房的差事,少不得落在他身上,库房的钥匙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正美着呢,就见于进忠进来了,刘太监亲自迎上去,“我道院子里的喜鹊为何叫了半天,原是于老弟来了”。
于进忠面上更是亲热,口称刘爷爷,跟着刘太监一道去耳房喝茶,两个人亲亲热热,竟比张二宝这个徒弟还热乎些。
张二宝瞠目结舌半饷,实在不知这个跟自己年岁差不多小太监,如何就到了跟自己师父平起平坐的地位了,也没见他怎么着啊,不就是命好跟了一个好主子。
张二宝嘟囔了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去要了兰院的膳点,亲热的把于进忠送到门口不说,还派了个小太监替他提着膳盒。
就连于进忠塞给他的荷包,张二宝也不拿,只说于哥哥记着他的好,他便心满意足了。
于进忠感动的不行,一口一个张弟弟,两个人几乎上演相送十八里,这才依依惜别。
转过身,于进忠脚步更快,要不是格格,这些人几乎连眼神都吝啬给他,主子爷那里也是因为格格,才肯高看他一眼,正是因为如此,他更要抱紧格格大腿,让格格离不开他才是。
说起来,近日主子爷回前院的时候越来越早,看上去心情也不错,外面的事情怕是要告一段落了,这后院的头茬,一定得是他们格格的,任谁也抢不去。
于进忠心中思量着,脚下却一刻没停,可不能让格格等急了。
端午还未至,耿清宁便向对端午节的菜色下了手,首先便是粽子,甜的有白米粽、黄米粽、高粱米配芸豆粽,个个吃起来香甜软糯。
咸的则是肉粽,咸蛋黄粽,吃起来松沙流油,油润咸香。
膳房里包的粽子小巧可爱,不过两口,一个粽子便下了肚,耿清宁一口气吃个三四个,才在葡萄的劝说下停了手。
确实不能再吃了,桌上的菜品还纹丝未动呢。
南方人江浙一带讲究端午吃五黄,黄瓜、黄鱼、黄鳝、黄酒、咸鸭蛋黄。
耿清宁要了一道蓑衣黄瓜,将洗干净,正面斜切反面直切,放在盘中,卷成长龙的模样,浇上酸甜可口的糖醋汁,再放一点切的碎碎的小米辣,吃起来既爽口又解腻。
因担心黄鱼腥气吃不惯,耿清宁选了葱烧的方式,没想到入口鱼肉鲜嫩多汁、满是鲜甜,配上满满的葱油味,恨不得下上一碗面直接拌进去。
黄酒拿红枣、姜丝、枸杞配着,放在炉子上拿小火慢慢煨,吃鱼的时候配上一盏热酒,既能去腥,又能提味。
至于黄鳝,耿清宁谁知道这玩意乃是大补,但是因为心中畏惧,还是不太敢尝试,还是且等下回罢。
因热黄酒里面加了红枣枸杞,喝着甜丝丝辣乎乎的,耿清宁不自觉便喝了不少,只是她不知黄酒本就容易上头,热黄酒更是其中翘楚。
这不,刚用完午膳,她便一头倒在拔步床上,醉了过去。
第 34 章
刚过了午膳不久, 四阿哥便骑马回了府。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最多下个月,索额图必然要进宗人府。
在宫里那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地方, 太子爷心中如何想, 不可知,但面上早已云淡风轻, 在大阿哥胤禔特来探望、关心的时候, 也能说出‘索额图辜负了万岁爷’,‘都是孤御下不严’这些话。
四阿哥在一旁看着都觉得累, 胤禔应当也觉得无甚意思,略坐会儿便走了, 太子爷出神的看了一会胤禔的背影,便把他也给赶走了。
四阿哥坐在书房里,心中却一刻不停的思量着那些事,旁边的小太监弯着腰奉上热茶, 他随手端起, 见是天蓝釉彩的茶碗, 和兰院那套胭脂红釉正相宜。
他见兰院耿清宁,如望浅盘之水,那汗阿玛高坐龙椅之上看他们, 是不是也是这般一眼即明。
四阿哥只觉得整个头都是痛的, 他长出了一口气, 不愿再耗费心神, 站起身离开书房,直奔兰院而去, 身后苏培盛只来得及给奉茶小太监一个警告的眼神,便忙不迭的上前追赶四阿哥去了。
耿清宁睡得正香, 就觉得好似雪团儿在闹她,她挥挥手想要撵走猫咪,“乖,别闹”。
雪团儿仍是不依不饶,她这才懒洋洋的睁开眼,撇了一眼竟不是猫,而且四阿哥,只是她酒还未醒,胆子大的很,忍不住反客为主,压在了他的身上,“胤禛,乖一点,别闹”。
四阿哥愣住了,耿氏向来胆大包天,他是知道的,没想到如今竟敢直称他的名讳,怕是不想要命了。
“放肆·····”他本打算板着脸训斥一番,没想到她动作更快,话还没说完,便被她堵上了嘴。
用她的嘴。
甜滋滋的,带点酒味。
耿氏这是饮酒了?还喝醉了?
看着她酡红的脸色,迷蒙的双眼,四阿哥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一个醉鬼计较,他翻身压住耿清宁,不如趁着大好春光,肆意一回。
谁怕谁?
况且,凭什么让她在下面?
耿清宁丝亳不服气,她也要尝试一下驰骋、征服的滋味。
屋子里跟打仗似的,葡萄则是门神一般守在门口,虽说现在青天白日的,但他们做下人的,也不会没眼色的上去劝谏,毕竟谁也不会嫌自己命长。
于进忠一边使唤小太监煮茶,一边引着苏培盛去了一旁的耳房,虽说他是兰院的管事太监,可是伺候起苏培盛十分自然。
先是捏肩捶背,又打来热水给他洗脚,最后抱了一床新的被褥,于进忠亲自铺好了床,道,“苏爷爷您合衣眯上一刻钟,主子爷那边一有动静便喊您,保准不会误了您的差事”。
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便是那档子事做完,还得洗漱,若是累了,少不得还要歇一会。
苏培盛喝了两口热茶,并不去床上,只合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刻钟后,于进忠进来喊人的时候,见他眼神清明,竟连这一刻钟都未曾歇过。
房内,半个时辰过去了,耿清宁体力上还是差了不少,最后竟溃不成军全线败退,只得连连呜咽,祈求放过。四阿哥这才如同骤雨一样,接连入了多下,搂着她一起倒在床上。
两个人喘了好一会子,才均匀了呼吸。
其实四阿哥对待这事并不陌生,但从未遇见过这般妖精打架,此刻只觉得痛快得紧,心中郁气尽去。
耿氏都有这般他不知道的面貌,汉阿玛也未必能事事看透,况且他自认待人对事向来至诚,又有何畏惧。
待叫了热水洗漱后,耿清宁的酒也醒了,想到刚才略微有些疯狂的自己,她只能说喝酒误事、饮酒误人。
或许觉得耿清宁酒量实在是差了些,无论上次的荔枝饮,还是这次的绍兴黄酒,竟都让她醉的这般厉害,着实是有些不妥。
练练酒量或许会好些,四阿哥便吩咐人搬来了好几坛药酒过来,说是药酒不仅喝着柔和,对身子还有滋补之效,故每晚都来与她小酌几杯。
明明只喝了两三杯,却不知为何酒劲偏就上了头,竟连葡萄拿霞影纱做的寝衣都上了身,不知不觉,耿清宁便又恢复到了早上起不来的那段时光。
无他,实在是夜里折腾的太过厉害。
四阿哥倒是心情甚好,来的愈发勤快了些,甚至连端午节都歇在兰院,兰院里日渐炙手可热,每日找葡萄叙旧的,跟于进忠套关系的,不知凡几。
这日,耿清宁刚送走四阿哥,便听见脑海里传来的声音。
【滴,恭喜您触发咸鱼任务:专宠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专宠?!
耿清宁惊呆了,咸鱼系统认证的专宠?
她竟然这般有本事,竟然在四阿哥的府上盖上了盛宠的章,就像是一个五百强顶尖大公司,满公司的工资只发给了她一人,这样想来,竟还有些得意的感觉。
六宫粉黛无颜色,三千宠爱在一身。
呸呸呸,可不能像杨妃那般被勒死在马嵬坡。
耿清宁一边吐槽,一边想着该如何完成咸鱼任务。
不管是咸鱼系统看不惯她夜夜加班的频率,还是说保证她躺得安心,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任务十分有必要。
不是说专宠不好,而是无论什么时候,皇子专宠都不是一件好事,君不见,八福晋只是稍稍霸道了些,明明后院还有侧福晋、好几个格格,可人人都道她妒忌,明明出身甚好,可连宫里的娘娘都不肯给她好脸色。
无他,实在是大清对这个太过忌讳了些,先帝跟宸妃的事儿还在那摆着呢。
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若是传出了专宠的名声,等着她的,只怕是一杯毒酒或是一条白绫了。
细细算来,四阿哥似乎连续在兰院歇了太多时日,最起码超过了十日,似乎连初一十五的时候,也没去福晋那里。
耿清宁心中一咯噔,喊来于进忠,他经常在外行走,消息最灵通不过,若是有什么风声少不得要听一耳朵。
于进忠满脸严肃,仔细思量了片刻,“要说最近的动静,弘晖阿哥有些咳嗽,李侧福晋那里换了一批下人,钮祜禄格格去正院的次数愈发的频繁了……”
他并不做评,只把听说的事儿一件件一桩桩的说出来,耿清宁见他还要再说,忙制止道,“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只要不招惹咱们,随她们去,只是关于咱们兰院,外面有没有说道什么?”
于进忠面上显出几分凌厉出来,“主子是说,咱们院里有人往外头传消息?”
他虽答非所问,但是耿清宁却放下心来,这足以说明外面目前还没有专宠的流言,她还可以抢救一番。
但若是今日四阿哥又来,她该如何是好?
第 35 章
耿清宁细细思量着, 不一会儿,便定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四阿哥幡然悔悟,自觉歇在前院, 只要他不来兰院, 自是万事太平。
中策便是她去后院别处炫耀一番,刺激其他人伸手截人, 四阿哥歇在别处, 专宠说法自然不攻自破。
下策便是她病了,怕过了病气, 自是不能伺候主子爷的,病上半月, 一切自然风平浪静。
没一条好的,耿清宁眉头紧锁,四阿哥并非任人摆布之人,这三条几乎都是在他的雷点蹦迪。
依然记得上次钮祜禄格格来的时候, 四阿哥就有些神色莫名, 想来也是, 对于皇家阿哥来说,宠与不宠都是赏赐,岂是她一个小小侍妾能置喙的。
换句话来说, 雷霆雨露, 皆是君恩。
于进忠自是要替格格分忧的, 可是他不甚明白, 这般宠爱有何不妥,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 格格竟想着避宠。
耿清宁不能提咸鱼系统之事,她只能开口道, “盛宠无碍,专宠必死”。
这下愁眉苦脸的人成了两个,先帝爷的例子在那,满京城有谁不知。
事不宜迟,耿清宁当即便将于进忠派去前院,说来也是好笑,以往都是求着能想起兰院,今日倒是反着来,只盼别提起兰院。
至于如何刺激别的院子的‘同事’,耿清宁还是相当头疼的,她总不能到别人的院子里矫揉做作的炫耀新衣裳,新首饰吧?
于进忠头脑机灵,倒是想了一个好点子。
午膳时分,膳房忙的热火朝天,于进忠远远的瞅见宋格格的贴身宫女文秀正朝这边走来,便忙装作也来提膳的样子,大摇大摆去了膳房。
他本意招摇,一下子便被眼尖的张二宝发现了,两个人亲亲热热的说起话,自然将文秀给晾在一旁,又过了一会,晚些时刻到的于进忠都已被小太监殷勤的送出来,可宋格格的膳点还没见个影。
文秀撇了两眼,绷着脸忍住没说话,等回到院里见了宋格格,终究还是有些气不过,“格格,这个兰院新来的耿格格也太气人了,这才得了几日宠,连手底下的奴才都这般目无规矩”
宋格格捻起一柱香,点燃插进佛前的香炉,在这个小院里有一间小佛堂,是她为了两个夭折的小格格祈福,专门跟四阿哥求的恩典。
因长期呆在佛堂,她周身都被佛香侵染,整个人淡雅脱俗,似乎快要出尘了一般,就连此刻听了文秀的话,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
文秀对自家格格的性子再了解不过,并不期待回应,一边将膳盒里的几盘素食摆在桌上,一边自顾自的说话,“明明咱们先去的,他们仗着有几分宠,竟连前来后到的规矩都不知晓”。
宋格格算是了解了来龙去脉,但面上不仅没有任何恼怒的神色,反而劝解自家的贴身宫女,“不过是个眼皮子浅的人,不值当为她动气”。
不是她天生肚量大,也不是她真的被佛法度化,只是以色侍人,能得几日好,当初的李侧福晋也是万千宠爱,且看近日,不也是靠着膝下的格格才能叫走四阿哥。
宠爱都是虚妄,唯有子嗣才是真实,只是她运道不好,连接生了两个小格格都体弱夭折,四阿哥怕是厌了她。
若是佛祖能保佑她,让四阿哥也体会一下丧子之痛,自然能与她心意相通。
宋格格又念了声佛,这才慢悠悠的拿起筷子,认真吃起面前的几盘绿叶子菜,自从小格格去世后,她已茹素多年,只盼着佛祖能看到她的虔诚,保佑她心想事成。
文秀气得直想跺脚,只是格格这般性子,她一个下人再急能有什么用。
同样的招数,于进忠连用了三遍,李侧福晋和钮祜禄格格那里也不曾落下。
只有福晋那里,耿清宁实在没有胆子去触虎须,况且只要弘晖阿哥好好的,正院便稳坐钓鱼台,何必下场争这个三瓜两枣的,反而失了体面。
只是这小小的吃食,真的会管用吗?
于进忠细细与她解释,“后院的份例一是银钱,二是布料,三是吃食,银钱都在各院主子的箱笼里,任谁都是看不出来的,能显于人前的便只有这布料和吃食”
这个耿清宁倒是知道,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她买了新衣裳总是先洗一遍再穿,可在清朝,这个毛病是最先改掉的,无他,实在是这儿的衣服洗上一次,那染上的颜色便掉一分,若是多洗上几次,只怕便不能见人了。
为何古代先敬罗裳后敬人,实在是衣裳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经济实力。
是以古代后院争宠,争的不仅仅是脸面,更准确的说应当是福利和待遇,是舒服过日子的底气。
于进忠接着说,“主子不想亲自出面,奴才也不能捧着主子爷赏的布料挨个儿转悠,但膳食,自是每个院子都要去膳房提的”。
耿清宁设想了一下,一个公司的所有员工,都在同一个食堂吃饭,结果别人山珍海味的吃着,还有大厨送上特制点心,而她只能吃萝卜白菜,就这,还得等别人吃完才能轮得到。
不知怎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般挑衅之后,现下所有人都应该欲除她而后快。
只是,是她们的效率怎么样?能不能在四阿哥今日到兰院之前抢走他?
耿清宁发愁极了,这些人,让咸鱼好好的躺着不好吗?
耿清宁有些不放心,以防万一,这下策还是得备起来。
只是该如何生病,还得细细思量,毕竟装病不是万全之策,若是被四阿哥发现她有意避宠,只怕以后吃不饱穿不暖的,便是兰院了。
电视剧都是如何做的?耿清宁回忆着,让人准备热水,她要沐浴。
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耿清宁半干着头发出来了,只觉从头到脚都是清清爽爽,没有任何想要生病的感觉。
失策了,端午节都过了,日子一天比一天热,用凉水洗澡只觉凉爽,未见任何不适。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电视里常见吃了某物便会过敏起红斑,面上有碍,自然也是没法伺候的。
耿清宁自觉甚好,便问于进忠可有此物,没想到他却立刻跪在地上,吓得头也不敢抬,只道,“格格三思”。
于进忠额头贴在青石砖地面上,冰凉的地面让他头脑一片清明,听格格的意思,这是在要毒药啊。
府里规矩森严,无论是带个针头线脑的,还是其他的小玩意儿,门房那里都是要严查的,几乎没有带进来的可能。
便是使了特殊的法子带进来又如何,主子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被府医看出来是毒药所致,所有经手的人都得死。
不仅如此,但凡有家人的,全家也跟着整整齐齐的,一道见了阎王。
关键现在府里最得宠的他们格格,没有这个必要对别人下手,还是说,于进忠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格格这是在试他的忠心。
这样说来便对了,毕竟他之前在前院待了一段时间养病,格格心有疑虑也是正常。
可于进忠自家知道,主子爷那边从头至尾都未将他看在眼里,他只能一心一意的跟着格格。
“格格若是真心想要”于进忠发了狠,“奴才这便去正院”。
去正院做甚么,难不成让人过敏的东西只有正院福晋那里才有?耿清宁还是不太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于进忠头也不抬,“咱们当下人的,要是想出府,需先得去正院请示康嬷嬷,等得了腰牌,门房过一眼,方能出去”
这么麻烦……而且,光是听说还要去正院,就让耿清宁小腹微微一紧,再加上来回路上的时间,只怕是于进忠回来的时候,她坟头都长草了。
耿清宁坐在榻上,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任务失败不成。
于进忠已经把身家性命都放在了耿清宁手上,自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的,“后罩房猫狗房处,奴才上次去的时候看见有几株夹竹桃,不知格格····”
那个从花到汁液都有毒的夹竹桃?耿清宁回想起她在现代曾看过的一条新闻,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下午,小贵子来禀,说是白手套有些蔫巴巴的,不爱动,怕是有什么不对症的,他师傅程太监最擅长治猫狗之症,特来向格格求个恩典,去猫狗房一趟。
这两只猫,耿清宁平时爱得跟什么似的,自是无有不允的,又见是小贵子的师傅,还赏了两盘子软和、好克化的点心。
程太监看着点心老泪纵横,当即朝着兰院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又说猫狗房没什么好东西,只有旁边的几株花开的正艳,还望主子不要嫌弃。
小贵子抱着一个木质托盘回来了,托盘红粉花朵成堆,耿清宁见其叶如柳似竹,花似桃花,红花灼灼,白花如雪,一见便心生欢喜,忙叫小桃去抱铜镜,又叫葡萄研磨铺纸。
四阿哥来的时候,正值傍晚,小宫女撩开帘子,只见书房被夕阳染成一片橙色,里面的人也似乎被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屋中人不知有人过来,仍专心致志的做着自己的事情,四阿哥只见铜镜中人娇艳的唇边含着鲜花,花似桃花风流,竟是比不过美人万一,一时间竟怔住了。
耿清宁边含着花,边对着铜镜作画,夹竹桃的毒性应该开始发挥作用了,她觉得头晕乎乎的,整个人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头重脚轻,腹中也很是不适。
只是现在晕倒还是早了些,耿清宁咬牙坚持着,面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
过了一会,四阿哥回过神来,饶有兴致的走到她身后,见桌上有画,原来耿氏不仅揽镜自照,竟还将这副美景画了下来。
只是,她人虽伶俐,学东西也快,这画却是透着十足的匠气,好好的一副美人簪花景象,却被她画的不成样子,一丝神韵都未能体现出来。
耿清宁倒是觉得她九百九十□□的简笔画还是不错的,来到这清朝,都已经立了两回功了。
还是得他亲自来,四阿哥心情极好的吩咐苏培盛,他要亲自画这副‘簪花对镜’。
听见身后的动静,耿清宁这才惊呼转身,蹲下福礼的时候,口中还嗔怪道,“四爷来,怎么也不通传一声,倒是吓我一条”。
四阿哥亲手将人扶于榻上坐着,眉眼轻松愉快,“若是通传岂不是见不到这般美人美景?”
见他这般兴致高昂,耿清宁重新把花枝轻咬口中,拿起镜子,复刻了刚才的场面。
四阿哥退后几步细细观赏,觉得还是有些不甚满意,先是加了个团凳和茶盏,又在耿清宁身后摆了个紫檀架子,上面放着装有佛手柑的大观窑白盘。
还算勉强能入眼,四阿哥微微点头,回到书桌前。
苏培盛动作麻利,就这小小会儿,桌上已是一应东西俱全。
耿清宁坐在贵妃榻上,夹竹桃汁液不停的混着口水咽入腹中,她只觉得意识开始恍惚,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在榻上。
四阿哥做事向来认真,此刻作画也是这般,只是他越画,越觉得画中人美的不似常人,连带着她面上表情都有些迷蒙,似乎随时会羽化登仙,又似乎要回到画中。
耿清宁见他运笔如飞,本想再坚持一时半刻,实在是抵不过脑中眩晕,连带着手中铜镜、唇边鲜花,无力的倒在了贵妃榻上。
铜镜落在木质的榻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惊动了全神投入的四阿哥,他眉头微皱,有些不太高兴的样子,坚持画完最后一笔,才抬头一看。
刚才还好好的耿氏,现下竟倒在榻上,已然是人事不知了。
全公公几乎将小腿跑断, 引着府医直奔兰院,陈大夫满头大汗的提着药箱,气还未喘匀, 便有小宫女掀开帘子, 请他进去。
里面有个宫女正跪在地上说话,“格格中午说没胃口, 只用了野鸭子汤下的细面, 下午吃了两块绿豆糕,配的是前儿您赏的安吉白茶·····”
陈大夫弓着的腰弯得更低, 这位新宠的耿格格果然不同凡响,向来重规矩的四阿哥, 竟等不得叫人通报,现下还亲自审问这等小事,想来是真放在心上了。
见大夫来了,四阿哥一挥手, 苏培盛便提着葡萄去了旁边的耳房, 一旁的于进忠自然也逃不过, 甚至管着猫狗的小喜子也被全公公带去了另一个房间,看来是打算分开审问。
陈大夫心中暗暗叫苦,看病他自是没有怕的, 可若是沾染上府中阴私事, 便是再多条命也是不够的, 可怜他上有含辛茹苦老母, 下有嗷嗷待哺幼儿,若是命丧黄泉, 不知娘子能否一人担起诸多事宜。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陈大夫未摸脉, 先看了床上之人的面色,但见她肤白胜雪,唇色娇艳如海棠,即使紧闭双眼,但仍艳光四射,令人不由得心神一荡。
陈大夫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眼光不敢再看,低头盯着被素白帕子盖住的一截皓腕,感受指腹下传来的脉搏。
少顷,陈大夫收回手,道,“贵人脉象紊乱,唇色艳红,进气长而呼气短,此乃中毒之兆,幸而贵人先天体格壮实,中毒亦不深,若是能将胃中之物吐出,怕是顷刻便能好转”。
四阿哥面上看不出任何喜怒,只问道,“可能辩出此乃何毒?又是何时中的毒?”
陈大夫仔细分辨了下人呈上的点心,又重新摸了脉,这才斟酌着说道,“中毒时间倒是不久,应当是夹竹桃之花毒,至于这些点心中暂未发现,是以不知贵人如何误食此毒”。
中毒时间不久,花毒····
莫不是作画时,被她咬在嘴里的那支花?四阿哥命人将书房保存之物拿出来。
陈大夫一看便道,“正是此花”。
自是有人去寻这花的来历不提,榻上的耿清宁此时也悠悠转醒,她本就只是不小心吞了一点点汁液,再加上体力+1的加持,刚才搬动间,已然恢复了部分意识,此刻若是再不醒过来,怕是要被针灸催吐了。
她是想避宠,可也没想着恶心四阿哥。
“我这是怎么了?”耿清宁明知故问,虚弱的想要坐起身,却被四阿哥按住手。
陈大夫见她这般却有些惊讶,此刻再探脉搏,已是脉象平和,跳动有力,“贵人竟可自己转醒,果真是……先天体壮,待再多多的用些绿豆汤解毒即可”。
耿清宁看似神色迷蒙,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中却在吐槽,这大夫竟说她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先天体壮,明明是因为她摄入的夹竹桃的剂量小好不好。
四阿哥并不解释这里面的一切,只替她掖了掖被角,道,“无事,只是突觉得你身边这几个奴才都不得用,内务府新送来几个,我瞧着还算伶俐,不若都拨给你”。
他知不知道他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比如说此刻,耿清宁便想,四阿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想在兰院安插眼线?
无论他是如何作想,反正这种情况必须要避开,通过这两次,耿清宁也算是看清楚了,葡萄和于进忠绝对算得上是自己人,小喜子和他师傅也是捧着一颗心向着她的。
既然是她的人,她便要好好护着,出了事只会往下属背锅、护不住人的领导,身边的人只会会越来越少。
耿清宁自是不想当孤家寡人,但她心中也明白,这些下人是没有人权的,是以并不给她们说话,只道,“是妾身哪里伺候的不好,四爷竟这般不给妾身脸面?”
没错,这万恶的封建社会,惩罚下人还有一重意思就是给主子没脸。
为了这几个奴才,向来你啊我啊乱说一气的耿氏,如今竟用上了谦称,四阿哥沉默了一瞬,只拍拍她的手,“先安心养病再说罢”。
既然四阿哥已经定性为‘病’,耿清宁自然从善如流,想到来了一个完美的不见四阿哥的理由,“妾病,貌不修饰,不敢见君”
四阿哥博览群书,自是知道这个典故,一时间胸口激荡,不知是该笑耿氏自诩貌美,竟自比李夫人般倾国倾城,还是该说她口出无状,竟将他比作汉武帝,那可是一位雄才大略、征伐四方的帝王。
不过,耿氏果然是把他看得极重,要知道后院多少人以身子不适以祈求垂怜,而她只担心他看了可能不喜。
四阿哥心中喟叹,她竟是这般懂事明理、眼光卓越之人。
不过,有得必有失,她心胸开阔豁达,自是注意不到这些奴才们的小心思,他既已出手帮她一次,便好人做到底,把这兰院跟她,都护得严严实实,保证必不会再出现这般情形。
四阿哥倚在床头,伸手搂住了身边人,细细解释道,“我知你心软,又顾念情谊,若这些人并无异心,打上几板子,便还让他们伺候你,只一条,你这小院的规矩不可再这般懒散”。
只要放过这些人,耿清宁自是无有不应的,连连点头做乖巧懂事状。
四阿哥见她明明身体不适,还仍然乖巧躺于他怀中,全心全意依赖于他,不由得心尖微微一软,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又像是蜻蜓略过湖面引起一丝波澜一般,柔声道,“今日你病着,我还是留下陪你罢”。
别,千万别。
耿清宁心中跳脚,面上却故意娇嗔道,“哎呀,那我还得围上面纱才是,葡萄、葡萄,快开库房,取匹纱来”
四阿哥哪能看不明白她的小心思,笑着点她,却还是将葡萄、于尽忠、小喜子都提了过来,只淡淡说了一句,“若是再护不住主子,自己选个死法”。
屋子里没人敢说话,只能听见三个人砰砰的磕头声。
这都是为她受的,耿清宁心中明白,自是看不下去,她悄悄拉了下四阿哥的衣袖,向他递了一个求放过的眼神。
四阿哥几乎被她气笑,但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便知她心中害怕,还是挥了挥手。
这便是饶过性命的意思了,苏培盛带着几个小太监把几乎瘫在地上的几人拽走,这几个人吓得涕泪横流,再这般呆着,只怕会污了主子的眼,错过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典。
他都有些羡慕这几个人的好运道了,明明是杀头的罪,有耿主子的求情,竟也轻飘飘的放过了,若是他落入这般田地,可有人会为他奔走求情。
于进忠还是经事些,虽还没缓过神,也抹了一把脸,对着苏培盛千恩万谢起来。
“得嘞,不必谢我”,苏培盛意有所指,“伺候好主子比什么都强”。
耿清宁好说歹说,再加上前院有小太监来禀,四阿哥终是离开了兰院,耿清宁也听见了脑海中任务完成的声音。
【滴,恭喜您完成咸鱼任务:专宠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任务奖励:爱情滤镜,魅力+1,白银十两】
而且这次咸鱼系统还大发善心,竟出言解释了这个爱情滤镜的含义,【若是别人对你产生了爱慕或者类似于爱情的感觉,看你的时候就会自动加上滤镜】。
搞这么复杂,直接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就完了,耿清宁暗自吐槽,现在的问题是,在四阿哥眼中,她有没有这个滤镜的加持。
只能等四阿哥下次来的时候问一问了,耿清宁打定主意,又端起手边的绿豆汤一饮而尽,没错,她已经喝了整整三碗绿豆汤了,不知道体内的余毒有没有清理干净,会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影响。
最重要的是,会不会影响到她这未来能活到九十六岁的寿数。
*
前院书房,四阿哥将手中折子递给对坐之人,戴译只扫视两眼,便满面喜色,端起身边的茶碗,以茶代酒敬道,“恭喜四爷得偿所愿”。
四阿哥微微摆手,“此去凶险,先生可有什么教我?”
巡查河务可大可小,若只是添些资历名声,自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四阿哥却出此言,便只能说是一心想要做实事了。
戴译反问道,“四爷就不怕被人憎恶、背负骂名?”
四阿哥定定看他几秒道,“不知先生是不知我为人,还是询我心意?我立志做万岁爷和太子爷的直臣,何惧此等污名”。
戴译便不再说话,只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初夏,天气已经逐渐热了起来,桌上的水很快消失不见,只隐隐约约留下了一丝痕迹。
微服私访。
河务中有多少人插手在内捞钱,有皇家阿哥的名头,鞍前马后和保护的人不知凡几,若是真有人动了什么歪心思,且不说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更重要的是难以得手。
但若是主动隐藏起身份,一旦保护的人不够,被个街上“闲汉”失手误杀了,不过一个院子里十几条性命而已。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戴译道,“四爷还请三思”。
四阿哥眼中闪着莫名的光彩,耿氏都敢自比李夫人,将他比作汉武帝,难不成他堂堂大清皇子还比不过一届妇人?
即便不能当作明君千古流传,若能成为贤王,如唐太宗魏征那般君臣相得,亦是佳话。
只是,这趟路程遥远,来回一年半载亦是常事,可府中这般情形,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合该好好整治一番才是。
一大早,耿清宁喝了软糯香甜的绿豆粥来清理余毒,又问膳房要了一瓮刚榨的豆浆,她在现代的时候看过,豆浆也是可以解毒的。
纯天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豆子拿水泡了一夜,用小石磨细细的磨完之后过筛,放在炉子上煮沸,加上绵白糖,喝起来顺滑醇浓,满满的豆香味。
正把豆浆当成水喝着呢,就见陈嬷嬷带着几个小太监从外面过来了,她笑眯眯的福礼,“给耿主子请安,奴婢要请于进忠、小贵子和葡萄姑娘出去一趟”。
耿清宁手中的豆浆顿时就不香了,陈嬷嬷是四阿哥的奶嬷嬷,满府上下只有四阿哥能支使动她,便是福晋说话也不好使,如今她来,代表的自是四阿哥的意思。
难不成他这是在秋后算账?
陈嬷嬷见她脸色煞白,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般沉不住气的人,也不知是如何入了主子爷的眼,不过是几个下人而已,便是一口气全打死,不过乱葬岗上多几卷破席子而已。
不过她这般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心软念旧情的人总比那些子狼心狗肺的强。况且,主子爷不仅交代了这一桩差事,以后这兰院,说不定还得常来。
是以她只能放软了声音,尽量让面孔也柔和下来,“耿主子不用担心,只是几板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什么才是大事,填井里吗?耿清宁忙使了个眼色叫小桃去开箱笼,亲自拿了最大、最贵的荷包递到陈嬷嬷手里,“还望嬷嬷手下留情才是”。
见陈嬷嬷手下荷包,耿清宁方松了口气,现代人谁不知道,求人办事的时候,但凡是连礼都不收,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若是对方口风松动又愿意接下东西,这事儿便成了三分。
陈嬷嬷眼珠子一转,想起四阿哥让她调教下人之事,悄悄的让开了身,正巧,能让外面的三人看见耿清宁又是塞荷包、又是福礼的样子。
不必说,三人都有些感动。
于进忠和小贵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只要主子愿意用,便是再来一次,他们也不带怕的。
葡萄则是擦了擦眼泪,格格明明自己受苦了,还这般为他们奔波,下次,她一定要再仔细、再小心些才是。
陈嬷嬷把人带到前院和内院的大门处,府上凡是不在差上的下人,一个也没少的等在那里,长凳都已经摆好,小太监猛虎扑食般把人摁在长凳上,板子下一刻就落在了三人身上。
赏了二十板子之后,只见三人背后血肉模糊,还能见到被打烂的衣裳糊在肉上。
围观的人个个如鹌鹑一般,等陈嬷嬷喊了散,这才如鸟兽一般各自散开,再当差的时候,都是夹着尾巴做事,不知道规矩了多少。
陈嬷嬷将人打了,又把人送回兰院,还带着从府医那儿拿的金疮药,把人弄干净又敷上了药,这才去正厅回禀。
耿清宁见三人干干净净的躺在炕上,屋子里满是药香,又有小宫女小太监照看着,心中松了好大一口气,只道让他们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了还回来伺候。
陈嬷嬷却从身后让出三个新面孔,笑眯眯的介绍道,“这个是青杏,那个叫全忠、全贵,耿主子体恤,你们也只管放心养病,这几个还算伶俐,就先在兰院跟着跑腿帮忙罢”。
这很明显是现取的名字,青杏是随了葡萄一般的果子,全忠、全贵只怕是跟着于进忠和小贵子的名字改的,只要他们伺候的格格不满意了,便可随时随地的取代他们。
或许有这几人的刺激,不过两三日,三人竟下了炕,一瘸一拐的要去伺候格格。
耿清宁哪见过这般阵仗,这还都是伤号呢,应当也算是工伤,便是再周扒皮的老板,也没有让人带病上岗的道理,只是她也明白他们的担忧,只道,“放心罢,这些人我不让他们进正厅,等你们养好了伤,便让他们跟着你们跑腿”。
做为下人,哪有不挨打的,只要别挨打完被舍在一边就行,有了这句话,三人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老老实实的养起了伤。
耿清宁劝完了人,还得开导自己,这两天满府都知道她的人被打了,作为领导,她脸上肯定不太好看,小桃在外行走,也明白察觉到不同,虽然到处都按照规矩办事,但是总感觉没有以前那么顺畅。
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受冷落总比丢了小命要强,况且她手里有银子,膳房的刘太监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其他的她也并不放在心上。
耿清宁歪在榻上,怀里是白手套,炕桌上摆的是酸梅汤和藤萝饼,悠闲自在的看起了阅读器。
陈嬷嬷暗中观察了几日,见兰院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心中不免高看几分,主子爷的目光还是长远,没想到这位耿主子落到这般境地,仍具有如此心性,也算勉强配的上伺候阿哥爷。
正院里视若不见,一个小小的格格而已,根本不值得分出一丝心神出来,况且这两日弘晖阿哥咳嗽的更厉害了些,福晋一颗心只扑在他身上,恨不得以身代之。
兰院旁边的春和院内,翠儿瞄了一眼钮祜禄格格的脸色,见主子心情不错,这才斟酌着开口道,“兰院这次怕要一蹶不振了,被主子爷这般打脸,以后只怕都不敢出来见人了”。
以前那般得意,叫个膳提个热水,哪次不是紧着他们兰院,风水轮流转,总该到他们春和院了罢。
钮祜禄格格手里捏着的针线一直未动,从头听到尾,这才不慌不忙的开口训斥道,“慎言!”
翠儿撅着嘴,有些不忿道,“格格,您就是性子太好了,咱们院子才会被人欺负。”
钮祜禄格格低下头,又一针一线的认真缝起来,她相貌在普通人家那里,也能称得上是珠圆玉润,但是在皇家阿哥的府里就有些不够看了,进府几个月,四阿哥只来了一次,对她的姓氏竟也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既然四阿哥那边走不通,还有福晋,这个屏风便是她对福晋的孝心,只要福晋能看出她的好处,愿意伸手扶她一把,无论是有个小格格还是小阿哥,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
“出头的椽子先烂”,钮祜禄格格淡淡道,“我以为这个道理,你早就懂了”。
等四阿哥忙过这一阵子,终于腾出手来了解府内的情形。
陈嬷嬷立在地上,一桩桩一件件的回禀,“福晋那里一切安好,弘晖阿哥身子也见大好了。李侧福晋院子里的人懂事多了,大格格还学会了绣荷包,说是要送给您呐。耿主子倒是有些荣辱不惊的,用的还是原来的那几个人,只是难免被别处远着些”。
四阿哥点点头,起身去了正院,府里交给陈嬷嬷他自是一百个放心,只是这次出门时间有些长,还得是个正经主子才能压得住。
四阿哥好些时日没进内院了,头一遭便是去了福晋那里,康嬷嬷自是喜不自胜,说话做事都带着风。
福晋扶着她的手,向前迎了两步,就见四阿哥自己挑开帘子进来了,见两个宫女捧着衣裳,便径直进了里屋。
这便是要歇在这里的意思了。
康嬷嬷笑得面上得皱纹都松展开,若是福晋再得个一儿半女的,弘晖阿哥也算是有个伴。
四阿哥换好家常衣裳,又脱掉靴子,换上了轻薄的布鞋,这才舒服的叹了口气,握着福晋的手一道坐在榻上,“我瞧着你也清减了不少,该好好保重身子才是”。
自从侧福晋的二阿哥弘昀夭折了后,二人许久未这般温存了,再加上最近总是担忧弘晖的身体,此刻被人关怀,一时间福晋只觉得眼眶都有些发热。
她眨巴眨巴眼睛,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四阿哥见了,拍着福晋的手叹道,“我知道你受苦了,只是这诺大的贝勒府,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只能由你担起来”。
得了这两句话,便是有天大的苦也值了,福晋拿帕子擦干眼泪,正色道,“这是妾的本分,况且还有咱们的弘晖,看着四爷和他,苦也是甜的”。
四阿哥满意的点头,“正是如此”。
见四爷与福晋两个人靠在一起温情脉脉的说着弘晖阿哥,身边伺候的康嬷嬷和宫女们相视一眼,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她们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有去提热水待会给福晋净面梳妆的,有去提晚点的,整个院子里都充满了活力。
四阿哥连着在正院歇了好几天,正院的精神头一天比一天足,本来说话做事就比别的院子有底气,现下更是中气十足,大张旗鼓的收拾起东西来,说是四阿哥要出门了。
这等大事,连久不在外走动的兰院都有所耳闻,葡萄担心的看着格格,只怕她听见伤心。
耿清宁只是有些惊讶,大领导要出差了?至于伤心,能有什么伤心的,四阿哥和福晋那可是上了玉碟的,放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结婚证,未来还是雍正帝的皇后,她限于时代不能离开,但怎么也称不上羡慕嫉妒恨,只要福晋不痛打落水狗,她就万事大吉了。
况且,今日刘太监进上的那可是冰碗!
自从过了端午,日子一天比一天热,好在古代的房子屋高顶深,倒也勉强能过,但夏季无论如何都是燥热的,吃上一口淋了蜂蜜、乳酪、各色水果丁混着碎冰的冰碗,比什么都强。
四阿哥他再好,能有冰碗香吗?
四阿哥并不知道他连个冰碗都比不过,只是他听陈嬷嬷来禀,道兰院还能沉住气,心中不由得更加满意。
耿氏果真是既懂事明理,又识大体。
既如此,不如就先去李侧福晋那里,毕竟她膝下还有大格格,总得给她这个脸面。
若说正院见了四阿哥是‘惊’多于‘喜’,李侧福晋这里就是完完全全的‘喜’了,她一叠声的吩咐秋兰去拿换洗的衣裳,又叫大格格将荷包拿出来给阿玛看,还亲自给四阿哥奉茶,整个院子里再没有人比她更忙了。
不过像这般爽利的人,后院确实不多见,虽说有些嘈杂,但勉强还能忍受,四阿哥先是看了大格格的字,好好赞了一番。
又欣赏了一会把竹子绣成木块的荷包,夸大格格果真绣技了得,待大格格没注意到的时候又告诫奶嬷嬷,大格格年纪小,绣着玩也就罢了,若是伤了眼睛便过了。
又叫人去库房拿从西洋进上的‘音乐盒’,赏给大格格把玩。
大格格眼睛发亮的盯着音乐盒,整个屋子里都是孩子清脆的笑声,李侧福晋呆在一旁也满是笑意。
若再有个小阿哥,岂不是一家四口,儿女双全?
待用了晚点,不等大格格露出困意,奶娘便先得了李侧福晋的眼色,抱着大格格先行退下,屋中只剩四阿哥侧福晋二人。
烛光下,李侧福晋露出娇俏的侧颜,她在铜镜中反复看过,这个角度的她是最好看的。
只是再好看,侧福晋还是差了福晋一大截,次日,四阿哥便又歇了在前院。
虽说只有一夜,但也够李侧福晋抖擞起来了,又因前些日子刚打过板子,不敢太过放肆,只悄悄的端走了兰院的冰碗。
不用说,这一定是在报复之前提膳的事儿。
是可忍孰不可忍,抢四阿哥可以,抢冰碗不行。
耿清宁瞬间被激起斗志,可一想起四阿哥黑着的脸,又想到他快要出差,不给领导找麻烦的心思又涌了上来,瞬间泄了气。
算了,不过一个冰碗而已,现代社会也没有哪个人为了一杯冰奶茶一怒的,主要是没这个必要,对的,没必要。
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的耿清宁,一边开解自己,一边让葡萄拿银子去膳房再取一碗,脸面不够,银子来凑,反正刘太监这点脸面还是愿意给的。
没办法,咸鱼在没有威胁到生命安全问题的时候,真的不太想翻身。
四阿哥在前院等了又等,等了好几日,等到人都快要出发,也不见兰院有什么动静。
虽说这些日子为了整顿府上,摁下浮动的人心,他是有意冷落了耿氏,但她未免太懂事了些,既没有托人朝前院递话,也没送些点心汤水的,明明之前还知道送佛跳墙,现下怎么变得如此规矩。
莫不是又吓破了胆子?
兰院迟迟没有动静,四阿哥只能自己找台阶下,先是开了库房,给内院各处都赏了夏季做衣裳的料子,知耿氏爱喝荔枝饮,将宫里赏下来的一篓子荔枝捡了半框送去。
这可真是稀罕东西,耿清宁有些惊喜的看着埋在碎冰里的荔枝,放在现代也不过就是楼下超市六块八毛八就能买上一斤的东西,因为运输困难,在清朝竟成了贡品。
耿清宁先是捡了几个剥着吃了,冰凉的荔枝吃起来纯甜无酸,细品竟还带有一丝糯米的清香。
可能是糯米滋这个品种的荔枝吧,耿清宁边吃边猜测,不愧是贡品,这个在超市里也卖得贵些,要十二块九毛九才行。
耿清宁只略用了几个便洗手放下了,一是荔枝吃多了上火,二来这么好的东西,若是一下子吃完了岂不可惜。
这半篓子荔枝又分成了好几份,最大的一份要留着做荔枝饮,这个酒喝起来甜甜香香的,冬日里配上火锅最好不过了。
一份剥了果肉,拿石臼捣碎,放入冷凉的茶水中,再加上冰块,就是妥妥的荔枝冰茶,若是配上其他的水果切丁,放在酸奶或是放在酥酪上头,便是上好的冰碗。
一份则是送到了膳房刘太监处,让他以荔枝入菜,吃些新鲜的。
剩下的是赏给了兰院里得脸的下人,分到手上每人才两个荔枝,耿清宁其实都不好意思‘赏’出去,实在是太过寒酸了些。但见于进忠、葡萄等人竟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这才体会到贡品的难得。
这么稀罕的东西,四阿哥竟不吝舍的赏了半篓子下来,耿清宁吃着甜甜的荔枝,心中思量着,是不是该去谢恩?
葡萄自是赞好,主子爷好些时候没来兰院了,格格怕也是想念的紧,如今得了这么好的一个由头,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耿清宁暗自点头称赞自己,果然,职场上她还是很聪明的,领导已经释放出不生气的信号了,做人下属的怎么着,也得接住这个脸面。
前院自然是于进忠去着最方便,担心他见了四阿哥怵的慌,耿清宁还体贴的问,要不要让全忠替他跑腿,于进忠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笑话,好不容易出了头,还能让新来的啄了眼?
但他着实不敢上前,跪在离四阿哥几步远的地方,低头道,“格格跪谢主子爷的赏,分了大半酿酒,又一口气吃了一盘子,还送了些去膳房,说是晚点入菜来吃”。
苏培盛在不远处撇了一眼,说着小子胆子大吧,此刻来回话,连头都不敢抬,一副没出息的样儿,但他又提晚点的菜品,又敢给耿主子邀宠。
四阿哥一下子出了神,耿氏就是有这个贪嘴的毛病,便是再好吃,再也不能一下子用这么多,这东西最是热气,吃多了容易上火,到时候还得哼哼唧唧的闹他。
见头上的主子半天没说话,于进忠头更低了些,虽说天气热,但是前院书房里的冰鉴一直堆着,屋子里自然是凉丝丝的,可即便这样,恐惧让人汗水逐渐浸出,甚至糊住了眼睛,但他也不敢伸手抹一把,仍旧是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才回过神来,吩咐道,“她那点子东西·····叫膳房从前院取荔枝入菜”。
又是前院库房的门口,还是那把摇椅,只是旁边的热茶换成了沁过井水的酸梅汤,喝起来冰冰凉凉的,最解暑不过。
胡太监这次仔细的瞅了一眼来人,刘太监面上依旧一副老实模样,腰板却比上次直了些,这可是主子爷亲自吩咐的差事,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老刘已经在主子爷那里挂上了号,主子爷记得他。
仍旧眼馋的看了一眼胡太监腰间的钥匙,刘太监正色催促道,“胡总管,您看天气不早了,若是误了晚点····”
天大地大,都大不过主子的差事。
胡太监自是明白这个道理,亲自取了这稀罕东西,交与刘太监,刘太监何尝不是这种念头,小心翼翼的抱着篮子回了内院。
张二宝正在灶上看大师傅炒菜,却被自家师父捏着后领子提了过来。
刘太监交代徒弟,“你今儿啥也别干,就只给我盯着这几样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别人提走了”。
即便这般,刘太监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前些时候,张二宝就把留给耿格格的冰碗给了别人,又本着脸吓他,“这可是主子爷交代下来的东西,若是坏了差事,别怪师父不疼你”。
主子爷的差事?
张二宝眼珠子都亮了,忙拍着胸脯让师父放心,说便是他的脑袋丢了,东西都丢不了,又覥着脸凑在师父身边,“到底是哪位主子这么有福气?”
刘太监似笑非笑的看着没定性的徒弟,“还能是哪位,看看这个碗碟的色儿”。
张二宝恨不得给前几天的自己一巴掌,怎么就眼皮子那般浅呢。
晚点的时候,张二宝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的在那紧紧盯着,严防死守的看着每一个来膳房的人。
其实他也知并无这个必要,福晋那里到处都是好东西,哪能看得上这点子玩意儿,宋格格向来茹素,连荤油都不吃,做饭的锅都得洗上好几遍,钮祜禄格格那处便是想要,也没有这个底气。
说来说去,只有李侧福晋那里有可能伸这个手。
但前些日子李侧福晋的贴身宫女,秋兰姑娘给他塞了不少银子,若是只防着李侧福晋,未免也太难看了些,干脆做出处处警惕的模样,反倒不至于那般显眼。
今个这地儿可真邪门,说曹操,曹操便到。
张二宝眼观鼻、鼻关心,只盼着秋兰没看见他,却见她交代了李主子那边的晚点,径直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张二宝心中暗自叫苦,面上却笑眯眯的迎上去,身子自然上前,把案上东西挡的严严实实的,这才开口道,“秋兰姑娘,怎么劳动您亲自来了?”
秋兰笑盈盈的谢他,“前儿那冰碗不错,不仅我们侧福晋用的好,大格格也喜欢的紧,这不,又闹着要吃呢”。
张二宝松了口气,不过是个冰碗,盏茶功夫便能得了,“秋兰姑娘且等一会,我这便叫人给大格格做去”。
秋兰面色不变,上前走了两步,指着张二宝身后护着的东西,“我瞧着,那个就很不错,色儿也好看,大格格见了指定欢喜。”
第 37 章
合着她是一早就看见了, 张二宝心中发苦,第一回觉得怀里的银子烫手,况且银子再好也没有小命重要, “好姐姐, 不是咱家不给你,实在是给不了”。
张二宝急得头上直冒汗, 他一个当奴才的, 哪能将主子爷的事到处乱说。
秋兰倒是气定神闲,她早就看出来那是谁的东西了, 前些日子膳房张二宝这么巴结兰院,现下主子爷连兰院的大门都不进, 难不成他会为了一个失宠的格格跟侧福晋为难不成?
秋兰又道,“大格格闹着要吃,咱们做下人的也没办法,要不, 你去劝劝大格格?”
他是什么排面上的人物, 能劝动大格格?
张二宝心知肚明, 秋兰这是拿话臊他,可他又岂能不分轻重,大格格自然贵重, 但全因她是四阿哥的血脉, 若是主子爷心疼大格格, 要赏给她自是可以, 但他作为下人,岂有给主子当家的道理。
他不舍的掏出怀里的银子, 悄悄的将其物归原主,“秋兰姐姐, 求您发发善心,真的是没法子给您”。
张二宝只说没法子,但就是不肯张口说原因,秋兰不由得也带了一丝火气,二人说了这一会子话,看上去又有些剑拔弩张的,身边自是围了一堆人过来看热闹。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个个都想找些侧福晋的错处,秋兰仿佛一盆凉水浇了下来,心思也清明许多。
见张二宝连银子都舍得还回来,也不愿让开身,秋兰便知这里面必有蹊跷,但周围这么多人,若是她退让了,别人不会深究这里面如何,只道是侧福晋怵了耿格格,那才是真正丢了脸面。
她强撑着嘴角,不露出一丝颓势,“原就不是什么大事,大格格本就年幼,不该贪凉,这冰碗还是让给兰院的耿格格罢”。
这话说得诛心,耿格格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竟能让皇天贵胄的大格格让她一个小小的侍妾。
即便不说身份,大格格年幼,人也下意识会偏着年龄小些的,只觉得是耿格格不讲究,竟跟一个孩子抢东西。
张二宝百口莫辩,又不敢攀扯主子爷,急得脸都红了。
刘太监暗暗摇了摇头,这徒弟真的是要不得了,贪心不说,还不伶俐,只是抛开这些,张二宝待他还算孝顺,若是真的舍弃掉,还是有些不忍心。
算了,再找个徒弟也得从头教起,说不定还不如这个呢。
刘太监咳嗽了一声,板着脸从内间出来了,“怎么,差事都办好了?还是说前些日子的板子没打在身上,不知道疼?”
想起前些日子血肉模糊的几人,众人如同鸟兽般散开。
秋兰见得了台阶,冰碗也不要了,扭身直接回了院子,只是见了李侧福晋,还是忍不住将此间事描述一二。
秋兰说得轻描淡写,生怕挑起主子的火气,但李侧福晋仍气得柳眉倒竖,她进府多年,凭着两个阿哥、一个格格的生育之功晋升,虽说阿哥没养住,但好歹也是上了皇家玉碟的侧福晋,竟被个膳房小小太监这般下脸面。
究根结底,这事还在兰院身上,李侧福晋咬着牙根,她今日非得报了这一碗之仇才是。
秋兰心中不禁有些后悔,她明知道主子脾气冲,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但凡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舍侧福晋而选了兰院,张二宝敢如此做,说不定背后有什么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不过是嫌银子少,贪心不足罢了”,李侧福晋十分笃定,无论是讲出身论地位,还是家中帮扶,耿氏哪个能比得过她。
除了那张脸,耿氏还有什么?如今她连四阿哥的宠爱都丢了,又能翻出什么花样。
重新梳妆打扮,李侧福晋带着大格格,一行人去了正院。
既然是内院的事儿,自然都是归福晋管的。
福晋也不想管这事儿,天天不是争布料,便是争吃食,没的些意思,还不如陪着弘晖多写几个字,多读几本书,可李侧福晋抱着大格格,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模样,也着实令人头疼。
毕竟四阿哥刚交代过,也不好现在就丢开手,福晋揉着额角,“快停嘴罢,不过一个冰碗也值得这般大动干戈,让大格格看了,都笑话你这个额娘”。
李侧福晋不依不饶,“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可关乎大格格,膳房这般做,便是将大格格的脸面往地下踩,妾身为人额娘哪能见孩子受这般委屈”。
李侧福晋还没说过瘾,竟把话引到弘晖阿哥身上,“若是有人这般欺辱大阿哥,妾身不信,福晋还能像现在这般坐得住”
康嬷嬷都想撕了她的嘴,福晋和四阿哥才温存了几日,就被她给拦了过去,现下又说这般话,明明就是在指责福晋‘不慈’。
辛辛苦苦奶大的姑娘,哪能见她受这般委屈,康嬷嬷当即神色一收,板起脸道,“李侧福晋,慎言”。
“各院都有各院的定例”,康嬷嬷一板一眼的说道,“大阿哥的一应事务俱是前院过问,我们福晋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连福晋这般身份的人,都不敢在养孩子这处大放厥词,她一个小小的侧福晋倒是蹦跶的比谁都欢。
提到弘晖,福晋稍稍坐直了些,“虽说康嬷嬷说的在理,但我身为大格格的嫡额娘,也不能见她这般受苦,既如此,以后大格格的分例都由正院出,你愿是不愿?”
先是分例由正院出,然后再把大格格身边的事务接过来,最后大格格就顺理成章的入了正院,成了正院的人。
李侧福晋是有些脾气冲,但人并不傻,甚至还有些小机灵,再说以前在闺中的时候,不知道见了多少这般行径,借着大格格困了的由头,一溜烟走了。
康嬷嬷心气都顺了不少,“福晋,您早就该这般做了”。
福晋平静的道,“非不愿,是不能也”。这些年她看得很清楚,四阿哥虽说让她管着府务,但小阿哥小格格,甚至连弘晖的事一应不让她插手。
虽说她确实常念弘晖,但也不得不说,这是个好事。
皇家的孩子,本就难以养住,李侧福晋连续没了两个阿哥,宋格格连续失了两个小格格,四阿哥便是再迁怒,也得明白,这些事儿怪不到她头上。
康嬷嬷没话了,这些年福晋是怎么过来得,她也看在眼里。
可她又道,“那是以前,现下主子爷连前院书房的钥匙都给了您”。
福晋这回终于露出个笑来,“是啊,总算熬过来了”。
府中的独子,四阿哥的信任,这么多年了,终还是熬出来了。
傍晚,院子里的热意终于散了些,不知打哪来了一丝丝的凉风,吹得人满身得燥热尽去,窝了一整天的耿清宁也觉得浑身骨头有些发软。
于进忠笑呵呵的进来问,要不要去院子里散散神,说是小贵子新做了一个‘逗猫棒’,白手套都愿意跟着动一动。
什么时候于进忠和小贵子关系这么好了?耿清宁一边想着,一边又被逗猫棒引住了心神。
怪不得稳如泰山的大橘都愿意活动,无他,实在是这个逗猫棒太可爱了些,小贵子拿纱堆成了金鱼的形状,惟妙惟肖不说,还专门找了个绳吊着,彷佛刚钓上来的一条观赏鱼。
看来白手套虽懒,但是更馋。
相比之下,雪团儿勤快多了,最喜欢飞盘类的玩具,拿几个铜钱错落着缝制成圆盘,外面再黏上野鸡的尾羽,一丢出去,雪团儿便像闪电一般窜了出去,只是它不会像小狗一样将东西捡回来,耿清宁只得自己苦哈哈的捡回来。
不过,也算是起到了锻炼身体的目的。
活动了好半天,小猫咪的鼻头上都有些湿漉漉的,耿清宁更热,她内层的衣服几乎都快要被汗水浸透了。
古代就是这点不好,再热的天,衣服都得穿好几层,即便是让葡萄做了现代款式的短袖短裤,也只能在睡觉的时候穿。
无他,院子里伺候的不仅有宫女,还有不少太监。
一口气喝干了一盏凉茶,耿清宁仍觉得不够凉爽,身上粘腻的难受,要是有淋浴,此刻痛痛快快的冲个澡便是再好不过了。
葡萄献宝似的奉上一个胭脂红的南瓜双耳盅,掀开盖子一看,里面是冰镇的酥酪,上面放着几个晶莹剔透的剥壳荔枝。
运动完就有冰饮吃,这种好事,简直连神仙都不换,耿清宁立刻高兴起来,伸手去拿小碗,却被葡萄推到内室。
“好格格,现下用怕冷了内腑”,葡萄边服侍着她换衣服边劝道,“热水已经给您提来了,待用了水,清清爽爽的,再用酥酪岂不更妙?”
那现在拿出来馋她做什么,耿清宁边吐槽边顺服的脱下衣裳,主要是这个时候的热水澡也让人难以抗拒。
热水包裹着身体,如同一层柔软的云朵,让人感觉无比的轻盈,耿清宁整个人靠在浴桶边上,享受这一刻静谧的时光。
外面传来动静,应当是葡萄,只有她可以自由的出入兰院的内室,耿清宁闭着双眼喊她,“葡萄,帮我搓一搓身子罢”。
刚运动完身上都是汗,又泡了好一会儿,正是搓背的好时候,在现代的时候,耿清宁便挺喜欢这项活动的,总是隔三岔五的去膜拜一下东北人的洗浴文化,连搓带洗加上消磨时光,随随便便一整天就过去了,若是能叫上三五好友,在那里打上几圈麻将,更是快活。
可惜现下什么都没有,耿清宁回忆着美好的过去,却见葡萄久久未曾过来,她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次,“葡萄?”
第 38 章
因着四阿哥就要出门, 宫里各处也体谅他,早早的便让他回了府,行李什么的自有福晋跟陈嬷嬷收拾, 一时间, 四阿哥竟闲了下来。
只是日头还早,现在便去内院难免显得不勤勉, 四阿哥又在书房看了一会子书, 见太阳快要落山,应当是晚点的时候, 这才抬腿去了兰院。
外面还是热了些,四阿哥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小宫女刚跪下喊吉祥,便见一阵风从跟前刮过去。
屋里的葡萄在准备衣服和丝瓜瓤,格格说要用这个搓背,便使小太监去厨房要了一截新晒的老丝瓜, 洗得雪白干净的, 此刻正打算将其剪成方便拿取的大小, 便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动静。
可惜她只来得及跪下,就被四阿哥挥手撵了出去,葡萄有些不甘心出去, 她还没来得及跟格格报信, 便见苏培盛快要上手撵人了。
内室里水雾缭绕, 四阿哥踱步过去, 只见屏风上映出一个身影,因什么都看不清, 愈发显得里面的人身姿妙曼,几乎乱人心绪。
正巧, 里面传来喊人的声音,“葡萄?”
什么葡,什么萄,四阿哥毫不犹豫,抬脚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单人的浴桶装一个人刚刚好,此刻两个人都挤了进去,自然溢了不少水出来,地面上被弄的到处都是水,就这还时不时有水被晃出来,将就着这个小小的浴桶,两个人放肆痛快了一回。
水中的滋味着实有些奇妙,耿清宁有些微微失神,刚开始她确实被吓到了,以为这贝勒府来了什么贼子,只是后来发现是四阿哥,便是全然的享受了。
她缓了缓神,打算起身穿衣裳,却又被人拦腰抱起,四阿哥左右扫视,没见着一个合适的地儿,终是兰院的这几间屋子小了些,人都活动不开,便只能将人拉到床上。
或许是身上的水没擦,又或是别的,被褥上也是湿漉漉一片,被主人扔在地上。
拨步床上,雪白的肌肤印衬着深色的木头纹理,晃的人眼睛通红。
床上没有任何铺盖被褥,情浓处,雪白的手只能抓着纱制的床帐,使得床帐徐徐落下,盖住两人。
屋内一派旖旎风光,院外却有人来回奔波。
原是李侧福晋见正院不打算插手此事,可心口这气儿怎么都不顺,但她也不能因为这种小事去烦扰四阿哥,而且那般做说不定还帮了兰院。
思来想去,李侧福晋打算好好的气上耿氏一场,她穿上最华丽的衣裳,戴上新打的首饰,又从昨儿四阿哥赏的两盘子荔枝分了几个,让秋兰端上,好让最近备受冷落的兰院长长见识。
连个小小的冰碗都护得那般紧,见过贡品没有?
带着两个贴身宫女,两个首领太监,李侧福晋摇曳生姿的去了兰院,只是刚到大门处,便被于进忠给拦住了,没办法,若是现下去扰了主子爷,怕是会小命不保。
虽然于进忠面上十分谦卑,腰弯得几乎与地面齐平,但李侧福晋仍柳眉一竖,张口就要训斥。
秋兰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只是劝不住主子,此刻正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门缝中瞧见了藏青色的袍子,那可是前院的太监独有的色儿,她顾不得尊卑,当即扯了扯侧福晋的衣裳,附耳说了几句。
李侧福晋脸色变幻了几分,强笑着让秋兰送上荔枝,“天儿热,这是从岭南进上的果子,也让你们主子尝尝鲜”。
孤零零的几个荔枝躺在青花白底的盘子里,于进忠本不欲给主子招祸,但见李侧福晋这般小看兰院,跪地谢恩后还是不硬不软的顶了一句,“劳烦侧福晋还想着我们主子,正好,刚一筐荔枝送去做了酒,格格正担心不够吃呐”。
李侧福晋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眼角一瞥,带来的几个宫女太监,都盯着脚尖看,只当自己是聋了瞎了。
*
半晌,屋内终于云雨初歇,等葡萄进来收拾的时候,耿清宁还难得的有些脸红,其实她真的没有那么狂野。
四阿哥倒是面色如常,只是这么热的天,换上了便服之后,仍然将盘扣到最上面的那颗,挡住了耿清宁在无意识之时不小心弄出的痕迹。
下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全当自己什么都看不见,耿清宁轻咳一声,也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逃离内室,刚到正厅,便见炕桌上已经摆着她心心念念的酥酪。
这个在红楼梦里曾引起一场风波的冰酥酪,做起来其实并不费什么事,只要拿牛乳小火慢慢煮开,等彻底放凉之后,再加些醪糟汁,上笼屉大火蒸上一刻钟便得了。
若是浇上桂花蜜,便是糖蒸酥酪,吃起来软嫩细滑,香甜可口。
现值夏日,若是能在冰鉴中放上半天,吃起来嫩滑香甜,入口即化,可以称之为古代的冰淇淋。
耿清宁吃了一口,只觉得浑身的燥热尽去,烦闷的暑热都驱散一空。
这碗冰饮的效果也太好了吧,耿清宁有些不相信,抬头一看,果然,正厅的中间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半人高的铜鼎,正往外面冒着丝丝寒气。
耿清宁汲着绣鞋下榻围着这个新鲜东西转了一圈,这应当是古代的冰鉴,看上去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青铜箱子,下面带有兽足,顶上盖板带有双钱孔,寒气正通过这个孔洞往外冒。
葡萄见她好奇,抠着双钱孔掀开了盖子,只见冰鉴中除了冰山,还在角落处放置着两个甜白玉壶春瓶,正是装荔枝饮的瓶子。
这简直就是现代的冰箱,想到冒着寒气的甜甜饮料,耿清宁双手扶住青铜制的盖板,一叠声的喊葡萄,让她赶紧把下午刚做的荔枝冰茶也放进去,等待会用膳的时候,正好配着喝。
四阿哥正从里屋出来,见她这般惊奇的模样,免不得笑上一场,想来耿氏出身小门小户,格格的分例也没有这东西,不怪她没见过,不过,耿氏娇气,暂时又换不了院子,就在这些方面略微补偿一二罢。
这种小事连苏培盛都用不着,全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去了库房,不过一会儿又搬了两个冰鉴过来,书房和卧室这种常用的坐卧起居之地,每处一个,每一个都冒着寒气,想来里面都放了不少冰进去。
太奢侈了,耿清宁有些感慨,在现代不过是几毛钱电费的事,放在这个时代,要么是冰窖,要么就是用硝石制冰,无论哪一种方法,耗费均是不菲,绝非普通人家所能承担得起的,便是她在皇子的贝勒府,也得靠着四阿哥的赏赐,才能用上这冰鉴,否则这炎炎夏日,只有‘熬’。
别的不说,最起码跟了四阿哥,福利待遇还是能得到保障的,耿清宁忙端起一碗冰酥酪亲手呈给他,天底下自然也没有下属吃着,让领导看着的道理。
四阿哥见她吃的香甜,加上刚才失了不少津液,这一会子免不得有些口渴,便也接过来吃了几口,但耿清宁明显感觉到,他不爱那些加了糖桂花、瓜果的,只偏爱吃原味的,不过,原味的她也尝了,吃起来有一种淡淡的米酒香甜,像是在吃酒酿双皮奶的感觉。
吃完这盏酥酪,晚点也摆好了。
刘太监果然安排的妥妥当当,第一道是煎荔枝,也就是荔枝蜜饯,对此耿清宁的评价是,若是无新鲜荔枝的话,这个吃起来也算是聊以安慰。
热菜有荔枝水晶虾,糖醋荔枝排骨。河虾拨出虾仁,在热水汆烫片刻,放在一旁备用,油烧六成热,添入高汤、玫瑰露酒等调味。
耿清宁吃了一口,洁白晶莹的虾球鲜嫩弹脆,玫瑰与荔枝香味在口中迸发,她幸福的眯住眼睛,不愧是皇家大厨,果然手艺了得。
糖醋荔枝排骨吃起来倒是更像菠萝咕咾肉的感觉,小排炖的软烂,骨头都能嚼动,既能尝到里面骨髓的香味,又有外面酱汁的酸甜味道。
汤品是一例苦瓜荔枝肉丸汤,耿清宁本以为是黑暗料理,没想到喝起来却清润鲜甜,不带一丝苦味。
四阿哥也赞,说苦瓜果然不愧“有君子之徳,有君子之功”。这个耿清宁能听懂,苦瓜清热解毒,功效颇多,但入菜只苦自己,不苦别人。
不过,耿清宁最喜欢那道荔枝酥山,晶莹的荔枝雪山放在胭脂红的盏里,既好吃又好看,甚至下面的碎冰都带有浓浓的荔枝味。
叫来上膳点的小太监一问,说是拿荔枝捣出的汁液混着牛乳冻成冰,再将其磨碎,上面再放上荔枝果肉,便得了这道荔枝雪山。
耿清宁见他小小年纪,脸涨的通红,最后还激动的瓢了嘴,怕四阿哥怪罪下来,便叫葡萄拿荷包赏他。
四阿哥喝着荷花荔枝饮清口,见此只是微微一笑。
饭后,二人这才有空,靠在榻上的软席迎枕上,依偎在一起说着之前的事。
说实话,耿清宁知道领导生气之后,难免暗自猜测领导生气的原因,但是这事儿又是她自己作的,好在之前已经有心理准备,不过求仁得仁罢了。
四阿哥伸手搂住她,还用另外一只手握着她的手,温言道,“这件事委屈你了”。
他边把玩着她的手,捏着她手心的软肉,引起一阵阵痒意,解释道,“爷马上就要出门了,府内人心浮动,总得警醒一二”。
耿清宁有些听不明白,四阿哥这意思莫不是在说,打于进忠葡萄他们不是有意下她的脸面,只是她不小心成了后院里杀鸡儆猴所殃及的那条池鱼?
四阿哥继续解释,“不过,你院子里的这几个人是该好好的紧一紧皮,上次竟让你受了这么大的苦,等我离了府,便让陈嬷嬷先调教一下一二,正好,也能帮你看着院子”。
信息量太大,耿清宁只能一条一条的过,先是葡萄他们三人是无妄之灾,被打不说,还要重新培训,原因就是‘她受苦了’,二来便是虽然大领导出差了,但是临走前又在她院子里放了一个执行董事,以后她说话做事,都在这个执行董事的眼皮子底下,不仅如此,她下属的管理权还被执行董事拿走了。
四阿哥是真的觉得以前的她受苦了?而不是再给她增加工作难度?
看着耿清宁迷惘的眼神,四阿哥搂着她低声笑了一会,和耿氏在一起,永远都是这般不费脑子,能卸下一身疲惫,让人感到分外轻松。
他坐起身,捧着她日渐饱满的小脸靠近,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眼底只有自己的身影,忍不住将嘴覆上去,几乎将耿清宁胸口中的氧气吸干,才松开她道,“你只管放心,爷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耿清宁是真的有些迷糊了,四阿哥好像在为难她,又好像在对她好,这种感觉让人十分矛盾,但是脑袋中最后一丝清明让她问了一个问题,“你看我,今日和往常,有没有什么不同?”
她想知道,爱情滤镜有没有起作用。
第 39 章
四阿哥闻言有些惊讶, 不知耿氏何出此问,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不过半月时光, 又能有何变化。
但见她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四阿哥便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见烛光微暖映照在她脸上, 衬的她肌肤如新剥壳的荔枝,颊上红晕如白芍药花瓣间的一抹艳色。
“俏如三春桃”, 四阿哥摸上雪腮,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腮肉, 只觉得手中一片温润滑腻,好心情的说了句哩语,“特别是配上这个流苏簪子,美的很呐”。
果然, 四阿哥是有些喜欢她的吧。
咸鱼系统当时说得很清楚, 若是怀有爱慕之意的人看她, 就会加上一层爱情滤镜,自然会认为他分外好看。
不过耿清宁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万一四阿哥是觉得她本身就长得美?没有这个爱情滤镜的时候, 四阿哥之前也常来兰院, 而且, ‘他好像喜欢我’, 本来就是现代人三大错觉之一。
耿清宁纠结了一会儿,发现自己陷入了误区, 干嘛纠结四阿哥爱不爱她?雍正帝这个诸多光环加身的帝王,真的会在短短的几个月爱上一个人吗?
就像在现代的时候, 是该相信国家领导人的儿子会爱上她,还是该相信自己可以中500万?
还不如想象一下,她成为了世界500强公司总裁的秘书。
诶,这样一想,好像格外的恰当,四阿哥给银子,赏布料首饰,不正是给她发工资的大老板吗?
无论在哪,找准定位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既如此,便应该更敬业一些、对四阿哥好些才是,耿清宁坐起身,喊葡萄提了两个罐子出来。
“这是野鸡瓜齑,拿鸡腿上的肉丁配上瓜齑、笋丁炒制而成,最是经放,路上拿来配粥或是配糕饼最好不过”。
“还有这个,牛肉丁、豆豉混着辣子,用油炒过,麻辣鲜香,配饭配菜都适宜”。
虽说府里有福晋大张旗鼓的收拾东西,听说光是衣裳都带了一马车,更别提各种行走坐卧常用之物,只怕十辆马车都装不下。
但耿清宁之前在现代的时候,曾去江浙那边出过差,那可是连当地人都自谦说是美食荒漠的地方,荒不荒的且不说,但确实江浙菜和京城这边口味相差甚远,口味偏甜,四阿哥不一定能吃的惯。
她本就看重吃食,平时若是吃不好便无心工作,以己度人,就拜托刘太监做了现代的‘牛肉辣酱’,又想起红楼梦出名的酱菜,又做了一罐子野鸡瓜齑。
四阿哥看着面前的两个土里土气的小罐子,继上一次,再次感受到土了吧唧的可爱之处。
耿清宁见他盯着罐子不说话,心知他又开始嫌弃这两个颜值普通的罐子了,只能出言解释,“素白的罐子倒是也有,只是没这个结实,我便自作主张选了这个,四爷可别嫌弃”。
其实他要是嫌弃,不带的话正好留着她自己吃,两个罐子里的东西她都尝了,虽名为酱菜,但用料扎实,大块有嚼劲的牛肉,滑嫩的鸡腿肉丁,各个都好吃,怪不得贾宝玉用这个配茶泡饭都能吃上两碗。
四阿哥觉得心头发软,那种熟悉的,心尖像是被羽毛轻拂过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永和宫娘娘永远都是打发身边的嬷嬷来问苏培盛,绝无落人口实的可能,福晋当然事事妥帖,一切都依着规矩,循着过往的定例。
只有耿氏出身低微,只会小门小户的那套做派,给远行的家人,带点能吃惯的东西。
其实这事放在耿清宁身上,一句话就能概括,谁没被亲人装满过行李箱或者后备箱,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爱吃的一口腊肉,妈妈味道的排骨,爸爸包的饺子。
耿清宁看一眼,又看一眼,不知道四阿哥的神色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能招手让葡萄提给苏培盛,反正她心意到了,兰院势薄财弱,这些礼物给领导送行应该是够的,再多的,她也没有了。
苏培盛瞄了一眼四阿哥的神色,自作主张收下了这两个瓦罐,又把葡萄喊了出去。
屋子里再没了别人,耿清宁感觉脸侧像被轻轻触碰,正惊讶间,更多细碎的吻落在了眼睛、脸颊上,四阿哥还将头埋在她的颈侧深嗅,温热的呼吸落在皮肤上,引起全身的麻意。
耿清宁愣住了,那是一种被珍视的感觉,令人不由得心口发热,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温泉里温暖舒适,令人安心。
果然,四阿哥待她还是不同的。
出于回报的心思,耿清宁第一次主动亲了上去。
或许四阿哥对她的礼物很满意,出行前的这些时光基本上都歇在兰院,连续多日的盛宠直接让兰院炙手可热。
于是,又有许多人冒出来,个个都说跟葡萄姑姑沾亲带故,而于进忠则是成了很多个太监的哥哥,还有两个年龄格外小的太监,说要认他做干爹,只不过都被拒了。
就在耿清宁担心专宠任务会卷土重来的时候,四阿哥转而去了正院,这不由得让她松了口气。
福晋不像耿清宁这般畏首畏尾,既不妒,也不畏,甚至还派了小太监来告,说是四阿哥明日便要走了,自家人明日都早早的来送行。
地点自然设在正院。
耿清宁其实很理解福晋的这种做法,大老板出差了,把府里的一切都交给二老板,福晋无论是出于感谢大老板的信任,还是彰显自己新的领导地位,都得做过这一场。
懂的都懂,等送走四阿哥之后老老实实的臣服,表示以后在这贝勒府里,她们全听福晋的就成。
只是早早的是多早?
四阿哥平日里三点钟便出门了,这出差难不成比平日还要早?耿清宁甚至都想派于进忠撵上小太监问一问,到底定在什么时辰。
给个准话行不行?
葡萄倒是适应良好,“肯定是越早越好,去的早些,站在最前头,自然能叫主子爷看到格格的心意”。
见于尽忠也赞同的点点头,“格格起得早早的,再装扮上,到时候主子爷必定念念不忘,便是出门了心里还挂念着您呢”。
什么意思,这次不仅是权力交接大会,还涉及到给领导留下深刻印象?正思索间,耿清宁听见脑海里传来的声音。
【滴,恭喜您触发咸鱼任务:争奇斗艳和咸鱼有什么关系?】
一大早上?送行的时候?百花争艳?
如此看来,后院其余人和葡萄、于进忠的心思不谋而合了。
不过,即便是没有咸鱼系统,她也不会听这两人的,一大早上的争艳给谁看,还是说想在这个时候碍福晋的眼?
别忘了,到时候四阿哥走了,这府里可是福晋当家,若是碍了福晋的眼,未来的这段日子可不好过。
要她说,就穿上最朴素的衣裳,梳个最普通的发式,素面朝天的去送行。
葡萄不知主子心中打算,刚用了晚点,便拐着弯的催耿清宁去休息,早些歇息,明日才能精神焕发的去送主子爷,才能艳压群芳。
耿清宁心中自有打算,先是在院子里走路消食,又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短裤短袖款的睡衣,就倚在大迎枕上看阅读器。
看了一会儿,她又觉得嘴巴寂寞,让葡萄去膳房叫上一些糟鹅掌、糟鸭信来吃。
糟鹅掌中的糟乃是酒糟的意思,拿桂皮,白寇,香叶等各种卤料混着酒糟一起熬煮,加入盐、白糖等调味,这便是做好的糟卤。
鹅掌和鸭信用清水煮开后捞出剔骨,然后放在大火上蒸上半个时辰,放凉后放在糟卤中浸泡即可,鹅掌糟香浓郁,皮脆骨鲜,紧致有嚼劲,配酒吃最好不过了。
关键是这东西吃着咸津津的,别有一番风味,耿清宁还模仿现代的很多卤味,让刘太监做了些糟毛豆、糟鹌鹑蛋,当作夜宵吃,既能解馋,还不长胖。
葡萄在一旁急得团团转,但也不敢给主子做主,只能在换蜡烛的时候提醒一句,“格格,夜深了,仔细伤了眼睛”。
耿清宁抬头看博古架上的西洋钟,才十一点,放在现代是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的时候,急什么,最起码等看完这本小说再说。
熬夜一时爽,起床火葬场。
葡萄的叫醒服务再温柔,也抵挡不住床对耿清宁的诱惑,她只来得及嘟囔一句,不化妆、两刻钟后再喊她,便又两眼闭眼昏睡了过去。
昨夜,哦不,今日凌晨才睡下,她是真的起不来。
葡萄盯着西洋钟,见略长的那个指针走了半圈,便又迫不及待的去喊了主子,这下耿清宁没有借口了,只能打着呵欠任由旁人伺候着穿衣裳。
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片刻,耿清宁强打起精神,看见身上华丽的衣裳,又喊葡萄去开箱笼,拿里头那件淡青色的旗袍。
葡萄记得那件旗袍,是主子从府外带进来的旧物,朴素不说,有些地方甚至有些微微泛白,像是荫的水迹一般。
二十大板的伤刚养好不久,葡萄也不敢自作主张,磨磨蹭蹭的拿了旗袍过来,苦着脸见主子将旧衣裳上了身,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劝主子改变心意,就见于进忠从外面进来回禀说,钮钴禄格格刚从院门经过,再不去,怕是有些晚了。
这下好了,不仅衣裳是旧的,连发式都只能梳个最简单的,至于妆面,那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耿清宁倒是挺满意的,这般不显眼,才是正正好。
第 40 章
天边才将将泛起鱼肚白, 正院的偏厅已经坐满了人,耿清宁刚到便有小丫头过来上茶、添茶。
别人都是添水,只有耿清宁是上茶。
耿清宁并不以之为耻, 咸鱼只要不迟到就行, 早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她甚至借着茶碗的遮挡,悄悄打量起屋内众人。
李侧福晋身穿银红色旗袍, 愈发显得她艳若桃李。宋格格满身佛香, 出尘飘渺人淡如菊。钮祜禄格格则是一身藕杏色旗袍,雪白一段酥臂套着红麝串子, 衬的肌肤丰泽,别是一种风流态度。
耿清宁不禁暗自乍舌, 早4的她匆匆忙忙,而‘同事’不仅妆容精致,甚至还在领导办公室外面喝过一轮早茶了,她们到底是几点起的床, 还是说昨晚一直没睡?
李侧福晋或许还因着之前的事情不快, 绷着一张俏脸不说话, 只上下打量几眼耿清宁,见她穿着家常的旗袍,也不曾特意梳妆打扮, 面上倒是满意了两份, 转而一心照顾怀里的大格格。
大格格许是起来的太早, 明显有些不太精神的样子, 只蔫蔫的咬着手里的点心,况且她小小一个, 怎能体会这屋子里众人的心思。
宋格格被佛理浸透多年,面色不动如山, 只是数佛珠的速度慢了许多。
钮祜禄格格道行还是浅了些,忍了又忍唇边还是带上了笑,只盼着四阿哥见了她这般蓬头垢面的模样,早早厌弃她才好。
耿清宁困得将手臂支在桌上,似乎下一秒便要见周公去了,要是能和别人说说话就好了。
但地位最高的李侧福晋都不开口,剩下的几个格格自然不愿没话找话,几个人相对无言的坐了好一会子,小宫女又过来添了一遍茶水,耿清宁一口气喝干,只盼着这浓茶能帮她提神。
又坐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有人引着她们去了正厅。
那里,福晋正笑意盈盈的服侍着四阿哥用早膳。
今日膳房肯定是下了功夫的,离得远远的,耿清宁便闻到野鸭子汤的香味,也或许是牛肉汤的味道,桌上几道清清爽爽的小炒,还有各式各样的包子糕饼,还看到了开花饽饽、羊奶饽饽、柿子饽饽等。
其实因为起个大早,耿清宁本来是无甚胃口的,但热气腾腾的香味袭来,她不由得就觉得饿了,但此刻只能躲在人群最后面,边吸口水边吐槽,她们这些侍妾格格也太没人权了吧,四阿哥福晋吃着,而他们只能看着。
四阿哥让福晋坐下吃饭,福晋便随手指了钮祜禄格格来伺候,二人又吃了小一刻钟,才放下筷子。
终于用完膳了,可以到发言阶段了吧,耿清宁忍着呵欠,盼着领导赶紧说完散会,她好回去睡个回笼觉。
四阿哥拿着素白的面帕子擦嘴,慢条斯理的开口,“福晋,以后这府里,辛苦你了”。
福晋温柔笑道,“不辛苦的,这是妾的本分,况且能为四爷分忧,高兴还来不及,怎会道辛苦”。
四阿哥满意点头,又额外提了一句弘晖和大格格,见福晋一一应下,没有不妥帖的,便一撩袍角大步离开,至于身边这些翘首期盼的莺莺燕燕,眼角都未曾扫过。
耿清宁被这程序化的流程弄得更困了,趁着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时候,用帕子挡住了嘴边的呵欠,又擦了擦眼角,拭掉因为刚才呵欠而挤出的眼泪。
四阿哥走路的脚步微不可见的一顿,不过瞬息,又恢复如初,快步走向大门,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迈着优雅的小方步,稳稳的拉着黑楠木的马车,里面桌上的茶水只能见到微微的波澜。
四阿哥盯着淡蓝色的缂丝帘子,有些微微出神,弘晖好像又有点咳嗽,大概是今日起的太早,受了些凉气。大格格这么小一点,眼下一片青黑,无精打采的样子,李氏也不知让她多睡一会儿。
还有耿氏,昨夜定是哭了一整夜,他甚至都看见了她衣裳上晕开的泪痕,以至于现下还有些眼皮浮肿,不仅如此,刚才见他走了,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掉泪,真是娇气的不得了。
件件桩桩,哪件都让人放心不下。
苏培盛一直盯着外面,马车走了好一会,又变换了几个方向,才看见熟悉的面孔站在树下,几匹马正拴在树上,低头随意捡些嫩草吃,应该是到了约定的僻静处,才低声提醒眉头紧锁的主子。
四阿哥这才回过神,扔下那些乱人心绪之事,换掉身上的装扮后下了马车。
几人身着便装翻身上马,只听马儿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如离弦的箭般,向南而驰。全公公坐在马车沿上,羡慕的望了两眼,便又缩缩脖子,按照既定的路线慢慢往前走。
*
四阿哥这边刚走,耿清宁就听见脑海里的声音。
【滴,恭喜您完成咸鱼任务:百花争艳与咸鱼有什么关系?
任务奖励:魅力值+1,白银10两】
还好有加班费,耿清宁便出神摸鱼,便听福晋坐在上处温言教诲,什么‘不要给四爷添乱’,‘多拜佛给四爷祈福’等诸如此类的话,足□□代了一刻钟,才让她们各自回去。
耿清宁打着呵欠回到兰院时,西洋钟的指针不过才指向数字五,葡萄去铺床拿寝衣,小桃则是忙着解开两把头,好让格格睡个回笼觉。
小桃伺候的时候,发现镜子里的格格似乎与往日不同,不由得联想到刚离府的四阿哥,便出言劝道,“虽说格格对主子爷真是一片真心,但也得爱惜眼睛,瞧您的眼睛,肿的跟桃核似的”。
耿清宁困得睁不开眼,只能眯着眼看向铜镜,发现镜中之人确实脸上有些微微浮肿。
小桃说得对,以后晚上可不能再吃那么多咸的糟卤了,虽说滋味好,但喝多了水,又熬夜,人可太容易浮肿了。
接下来的日子应该是耿清宁进府之后最舒坦的日子,四阿哥不在,不用小心着伺候他,膳房那边又时常孝敬着,院子里的事情,葡萄、于进忠都能好好的担起来,也不用她费心,整个人就是逍遥自在。
青杏不知怎么入了葡萄的眼,虽不让她伺候主子,但是允许她进正屋跟耿清宁说说闲话,不过,她确实能带来很多八卦。
比如,钮祜禄格格还是一如既往的往正院跑,无论寒暑,从不间断。
宋格格总是吃斋念佛,身边的下人都很有些意见,毕竟主子不吃荤腥,下面的人连肉星子都摸不着。
还有李侧福晋,这个不用说耿清宁都知道,已经找了兰院好几次麻烦。
偶尔拿走兰院的冰碗。
或是说,大格格喜欢这个新制的菜品,劳烦耿格格多担待些,毕竟大人饿不坏。
又或是,热水是她们侧福晋先要的,耿格格且等着。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
不过,这种无伤大雅的小麻烦,耿清宁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晚几分钟吃饭的事儿,谁在现代社会还没被插过队,况且,兰院里点心不断,还有冰奶茶、冰果茶、冰酥酪,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大人饿不坏。
总而言之,府里还是非常平静祥和的,想来也是,争宠的对象不在府里,大家无论做出什么花样,都讨不到好处,夏天又那么热,还不如猫在屋子里,省得中了暑气。
耿清宁过的还算舒坦,她屋子里冰鉴中的冰都是从前院的分例出的,一天都未曾短过,正因为如此,这三间正房一直是凉丝丝的,连活泼爱动的雪团儿都不在外面疯玩了,老老实实的趴在冰鉴旁,要不是担心它会拉肚子将其抱下来,只怕它能一直趴在盖板上。
没办法,这夏日实在是一日热过一日,而且天气一热,人就不爱动弹,只想懒懒散散的,靠在榻上看阅读器吃冰碗。
耿清宁自以为悠闲,放在下人的眼里却不是这般意味。
葡萄见她每日翻来覆去只看三字经,旁的什么事也不做,也不爱走动,心道格格定是想主子爷了,只是主子爷归期不定,也不能见格格就这般颓废下去,就拉着于进忠一起商量。
于进忠道,“要不,咱们给格格找些乐子?”
葡萄也正有此意,二人说干就干。
先说垂钓听风、捉鱼戏莲这些,葡萄给否了,格格平时就怕热,这些都得在外面的活动,格格只怕连院门都不会出。
或是弹琴、吟诗?于进忠都知道格格天天只看一本三字经,翻来覆去的看,也没见看别的,只怕是不喜诗词。
那便只能是投壶、打马陆、亦或是叶子牌?反正都得试试。
对此,耿清宁真的很想说不需要,兰院有‘空调’冰鉴,有小说,手边还有西瓜、冰饮,而且她还不用工作,也不用见到领导,陈嬷嬷虽说每隔几日便来点卯,但总体也不管她做什么。
像这般有闲着吃有喝有小说的生活,多少人羡慕都来不及,她怎会无聊。
可是下属的拳拳之心也不可忽视,耿清宁无奈之下玩了两天,只是这一玩就停不下来,无他,被人捧着实在是太爽了。
又玩了几天,叶子牌也打腻了,耿清宁开始有些怀念现代的麻将,那玩意儿一坐就是一下午,比这简单的叶子牌可有意思多了,只是现下没有,免不得有些遗憾。
葡萄很快就察觉了她面上的神色,问了样式玩法,却只道简单。
第二日,耿清宁就见小贵子巴巴的捧着一副简易的麻将牌来了,虽然只是拿竹子做的,但边角处都磨得极为圆润,牌上还刻了‘二筒’‘五万’这样的标志,显然是用了心的,又见他眼下青黑,便知此乃熬夜所得。
让小贵子回去补觉不提,耿清宁当即就拉着葡萄、小桃、于进忠打了两圈,也不用银子,只换了些碎铜子,一人分了一些。
另外三人刚开始还不知规则,不过,略打了几把就很快上了手,等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耿清宁就发现她面前的铜子越来越多,几乎是他们三家的总和。
被下属们哄的很开心的耿清宁大手笔的开了箱笼,说是外面官员有冰敬,也给他们发一份‘高温补贴’,只要在兰院伺候,不分几等,个个都有。
宫女太监们虽听不懂这‘高温补贴’是什么,但到手的银子却是实打实的,一时间院子里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直到青杏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李侧福晋,她有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