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计划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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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重溟在与玉天宝你来我往时,乌渡和旺财一直聚精会神地旁观,叶孤城比他们更加聚精会神——他观察着眼前的所有人,同时对眼前的状况感到困惑。
乌渡与玉天宝的到来不在叶孤城的意料之中,他自然不可能当着无关两人的面提及与南王有关的事情。
所以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一切。
重溟用一种看笨蛋的眼神瞥了眼玉天宝,就此结束了对话,转而向乌渡道:“你没看到我很忙吗?带着你的客人赶紧走,别来我跟前碍眼。”
叶孤城默然。
在乌渡现身之前,重溟分明没把他当一回事,这么说显然只是为了赶走乌渡的借口罢了。
“师兄,我们很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也许是因为重溟的冷淡话语,乌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气弱,但其中感情之真挚、态度之坚定,令人难以忽视。
重溟无动于衷,表情淡定,玉天宝忍不住对他露出责怪的眼神。
师弟千辛万苦找到大师兄,却被这么对待,玉天宝都替乌渡感到不值。
此时的玉天宝全然没想起他最初问乌渡要去做什么时,乌渡曾说过自己手上有一件放置很久的任务这件事。
来找大师兄不一定是为了寻求帮助,还有可能是大师兄本人就是任务对象。
重溟瞥见玉天宝的表情,抬手扶了扶面具,随后顺势推开乌渡,走向叶孤城,头也不回地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了,再说了……你不是为了劝我回门派才来见我的吧。”
听到重溟这毫无感情的言语,乌渡轻轻点头,没有说话,他抬手拽住重溟的衣角,力道之大,将重溟拉住顿在原地。
叶孤城眼神微凝,迈步上前,沉声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两位有话日后再说也不迟。”
乌渡轻声道:“不好意思……我拖得已经更久了。”
他侧身抬眼,越过重溟的肩头与叶孤城对视,眼中含有些许歉意,以及几分坚定。
旺财忽地汪汪大叫起来,焦急地在两人身前身后转圈,与此同时,重溟转身攻向乌渡,竟与乌渡交起手来,气势汹汹,下手极为冷厉,招招致命。
乌渡将招式一一化解,眉头微蹙,眼中含着一丝忧郁,但手上动作丝毫不见放缓。重溟起先略占上风,但随着两人你来我往地交手,乌渡的游刃有余更加引人注目。
任谁都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差距。
玉天宝在两人交手之时便吓了一跳,躲到树后探头围观,表情有些古怪:这对师兄弟的关系到底有多么差啊?
乌渡提起大师兄时可没说他们会互相往死里揍啊!
旺财站在一旁发出沮丧低落的嗷呜声,仿佛为眼前的场面感到难过似的。
叶孤城瞥了小狗一眼,又望向交手的两人,他们中间没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事情究竟为何会变成这种情况的?
叶孤城开始感到疑惑起来。
他好像卷进了重溟的“家事”。
重溟的神色愈发暴躁,而乌渡的眉眼间盈满忧郁,他似乎很不想与师兄交手。
二人都没有使用武器,全拼内力真气,以及掌握的拳脚功夫。
从这方面来讲,两人之间的胜负十分明显,毕竟二弟子马甲曾按着大弟子马甲打。
和自己打架对步早来说不算多么稀奇的事,在咸鱼派时马甲之间天天交手切磋,步骤顺序几乎刻入骨髓,如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展现出一场十分激烈的打斗。
步早甚至有时间思考什么时候是停手的最佳时间。
重溟的动作十分激烈,表现出他固执扭曲的内心。
身为大师兄却不如两位师弟在他心中是件无法释然的事,所以交手期间乌渡的反手表现得越轻松,神色越是忧郁,更只会更加令大师兄心中感到难以言喻的羞辱。
步早在心里计划好了之后的发展。
大师兄不顾生死的打法让乌渡有些晃神,他不想与师兄打架,恳求似地低声叫道:“师兄!你明明知道自己——”
他话未说完,一道银色的弧光在空中划过,落在蓬松的落叶堆中,声响并不明显,但重溟与乌渡的动作却同时停止。
那是重溟所戴的银色面具,因气劲被掀飞落地。
重溟猛地伸手捂住半边脸,眼神阴郁地抬头。他的红色发绳在打斗中散落,长发披散,凌乱地遮挡住脸。
从头发的阴影、与手指未能完全遮蔽的缝隙中,能看到显得扭曲的深红色疤痕,藏在手指下,是一整片的疤痕。
乌渡神色怔忪:“师、师兄……对不起——”
重溟覆盖半边脸的手背上是暴起的青筋,顺着手腕向衣袖深处蔓延,手臂微微颤抖,彰显出不平静的内心。
“闭嘴!”他的声音冰冷而嘶哑,“没什么对不起的。”
乌渡上前一步,欲言又止,旋即跑去捡起面具,递给重溟,低低道:“师兄……”
“——”
重溟似乎咽下了一声沉闷的叹息,他一言不发地接过面具,随后抬起脸,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模样。
半边银色面具在秋风中泛着冷冷寒光,另半张面孔神情冷硬,白皙的皮肤因心情激荡而覆上嫣红。
重溟冷冷道:“我最讨厌你道歉了。别让我再听到这句话。”
“……好。”
乌渡微微低着头,应完声后忽然侧首看了眼叶孤城,后者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见乌渡抽出腰间短刀,敲晕了重溟。
重溟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晕倒在乌渡怀中。
叶孤城惊愕道:“你这是做什么?”
乌渡沉默须臾,说道:“有人委托我活捉万物楼楼主。”
步早是个有原则的玩家,重要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要做该做的事情。
树后的玉天宝目瞪口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叶孤城道:“可他是你师兄……”
他这下彻底感到了不解,之前重溟的反应已经很无情了,没想到乌渡能更加无情。
“你是认真的?”叶孤城握上自己的剑,“我不能让你带走他。”
乌渡道:“只有这么做,小师弟和掌门师父才有可能现身……你能帮我把这件事传出去吗?你希望师兄帮你做的事,我也可以帮你。”
叶孤城淡淡道:“我没有要杀的人。”
“不是杀人的活也可以做,只要给钱,我什么都能做。”乌渡揽着重溟,眼神十分诚恳真挚,“只是找我杀人的雇主比较多罢了。”
叶孤城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玉天宝看了好久,心情几经变化,在这时举起手蹦跶出来:“我能作证!他来罗刹教只是为了掳人!”
叶孤城瞥他一眼,再度看向乌渡,道:“罗刹教的少主也能做同样的事。”
说起来,这两人应该是敌对关系才是……为什么显得这么亲近。
乌渡道:“没有叫客人替自己做事的道理,我是在同你谈条件。”
叶孤城微微沉思,这样的答案不能说让人满意,只能说让他开始考虑乌渡的提议。
他不想在此处将事情闹大,因为事关重大,叶孤城的行踪在江湖上是秘密。
“我答应你。”叶孤城承诺道。
至今为止,江湖中确实没有人知道乌渡的雇主究竟是哪些人,连一点消息都没有,乌渡的保密能力值得一定程度的信任。
乌渡带着忧思的眉眼间浮现些许笑意。
叶孤城又道:“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向任何人提到我曾出现在这里的事情,重溟醒来后也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这点能够做到么?”
乌渡认真点头。
叶孤城看向玉天宝。
玉天宝一头雾水,毕竟他不知道叶孤城的身份,只是跟着乌渡点头:“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今天没有见过你!”
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之后叶孤城与乌渡几人同行一段时间,他将自己的要求告知了乌渡,并希望他在处理好重溟的事情之后尽快给他一些答复。
“我答应你。”
乌渡郑重其事道。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为委托内容而感到退缩,丝毫不畏惧南王的身份。
叶孤城对乌渡的信任度稍微提高了一些,他看出来乌渡一早就猜出来他的身份,和那位有些迟钝的魔教少主截然不同。
尽管事情的发展与叶孤城的来意不太符合,但差强人意,叶孤城没有久留,同乌渡商量好事情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
直到在他离开之前,重溟也没有苏醒,依旧昏迷着。
而乌渡则一直守在重溟身边时,玉天宝在和旺财玩。
虽然赚不到叶城主的钱,但从提高咸鱼派的知名度这方面来说,收获巨大,步早对自己的计划得逞十分满意。
在完成九公子的任务之前,他有一段短暂清静的时间,玉少主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帮手。
玉天宝把不敢对乌渡说的话全对旺财吐露出来,内容围绕着咸鱼派内复杂的同门关系。
江湖中有关三位咸鱼派弟子都各有形容,但对咸鱼派掌门的形容十分淡薄。
同样是一个门派的弟子,罗刹教教徒在外行走相互扶持,以罗刹教之人的身份为荣,但咸鱼派的三名弟子谁也没主动提起自己的出身……
“一定是嫌弃咸鱼派这个名字说不出口。”
玉天宝十分严肃地如此猜测。
步早伸爪搭上他的膝盖,第一看到玉天宝比较聪明的一面了。
三弟子马甲确实是有点嫌弃“咸鱼派”这个名字的,玉天宝也没有全部说错。
“汪汪汪汪汪。”
步早以叫声作为对玉天宝的夸奖。
玉天宝露出笑容,伸手揉了揉狗头:“你也这么想吗?”
步早:“汪汪。”
第 102 章 一手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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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天宝发现乌渡对自己的大师兄毫不留情,在与叶孤城分别之后不久,便立刻启程去交付任务。
重溟苏醒后一直面色阴沉,心情极为不佳,但让玉天宝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还愿意乌渡说话。
这天,他又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师兄……你可以回去的,我们都很想你。”
乌渡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失落。
“你还是这么天真,就算你将他们都引过来,事情的发展也不会如你所愿。”
重溟的话语十分冷酷。
两人的对话因旺财的闯入而终止,玉天宝小心翼翼地从墙后走出,向直直望着他的两人干巴巴地微笑。
重溟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对待玉天宝,重溟一直采取符合人设的冷淡态度。
乌渡摸了摸旺财,旺财摇着尾巴蹭他的手,发出嗷呜嗷呜的叫声。
步早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爱了。
随后乌渡和玉天宝一起离开,留下重溟与旺财独处。
“汪汪汪……”
旺财摇了摇尾巴,胡子微微抖动。
旁观者不在场,重溟一把抱住了旺财,步早尽情撸狗撸了个爽。
而外面,玉天宝的想法十分符合步早的预想。
他问乌渡:“你真的要把你师兄交出去吗?”
好不容易找到了师兄,不该好好劝人回家吗?
玉天宝感到困惑。
乌渡的神色十分认真,不像在赌气,也不像是放弃了重溟这位叛出师门的大师兄。
“是的。”
他回答道。
玉天宝不是个真正的笨蛋,当只能靠他自己时,这位少主还是肯动脑子的。
他听了这么多内容,大致揣测出了乌渡的打算,于是向乌渡求证:
“你想用这件事把你的师父师弟引过来,然后一起重归于好吗?”
步早有些欣慰,玉天宝的行为选项几乎都符合他的预想。
乌渡点头道:“他们总是吵架,所以我想了很久,已经想到了让他们能够聚在一起也不会不吵架的方法。”
玉天宝心中迟疑,按乌渡目前的打算来看,就算能不吵架,届时的场景似乎也不太能和谐对话……
哪有为了所有人和好而将自己的师兄交到别人手里的啊!
人为制造这样的威胁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因为是和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他莫名的斗志昂扬起来,欢快道:“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不要把我当客人!”
乌渡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玉少主……很容易被套进去啊,怪不得原剧情里的死法是被人坑死的。
步早替游戏剧情里的玉少主点了根蜡烛,希望2.0版本的玉少主活久一些。
……
宫九从乌渡回到中原后便一直关注着他的动向,主要是想看看这家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他交付的委托。
乌渡把宫九的任务拖了很久,期间咸鱼派三人的同门关系为人所知,自那之后,宫九便一直在关注他,想看乌渡是会食言、还是会真的活捉自己的师兄。
而在乌渡回到中原之后不久,乌渡联系了宫九的手下,说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与此同时,江湖中开始流传起同样的传言,重溟还没有被乌渡交过来,却已经传出了重溟落在乌渡手里的消息。
这显然不太对劲。
乌渡的保密水平一向很好,大多是任务切实完成后才为人是所知。
宫九知道有许多可疑之处,却无法不在意这件事,不管是知晓万事的重溟,还是那条叫旺财的小狗,他都在意。
至于小老头,则对重溟势在必得,没有过问,全权交给宫九处理。
“他怎么可能会捉住自己的师兄呢?一定有阴谋!”
牛肉汤最近出了岛,一直待在宫九身边,对此十分肯定地进行断言。
宫九缓缓笑道:“听说他是个信守承诺的杀手。”
牛肉汤有些吃惊地看着宫九的笑容,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听说很多和乌渡打交道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
宫九道:“你知道他的雇主是什么下场么?”
牛肉汤摇摇头。
没有人知道乌渡的雇主究竟是哪些人,他们如今是什么状况也无人知晓。
话是这么说,但牛肉汤细数乌渡今年所做的事情,总觉得不该和这样的人产生联系。
宫九笑道:“他之所以将秘密守得如此之严,会不会有可能是将雇主杀了?”
牛肉汤眼神一凛:“也有可能……他根本没有雇主。”
……
【江湖秘闻:“宫九”与“宫主”认为“乌渡”隐瞒了部分事实。(来自屋檐下炫虫子的鸟儿)】
步早无言以对。
虽然他对别人的脑补乐见其成,但这一下是不是步子迈太大了?
乌渡在江湖上本就没有好到哪里的形象被宫九和牛肉汤后脑补后宛如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牛肉汤暂且不说,宫九是见过乌渡喂路边小狗的。
步早陷入沉思。
明明在他的设定里,乌渡是咸鱼里仅次于旺财的小可爱。
宫九的手下在得到九公子的答复后便允许乌渡前往一处地点与他相见,不管远在天边的九公子的脑补,步早拖家带口——总之重溟、乌渡、旺财三个马甲同行,再加上一个没什么用的魔教少主一起去交付任务。
约定的地点在一个偏僻平静的小木屋中,面对乌渡这等实力强大之人,宫九的手下自然不可能只身前来,屋内屋外都藏有人,以观察乌渡等人的表现。
乌渡不是一个人来的,万物楼楼主是任务对象也就罢了,另一个年轻人大概是魔教少主……但为什么还有一条狗?
小狗还很可爱。
乌渡十分有礼貌地敲门,三息之后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重溟环抱双臂,冷冷嘲讽:“你还真就这么来了?”
玉天宝心想,你这不是也能跑但却没有跑嘛。
他对咸鱼派的师兄弟关系充满了疑问,重溟没有被乌渡控制行动能力,却像是讲究愿赌服输的原则自己主动跟着乌渡来到这里——这与送上门去没有任何差别。
但重溟嘴上对乌渡说的却都是些“不可能的”“死心吧”“懒得和你说话”等等泼凉水的话。
话是这么说,乌渡每每向他搭话,重溟都没有不应的时候,于是又是一轮循环。
玉天宝莫名从中看出些许迁就、无奈的感觉,这令他感到些许羡慕。
毕竟他们二人的关系虽然略显扭曲,但明眼人都能察觉到重溟与乌渡之间存在着默契。
面对师兄的泼凉水,乌渡道:“不管师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
重溟闻言蹙眉,不悦道:“是我——不想离开,和你没有关系。”
乌渡看他一眼,伸手向上扯了扯面罩。
旺财在一旁小声地嗷呜叫,伸爪扒拉左边乌渡的衣角,又咬咬重溟的的裤腿,留下一片深色的口水印。
旺财:吸溜吸溜。
步早是个有原则的玩家,乌渡为了礼貌可以耐心等待里面的人开门,但重溟不是,所以他抬起脚,恶狠狠地踹开了眼前的木门。
“说要活捉我的人呢?怎么还不出来见我。”
他声音平淡,但眼神极为阴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
见重溟发作,前方慢悠悠地出来一道人影,正是那次与乌渡交接时的男人。
一与重溟对上视线,他心头便是一颤,总觉得下一秒便会被扒皮抽血。
半边木门凄惨地倒在地面上,还有半边木门则卡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是我来迟了,几位请进。请进。”
男人飞快地整理好心情,露出热情得体的笑容,将几人请进屋中。
重溟道:“不用。”
乌渡主动开口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请将尾金给我吧。”
“这事不急——我……之后才知晓两位乃是同门,乌公子这么做是真心的吗?”
男人小心翼翼地发问。
他作为与乌渡面对面交流的人,在听说咸鱼派三人的关系时想破脑袋都没从记忆里乌渡的那双眼睛里看出任何迟疑——杀死重溟不可以,但活捉自己的大师兄就可以了吗?
从知道万物楼楼主重溟与乌渡的关系后,他一直觉得乌渡会食言,不会完成这个任务……却没想到这个杀手竟然真的做到了。
有迟疑,但也相当狠心。
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并怀疑重溟与乌渡是不是逢场作戏,要从他这里坑钱。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的猜测和真相八九不离十,步早一个人安排的计划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马甲间的逢场作戏,但是——
“别瞎猜,我和他已不是同门关系。”
重溟截住乌渡话头。
“我是愿赌服输。”
乌渡伸手扯面罩,整张脸仿佛要埋进面罩里似的,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他没有反驳重溟的话。
男人一看有戏,又问道:“可江湖传闻,他一直想找您……”
“所以我才一直不想见他的。”重溟眉头紧皱,“你的废话有点多。”
男人见他这般模样,心中莫名发怵,忙拿出一开始准备好的尾金,交给乌渡。
乌渡缓缓伸手握住钱袋,他看起来蔫了吧唧,无精打采,忧心忡忡,眉眼间满是忧郁。
重溟从他身边离开,站在了宫九手下的一侧。
“赶紧走——”重溟语带警告,“别多事。”
乌渡抿唇不语,转身想要离开,被旺财咬住裤脚。
“汪汪汪汪!!”
旺财发出了饱含各种情绪的叫声。
乌渡低头看了一眼被口水沾湿的裤腿,眼皮一跳,伸手捞起旺财,大步向外走去。
这是乌渡的洁癖发作了。
就算是吉祥物旺财,乌渡也没有无视它口水的习惯——按照这种设定,乌渡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主要原因是,步早不想再在这里继续耗下去。
玉天宝来回看了看,朝重溟致意:“重溟楼主,保重!”
随后紧跟在乌渡身后离开。
他们没走多远,门框上的木门彻底落地,扬起一片尘灰。
宫九的手下有些不解,愣愣道:“这就走了……?”
步早奇怪地看他一眼。
乌渡留下来的话事情可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货没有明白乌渡的工作原则啊。
“你还想他做什么,留下来揍你一顿吗?”重溟的话语毫不留情,“别看了。”
男人心中有些不服气:“你如今已是阶下囚,怎么还敢如此嚣张?”
“因为我敢。”
重溟面无表情地道。
男人沉默。
九公子没有说该如何对待重溟……他也没有想过乌渡会真的将重溟带到跟前,如今该给重溟什么样的待遇是件难以揣摩的事。
他选择了最保险的方式。
重溟得到了正常水准的待遇,衣食住行,哪样都不缺。
步早对此感到十分满意。
第 103 章 复杂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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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重溟道别之后,玉天宝追上乌渡,同行的这段时间他对乌渡的洁癖已经深有体会,再加上乌渡的心情不太好,所以玉天宝什么都没说。
他们飞快地回到了客栈,在等待乌渡换洗衣物的期间,玉天宝便在楼下等着,用路上摘来的狗尾巴草逗弄无精打采的旺财。
“小旺财,你为什么不高兴?”
玉天宝对旺财很有灵性的表现一直很难习惯,这条狗看起来真的在为师兄弟之间冰封的关系而感到失落。
旺财没有搭理他,埋着头,尾巴垂在地上,默默地伸爪扒拉地面。
旺财作为咸鱼派的吉祥物也是能够回复的,甚至由于体力值短,恢复的速度很快,步早一开始确实有点累,但在回复过来之后,只是单纯地不太想理人。
玉天宝伸手去捞旺财脖子间的红绳,明晃晃的金色鱼样吊坠十分显眼。
步早对他没有隐瞒,当初玉天宝问起,他就直接将此物乃咸鱼派信物的事情告诉了他。
玉天宝出场的时机很巧,他甚至不用在见过各个马甲进行猜测,步早也不觉得他会想太多,倒不如直接告诉他。
而此时此刻,看着手心的那条小金鱼,玉天宝面上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
“……一条狗都能有信物。”
他喃喃说道。
身为罗刹教少主的玉天宝,手中并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旺财的眼中倒映出他的模样,步早凝视着他。
看来玉天宝并非全然不曾意识到自己的定位有些古怪。
身后传来脚步声,玉天宝放下手,小金鱼从指尖滑落,他转身向后看去,看着乌渡在他身边蹲下,先伸手揉了揉旺财的狗头。
洁癖十分严重的乌渡总是干干净净的,此时身上也散发着淡淡的好闻香味。
而每当变得最干净的那段时间,乌渡周身的气质便会十分柔和,由身到心都透出一种舒适的感觉,令身边的人都觉得心情平和起来。
但玉天宝见过他提刀时衣襟上染上血迹的姿态,与平和扯不上任何关系、
“咱们之后该做什么呢?”玉天宝兴致勃勃地问道。
他发现跟着乌渡能近距离看到外人无从得知的事情,让玉天宝有一种微妙的成就感。
乌渡迟疑了一下:“看掌门师父和小师弟什么时候能听到这个消息……先去找找小师弟。”
玉天宝眨了眨眼,他总觉得乌渡似乎有些犹疑,好像不大确定自己的计划是否会成功。
“那你的小师弟在哪里呢?”
玉天宝问道。
入中原之后他好像没怎么听说过晓轻舟和无争山庄的原少庄主同行之后的去向。
而咸鱼派掌门……卷走霍休的财产之后便再度销声匿迹。
玉天宝觉得这整个门派的人似乎特别喜欢玩躲猫猫,就爱藏着,出其不意跳出来吓一吓人。
乌渡想了想,道:“我大概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也需要确认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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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派。
无情在这里待了已经有段时日,时间不算长,但江湖上传来的事情却复杂得不像短短几个月内会做出来的事。
如今咸鱼派主事的之人是乌渡当初从石林洞府带出来的受害者们,无亲无故的他们在被乌渡带来后便一直待在咸鱼派。
咸鱼派的掌门只露过那一次面,还用芭蕉叶遮住脸,若隐若现,十分神秘,作为一派掌门,他简直像个撒手掌柜。
江徵向无情介绍了咸鱼派的情况,加上无牙门与十二只手前来投奔的人,此时待在咸鱼派的总共有二十五人。
一点红此时不在咸鱼派,尽管乌渡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一点红还是希望自己能为乌渡做点什么,除此之外,作为杀手组织中排行第一的杀手,他对杀手组织更为了解。
——所以一点红陪着同事们熟悉了一下新的工作地点后,便离开去与冷血汇合了。
咸鱼派上上下下,全是后来的外人,真正的主人并不在此。
无情对这种状况感到些许无力,他确实无法找到通往师弟曾经去过的山中建筑,但这种放养式的招揽教徒,显得十分随意。
在咸鱼派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无情渐渐明白了这些有着不好过去的人主要在做些什么。
精进武艺,学习知识,天文地理,经史子集,商道岐黄,能看的都要看,能学的都得学。
——“咸鱼派没有文盲。”
说这话的是掌门,乌渡向他们转述,又经由江徵传达给无情。
那时咸鱼派掌门还没有向霍休动手,无情只能凭借其余人的描述试着揣测对方的为人,但愈是揣测,对方的形象愈是模糊。
供人学习的古籍书册全是手抄,字迹时而端正,时而狂草,但仔细翻阅过后,能分辨出共有四人的字迹,有些书页上还能见到墨色的狗爪印。
无情几乎能想象出咸鱼派的师徒四人各自抄书的画面。
也许是为了打发时间,也许是为了加深印象,他们抄着书,小狗旺财在一旁乖乖地呆着,也有调皮的时候,爪子沾了墨水,按上书页,留下痕迹。
如此看来,他们也曾有过关系和谐亲密的时刻。
神侯府也有诸多古籍书册,却比不上咸鱼派的种类之多,甚至有无情未曾见过的书,上面记载着遥远海外之事,也有画着修筑机器的古怪书籍,无情阅遍群书,竟然也一知半解。
这也是他在此久待的原因之一,六扇门若是有事,文件也会送此地。
因为乌渡向江徵说过,被允许进来的人想做什么都可以,当无情在那些书前流连忘返时,江徵便主动邀请他留下。
江徵这么主动也存了几分私心,他知道咸鱼派的几人在江湖里搅风搅雨,与无情大捕头打好关系没什么坏处。
石观音是个很挑剔的人,被她看上的男人除了容貌,本身的能力也相当出色,所以咸鱼拍内的事务都交给他们几个处理。
步早不可能将每件事都把控在自己手中,隔线操作就算好的了,真要他亲力亲为简直是在要玩家的小命。
江徵值得他的托付,所作所为完全符合步早的预想。
神水宫弟子带回礼拜访咸鱼派比乌渡掳走魔教少主的消息先一步到来,无情作为当时事件的亲历者,没有想到自己还能目睹后续。
水母阴姬竟然真的……兑现了她和晓轻舟的承诺。
“晓谷主已经看过单子,江公子可以自行确认一番。”
一名弟子拿着回礼的单子递给江徵,她们身后是二辆货车。
江徵跟她去确认具体内容,完全做实了管家身份。
无情则向另一名弟子搭话,问她石观音等人在神水宫的情况。
“晓谷主也问过了……”
那弟子有些迟疑,无情露出求知的眼神,她想到无情的身份,斟酌了一下,简短地向无情说明了一番情况。
这倒不能说是她管不住嘴,八卦之心人皆有之,神水宫内的阴影在弟子心头盘亘许久,不吐不快。
她的叙述没有进行任何添油加醋的行为,甚至还简化了些许内容,但这却依旧让无情短暂地茫然了一瞬,沉默地消化着阴宫主的人际关系。
神水宫弟子欲言又止,看着无情皱眉,自己也跟着叹了口气。
“唉。”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听到这声叹息,无情嘴角一抽,想了想,道:“石观音那几人武功都被废除,你们不必担心她对你们下手……阴宫主那里……”
神水宫弟子小声道:“多谢大捕头指点,我知道,情之一字最难解嘛……我知道的。”
她秀丽的面容上是一种略显老成的沧桑。
无情无言以对。
这次见面,神水宫弟子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
江徵清点完回礼后本想请神水宫之人进去坐一坐,但她们没有答应,态度鲜明,在车上的货箱被搬下后便立刻驱车离开了此地。
无情没有过问神水宫的回礼有哪些,而是想着神水宫的近况陷入沉思。
神水宫这样下去会如何呢?
毕竟水母阴姬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难以服众,让人感到不满从而做出行动应当也是迟早的事。
在神水宫弟子前来拜访之后不久,乌渡在罗刹教的所作所为被好事人传至中原,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中原武林。
他不止从罗刹教抢了人,还拐走了罗刹教少主,没有兑现自己释放人质的承诺,被人评价为一个背信弃义、贼坏贼坏的家伙。
此时在咸鱼派之人都是因为乌渡才会来到这里,一大部分人都曾与乌渡同行至此,认为这样的评价并不可信。
“肯定有哪里被人故意夸大了。”
乌渡带来的第一拨人中有人如此说道。
“对啊对啊,乌公子为人那么友善,只是做事阵仗比较大而已。”
说这话的人是前无牙门死士中年纪最小的那位少年。
没有见过乌渡本人,但从一点红口中听说了一系列有关他好话的前十二只手成员保持沉默。
无情打算离开咸鱼派了,咸鱼派的人总能做出让他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的事情。
无情与身边跟随的剑童离去之前,江徵对他道:“大捕头,乌渡……不是那样的人。这次肯定也是人添油加醋,就算不是,也有别的理由。”
来到咸鱼派之后不久,无情从他们那里知道了当初石林洞府事件中隐藏的两个奇怪人物,江湖里流传的说法并不全部贴合事实。
“我知道。”
无情浅浅地笑起来。
乌渡是冷血的朋友,在详细了解乌渡下山所做的事件后无情便选择对他给予一定程度的信任。
然后离开咸鱼派没过一段时间,无情又听说了乌渡做的新事情。
——他绑走了自己那位叛出师门的大师兄,交给了不知名的雇主,圆满地完成了一个“活捉万物楼楼主”的任务。
无情:……嗯?
这样的发展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凡是与乌渡有过交集,听到过他对自己的同门那满是滤镜的看法,见过他提起重溟时温暖开心的表情的人,都感到难以置信。
怀揣着疑问的无情先与司空摘星碰面,这家伙为了打听消息混进客栈做跑腿小二,周边的人都在讨论这件事,他端菜途中朝无情挤眉弄眼,晚上屁颠颠地跑过来向无情搭话。
“大捕头,重溟楼主被自己师弟抓了呢。”
司空摘星容光焕发,幸灾乐祸。
放在以往,司空摘星决计不会在立场敌对的六扇门捕头面前挑明自己的身份,但这次是例外。
无情是他当初在重溟跟前非自愿当手下的见证者,如今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见证者——司空摘星只是想找个人一起嘲讽重溟罢了。
他可没忘记重溟非要他当手下的嘴脸!甚至还让自己被迫欠下了一个人情!
无情默默地看了他片刻,幽幽道:“你怎么这么高兴?难道那个雇主是你不成?”
司空摘星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我才不会自己花钱找个大爷。”
无情笑了一下,司空摘星好像忘了自己一直坚称没在重溟手下吃亏,然而此时他摆出这种反应,是个人都能猜到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
偷王之王必定是在万物楼楼主手下吃过亏没跑了。
无情的笑容令司空摘星意识到什么,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笑眯眯地道:“大捕头,你想去救他吗?”
无情道:“我与他无亲无故,为何要救他?”
司空摘星道:“他是万物楼楼主,一定知道许多秘密,若是被人逼问出来就很不妙了。”
无情淡淡道:“他是万物楼楼主,少不了救他的人。”
司空摘星叹息道:“连乌渡都放弃他了,他的手下恐怕更不靠谱。”
无情停顿了一下,神色古怪地问道:“你就这么想看重溟的笑话?”
“是啊哈哈哈哈哈。”
司空摘星大笑出声,欢快得不行。
司马昭之心显而易见。
无情嘴角微抽,他就不该放人进屋,这么想之后立刻赶人走。
司空摘星笑嘻嘻地后退爬上窗口,回头问道:“无情捕头,咸鱼派是不是让你很头疼?”
“你现在也让我很头疼。”
无情没有否认。
“但他们很有趣,不是吗?”
司空摘星话中带笑,语气有一瞬忽然很认真。
丢下这么一句话,司空摘星利落地跳下窗子,下方传来一声闷闷的轻响,随后一切归于寂静。
无情猜到他打算卷进这件事情里,望着窗外的虚空,默默地在心中做出回应。
——确实很有趣。
第 104 章 路过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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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溟的待遇很好,只是步早略觉无聊,难得深入敌方阵营,竟然一个有地位的小BOSS都没出场。
大师兄表现的姿态太过淡定,非必要不开口,和乌渡一起来的那天是他话最多的一天。
如此表现让围的人愈发觉得他深不可测,在没有得到九公子进一步的指示之前,没有人敢对他不敬。
步早慢悠悠地度过了四天的时间,被带去一处外表低调、内里装潢崭新的宅邸。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名少年。
“以后由我看着你。”皮肤黝黑的少年如此说道,“我叫岳洋。”
重溟冷漠地瞥他一眼,问:“你的主人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嘀!江湖人物图鉴+1】
【人物描述:少年想要出人头地,家世不错的他本可以一生顺遂,但他选择拜别母亲,投入一神秘的无名组织门下,如今正在重要的考察期间,背负着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的任务。】
重溟的话语不太客气。
岳洋皱眉,片刻之后冷冷道:“我家主人何时想来见你是他的事,你如今是阶下囚,不如安省点。”
重溟嗤笑一声,没有说话,但杀伤力极强,岳洋心中升出一股怒火。
“我确实比不上乌渡……”重溟慢吞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掌纹,“但对付你绰绰有余,想试一试吗?”
岳洋没有说话,径直攻上前来。
《模拟江湖:我是掌门》里岳洋和陆小凤的功法相似,但比陆小凤好打,步早没在他这关卡过,上来就是一顿猛揍。
这不叫欺负小朋友,这叫玩家武德充沛。
玩家收手时岳洋倒在地上呼呼喘气,鼻青脸肿,看着重溟眼神像是要生吃了他。
论得罪人这种事,没有比步早更擅长的人了,才日后的监视者见面,两人之间便结下了梁子。
其余人匆匆赶来,望着眼前的场景陷入沉默。
岳洋冷着脸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重溟的同时伸手擦嘴角的血,触及伤口,面容不自觉地扭曲一瞬。
步早望着他。
“岳洋——究竟是怎么回事!”有人发出质问,质问的对象却是被揍得很惨的少年。
岳洋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和他交手,输了。”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不是废话吗?
“他说的是事实。”重溟没什么情绪地说,“与其派无关紧要的人来,不如让那位九公子亲自现身。你们说是不是?”
众人大惊。
从重溟来到此处,没有任何人向他提及过九公子。
“你是知道雇主是谁的情况下……被乌渡捉来的么?”
“废话。”重溟语调冰冷,“难道我是来陪你们玩过家家的么?”
在场之人张了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重溟摆出了拒绝对话的姿态,或者说,今天是他话最多一天。
为首之人带头离开,岳洋一动不动,倔强又固执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瞪着重溟。
重溟与他对视,眸色沉沉,情绪寡淡,视岳洋与无物。
岳洋紧紧攥着拳头。
有人拉他一把,岳洋深深地看重溟一眼——重溟这会儿L已经坐下,正在倒茶。
岳洋气冲冲地离开。
无名岛不了解万物楼,但万物楼十分了解无名岛。
在最初的交锋后小老头没有明着招惹万物楼,无名岛与万物楼相安无事,但只要意识到万物楼所掌握的情报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就会有各种麻烦找上门来。
步早很喜欢热闹。
*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了九公子耳中。
牛肉汤惊讶不已:“他怎么会知道九哥?”
报信的手下呐呐不知该如何回话,努力形容道:“他好像就是为了见九公子才来的,岳洋一去就被他揍了一顿。”
牛肉汤看到了岳洋的伤,重溟下手极狠,没有任何犹豫。
岳洋抿着唇板着脸,表情很严肃,神色不大愉快。
派岳洋去重溟跟前的是牛肉汤,岳洋沉默寡言年纪小,重溟也许对他会有不同的态度。
这一行为却似乎激怒了重溟。
九公子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瞧着岳洋脸上的伤,微微笑了一下:“疼吗?”
岳洋道:“不疼。”
九公子道:“你毫无反手之力?”
岳洋微微垂眼,不甘道:“他有留手。”
虽有反抗之力,却是因为对方放了水。
九公子眸光微动,脸上笑意不减,牛肉汤看他一眼,叫岳洋继续往下说。
于是岳洋将自己与重溟寥寥几句的对话如实转述,边说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心情更加糟糕。
宫九不语,岳洋说完后他也没有开口,牛肉汤便先叫他们下去,随后问他打算拿重溟怎么办。
“晾着。”宫九说。
“晾着?”牛肉汤有点困惑,“他都那样子了,好歹给他点苦头吃吃。”
“他想我去见他,我偏不去见。”
牛肉汤:“……”
她看宫九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牛肉汤第一次看到她的九哥故意和人对着干,她撇撇嘴,道:“难道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他?我要去见他,九哥你不要管。”
宫九可有可无地点头,重溟提到他是想他做出反应,他不去,其他的无所谓。
牛肉汤便气势汹汹地带上岳洋去找重溟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对话内容,但步早知道牛肉汤要来会会他的事情,同时也能猜到牛肉汤打算为难他。
两人没过多久便一起来见重溟,岳洋脸上的伤还没好,青紫交加,冷冷地朝重溟发射死亡光波。
如果眼神能杀人,重溟的血条早就见底了。
牛肉汤背着手,笑脸明媚地在重溟跟前来回踱步,主打一个高深莫测的形象。
步早不吃这套,伸手抓住身边椅子往牛肉汤身前一怼,问:“怎么不坐?”
小腿磕在椅凳边缘,牛肉汤痛得眼角一抽,抬脚把椅子踹回去:“你这人怎么这般失礼!好痛!”
重溟微笑道:“痛就对了。”
牛肉汤和重溟见面仅仅两句话的功夫,便讨厌起重溟这个人了。
她问道:“你吃喝用度都是由我九哥提供的,怎么敢这么嚣张的?”
重溟面无表情地道:“因为我敢。”
牛肉汤气结,重溟的态度简直像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就这么想见九哥?”
“……”重溟给了她一个很无语的眼神。
发布任务的明明就是你们九公子才对吧?不要给人瞎泼污水啊。
步早是个有原则的好玩家,偶尔也会愿意满足一下游戏人物的小小愿望。
牛肉汤被那眼神刺了一下,愈发不高兴起来,咬牙瞪他。
重溟又开始看掌心,醒目的银色面具令他的神色更显模糊起来。
“我不打脸比较好吗?因为你看起来太惨了。”
他虽然没有看向岳洋,但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对谁说的。
岳洋沉默不语。
牛肉汤意识到自己在嘴上怕是赢不过重溟了。
——既然如此,动手又会如何呢?
这一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牛肉汤便选择了动手,她师从小老头,虽比不上宫九,但也是个习武天才,从小便开始研习武林各大门派的独家功法,能力远在岳洋之上。
重溟打不过宫九,但可与牛肉汤一战,两人你来我往间步早发现牛肉汤专往他面上挥——目的是打下他的面具。
他立刻挥开牛肉汤的手,同她拉开距离,随后按紧面具。
牛肉汤对这个发现感到很稀奇,看着他紧按面具的模样,露出夹杂着些许恶意的笑容。
“你为什么要遮住半边脸?我看你没遮住的那半边很好看啊。”
“……和你无关。”
重溟的声音有些低沉,他放下手,眼神依旧傲慢。
既然已经看到重溟的弱点,牛肉汤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笑容灿烂地逼近重溟,想将他的表里面具统统揭下。
步早默默地看着她,牛肉汤走了没两步,表情忽然一僵。
重溟只是武功不好,面对不怀好意的家伙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牛肉汤眼前一阵发晕,视野中遍布斑杂的雪花,逐渐模糊的视线中是银色面具后直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她死死地瞪着他,想将那张脸刻进眼中。
牛肉汤昏死过去,晕倒在地。
“你做了什么?!”
岳洋大惊,慌忙上前扶起牛肉汤,大声质问重溟。
只是简单地装了个哔。
重溟眼神淡漠,一言不发。
岳洋剧烈摇晃牛肉汤,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边的动静再次引来其余人,见到比上回还要糟糕的场面时,每个人都有一瞬的呆滞。
牛肉汤与岳洋的地位可不一样,在愤怒惊恐的几人向重溟出手之前,当事人懒洋洋地开口:“死不了,只是会睡个三天两夜罢了。”
“太久了!没有别的办法吗!”有人觉得这方法很不走心。
重溟给出的另一个答案更不走心:“泼她两盆冰水。”
岳洋立刻放下牛肉汤起身要去端水,没走多远,被人一把拉了回来。
“你还真的要向宫主泼水?先将宫主带回去!”
岳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茫然,依言将牛肉汤抱起,临走前看了眼重溟,重溟连一个眼神都没抛来。
宫九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作为被重溟阴过的倒霉蛋之一,他发现牛肉汤这次中的药与上次领他浑身麻痹、无法动弹的药并非同一种类。
这是一个新情报。
牛肉汤昏迷不醒,无论是掐人中还是扎针都无法令她苏醒。
她仿佛陷于一场极深的梦境中。
第三天的时候,牛肉汤苏醒,睡得太久而浑身无力,躺在床上发愣。
大约过了半刻钟,记忆回笼,牛肉汤飞快地拾掇好自己后气急败坏地打算去找重溟算账,才刚出门便撞见岳洋。
岳洋脸上的青肿消下一些,但牛肉汤和他撞个满怀,却清楚地听到他发出的痛呼。
牛肉汤后退,纳闷地看着他:“你又被重溟揍了?”
岳洋一言不发。
沉默即默认。
牛肉汤又问:“九哥呢?”
“九公子出门了。”岳洋答道。
“他见过重溟了吗?”
牛肉汤向重溟所住的地方走去。
岳洋摇摇头。
九公子甚至没来这里看过牛肉汤。
重溟不在他住的地方,岳洋有点茫然,带着牛肉汤前后找重溟,却发现重溟在屋顶上冷漠地看着他们。
阳光照在那张面具上发出耀眼的光芒,牛肉汤的头一阵发晕,喝道:“你给我滚下来!”重溟冷冷淡淡道:“要不要再送你一场好梦?”
牛肉汤更怒,足尖轻点,想将重溟从上面拉下来,但才刚刚苏醒,气劲不足,落在屋顶边缘摇摇欲坠,狡猾又机智的玩家一脚踹了上去。
一声尖叫,牛肉汤狼狈落地,步早蹲在屋顶看她,道:“你还是没有学会该如何对待我啊。”
话语中满是傲慢,还带着隐隐的叹息,牛肉汤心中忽地一沉,试着运气,然而真气阻涩难行,内力更是运转不得。
“如果你醒后能乖乖地呆上一段时间,就不会落得这番下场了。”
重溟自上而下投注来的目光,其中连嘲讽之意也无,只有霜雪般的凛冽寒意。
他看牛肉汤,就像在看一个物件——或者说他看大多数人都是那样的目光。
习武可以强身健体,但没有了内力与真气不过就是一个身体好的人,连岳洋都能打败她。
牛肉汤心中慌乱,想要强行突破经脉中的阻涩感,却哇得吐出一大口血。
岳洋惊愕地望向重溟:“那究竟是什么毒药?”
重溟没有说话,他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无关马甲人设,步早也是真的感到不耐烦了。
该说不愧是能让万千模拟江湖玩家大惊失色的BOSS吗?宫九总有办法让玩家产生预料之外的情绪。
说不来就真的不来,这货还真是狠心。
岳洋望着沉默不语的重溟,攥紧了拳头,心中思绪翻涌。
牛肉汤对自己的状况渐渐地感到慌乱起来,身为习武的天才,她小小年纪便有着充沛的内力,而如今她甚至连丹田的存在都无法感知,这么多年的努力仿佛烟消云散。
小老头只要有用之人。
没了用处的人,什么都不是。
她眼眶通红地瞪向重溟:“把解药给我!!”
重溟慢吞吞地看她一眼,笑了一下:“把能说话的人叫过来。”
牛肉汤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随后她看向岳洋,吩咐道:“你们赶紧把九哥请来。”
岳洋从重溟身上收回视线,转头离开。
*
宫九对宅院中正在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这段时间之所以晾着重溟,是因为他打算看乌渡有什么打算。
以乌渡那样的人,不可能轻易地将重溟交出来。
宫九此时在路边的茶棚中喝茶,他正在迷路中。
身边还有一个奇怪的人,背着竹背篓,懒洋洋地在玩弄桌上的摆件,宫九来时他就坐在茶棚中,有人围着他问那些东西是怎么个卖法。
宫九已经目睹他做成了好几桩生意。
青年发间插着朱红发簪,双瞳如琥珀般澄澈,盈满日光时如一汪清澈的泉水。
宫九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
不管是那根朱红发簪,还是那双眼眸。
宫九注视着他。
青年向他投来视线,两人对上眼睛后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脸。
宫九看了他一会儿L,微笑起来。
他想起来了。
这人是当初在一个饭馆中见过的小二,和那条白眼狼小狗旺财有着相似的气质。
尤其是眼睛。
步早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看到宫九露出那样的笑容,便明白他认出了自己。
也许是因为当初小巷里那个来回让宫九印象深刻。
步早笑了笑后便收回视线,背景板掌门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但掌门还是会因为江湖上的传闻而来亲自查看叛逆弟子的现状。
一切扭曲的关系都是有原因的,咸鱼派的同门关系之所以会如此扭曲纠结,当然与一派掌门脱不开关系。
此时的步早还没有摘掉掌门马甲的打算,所以路人步早只普通地路过了。
宫九忽然开口,他问道:“我记得……你叫步早。”
步早略觉讶异,宫九是会主动向路人搭话的人吗?甚至还记得自己名字。
这念头才冒出来,他发现自己上次好像有过同样的想法。
“不。”步早皮了一下,“我叫步晚。”
宫九:“……”
他当然不可能怀疑自己的记忆力,看向步早的眼神便带上几分古怪的情绪。
眼神有点太渗人,步早举起手中的小木船晃了晃,改口了:“没想到公子你会记得我的名字。”
宫九道:“你的名字很简单。”“确实如此,简单好记。”
这样的对话好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步早沉思,他只是一个路过的背景板而已,究竟有哪里比“万物楼楼主”还要吸引宫九?
宫九微微笑了一下。
步早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宫九道:“宫。”
“宫?”步早乐了,“宫公子——我还是直接称呼你公子吧。”
宫九还未开口,这时有人急匆匆地跑来,向他耳语,说出了重溟那头发生的事情。
听着那些内容,宫九的神色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步早眼中含笑,神态真挚地望着宫九。
当宫九起身摆出离去的姿态时,他也十分友好地道别:“公子你要走了?有缘再见呀。”
“再见。”
宫九瞥他一眼,淡淡道。
交了茶钱后,他与手下走远。
步早低下头,手里的小木船在他的驱使下于桌面上开始航行。
方向由他把控,一切都按照他的心意来。
掌门愉快地吹了声口哨。
第 105 章 你拉我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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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九见到牛肉汤的时候,她双目微微泛红,紧张与忧虑一览无余。
“九哥!”
牛肉汤十分委屈地将自己此时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宫九。
宫九伸手把牛肉汤的脉门,此时的牛肉汤像个没有武功的普通人。
他收回手,牛肉汤眼巴巴地看着他,她可不想变成一个毫无能力的废物,甚至是这么不明不白的丢掉自己的武功。
“九哥,你说他会有解药吗?”
牛肉汤忧心忡忡地问。
宫九不知道,他对咸鱼派一无所知。
“也许会有。”宫九淡淡道。
牛肉汤的表情更委屈了。谁能知道重溟的阴招还能更阴?还是从未见过的毒。
“很有意思的毒。”宫九说。
“哪里有趣了……”牛肉汤懊恼不已。
宫九没说话,走开前去见重溟。
重溟正在屋檐下喂鸟,是一只黑白交加、尾翼微微泛蓝的漂亮喜鹊。
宫九在院门口驻足,默默地看着这副场面。
他想起来,第一次偶遇杀手乌渡时,那少年也在喂狗。
“你们门派,都很喜欢动物么?”
宫九出声询问,声调平淡。
重溟抬眼看他,由于面具的遮掩,连神色都变得难以分辨。
只有面具上反射的日光冰冷而刺目。
宫九听到重溟冷淡地问:“谁们门派?”
“你们门派。”宫九重复了一遍。
重溟站起身,喜鹊扬了扬翅膀,飞上他的肩头,从树丛中又飞出另一只喜鹊。
他就在肩头站着两只稀奇喜鹊的情况下,对宫九说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我现在与咸鱼派没有关系。”
宫九默默地看他,以及看他肩头的两只神气威武的喜鹊,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情绪。
“那就和我无关了。”宫九说,“我随便说的,你较真是你的事。”
重溟沉默须臾,道:“有道理。”
两只喜鹊忽然咕喳咕喳地叫起来,声音在空中盘旋。
重溟:“还有什么事么?”
宫九:“是你叫我来的。”
重溟:“是你叫乌渡绑我来的。”
宫九沉思片刻,道:“但我本人对你没有兴趣。”
耿耿于怀的是小老头,宫九只是在符合自己心意的情况下依照小老头的想法安排事情、
步早无言。
虽然他是模拟江湖的忠实玩家,但任凭他掌握着多少游戏情报,在这种时候还是会略觉捉襟见肘。
人心是最难以操控的事物。
玩家没有读心术。
不管是之前和本体见面,还是现在面对面,步早都不知道宫九的具体想法。
“既然如此,叫对我有兴趣的人来吧。”重溟说道,“没有想对你说的话,你可以滚了。”
宫九道:“你……没有一点做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你才是,没有一点做主人的样子。”重溟淡淡道,“白白浪费了我这么长的时间,世子没有夫子教导你一寸光阴一寸金的道理吗?”
“……”宫九的思维有一瞬的停滞。
重溟的语气从始至终都太过平淡,提到“世子”时也毫无波澜。
宫九几l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显而易见,那不是他的幻听。
在他的注视下,重溟微微一笑,笑容中是扭曲的恶意。
——“你现在对我有兴趣了吗?”
他仿佛在这样说着。
宫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究竟知道多少事情?”
“比你知道的要多。”
重溟肩头的两只喜鹊用脑袋蹭蹭他的脸颊,咕喳两声,一齐振翅远飞,身影消失在天际。
宫九目送着喜鹊离开,又重新看向重溟。
然后他转身走了。
步早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系统说:【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秘密有可能被玩家泄露。】
步早冷哼一声:【他就是想故意和我对着干。】
【如果玩家继续和他以这种模式拉扯,剧情无法进行下去。】
系统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步早当然不会和宫九耗到底,尽管他确实对宫九的态度感到十分稀奇,但继续和这货耗下去只是空费时间。
【牛肉汤中了毒,宫九都没有问过我是否有解药,要么是他觉得迟早能从我这里得到解药,要么是他觉得无所谓。】
步早说。
或者两者都有。
步早只有一个想法——正常手段无法推进剧情的情况下,只能采取不正常的手段了。
他还没来得及采取行动,牛肉汤揪着岳洋跑过来找茬,让他交出解药。
“你衣食住行都仰赖我们,还想被好声好气招待的话就赶紧交出解药!!”
牛肉汤上来就掀了重溟的饭桌。
岳洋板着脸站在门口。
一地狼藉,饭菜的香气在空中萦绕。
重溟手里还端着碗筷,身上的衣物也沾染了污迹。
牛肉汤窥探着他的脸色,重溟毫无犹豫,冷着脸将手里的东西全部甩向牛肉汤。
牛肉汤被扔了个正着,表情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岳洋狠狠地皱眉。
牛肉汤额角青筋直跳,但看到地上的饭菜,忽然笑了一下,道:“你已经吃了那些菜,现在有中毒的自觉吗?”
“我可不像你一样是什么都不会想的呆子。”重溟说,“‘一日醉’,你觉得我认不出来吗?”
牛肉汤表情一怔:“你、你怎么会知道——”
重溟语气淡定:“因为是我做出来的毒药。”
牛肉汤否定道:“不可能!!”
重溟面无表情:“把药方卖了换钱的人是我。”
牛肉汤:“怎么会是你?!”
重溟:“有什么不行?我缺钱。”
这才不是重点!!!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不是搜集情报的万物楼楼主吗?怎么还做买卖药方的生意??”
牛肉汤的心情千言万语都难以概括,有什么比下毒下到研制者本人身上还要搞笑的事情?
若事情当事人不是她就相当好笑了,可牛肉汤此刻完全笑不出来。
重溟的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仿佛对牛肉汤的接连质问感到不解:“都说了,我缺钱,当然要做来钱快的生意。”
岳洋问道:“你怎么会缺钱?”
重溟看他一眼,道:“我看起来是有问必答的人么。”
岳洋立刻不说话了,板着脸等牛肉汤发号施令。
他是被牛肉汤以“重溟这段日子只是在揍你没拿你怎么样”这种没头没脑的理由拽过来的。
因为岳洋自己本不打算来,所以没有牛肉汤的吩咐不会做多余的事。
此时的牛肉汤却觉得他很不会看气氛,毕竟自己这么一闹,又知道了令她心情复杂的事情,此时正处于进退两难之际。
重溟对岳洋道:“给我换一个房间。”
岳洋看向牛肉汤,牛肉汤抿抿唇,挥手道:“你去。”
于是岳洋转身朝外走去,重溟越过地上的散落的碗筷,跟在他身后离开。
宫九目睹了重溟跟在岳洋身后的场景,没有上前打搅,随后便听说了在重溟房间发生的事情。
即使是宫九,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种奇怪而微妙的情绪。
“一日醉”是两年半前一个无名岛之人偶然间获得的药方,中毒之人一旦运功,从骨髓至肌肤,身体中的每一寸地方都会如蚂蚁噬咬,奇痒难耐。
小老头曾经有这个毒折磨过不肯听从命令或是心怀不轨之心的成员,宫九旁观过一次,对这一日醉的可怖之之处深有体会。
之所以名叫一日醉,是因为中毒后的第一日便会因瘙痒而将自己全身上下挠得通红,如同醉酒一般。
宫九没想到这个药方出自重溟之手。
第二天,宫九主动找上了重溟。
“你这么想见到我,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么?”宫九淡淡地发问。
不可否认的是,如今不止对重溟,宫九对整个咸鱼派都产生了兴趣。
这个门派藏得太深,也藏有许多秘密。
重溟冷淡地望着他,银色面具倒映出冰凉的晨光,以及宫九扭曲的身形。
步早有话要说,虽然他本人作为玩家确实想和宫九见面来推进游戏进度,但明面上委托乌渡绑架重溟的人是宫九才对吧?
这货非要揪着这点坚持自己高岭之花的形象吗?
“你是不是搞错了?是你要见我。”
“不,是你要见我。”“我现在不想见你,你可以走了。”
“……”
宫九也感到厌烦了。
这样的对话什么时候能结束?
没有人敢和九公子犟嘴,所以宫九头一次遇见这种场面。
“如果你想我说些什么的话,要以请求的语气对我说,拿出你该有的态度。”
重溟的说法十分为难人。
宫九冷冷地看着他。
重溟丝毫不畏惧地与之对望。
论固执,论扭曲,论倔犟,没人比得过叛逆大师兄。
大师兄不止对同门叛逆,对其他人也很叛逆,尤其是在他心情十分不好的情况下。
步早是一个有原则的机智玩家。
“……请。”
一个有些隐忍的声音冒了出来。
说这话的不是宫九,而是一大早便被牛肉汤叫醒,催着他跟过来的岳洋。
这次牛肉汤是以“你们名字都与海有关,他每次都没对你说什么难听的话,也许对你的印象不错”的理由叫他跟过来的。
岳洋仰慕九公子,尽管对牛肉汤的说法很有异议,但他没有任何抗拒地跟着宫九来到重溟屋前。
如今九公子被万物楼楼主这样为难,岳洋义不容辞,决定迎难而上。
重溟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抬手按住面具,短暂地停留后放下手,神色晦暗难明。
“真是一条忠犬啊。”重溟冷淡地说,“就是眼瘸。”
这句话好像蕴含了许多深意,难以分辨。
宫九一直注视着他,闻言若有所思。
岳洋面色通红,而宫九则对重溟道:“他是人。若论忠犬,没有谁比旺财还要忠诚。”
步早:……嗯?
他的思维忽然有一瞬的卡壳。
为什么旺财的名字会出现在和它无关紧要的对话里?
第 106 章 战损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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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溟皱眉,看宫九的眼神像在看笨蛋:“和旺财有什么关系?”
这也是步早的真实想法。
他只是提了一下忠犬两个字而已,宫九便以此联想到了旺财。
这爱的究竟有多么深沉啊……
宫九的发言没头没尾,就连总是板着棺材脸的岳洋都在一旁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岳洋相当疑惑。
——旺财,那是谁?
“旺财不是你可以肖想的。”
步早的视线飘向宫九腰间——这人今天没有戴狗绳,但昨天见到他时,宫九是戴着狗绳的。
宫九笑了起来,神色看起来有些惊讶:“肖想?一条狗而已,你们不也是放任它流浪?”
“你懂什么,旺财是吉祥物,是自由的。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一遇到与咸鱼派有关的事情,重溟就会较以往变得话多,整个人也生动了许多。
这是岳洋这些天的体会。
在牛肉汤昏迷的几日中,岳洋与重溟之间确实有不少交集,尽管只是为了发泄自己失败的不甘才屡次去找重溟交手,但重溟并没有对岳洋拒之门外。
即使重溟一言不发,即使他只会用阴沉压抑的目光注视着面具外的人,但岳洋确实在与他的交手中学到了些许知识。
但是……
你们谈论的真的是一条狗吗??
岳洋心中空茫茫的,满脑袋问号。
不仅仅是岳洋,宫九在此刻也察觉到重溟远非自己表现出来的那般对咸鱼派毫不在乎。
于是他说:“旺财只是一条狗。”
狗有什么自由可言?咸鱼派实在是一个古怪的门派。
步早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
先提起旺财的究竟是哪个混蛋啊。
岳洋低下头,茫然地注视着地面,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旺财仅仅是名字出场就有着让事情向治愈系发展的能力,虽然对宫九很无语,但步早充分地意识到旺财的存在感有多么强大了。
“随你怎么说吧。”重溟冷淡地说,“你是不会理解的。”
岳洋:有理解的必要吗……
宫九道:“把解药给我,作为代价,我可以听一听你想说的话。”
——这不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吗?
步早如此想道。
他默默地站起身,推开院门,十来个人严阵以待,各自举着剑器防备着他。
宫九在他身后说道:“如果你打败了他们,我会出手。”
重溟头也不回:“你忘了你上回是怎么倒下的么?”
宫九没有说话,看着重溟反手合上门。
岳洋上前开门,仅仅是几步路的功夫,外面便响起数声武器脱手落地的声音。
他飞快地扯开门,门外重溟伫立在倒地的人群之间,手中的剑正一点点地滴着血。
剑是从靠他最近的人手里抢过来的,只靠拳脚功夫和拿着武器的人交手只有莽夫才会干。
宫九从缝隙中看到了重溟手中的剑。
“我还以为你只会用拳脚功夫。”
“……”
重溟的视线越过门边的宫九,看向院中坐着的宫九。
“我讨厌剑。”重溟冷淡地说,“结果你们用的都是剑。”
“如果你想,也可以不用剑。”宫九起身,“你应该没有忘记我方才说的话。”
重溟握紧长剑:“我比你年轻,记性还很好,但不是很想和你交手。”
“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我从不后悔。”
话音落地,重溟推开岳洋,与宫九对上。
宫九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是《模拟江湖:我是掌门》中唯一一个被设定为达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之境界的角色。
尽管无名岛最终BOSS是小老头,但宫九却是最令玩家头疼的BOSS,狗策划将各种数值设定在一个非常狡猾的平衡点,要么氪金升级装备要么凭骚操作死命肝。
在遇见宫九之前,步早能肝不氪,偶尔小氪,但宫九是个例外,步早卡在他这关太久,硬是没有氪金,全靠肝。
所以他很了解宫九的技能情况,什么时候发大招的时机以及攻击的习惯,步早都一清二楚。
他和别的BOSS交手能轻易地打败他们的理由就是这个原因。
步早清楚他们的弱点与习惯。
而与此同时,步早想起来自己当初玩游戏时为什么非要和宫九这个角色硬杠了。
因为官方说在特定情况下和宫九交手有一定概率会刷新出特定任务,大部分人都在氪金,步早不走寻常路,选择不氪金。
后来刷新出特定任务,步早反而觉得还不如氪金。
——对一个满是好奇心探索欲的玩家来说,探索游戏人物的XP永远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当时以为会刷新出与道具装备有关的任务——事实上确实如此——但导入剧情实在是出乎意料,看到游戏人物扯开衣襟对话框里冒出“打我”两个字时步早一下子囧住了。
就算旁白框解释了宫九那么做的理由,步早还是觉得画风不对。
回忆起当时的心情,步早在心中深深叹息,甚至有几分怀念。
但这会儿他也不用担心会看到三维版本的场景重现,宫九再怎么按捺不住,也不会在未成年手下面前做出不得体的事。
步早只专心和宫九拼实力,重溟的剑术其实很不错,但由于他的剧本设定现在的重溟是不爱用剑的,然而附近只有剑,所以重溟全心全意地想趁早干翻宫九丢掉手里的剑。
重溟握着剑柄的手青筋凸起,骨节分明,像是用尽全部力量狠狠攥着,透出的情绪不是兴奋,而是恨不得将剑捏碎的厌弃感。
宫九注意到了这点,并想起了之前重溟说过的话。
他为什么讨厌用剑?
但很快,宫九便没有心思想重溟究竟是否喜欢用剑了。
因为重溟对他太过了解了。
仿佛会读心似的,能读出他的每一个动作。
宫九有些心惊。
他其实很久不曾和人交手了,岛上已经没有人能接下他的招式,除了小老头。
重溟的真正实力远不如他,但重溟的剑术、身形、以及仿佛看穿他一切动作的反应速度,在外人眼中,便是重溟比宫九厉害得多。
岳洋瞪大双目,表情震惊。
这两人太强了。
岳洋就像个观众,站在一旁,心中升起惊叹的同时,席卷而来的是不甘心。
他不甘心只能当个看客,也不甘心被人无视。
可是岳洋此时什么也做不了。
宫九与重溟一黑一白,交错间犹如一阵黑白交加的风,只能看见残影。
鲜血染红了白衣,黑衣覆上更深一层的浓墨。
他笑了一下。
宫九道:“你真的很厉害。……你那两位师弟,有你厉害吗?”
重溟道:“……与他们相比,我不过是个没有才能的人而已。”
无需言语,两人各自退开,形容狼狈,但站在原地的身影都十分坚定。
宫九抬手捂住侧腹,除了侧腹,还有手臂、大腿、肩背与面颊,这些地方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重溟也与他没什么两样,也可能是身着黑衣的缘故,他看起来尤为可怖。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面色阴沉、眉头紧蹙的缘故。
没能反驳宫九的“你那两位师弟”的说法似乎让他相当不悦。
宫九看了眼重溟的面具。
那张花纹精致繁杂的漂亮面具上有着一道很深的划痕,那是被剑气划破的,隐约能看见下方的……深红色的疤痕。
“你的面具戴得很牢。”宫九说。
“……”
重溟没有说话。
宫九伸手擦了擦脸,鲜血粘腻触感、以及浓郁的铁锈味充盈着鼻尖。
失血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晕眩,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抵抗人体的自动防御功能,他需要立刻疗伤。
重溟也不例外。
宫九对岳洋道:“你把他留下来。”
岳洋一怔。
宫九轰然倒地。
重溟扔掉手里的剑,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地上的人。
步早心想,既然已经赢过就绝对没有再输的道理。
这是玩家的原则。
宫九不会自动回血,但步早可以,所以他站了一会儿,取出药丸咽下,虽然debuff还在,但不至于晕倒。
挂比玩家无所畏惧。
岳洋还记得宫九晕倒前的吩咐,惊讶于重溟的顽强意志的同时,他捡起一旁的剑。
重溟冷冷说道:“你觉得我现在没有还手之力了么?如果这么想的话就尽管动手吧。”
岳洋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动静,恐怕是牛肉汤正带着人赶来此处。
他开口问道:“要怎么做,才能变得像你这么强?……因为你是咸鱼派的弟子么?”
重溟固执地纠正:“曾经是。”
他没有否认“强大是因为他是咸鱼派的弟子”。
院门被人一脚踹开,牛肉汤看清并飞快地分析了眼前的情况,朝地上的宫九飞奔而去。
“九哥!!”
她感到难以置信,宫九竟然输了?
这怎么可能?
重溟向门外走去。
没有牛肉汤的吩咐,没人有动作,倒地不醒的九公子令他们心中充斥着各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重溟从他们中间走过,他经过的地面一点点地印上圆圆的血滴,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滴落,所有的血与伤都藏在黑衣之下。
岳洋望着他的背影。
重溟走远了。
牛肉汤一声大喝,所有人都动作起来,找大夫、拿衣服、烧热水、准备房间。
牛肉汤没有说要去追击重溟的话,她发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以往牛肉汤认为宫九无所不能,但现在她不确定了。
岳洋却追了出去,他还记得宫九说的话,不能轻易放重溟离开,他循着血迹向外找,那些血迹却断在了大门口,恰好断在门槛内侧。
无论左右,都没有他的影子。
当岳洋捡起剑时,他其实犹豫过。
他怀疑自己能否留住重溟,所以就算牛肉汤来了,岳洋也没能动手。
如今他确实没有留下重溟。
*
步早的心情很愉快。
即使他现在身上缠着各种debuff,手脚冰凉,也不妨碍他的好心情。
宫九晕倒前说要把他留下来——早不说晚不说,和他打了一架才说实在搞笑。
步早能留下来才有鬼了。
如今重溟身上的血已经止住,再将沾在皮肤上的血擦掉,看起来就像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
脸上的银面具被划破,步早很干脆地回收后换了一副新面具。
但身上的血腥味无法被抹去,步早往衣服上抹了一些桂花香气的东西。
如今正是秋季,桂花香飘十里,霸道且侵占性十足。步早抹得也是桂花香,血腥味被掩盖在浓厚的桂花香之下。
他还是往偏僻的地方走,专走人烟稀少的小路。
有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地缀在他身后,没有掩饰的打算,堂而皇之仿佛怕不会被他发现似的。
步早回头。
身后的人停下脚步。
那是一个身着绯衣的少年,对着着他笑:“你受伤了?”
步早默默地看他。
分道扬镳之后步早只在短时间内关注了一下王怜花逮到自己渣爹后是什么个反应,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离洛阳不算远,风景还很不错,也许王怜花是外出散心的。
重溟的沉默被王怜花理解成另一种意思,他从未见过重溟,但从乌渡那里听过很多次重溟的事情,不自觉地给予了多余的关注。
他一看到这个在角落踽踽独行的年轻人,便觉得他是重溟。
银色的面具,乌黑的长发,红色的发绳,沉默寡言的气质,甚至还带着伤。
于是王怜花便跟在了这名年轻人身后,现在和他对视。
王怜花脸上带着笑,但笑容很浮于表面,任谁家里乱糟糟的,都不可能笑得很开心。
第 107 章 深藏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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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怜花的心情不是很好。
从西域返回中原,去往洛阳的路上他一直在想该如何面对之后会到来的事情——但事实告诉他,无论他提前想了多少可能性,他的母亲绝不可能饶恕柴玉关。
云梦仙子将柴玉关困在黑暗阴森的地牢之中,让人为他治伤,不是因为善心,而是要吊着柴玉关的命。
当柴玉关好转之际,云梦仙子提着鞭子去了牢房。
她不止自己动手,还叫王怜花在一旁看着,逼他动手。
王怜花没有拒绝的理由,他对柴玉关本人没有任何感情,但云梦仙子夙愿得偿后的癫狂模样令他心中沉重不已。
所以王怜花离开家散心,漫无边际,走到哪是哪,遇到重溟纯属意外中的意外。
步早大致弄明白了王怜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略作思考,不打算理会王怜花的问候。
他只是默默地和人对视一会儿,转头走了。
王怜花:“……”
宫九不会善罢甘休,在那之前,步早需要先调整好重溟的状态。
王怜花跟在他身后,重溟身形一闪,从一旁小巷中钻进人群中,须臾间便没了身影。
空气中的浓郁桂花香气中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
重溟受了伤,伤势还不小。
关于乌渡所做的事情,王怜花有所耳闻。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他觉得难以置信,毕竟在乌渡眼里他的的师兄弟和掌门毫无瑕疵,任何缺点都被他说得像朵花似的。
乌渡怎么可能会主动将他的师兄交给别人?
这人我行我素,甚至能做出推掉任务的事情,倘若不想接任务,恐怕早就拒绝了——所以他是主动接下这个活捉重溟的任务的。
如今重溟身在此处,那乌渡的雇主也在这座小镇上。
空气中的血气渐渐淡去,王怜花兀自站了片刻,从原地离开。
*
幽灵山庄。
山风呼啸,枝叶摇晃。太阳当空照,山间鸟儿啼鸣。
恶人谷谷主今天也在凭栏远眺。
美人如画。“他究竟什么时候能离开?”
有人小声的抱怨着。
“他不可能放我们走了吧?”有人小声地说,“如果是我的话,也不会轻易放手。”
“你们觉得老刀巴子能打赢他吗?”
一片沉默,没有人开口。
他们见过晓轻舟单挑所有人,没有任何人能打得过他。
晓轻舟不止强大,脾气也不算很好。
虽然总是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但他下手时却毫不犹豫,行为与表情截然相反。
简直是“表里不一”的代名词。
但幽灵山庄之人再多的复杂情绪在看到那张脸时都变成了对纯粹的美的欣赏,只敢小声说他坏话。
如今他们被困在此处已有一段时间,却没有任何人前来解围,幽灵山庄的众人对此议论纷纷,在此期间不知不觉习惯了晓轻舟的威慑。
比起老刀把子甩一巴掌给甜枣的做法,晓轻舟的做法更加简单粗暴,他只给巴掌,笑起来时像甜枣。
随晓轻舟一同前来的无争山庄的原少庄主已经病倒有一段时间了。
从来到幽灵山庄后,晓轻舟便对其置之不理,幽灵山庄内恶人众多,要么脾气暴躁,要么笑里藏刀,都不是些能好好说话的人,原随云如今武功尽失,纵使舌灿莲花、口舌如簧,在这群坏家伙也讨不了好。
原随云病倒的原因是在一场没有理由的争斗掉进了山庄中的水池,再加上忧思重重,山风一吹,便病倒了。
照顾他的是叶灵,她是主动揽下这个任务的——为了不扫地不洒水不擦栏杆。
山间多风,一夜过后,地面便都是些落叶落花,甚至还有各种虫子,偶尔下雨后更是不能看,叶灵讨厌打扫,照顾原随云是唯一一个还算轻松的任务。
远处晓轻舟的身影同样印在叶灵眼中,她端着药看了一会儿那道孤寂的身影,转头进了原随云的院子。
原随云不知何时下了床,衣着单薄地站在小石子路上,双目黯淡,面对着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灵放下药碗,欢快地说:“你要往东南方向看,晓谷主今天也站在那里看风景哦。”
原随云毫无反应。
叶灵也不恼,笑嘻嘻地看向远处。
晓轻舟的背影飘渺极了,融入山野间,似踏入凡尘的仙子。
指点方向让瞎子看无异于在人心间插刀,但叶灵没什么好内疚的,毕竟幽灵山庄内的人都热衷于互相挖苦插刀,没有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
晓轻舟的身后忽然出现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
叶灵的笑容僵在脸上,心情变得微妙起来。
……她那个一根筋的哥哥又去找茬了。
“又开始了。”有人叹息。
“叶孤鸿还没有服气吗?”
“你觉得他像是会服气的样子吗?”
众人一起叹气。
叶孤鸿来来回回挑战晓轻舟不下数次,次次结局都是一身狼狈地去疗伤。
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原地便只剩下低头看着地面的晓谷主。显而易见,叶孤鸿又倒地不起了。
另一道身影默默地走了出来。
叶雪熟练地扶起叶孤鸿,后者还有意识,双目通红,质问晓轻舟:“你为何不肯拔剑?”
晓轻舟看他。
“不是我的剑,我不用。”
“那你的剑在哪里?”
“我没有剑。”
“——”
叶孤鸿梗了一下,还要再开口,叶雪强硬地拖着他走了。
“你非要和他一决高下不可么?”叶雪问。
在她看来,晓轻舟用不用剑、有没有剑都无所谓,反正叶孤鸿是赢不了的。
“……”叶孤鸿咬牙,不说话。
叶雪胳膊肘一捣,正巧捣中叶孤鸿的肋骨,叶孤鸿痛呼出声。
步早没管离开的兄妹二人,他倚着栏杆望向远处的山,秋季的山林枯黄而单调,满是萧瑟凄凉之感。
叶灵的亲爹叶凌风就在山间当野人,已经发现了山庄的不对劲,离开了隐蔽躲藏的沼泽,最近一直在山庄外晃悠。
山庄内的人被步早管得很严,没有人发现山庄外奇怪的人影。
木道人之前离开只是短期出门,所以没有叫弟子石鹤或是老朋友古松居士替他假扮成老刀把子呆在山庄里,如今这两人也是十分敬业的保洁成员。
由于断了与老刀把子的联系,两人只能寄希望于木道人可以早日发现不对劲,前来伸出援手。
步早离开高台,步入深山之中。
山中弥漫着各种古怪的声响,虫鸣鸟叫,枝叶哗哗,萧条凄凉的枯林中,粉衣身影十分醒目。
一道黑影自他身后袭来,晓轻舟侧身躲过树枝,旋即扭身回头,直奔树后躲藏的人影,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叶凌风在斜坡上翻滚四个来回,头晕眼花地跌落在地,蔚蓝的天空透过层叠的枝桠映入眼中,还未等他细看,天光被那身着粉衣的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那张脸即使背着光也能看出眉眼极为精致,漂亮得过分。
叶凌风当了太久的野人,不清楚山庄内的情况,不知道恶人谷谷主的身份,瞧见自己跟踪之人的容貌,心中满是意外:
山庄里怎么会有这样一位美人?
美人歪着脑袋看他,笑问:“你是谁?”
叶凌风不答反问:“你又是谁?山庄里如今是什么情况?”
晓轻舟一脚踩上他的胸膛,痛意刺骨,叶凌风表情立刻扭曲起来。
“是我在问你。”
轻描淡写的语气,但脚下的力道可不轻。
叶凌风咬了咬牙,道:“叶凌风。”
不用他说步早也知道他的身份,但如果叶凌风不主动,这之后的事情就很麻烦了。
“叶凌风?你应该早就死了。”
叶灵在晓轻舟面前提到过叶凌风,步早继续往下问。
“大难不死,苟活于世罢了。”叶凌风轻轻揭过自己掉下山崖后的经历,继续追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幽灵山庄的新主人。”
步早愉快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叶凌风惊得差点从原地弹起,忘了自己正被踩着,没弹起,反而磕到后脑勺,表情痛得更加扭曲。
“不可能——!”他大声喊道。
没什么不可能的,步早退开,叫叶凌风跟他回山庄。
叶凌风心中满是疑问,想了许久,还是想要知道真相,默默地跟在步早身后。
“你叫什么名字?”
叶凌风满是不解,眼前的姑娘太年轻,难以想象她究竟是靠着什么手段成为幽灵山庄的新主人的。
这件事可能是个陷阱。
也许回去之后他见到的会是等待着他的老刀把子,但叶凌风依旧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幽灵山庄有了新的主人,那老刀把子此时又是什么情况?
“晓轻舟。”
步早简短地回答。
他觉得有些怀念,从咸鱼派的名字为人所知之后,步早很少有机会说出马甲的名字了。
叶凌风昔年被称为玉树剑客,模样出众,玉树临风,但如今的他与这个称号扯不上任何关系,进入山庄时所有人都好奇地注视着他——一个狼狈、不堪入目的男人。
人群之中,石鹤面色微变。
叶凌风与他对视。
同为木道人的弟子,石鹤很了解叶凌风,对叶凌风的下落也一直有所猜想,即使此时的叶凌风破了相,他依旧认出了叶凌风。
晓轻舟叫来叶孤鸿,将叶凌风丢给他照顾。
叶孤鸿看也不看叶凌风,只是盯着晓轻舟:“我如果好好照顾他,你会愿意拔剑吗?”
晓轻舟瞥他一眼,给出的回答模棱两可:“看你做得怎么样。”
叶孤鸿眼中燃起斗志。
叶雪叶灵在一旁沉默地看他,都觉得他这次依旧不能如愿。
而叶凌风的视线从或远或近的人面上扫过,心中对晓轻舟的说法信了七成。
这些人都是一副被狠揍过的模样,望向晓轻舟的眼神带着敬畏。
等晓轻舟走后,叶孤鸿问叶凌风:“你叫什么?”
叶凌风不答,在弄清所有的事情之前,他决定当个哑巴。
叶孤鸿眉头微皱,随后渐渐舒展开来。
“你就跟着我。”
他说。
除了石鹤,没有人认出叶凌风,包括叶凌风养过的孩子、以及亲生女儿。
在石鹤的注视下,叶凌风默默地点头。
*
离幽灵山庄有一段距离的小镇上,玉天宝正和他的债主乌渡一起前去搭船。
乌渡想要师门都和好,为此不惜主动接下活捉师兄的任务,如今为了聚齐人,他要去找小师弟。
玉天宝没有见过晓轻舟,但知道他是一个男生女相的大美人,对能见到晓轻舟一事期待不已。
只是去往幽灵山庄的路太远太长,玉天宝不爱赶路,最近一直忧郁得不行,十分萎靡不振。
乌渡在路边编草环,两侧被他挑出来一个细而长的三角形,像猫耳朵。
玉天宝蹲在一旁拔草,眼前忽然出现一个草环,顺着看去,乌渡眼神温和:“给你。”
“……”
玉天宝扔了手里的草,将草环接过来打量一番,往头上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只好若无其事地配合乌渡——老实讲,配合乌渡的行为怪有趣的。
和乌渡接触得越多,玉天宝便越发认识到此人的真面目和传言截然相反,认真友善且坦率,罗刹教内没有乌渡这样的人。
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深沉冷酷的声音:“你的手很巧。”
乌渡和玉天宝回头,身后站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是薛衣人。
玉天宝茫然地看向乌渡:“你们认识?”
薛衣人冷冷地注视着乌渡。
乌渡站起身:“好久不见。薛庄主。”
薛衣人不说话。
乌渡杀掉薛笑人逃走之后,薛衣人派出山庄中的人寻找活捉乌渡,如今真见到了乌渡,他却连发火的余力也没有。
见到乌渡的瞬间,无名的疲倦将薛衣人淹没,他只是注视着乌渡,沉默片刻之后,缓缓道:“不算久。”
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一点都不久。
薛衣人是独自一人来的,没有让六扇门和一点红知晓此事,他年老,但不傻,不想让两个年轻人为难。
涛烟茫茫,山水如画,船在此时靠岸。
薛衣人同乌渡和玉天宝一同上了船。
玉天宝听到乌渡喊薛庄主时就意识到了他的身份,自那之后一直胆战心惊,生怕薛衣人寻仇与乌渡交手后将自己牵扯进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薛衣人并没有做出什么过火的事。
步早对薛衣人的表现早有预料,薛衣人嫉恶如仇,从年轻时到现在所杀之人都是他心中的十恶不赦之人,就算那个恶人是自己的亲弟弟,薛衣人也绝不会包庇。
但他的心情也不会很好受,弟弟多年间伪装痴傻,而薛衣人一无所知,薛笑人留下的遗言也是对乌渡的污蔑构陷。
薛衣人派人寻找乌渡,也许只是为了有事情可做。
他不开口,乌渡也不会主动搭话。
玉天宝浑身不自在,悄悄挪开,去到船头,将谈话的空间留给另外两人。
两人沉默地望着滚滚江涛。
薛衣人道:“他是魔教少主?”
乌渡点点头。
单从相处的短短时间内来看,玉天宝显然不像个魔教少主。脚步虚浮,眼珠乱转,眉眼嚣张,一看便是个极为自我跋扈的人。
但经过薛笑人的事件,薛衣人已不敢轻易评价一个人。
也许玉天宝是有意遮掩,也许他没做遮掩,一切都有可能。
薛衣人淡淡道:“你下手太快了。”
这指的当然是乌渡杀薛笑人的事情。
乌渡道:“有仇报仇。”
薛衣人发出一声叹息,漫长的沉默之后,他道:“一点红和冷血都怕我杀你。”
乌渡的眼睛平静而温和,道:“他们心地善良。”
薛衣人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薛笑人身死之后,他从一点红口中知道了许多有关“十三只手”的事情,也包括乌渡七年前与薛笑人你的因缘。
自愿做杀手与被逼做杀手截然不同,薛笑人身死之后一点红因没了桎梏而茫然放松的模样被薛衣人看在眼里,当时他便明白了乌渡非要先于一点红出手的理由。
薛笑人死不足惜。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薛衣人才没有对乌渡出手。
“你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年轻人。”薛衣人淡淡地说,“我不会杀你。”
步早默默点头。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薛衣人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找我的小师弟。”乌渡说。
薛衣人心想,乌渡好像总是在找自己的同门。
上次是师兄,这次是师弟。
他没有说话。
步早思考了一会,问:“薛庄主,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薛衣人侧首看了他一会儿。
“好。”
第 108 章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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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衣人已经决定不会根据外表而轻易评判他人,但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他无论怎么看玉天宝,都觉得这位魔教少主的言语间有点愚蠢的天真。
很多年前,薛衣人与玉罗刹打过一次交道,那人高深莫测、行事诡谲,处处都写着神秘。
而玉天宝则处处都写着天真。
薛衣人望着玉天宝。
玉天宝冷汗噌噌冒,小心翼翼地向乌渡打听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薛庄主看不下去的怪事。
“没有。”乌渡歪着脑袋对他说,“会不会是薛庄主认识玉教主?”
“我爹?”玉天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他对他爹做过哪些事一点都不了解,薛衣人成名已久,威名远扬,算起来和他爹确实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要去问一问薛庄主吗?”
“不不不不。”
玉天宝摇头似拨浪鼓,一连串的不不不被他说得像“嘟嘟嘟嘟”,他断然拒绝:“保不准薛庄主是和我爹结仇了呢,不去。”
听得清清楚楚的薛衣人默默扭头。
结仇倒没有,但确实算不是什么关系友好。
对乌渡要和薛衣人一起去找小师弟的事情玉天宝感到十分不可置信,按理说他俩是血仇,结果薛庄主也像冷血捕头一样,对待乌渡的态度压根不符合他的立场。
玉天宝不敢说出口,心中暗自琢磨一个个的都心胸宽广。只是他虽然不说,但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不止步早看得一清二楚,薛衣人也瞧得分明。
步早觉得玉天宝在游戏剧情里杀青那么早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一路无事,船行了两日后靠岸,三人下船。
薛衣人没有过问乌渡究竟要去哪里,但步早挑了时间提前向两个同行人介绍自己的目的地。
——幽灵山庄。
薛衣人皱眉,这名字一听就不像什么好地方。
玉天宝问:“里面住着的都不是人吗?”
薛衣人:“……”
乌渡道:“我没有去过幽灵山庄,里面住的应该都是人,世上没有鬼。”
玉天宝一脸深沉:“不一定。”
没什么不一定的,只有玉天宝胡乱发散思维是一定的。
薛衣人不想理他,乌渡则向他投去一个耐心且友善的眼神,见玉天宝没有话要说,继续介绍其幽灵山庄的相关情况。
咸鱼派的师兄弟关系太过扭曲纠结,重溟虽然不肯承认自己的咸鱼派大师兄身份,但对乌渡这个师弟其实多有关注,所以将幽灵山庄的消息提供给乌渡的自然也是叛逆大师兄了。
玉天宝欲言又止,薛衣人直言道:“你说要找自己的师兄,我却没想到你是为了任务。”
“和薛庄主第一次见面时不是为了任务,那时我是真心想见到大师兄的。”
乌渡耐心地解释,神色认真而诚恳,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即使是如今……我也是为了能常与大师兄相见而做打算的。”
玉天宝是知情人,深沉地点头附和。
薛衣人看了玉天宝一眼,对乌渡道:“你们的师门,着实古怪。”
真不知道重溟被自己的师弟活捉时是什么心情……
面对乌渡的解释,薛衣人与玉天宝都表现出了接受的姿态。
就算乌渡活捉重溟以完成任务,就算乌渡是以重溟提供的信息前去找小师弟,就算这一切看起来弯弯绕绕让人觉得“你们为什么能这么扭曲”……都不算问题。
玉天宝兴致勃勃,薛衣人握剑待发。
幽灵山庄是恶人聚集之地,晓轻舟在那里会做什么,里面如今又是什么样子,令人好奇不已。
……
幽灵山庄的真正主人,木道人并不知道自己被踹下了主人宝座,他如今正忧虑与自己失去联系的幽灵山庄内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最近连一封信也没有?
为什么一想到幽灵山庄他就心脏怦怦跳?
为什么……
“这份黄瓜炒蛋很是爽口。”
“那份鲈鱼汤同样美味。”
——为什么他会与楚留香和陆小凤这两个爱多管闲事的家伙在一起吃素。
木道人瞥向对面吃得有滋有味的两人,努力压下心中的烦闷,佯装淡定地吃起自己面前的素面。
遇到楚留香和陆小凤已有四五日之久,偏偏是在他离山庄不远的小城中相遇,让他连告辞的时机都没有。
倘若与两人分别之后,被这两人发现自己的动向,以这楚留香和陆小凤的多事程度恐怕会露马脚……所以木道人只好耐心地与两人周旋。
周旋再周旋,不知何时是尽头。
木道人心烦意乱。
陆小凤与楚留香自从霍休的事件告一段落后便一直同行,他们两个出马,麻烦只多不少,一路解决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件,遇到木道人后才清静了许多。
木道人是江湖前辈,心平德和,陆小凤和他相熟,遇见他后便禁不住向他说起霍休的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生意做得那么好,地位与名望都有了,藏得这么深,谁会想到他是青衣楼的总瓢把子呢?”
陆小凤很是忧郁,他风流多情,是个浪子,但很重视朋友。
霍休的真面目令他难过。
但他的这些感慨,分明是对木道人本人的影射。
木道人对号入座,总觉得字字句句都是在说自己,于是最近也很忧郁。
他烦躁,他郁闷,他忧虑,却一时半会没有甩掉楚留香和陆小凤的办法,进退两难。
因为木道人云游在外,逍遥自在,毫无牵挂,遇见朋友要把酒言欢,没有合适的理由不可能轻易离开,倘若真的要走,也要让陆小凤和楚留香对他的去向毫无疑心。
直到现在,木道人也没有想到该如何脱身。
武当中人不染红尘,不准娶亲生子,大众认知里牵绊只有武当派。
而武当派好好的,无忧无患。
三人状似和谐地吃完一顿饭,结账出门,附近都是小饭馆,前面从一家饭馆中走出来的三人吸引了几人的视线。
两个年轻人中一人戴刀,一名老人佩剑,气质各异,不像一个世界里的人。
木道人认出了其中一人,感到些许意外,陆小凤见状不由好奇地看向他。
“那位是薛庄主。”
木道人琢磨着这是一个甩掉两人的好时机,没有犹豫,指出了薛衣人的身份。
陆小凤与楚留香恍然大悟,只是薛衣人不该在追杀乌渡么?怎会出现在此处?
三人瞧了一会儿,面色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那位稍矮一些的青年暂且不说,中间那位个子高挑、身着黑衣的束发身影,怎么这么像传言中的乌渡?
木道人的心脏突突跳,不等他说些什么,楚留香却已经大步追上前去,询问道:“乌小兄弟?”
楚留香见过乌渡,那时乌渡戴着面罩,一双露在外面的眼睛让他印象深刻。
乌渡回头,和楚留香对上视线。下一秒,楚留香微笑起来:“果然是你。”
“楚香帅,好久不见。”
乌渡向他致意,眼睛一如既往的温和而友善。
薛衣人沉默地看着楚留香,以及向他们走来的木道人和陆小凤。
乌渡没有戴面罩,楚留香仅凭眼睛与短刀认出他来。
显得很年轻的娃娃脸,乌黑明亮的圆眼睛,乌渡的真面目透着一股乖巧的意味。
陆小凤是第一次和乌渡见面,这才知道为什么司空摘星会说乌渡比他的两个师兄弟友善礼貌还要可爱了。
任谁见到乌渡的脸,都不会将他当作传言里的杀手乌渡。
难怪乌渡行事总戴着面罩,这样的长相确实很容易被人小看。
玉天宝看了陆小凤一会儿,惊喜地说:“你是四条眉毛陆小凤。”
陆小凤因他的惊喜而高兴:“你认得我吗?没错,我就是陆小凤,你是谁?”
玉天宝笑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姓玉。”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自我介绍,但总觉得好像不该做这么平和的自我介绍。
听闻此言,一旁正向薛衣人问候的木道人和楚留香都安静了下来。
陆小凤:“……”
……为什么你个魔教少主会和绑架自己的劫匪一起友好地行走在街头啊?
薛衣人神色淡定。
乌渡的神色比他还要淡定。
几人飞快地捋了捋三人的关系。
乌渡是薛庄主的杀弟仇人,也是绑架魔教少主的绑匪。
他是三人之间的交点。
但这三人好像不该相处得这么和谐。
玉天宝主动开口解释道:“乌渡如今是我的债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陆小凤心想,这倒是真的超乎他们的想象。
他们之间是偶遇,但不管是楚留香还是陆小凤都对乌渡三人好奇不已,心已经扑在了他们身上,浑身上下都是求知欲。
木道人对此相当满意,便多嘴问他们要去哪里。
乌渡不说话,薛衣人看乌渡,玉天宝左右看看,见乌渡没有表达出不想透露的意思,便清清嗓子,开口道:“我们要去幽灵山庄呢。”
木道人:“…………”
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小凤惊奇道:“幽灵山庄?听名字像没有活人住着的山庄。”
玉天宝笑眯眯,觉得陆小凤和自己很是投缘:“我也这么想的,但据说里面全是恶人,比恶人谷里的恶人还要凶恶。”
陆小凤听到“恶人谷”便自然而然的联想到某位男生女相的漂亮美人。
他悄悄地望向在角落安安静静走路的少年。
乌渡看他一眼。
陆小凤向乌渡求证:“你这是要去找晓谷主吗?”
乌渡点点头。
陆小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幽灵山庄的名号他从未听过,乌渡又是从哪里知道这则消息的呢?
“是大师兄告诉我的。”
乌渡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主动为他解惑。
“……”
陆小凤艰难点头。
木道人骤然知道乌渡的目的地,心神不宁。
听乌渡的意思是,晓轻舟如今身在幽灵山庄……
所以他才会与幽灵山庄断了联系。
这怎能不叫木道人忧思重重?
所以在陆小凤和楚留香提出要一起去幽灵山庄时,木道人浑水摸鱼,也提出要跟着一起去。
不会有人拒绝他。
“我只想找到小师弟,和他好好聊一聊。”
乌渡的目的十分明确。
薛衣人道:“老夫去看看其中究竟有多少恶人。”
玉天宝也说:“我只要看看热闹就好了!乌渡会保护我的,对吧?”
乌渡点头:“是的。”
陆小凤稀奇道:“怎么会是债主来保护你?”
楚留香也很好奇。
更何况,魔教少主怎么会需要人保护?
玉天宝停顿了一下,不好意思说自己赌钱将定金一并输了导致身份调换,板起脸道:“所以他才会是我的债主嘛。”
他这脾气一会儿好说话一会儿又难招架,心事全写在脸上,陆小凤摸摸胡子,不说话了。
瞧见这幅场景的人都有点困惑于玉天宝的魔教少主身份是真是假,但乌渡总不至于绑错了人,便心照不宣地将疑问压在心底。
众人一同向幽灵山庄出发。
木道人的心犹如火烤油煎,太多太多的疑问和意外让他对即将有可能面临的事情产生了不确定。
幽灵山庄内,步早正在检查卫生。
恶人谷原本是一个狼藉脏乱的地方,晓轻舟当了谷主后把卫生放在首要位置,即使晓轻舟已经很久不回恶人谷,里面的人依旧胆战心惊地遵照着他的命令,保持着恶人谷的卫生。
幽灵山庄也不能落后。
步早是一个说到就要做到的玩家。
叶孤鸿今天也提着剑缀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表情严肃。
众人看着他的身影,为他的顽强意志而心生赞叹。
晓轻舟问他:“你的地盘弄干净了吗?”
叶孤鸿严肃点头。
晓轻舟上前,指尖拂过他的衣袖,那张漂亮而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叶孤鸿握剑的手握得更紧。
下一秒,晓轻舟错身走远,声音飘渺:“那你把这片地方再清扫一遍,你妹妹又偷懒了。”
叶孤鸿垂首,洁白衣袖上的三点指印醒目无比。
“叶灵——!”
叶孤鸿恼怒地喊道。
叶灵从一旁的台阶下冒出头来:“怎么?”
叶孤鸿叫她把栏杆好好擦一擦,叶灵无辜地道:“晓谷主是叫你擦的呀。”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不远处候着的叶凌风拎着抹布上前,将栏杆里里外外擦拭一遍。
叶灵在台阶下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有点迷茫,嘴上很轻快地道谢:“谢谢你啦。”
叶凌风摇摇头。
叶孤鸿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
虽然晓轻舟将这个来路不明的哑巴交给自己照顾,但不知为何,哑巴和叶灵之间的关系更好。
叶孤鸿对这哑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心中只有让晓轻舟拔剑的想法,所以并未深究。
等他再找到晓轻舟,发现对方正和原随云待在一起,气氛安静得过分,晓轻舟瞥了眼不请自来的叶孤鸿,没有说话。
原随云听到了叶孤鸿的脚步声,默默地攥紧了拳头。
在叶孤鸿到来之前,原随云问晓轻舟是否已经满足,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还不高兴吗?
他已经厌烦待在幽灵山庄的日子,这里是晓轻舟的一言堂,却不是他的天堂。
晓轻舟一直不说话,这让原随云感到心悸。
“没什么满足不满足的。”
叶孤鸿到来之后不久,晓轻舟给出回答。
“我只是乐意这么做而已。”
他的声音十分平淡,没有以往浅浅的笑意。
“……你撒谎。”原随云冷冷道,“你和我没什么两样,只不过你是顶着折磨恶人这一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叶孤鸿听得一脸茫然,不知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事情。
步早微微一笑:“随你怎么说,不过是败犬的哀嚎,有趣倒是很有趣。”
原随云心中一梗,气血翻涌,脑袋嗡嗡响,竟晕倒在地。
步早惊讶地看着地上的人影,没想到原随云这么不经激。
叶孤鸿上前扶起原随云,向晓轻舟投去询问的眼神。
“……”步早心情微妙地看着叶孤鸿相当熟练的行为,“交给你了。”
叶孤鸿锲而不舍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打算有一把自己的剑?”
步早觉得叶孤鸿真的是一个很顽强的人,想了想,告诉他:“其实我有一把剑,但它已经断了很久,从那之后,我很难遇到趁手的剑了。”
叶孤鸿眼睛一亮:“我可以为你找一把趁手的剑。”
晓轻舟摇摇头:“不会再有像它那样合我心意的剑了……你有空可以找一把你觉得适合我的剑,我会和你切磋的。”
叶孤鸿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叶孤鸿太坚定,又很听话,步早都有点不好意思总是晾着他玩。
第 109 章 非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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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晓轻舟对叶孤鸿说出那番话后,叶孤鸿便打开了奇怪的开关,找遍山庄上下,誓要找到自己心目中适合晓轻舟的剑。
由于太过重视,以致于最初的目的停滞不前,毫无进展。
叶雪有点无语:“随便拿一把给他不就好了?”
叶孤鸿固执地说:“不行,都不行,这几把剑都太平庸了。”
地上摆着叶孤鸿从山庄各处找出来的长剑,或新或旧,或古朴或凛冽,七八把剑,叶孤鸿怎么看都觉得不够好。
叶雪:“小心他反悔。”
叶孤鸿:“不会的!”
叶雪:“……”
叶孤鸿死脑筋,妹妹叶雪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总比之前上去就挨揍好很多。
“你觉得他适合什么样的剑?”叶雪好奇地问。
晓轻舟外貌出众,叶雪对剑不挑,觉得能用就行。
但唯独晓轻舟,如果非要挑的话,叶雪总觉得要天底下最好看、最明亮、最锋利的剑才适合他。
叶孤鸿沉思片刻,摇摇头。
他也不知道。
“……”叶雪心情微妙,“你慢慢挑吧。”
叶雪走后不久,叶凌风默默地抱着五把剑来找叶孤鸿。
他同样是名剑客,当然也会好奇晓轻舟的剑法如何。
重回幽灵山庄之后,叶凌风只见过晓轻舟揍人,下手既快又狠,难怪山庄的人对他避之不及。
叶孤鸿略觉奇怪:“你从哪里找出这些剑的?”
他在这里待了那么久,都没有见过这些剑。
叶凌风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难道要说自己其实是山庄的建立者之一?是叶孤鸿小时候喊过爹的人?
当然不可能。
沉默是最好的回答,叶孤鸿皱了皱眉,没有多问,上前接过剑认真观摩起来。
和妹妹叶雪的想法一样,叶孤鸿认为难得晓轻舟答应与他交手,还将选剑的事情交给他,那他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敷衍过去。
剑客用的剑往往是最顺手的,叶孤鸿不想在这方面占便宜。叶凌风带来的剑里依旧没有让叶孤鸿看得顺眼的,他陷入沉思。
“……”
叶凌风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打破自己的哑巴人设。
照叶孤鸿这么纠结下去,在老刀把子回来前都不会有机会和晓轻舟交手的吧。
幽灵山庄里只有叶凌风的两位故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为了防止让晓轻舟发现端倪,双方谁也没有开口。
或者说,双方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先绷不住的人是输家。
叶凌风是被晓轻舟带回来的,石鹤等人并不知道他究竟对晓轻舟透露了多少内容,在提心吊胆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终于按捺不住,在叶凌风和叶孤鸿分别后拦住了他。
“你就这么想送叶孤鸿去死吗?就算他与你没有血缘关系,也喊过你父亲。”
石鹤说道。
叶凌风面无表情。
他那张破相带疤的脸上即使有表情大约也是看不出来的。
“他不会杀人的。”叶凌风淡淡地说。
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女儿只有叶灵一个,叶凌风不想就他与叶孤鸿的事情多说。
至于送叶孤鸿去死……不说他其实并没有这个意思,单就论悟道元江他打落山崖他便是真的想送叶过红去死又有何妨?
“呵。你果然和他很熟悉。”石鹤皱紧眉头,“你若是想要报复,何必带别人来?你觉得老刀把子知道这件事后会放过你么?”
叶凌风听明白了,石鹤恐怕误以为他与晓轻舟是一伙的。
也许是因为晓轻舟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揍他,让其余人产生了错觉。
叶凌风对这样的误会感到好笑,毕竟如果把自己的衣裳撩起来给他们看的话,胸口那泛着青紫的脚印相当明显,绝不会有人误会他与晓轻舟的关系。
对叶凌风如今的处境来说,这样的误会反而很好,他笑了起来,道:“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敌不过他一个晓轻舟,难道老刀把子来了的话就能赶走他吗?别想的太美了。”
“你——”
石鹤面露怒色。
虽然叶凌风是幽灵山庄的创建者之一,但当了这么多年的山林野人,叶凌风恨不得老刀巴子去死。
——幽灵山庄的存续已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古松居士悠悠开口:“与晓轻舟这样的人合作,你最终也只会落得金九龄那样的下场……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吗?”
话中暗含招揽之意,毕竟叶凌风太清楚幽灵山庄的情况了,若是能让他重回幽灵山庄,也许能抓住晓轻舟的弱点。
金九龄原本跟在晓轻舟身边,但最近已经没有听说过他的事情。雄娘子、无花等人被带去神水宫,金九龄下落不明,晓轻舟身边只有一个原随云。
显而易见,金九龄以对晓轻舟来说已经没有了价值,金九龄的下场必定不怎么好。
叶凌风是叶家人,有个身为白云城主的远房亲戚,是“玉树剑客”叶凌风。
但过去这么多年,他早已被人遗忘,倒不如重回幽灵山庄,日后老刀把子的大业中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失踪的这些年,一直是老刀把子在照顾叶灵。那姑娘脾气坏,骄纵妄为,若不是老刀把子吩咐山庄中的这么多恶人都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石鹤接着古松居士的话搬出叶灵,想要让叶凌风认真思考究竟该选择谁。
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但叶凌风听了却只想笑,他与老刀把子已是不死不休,他这师傅能杀他一回,就还能再杀他第二回。
叶凌风只有一条命。
尽管已经在心中决定不会与幽灵山庄继续搅合在一起,但叶凌风没有立刻给出明确的回答,他只是淡淡说道:“若不是我命大,早在被打落山崖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你背叛了老刀把子的期望,如今算是扯平了。”
石鹤对自己的师父言听计从,维护之意很是明显,眉头微皱,觉得叶凌风竟还好意思提起这件事。
亲传弟子与俗家弟子果然不同。
叶凌风笑了一下,道:“容我想想。”
他离去时神色平淡,石鹤觉得他大概会同意他们的提议。
叶凌风重回幽灵山庄后与叶灵的友好往来都被石鹤与古松居士看在眼里,所以才会在谈话时搬出叶灵。
而叶灵生长于幽灵山庄,对老刀把子很是维护。
无论怎么想,叶凌风重归幽灵山庄才是最好的打算。
他们三人的谈话在步早的掌握之中,而叶凌风与自己的两个前同事聊过之后的第二天便找时间向晓轻舟投诚。
他很果断的卖了石鹤与古松居士,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晓轻舟,其中也包括老刀把子的真实身份、以及自己与山庄中三个叶姓年轻人的关系。
他之所以这么坦诚,也是希望晓轻舟能做得更狠一些,最好让老刀把子气得跳脚,夙愿再难偿。
晓轻舟微微笑着道:“你这下是彻底和他们结仇了啊,不会后悔么?”
叶凌风道:“我不会后悔的。”
步早对叶凌风的这么豁得出去稍感意外,竟然连自己ntr的事情都敢于说出口。
——很有勇气。
玩家在《模拟江湖:我是掌门》的游戏剧情中与叶凌风的交集少得可怜,仅仅只有两三句对话。
而叶凌风人物小传甚至没有叶孤鸿多,内容也十分简单,主要围绕着叶凌风取了师娘后给师父戴绿帽子的事情,还有在山崖沼泽地当野人的小片段。
“所以呢?你希望我做什么?”
晓轻舟反问道。
叶凌风有点茫然:“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晓轻舟道:“我如今已经是这里的主人,没什么好做的。叶孤鸿钻牛角尖了一直不来,等他们主动惹事好像也很有意思。”
叶凌风沉默良久,艰难道:“……你知道叶孤鸿钻牛角尖了啊,只要你去挑了一把剑,他就……”
他更想说的是“你也知道啊”。
晓轻舟笑意盈盈,面容生辉:“看他天天纠结更有趣,他昨天甚至对我说他想打铁锻剑。你说有趣不有趣?”
叶凌风嘴角一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请你手下留情。”
叶凌风想了想,如此恳求。
晓轻舟看他一眼:“就算他不是你的儿子?”
叶凌风迟疑片刻,道:“我照顾过他一段时间,他也跟着我姓叶。”
晓轻舟了然点头。
叶孤鸿对他名义上的爹的想法浑然不知,想要锻剑,但幽灵山庄内收集的都是些武器成品,没有地方给他锻剑。
叶孤鸿看了一些书,觉得自己能做成功,苦于不能实践。
叶灵忍无可忍,拿着剑鞘敲他肩膀,道:“你再这样拖下去,晓谷主都要离开了!还不赶紧去找他比剑,不要错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叶雪道:“别劝了,他不会放弃的。”
叶孤鸿盯着自己的剑发呆。
他当然想立刻和晓轻舟比剑,但心中顾虑重重,因为晓轻舟不用剑也能轻易的打败他,什么东西都可以是晓轻舟的剑。
剑对晓轻舟来说,不是必需品。是叶孤鸿太纠结,太矛盾了。
第 110 章 狭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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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渡是个很安静的人。
他沉默寡言,很少主动说话,而要想与他开启对话,咸鱼派是最好的话题。
陆小凤与乌渡的两位师兄弟都短暂相处过一段时间,没有谁比他还能察觉到乌渡与另外两人的不同之处。
和孤僻古怪的重溟、笑意盈盈的晓轻舟相比,乌渡像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彬彬有礼,举止得当,眼神温和,除了爱干净到有点病态的程度。
——“已经擦得干净了吧……”
——“还是有点脏,稍等。”
这是发生在魔教少主与他的债主乌渡之间的对话。
陆小凤等人无言地望着埋头擦拭凳子的乌渡。
其余人都已入座许久,只有乌渡埋头擦拭,手背骨节突出,来来回回擦拭许久,肩头的长发晃来晃去。
乌渡太爱干净了,这样的场景在路上发生过许多次,以致于几人习以为常,接受了乌渡的洁癖。
木道人则默默注视着乌渡,思考该如何处理乌渡与晓轻舟。
同行之人中,除了乌渡,只有陆小凤见过晓轻舟,可即使有了陆小凤的描述,木道人依旧无法准确地描摹晓轻舟的形象,不知道对方在幽灵山庄是输是赢。
——恶人谷的那群家伙顾忌太多,不肯掉面子,一直瞒着他们是被晓轻舟一个人揍得还不了手才不得不奉晓轻舟为谷主。
信息差让木道人心里总揣着一丝侥幸心理,幽灵山庄恶人众多,阴险狡诈,怎可能轻易叫晓轻舟占便宜?
乌渡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收好抹布,在桌旁坐下。
在场的人中知道幽灵山庄的所在的只有乌渡和木道人,木道人不说,只看乌渡如何领路,然而乌渡远比木道人想象的还要清楚幽灵山庄的情况,一路畅通无阻。
这愈发让他心中焦躁不安起来。
乌渡知道幽灵山庄的路也就算了,晓轻舟身在幽灵山庄也是因为得到了万物楼楼主的消息么?
那位楼主还真是大方。
木道人走的是落拓不羁的深奥路线,不好意思问太多,挑了几个问题问过后一无所获,之后只得和薛衣人在一旁默默看着几个年轻人你来我往。
木道人仔细地从他们的对话中分辨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但是大部分信息对木道人来说并无任何用处。
乌渡只是知道晓轻舟在幽灵山庄,却不知道幽灵山庄如今的情况。
几人用过饭便启程出发,玉天宝饭后直犯困,不太想赶路,悄悄和乌渡商量,说他会等在这里,让他和小师弟汇合后再掉过头来带上他。
“我一定哪儿也不去,只要你别忘了我就好。”
玉天宝就差举手发誓了,他虽然想看热闹,但一想到还要赶路便觉得受不住,此时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左右他还欠着乌渡钱,乌渡应当明白他不会跑路,所以玉天宝毫无顾忌。
步早不强行要求他跟去,只是点点头。
玉天宝和他在一起肯定比他独自一人要安全,分别之后玉天宝遇见什么都算是他的造化了。
薛衣人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听在耳中,暗自奇怪,玉罗刹怎么会养出这样怠惰的儿子。
感到奇怪的不止他一个,久闻西方魔教威名的其余几人都对玉天宝是玉罗刹的儿子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
乌渡和罗刹教已经结仇,而玉天宝身为魔教少主却与乌渡这个罪魁祸首相谈甚欢,怎么想都有点不对劲,然而若是向他们问起缘由,玉天宝模糊其词不肯明说为何乌渡会变成他的债主,而乌渡则会十分认真地说公事公办,他不会透露雇主的秘密和任务内容。
他们的意思如此明显,再问下去似乎都有点不礼貌了,所以至今为止谁也不知道与天宝为何会与雾渡同行。
而此刻玉天宝叫乌渡和晓轻舟汇合后转过头带上他一起走,人质不像人质,债主不像债主,奇哉怪哉。
乌渡同玉天宝告别,转身向陆小凤等人走去。
他表情十分淡定,陆小凤开玩笑道:“你既然是他的债主,难道不怕他一走了之吗?”
乌渡眨了眨眼,回答道:“假如玉少主真的的跑了,我还可以去找他爹。”
陆小凤大笑:“那这就是子债父偿了。”
对于乌渡明明将玉罗刹得罪得死死的,却还能说出向玉天宝他爹要债的事情——由于他的神色太正经,几人都十分默契地无视了这个说法其实很不对劲。
楚留香问道:“乌小兄弟,重溟楼主应当不会毫不反抗……至于贵派掌门,难以得知他的行踪,这该如何是好?”
乌渡认真道:“大师兄也想见掌门师父,所以他会等我。而掌门师父……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楚留香和陆小凤对视一眼。
玉天宝是个大嘴巴,乌渡没有阻拦,他便大大咧咧地将乌渡的打算全部和盘托出,两句话就能总结乌渡的动机,也让人深刻地明白了乌渡对咸鱼派破冰团聚的渴望。
为了门派团聚,乌渡不惜将大师兄交给雇主,主动营造威胁,就连楚留香都觉得乌渡此举很是微妙。
但一弟子将大弟子交给旁人,想来咸鱼派掌门不会视若无睹。
身为与咸鱼派掌门正面打交道的两人,路上他们同乌渡谈了许多有关咸鱼派的事情。
而当楚留香和陆小凤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咸鱼派在霍休宅邸所做的事情之后,乌渡的态度像是对掌门的举动习以为常。
——“掌门师傅一向随心所欲,不管做什么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
这是乌渡的原话。
对于乌渡这样的反应,众人无话可说。
他非常尊敬自己的掌门师父,言语间并不像重溟或晓轻舟有排斥、嫌弃等种种复杂的感情,乌渡的尊敬十分纯粹。
只是楚留香每每想起自己将咸鱼派掌门为难霍休的动机往乌渡身上引、试图分辨掌门的真心时,对方那不悦的反应都让楚留香有些犹疑。
就像咸鱼派掌门戴着面具遮掩面容一样,他的真正想法也一并被掩盖,令人难以分辨他的真面目。
薛衣人缓缓道:“若是他真的关心你们,就不会让你想出这种办法聚齐门派弟子。”
一针见血。
乌渡微微垂眼,眼神黯淡下来。
薛衣人:“……”
楚留香:“……”
木道人:“……”
陆小凤疯狂圆场:“……也许掌门为人内敛,一心钻研武艺,不知该如何与弟子相处罢了。”
乌渡抬眼看他。
陆小凤笑容满面,很有说服力。
乌渡笑了一下。他这个时候特别像个孩子,虽然有一张显得很稚嫩的娃娃脸,但乌渡举止稳重,有种少年老成的气质。
薛衣人默默扭头。
实话有时确实不会让人开心。
之后的路上没有人再开口,众人向幽灵山庄前进。
幽灵山庄位于深山,道路曲折难觅,藏于深深山林。
至山脚时天色已晚,几人便露宿一晚。
远处山峦隐于暗夜,轮廓模糊不清。
木道人夜不能寐,凝望着那山峦轮廓,陷入沉思。
玉天宝先他一步提出留下,木道人早有如此打算,好赶在乌渡等人前去山庄时前去一窥究竟……但玉天宝为了偷懒而说的话,却让他连别的借口都说不出来。
顾一时之面子,失难得之良机。
木道人心中暗恨。
第一天天亮,众人再度出发。
而幽灵山庄内,晓轻舟懒洋洋地听着山间鸟鸣。
幽灵山庄内有耕地种菜,但长久没有与外面往来,山庄内粮食即将见底,今天石鹤便来向晓轻舟询问。
这是一个能向老刀把子递消息的好机会。
晓轻舟答应得很爽快。
“可以,你们去吧。”
石鹤感到难以置信,晓轻舟怎么会答应的这么轻易?
虽然是他想要的回答,但晓轻舟答应得太轻易,又令石鹤怀疑晓轻舟的用心。
晓轻舟的笑容轻飘飘的:“我又不是大坏蛋,没打算看你们饿死。至于你们想做些什么……”
他特意停顿了一下,见石鹤面色僵硬,笑起来:“我不介意。”
石鹤同他告辞,转过身还觉得对方正注视着他。如芒在背。
他莫名的感到紧张,又产生诸多怀疑。
晓轻舟真的会不在意吗?
他已经将幽灵山庄把控在手里,也不是蠢蛋,显然能猜到他们打算借这个机会做什么。
彼此心知肚明,但晓轻舟没有制止也没有威胁,机会来之不易,石鹤咬咬牙,叫上几个人一同下山。
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石鹤已经受够了在晓轻舟的整治下每天扫地,还要拿着抹布擦来擦去,广场不能留有一丝灰尘。
他可是山庄的创建者之一,怎么能天天做这种事情呢!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们离去以后,叶凌风悄然无声地出现在晓轻舟跟前,眼神困惑不已。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
晓轻舟毫不在乎:“迟早会回来的。”
叶凌风觉得他很傲慢:“老刀把子在山庄外也有同伙。”
“我不介意多几个手下。”晓轻舟道。
叶凌风默然。
晓轻舟自顾自地将山庄里的恶棍当作自己的手下,但没一个人发自内心臣服于他。
老刀把子以利相诱,也会讲道理。
但晓轻舟一个都不占。
真正讲道理的人可不会上来就将幽灵山庄改做幽灵谷,自己当老大。
……
乌渡等人在山林间前进,随着与幽灵山庄的距离愈来愈近,木道人的心便越沉重。
原因无他,乌渡对前往幽灵山庄的路似乎太过熟悉了,就算重溟派人踩点后将路线图交给他,但怎么可能连那些小小的细节都一清一楚?
晨雾弥漫,阳光也带着几分凉意。
大自然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许细碎的声响,众人面色微变,凝神细看,只见高处山野间有人影若隐若现,并伴随着零碎交谈声传来。
距离太远,细碎不成语句,但语调激昂,满是怒意,其中有两个词听得分明。
“晓轻舟”与“老刀把子”。
木道人的表情僵在脸上,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情,其余人的注意力都被骤然动身俯冲向上的乌渡吸引。
只见乌渡足尖轻点,掠过层叠高树与枝桠,冲向那若隐若现的五个人影。
木道人紧追其后。
……
石鹤和几个同伴正在咒骂晓轻舟,并说要向老刀把子通风报信,说得正开心,林中有疾风袭来,未等他反应过来,梆梆数声,身边四人倒地不醒,而一把带鞘短刀横在他脖颈间。
“——你说小舟怎么了?”
挟持他的少年长相稚嫩,眉头微皱,气势逼人。
石鹤正茫然,与紧随着落地的木道人对上视线。
两人对视须臾,陆小凤等人也赶了过来,石鹤看到薛衣人也在其中,表情有些扭曲。
一个晓轻舟就够头疼了,为什么又有这么多不好惹的家伙来了!
脖子上力道一重,持刀少年仍在等待他的回答。
石鹤被勒得难以呼吸,伸手拍打,乌渡微微松手,他立刻道:“我没说什么,你又是谁?怎么这么嚣张?”
步早在心里冷哼。
这家伙嘴脏得很,还在这里装傻……
乌渡拔刀,刀身铮亮,石鹤心中一突,木道人开口道:“乌渡小友,不妨向他打听一下山庄情况。”
乌渡看他一眼。
陆小凤只听到了乌渡的疑问,并不知道石鹤究竟说了什么,犹豫片刻,也道:“其余人都被你敲晕了,总得留一个能说话的人。”
乌渡收了刀。
但他迟早还是要给石鹤一点苦头吃的。
几人上山。
石鹤不能与木道人相认,又不太清楚木道人的打算,加之其余几人虎视眈眈,只得将幽灵山庄的事情和盘托出。
听罢晓轻舟的壮举,陆小凤委婉道:“晓谷主……真是狂放不羁啊。”
乌渡很欣慰地说:“他没事就好。”
石鹤对他怒目而视。
不管怎么听,他刚才说的话里有事的都是幽灵山庄的成员吧!乌渡怎么发出这样的感慨的?!
乌渡瞥他一眼,乌黑的眼珠平静而深邃,像无风的深潭。
石鹤扭头,避开与他对视。
木道人暗自恼恨,幽灵山庄的情况比他想的还要糟糕。
幽灵山庄已经彻底暴露,连叶孤鸿都被晓轻舟折服……
木道人心有不甘。
山庄轮廓越来越近,若非一路走来,谁也不会相信这荒山野岭中竟还有如此建筑。
山庄内,叶孤鸿气沉山河孤注一掷,抱着他觉得最适合晓轻舟的剑来见晓轻舟。
叶雪和叶灵跟在他身后,距离隔很远,都等着看叶孤鸿的接下来的遭遇。
叶孤鸿神色郑重地将剑递给晓轻舟。
步早琢磨了一下时间,发现来得及,便露出笑脸,接过剑打量。
“你觉得这柄剑如何?”
叶孤鸿问。
“不错。”
晓轻舟说。
叶孤鸿双目一亮。
围观众人纷纷退开,给两人让出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