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擅敲闷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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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派。
……咸鱼派。
为什么会是咸鱼派?
萧秋雨如此想道。
柳余恨径直问出了自己的疑问,萧秋雨并非故意听墙角,他只听了一半,但冷血与乌渡的后半段对话令萧秋雨十分迷惑,而后来冷血与乌渡走出院子,和端着茶水的萧秋雨面对面时,气氛便有些微妙了。
但乌渡毫无反应,冷血猜测他其实并不计较自己门派的名字为人所知。
……说到底,会以咸鱼为门派之名的掌门,总感觉是个相当自我的人。
所以柳余恨也知道了乌渡的出身,提出了那样的疑问。
蒙面杀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但他知道,掌门师父不喜欢吃鱼。
无论是鲜鱼干鱼师父都不喜欢。
几人:“……”
既然如此,叫什么咸鱼派……
咸鱼派的名字暂且不提,四人凑作一堆的原因在于想要引出魏无牙,但不仅没知道对方的所在,反倒收集了数位无牙门的死士。
如何处理那些死士便成了问题,有些时候,没能再第一次杀了对方,之后再杀便显得不近人情。
冷血道:“不如放他们离开,我在暗中跟踪他们。”
四人中冷血未曾在死士跟前露面,柳余恨与萧秋雨负责当诱饵,乌渡负责敲闷棍,分工明确,冷血则等同于监督者——这也符合六扇门在江湖中的地位。
对乌渡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对冷血,柳余恨与萧秋雨是谨慎加顾忌,连稍微过火的事都不敢提。
萧秋雨不太苟同,委婉道:“与其自己费心费力,不如依托外力——比如说万物楼。”
他一直好奇为什么重溟不愿意向乌渡提供魏无牙的所在——明明连他们与上官姑娘的事都愿意提供,偏偏不肯一步到位。
如今萧秋雨与柳余恨已达成共识,与其等无牙门的死士接二连三地找上门,不如趁冷血和乌渡都盯着无牙门而利用两人。
柳余恨盯着乌渡,眼露好奇之色。
冷血同样如此。
乌渡眼中流露出些许迟疑,他说道:“恐怕不行……他知道我参与进这件事情里了,就算是你们去问,他也不会愿意告诉任何人的。”
这话听起来竟然像是万物楼的楼主不希望乌渡前去魏无牙的老巢似的……
冷血想起来无情师兄曾怀疑过重溟主动暴露身份姓名也许与乌渡有关,他不由陷入沉思。
柳余恨问道:“那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乌渡想了想,回答道:“去找邀月。”
柳余恨:“……”
萧秋雨眼皮一跳,为了魏无牙而去找邀月,逻辑上来说说得通,但似乎有点……什么都没像的感觉在。
总而言之,令人一言难尽。
冷血很干脆地否决道:“别那么做。”
邀月肯定厌恶将自己同魏无牙联系在一起的任何事情。那样只会招来一个敌人,而非同伴。
乌渡眨了眨眼睛。
没能商量出结果,又到了饭点,几人便暂且搁置了这个话题,萧秋雨便出去买饭,路上琢磨着乌渡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乌渡既要见重溟,又像是十分了解重溟的想法似的,这两人之间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联系。
阳光明媚,街上人来人往,萧秋雨付了钱,提着食篮往来处走。之所以要他买饭,是因为他是四人中相对来说不那么显眼的人,也是能够吸引无牙门死士的最佳诱饵。
萧秋雨敏锐地注意到又有人在暗地里跟踪他。萧秋雨佯装不经意地转头,看到一个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男人,边走边喝酒,葫芦挡住了他的脸,模糊不清。
与乌渡的合作已有数日,但毫无所获,萧秋雨的心中愈发焦急了——若一日不解决无牙门的追杀,上官姑娘便只能一直呆在亏待于她的亲戚家中担惊受怕,一想到上官姑娘泪眼含惊的模样,萧秋雨的心便有些抽痛。
即使上官飞燕并不在他面前,可萧秋雨的感情并不会因距离而产生变质。
萧秋雨将那个男人引向他们赁下的院子,不走正门,而是走向偏僻的小门,轻扣六下房门,声音清脆,屋内传来门栓落下的声音。
他走进屋中。
望着那道缓缓闭合的矮木门,追命将酒葫芦挂回腰间,擦了擦嘴,开始仔细地打量起这座小院。他追着晓轻舟的线索来到此地,没有发现追查之人的踪迹,却听说了各个客栈里有客人消失不见的传闻。
客人的房间里还有各自的私物,他们却一去不归,追命打听了一下,发现这些人消失之前,都曾有一个身材消瘦神色忧愁的青年剑客路过。
所以追命才会追在萧秋雨身后。
萧秋雨在江湖中略有名气,但与西门吹雪这样的剑客相比不过尔尔,不过神侯府的四位名捕都知晓江湖各种奇人异事,追命认出了萧秋雨,所以更加疑惑。
萧秋雨没有同伴,也没有交好的友人,他怎么会提着这么多吃食呢?
追命摩挲着酒葫芦盖,跳上高处观察片刻,下了决定,跃进院中,开始调查这座略显荒凉的小院。
步早默默地擦自己的短刀,脸上没什么表情。擦完刀,短刀回鞘,步早起身去给追命捕头送惊喜。
冷血浑然不知自己的师兄与他的距离不超过一百米,见乌渡又如往常一般出去敲闷棍,心中想道: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
如果步早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以公主抱的姿势将追命捕头带来冷血面前,但步早不知道,所以他出其不意地敲晕了追命后拖着人来见冷血。
“是这个人吗?”
没有见过追命的乌渡松手将追命放倒在地,认真地询问萧秋雨。
萧秋雨已经习惯了乌渡的速度,点头。
冷血陷入沉默。
柳余恨问:“冷血捕头,有什么不对么?”
追命的特征并不算明显,比冷血更适合做卧底,所以江湖中认得他模样的人并不多。
冷血艰难道:“……他是追命捕头,我的师兄。”
柳余恨&萧秋雨:“…………”
*
追命苏醒后的状态十分轻松,一点也没有头晕眼花,从冷血口中后知晓前因后果,想要喝酒,酒葫芦中却只传来略显空荡的水声,他将塞子又塞了回去。
果然是年少出英雄……追命被敲闷棍前只瞥见了一片黑色衣角,醒来后看到的却是自己师弟的碧眼。
圆眼睛的蒙面杀手表达了歉意之后便安静地立在一旁,追命摸摸脖子,笑着道:“你敲人的手艺怪好的,一点也不痛。”
也不看看乌渡敲了多少人!
曾经被狠狠砸痛的萧秋雨愤愤地想。
乌渡弯了弯眼睛。
跟踪的人不是无牙门的死士,而是追命,柳余恨面上带出了一些不耐,他和萧秋雨的心情一模一样,只想尽快上官飞燕从无止境的惶恐中解脱出来。
乌渡提出建议:“邀月宫主不行的话,两位的心上人如何呢?”
“不可!”柳余恨立刻否决。
萧秋雨脸上的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相处那么多天,冷血早就知道他们两人的心上人是同一位姑娘,也知道他们二人对那位姑娘十分维护,满怀爱恋之心。
……所以乌渡的主意压根是馊主意,偏偏他还不懂似的,十分认真。
“与其任上官姑娘担惊受怕,不如趁早解决魏无牙。”乌渡认真地说,“我不会让上官姑娘陷入危险之中的。”
柳余恨有些不高兴:“……我也不会。”
萧秋雨接着道:“所以更不该让上官姑娘做诱饵。”
乌渡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俩人对上官飞燕死心塌地,还将人护得严严实实,步早还觉得自己能靠这俩人见到上官飞燕,实地考察修罗场呢。
——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俩人显然不太靠谱——还不如他自己去找上官飞燕等着人上门呢。
气氛有些凝滞,萧秋雨不想与乌渡产生矛盾,起码面子上要过得去,于是道:“乌公子的师弟与魏无牙究竟有什么纠葛?可否以此做筏子引出魏无牙?”
萧秋雨和柳余恨是为了心上人,而乌渡是为了师弟。
“……”乌渡伸出手向上扯了扯面罩,有点犹豫地说,“师弟不想我管他的事……如果去找他,他只会说我多管闲事。”
——你们的师兄弟关系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追命看向冷血,心想,还好他的师弟不会说他多管闲事。
冷血道:“他既然不想,那你所做之事不正是多管闲事么?”
这话说得直白,还潜藏着一点隐隐的不忿。追命诧异地看了自家师弟一眼。
乌渡再次向上扯了扯面罩,看了冷血一眼,没有说话,圆眼睛里莫名透出一股委屈。
冷血看了萧秋雨与柳余恨一眼,继续问乌渡:“你的师弟也在江湖上行走么?”
“是的,他和我一起下山,在山脚的岔路口分道扬镳的。”乌渡依旧回答了冷血的问题。
“那去见他。”冷血毫不犹豫地说,“既然要为他出气,他得知情。”
乌渡眨了眨眼,不知道思考了什么,竟然点头了。
反而是冷血呆住了。
支线任务可以暂且放后,步早看了引出支线任务的人物萧秋雨,顺带瞥了眼柳余恨,心想这两人真是不给力,他这么个强力输出都能送走。
——再见了您嘞。
步早放走了无牙门的死士,告诉他们,无论逃走也好,还是回到魏无牙那里也罢,他一定会找到魏无牙,要他们将话带给魏无牙。
死士们露出不安的表情,看着乌渡转头离开。
等萧秋雨和柳余恨发现时,已人去屋空,乌渡在擦自己的短刀,寒光凛凛,映照出他乌黑的双眸。
那双眼睛十分平静。
乌渡说他让那些人传话,让魏无牙有事冲着“乌渡”来,他会找到魏无牙的。
萧秋雨怒道:“你为何不问问我们两个!”
乌渡回答道:“是我鲁莽了,但两位的行事太过谨慎,与我相性不合。”
柳余恨深深地看了这言行张狂的年轻杀手一眼:“乌公子……有时候太肆意只会引来灾厄。”
这是柳余恨的亲身体会。他那副可怖的模样便是行事随心的下场。
乌渡收刀回鞘:“我心里有数。”
他的语气依旧十分淡定,不为所动。
追命在不远处旁观,心里啧啧称赞。
身侧的冷血眉头轻蹙,神色略显纠结,追命问他:“你不喜欢乌渡?”
冷血犹豫片刻,道:“不是……师兄,你可还记得我说过幼时曾有过一位玩伴?”
追命一呆:“那位玩伴是他?”
冷血点头。
追命:“……”
难怪了。这杀手一点都没看出来冷血以前描述的“正直善良可爱”的影子。
第 52 章 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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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秋雨和柳余恨离开了,乌渡的行为严重伤了两人的自尊心,但也分担了魏无牙的仇恨,于是两人与乌渡约定,他们会暗中继续调查魏无牙的所在。
显而易见,萧秋雨不想得罪乌渡,至于柳余恨,这个人眼中除了上官飞燕已容不下别人了,对乌渡毫无畏惧。
这两人是两种不同的单恋人,《模拟江湖》中对这俩人的描述也很少,除了古怪孤僻之外就是上官飞燕忠实的狗,步早总觉得他俩不靠谱。
追命私下里告诉冷血自己在追查金九龄的事情,并加入前去寻找乌渡师弟的队伍,至于理由——
“我和你们好像顺路啊。”追命若有所思地给出了答案。
冷血有点疑惑。
府城中有户姓许的人家邀请多名高僧前去举办法会,共论佛经,交流心得,是场传遍方圆百里的盛事,“七绝妙僧”无花也在其中。
按理说这场盛会不可能与一恶人谷谷主扯上关系,但以追命调查的方向来看,恶人谷谷主极有可能身在府城,虽然从未见过晓轻舟,但众所周知,那位恶人谷的谷主是个让人印象深刻的大美人,一路查来,或多或少都有人提起一位身着粉衣、眉目如画的漂亮美人路过。
晓轻舟也曾带着金九龄经过此地的。而乌渡也说自己的师弟身在府城。
既然顺路,追命当然要与自家师弟同行,坦白讲,他也很好奇乌渡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副出手狠辣的杀手模样。
步早对追命的加入乐见其成,如果不是萧求雨和柳余恨太过谨慎,魏无牙太惜命,马甲们会展开不同的剧情路线,但如今,不得不重合了。
前去府城的路上,没人询问乌渡的师弟是谁,在江湖中可有名号。
步早观察了一下,发现因为“恶人谷谷主是个女子”的传闻深入人心,追命和冷血谁也没有将晓轻舟与“乌渡的师弟”扯上关系。他们甚至没对乌渡提起任何与晓轻舟有关的事。
一半是防备,一半是因为此事确实与乌渡无关。
他们不提,步早也不说,机会千千万,不差这一次,遂平平安安地和两位捕头一起前往府城见另一个马甲。乌渡是个安静的人,不爱主动说话,但若是问他什么,都会一一回复,追命同他聊了几个来回,发现比起冷血描述中的“正直善良可爱”,他更不像传闻里的“狠辣无情凶恶”。
萧秋雨和柳余恨离开之后乌渡便拉下了自己的面罩,略带稚气的脸庞让追命有些惊讶,而他的声音也比戴着面罩时清亮了一些,娃娃脸弱化了他戴着面罩时的不近人情的感觉——还是有些可爱的。
“你不怕被人看见脸吗?”追命一直以为乌渡戴面罩是因为不想被看见脸。
“不怕。我只是不想被人小看,平常都是不戴面罩的。”乌渡说。
“在萧秋雨和柳余恨面前你一直戴着面罩。”冷血指出疑点。
“如果我不戴面罩,他们不会有耐心同我说话的。”乌渡说,“为了避免麻烦才戴面罩的。”
冷血不说话了。
追命笑道:“那你不怕我们小瞧你吗?”
乌渡微微地笑了一下:“不怕。”
有着稚气容貌的少年杀手并不狠辣,也不无情,更不凶恶,他认真且友善,作为杀手来说实在不像样。
这种微妙的反差令追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而师弟冷血看起来比他还要心情复杂。
“他的师父……不是什么好人。”
冷血对素未谋面的咸鱼派掌门只有苛刻的看法,却只能说出这样简单笼统的一句评价,因为他并不了解咸鱼派上下究竟是什么情况。
但这不妨碍他为幼时玩伴的小小变化而难过。
追命对此十分理解。
不过……
“你这位小伙伴的变化确实有点大……”追命说,“他以前也这么爱干净吗?”
冷血顺着师兄的目光看去。乌渡正仔仔细细地擦拭将要入座的板凳桌椅,一旁的小二表情茫然,一头雾水,还有点慌张。
“……没有。他以前只是比较爱干净。”
普通人看见了脏污会清理干净,以前的乌渡在此之上稍微爱干净,但重逢之后的乌渡明显变得更加在意四周的环境,无论当前有多么重要或严肃的事情,他都会以干净整洁为先。
甚至能在尸体旁边擦拭沾染的血迹……
冷血早就发现了乌渡爱干净到略显病态的程度,但一直努力不去在意。因为乌渡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平常,自然没有他开口的余地。
追命若有所思。
乌渡擦拭完桌椅,将抹布归还给小二,转头向追命和冷血二人招手,示意两人入座。
师兄弟二人走上前,乌渡从怀里掏出帕子擦手。
……竟然还要擦吗。
追命心想。
冷血见惯不怪,在之前那座租住的小院里乌渡所过之地没有任何污迹,这个人也不喜欢与人接触……过去的乌渡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他们三人如今已到了府城,路上听见多人讨论许家的那场法会,有人见到了「七绝妙僧」无花,言语间对无花大师满是夸赞,称赞他儒雅随和,风度翩翩,在一众和尚里十分显眼。
讨论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冷血问道:“你师弟在哪里?他知道你要来府城的事吗?”
“不知道。”乌渡摇摇头,“但我知道他在哪里。”
冷血点点头。
吃完饭,乌渡稍微离开了一段时间,一个时辰后再度冒了出来,给了两人一个地址。
“我稍微有点事情,还请两位先去见他。”乌渡说,“我之后会赶过去的。”
追命扬眉:“你怕见到你师弟?”
乌渡向上拉了拉面罩,微微垂眼:“我并不是怕见他。”
古怪的师兄弟关系。冷血没有多说,答应和追命一起先去见他的师弟,但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知道乌渡的师弟叫什么名字。
冷血问出了口:“他叫什么?”
“晓舟。”乌渡说,“破晓的晓,孤舟的舟。”
追命沉思:……有点微妙的熟悉感。
乌渡没有多说,飞快离开,似乎有急事在身。双方暂时分头行动,冷血与追命顺着乌渡给的地址找去,走着走着,都发现不对劲。
冷血:“他又戴上了他的面罩!”
乌渡说过为了不被人小看才戴面罩,日常生活行动中并没有戴过面罩,可短短分别一段时间,他又戴上了面罩——这意味着乌渡可能接了一单生意,或者做了别的什么事情
追命还在想“晓舟”和“晓轻舟”的关系,闻言一呆,也发觉了不对劲。
……就一个时辰,那孩子能做什么事情?
“师弟,你认为晓舟与晓轻舟会有什么关系?”追命问道。
“……”冷血说,“缺一个字的关系。”
两人沉默。
晓轻舟,恶人谷谷主……似乎是个绝世美人……是个姑娘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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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美人不一定是名女子,也有可能性别男。
师兄弟二人一个缩在屋顶,一个躲在墙角,沉默地着听着屋内的对话。
他们来得时机不知道该说早还是该说巧,此时刚巧听到一略显沙哑、听不出明显性别的声音说道:
“我没想骗你。”
随后两道女声响起,一个质疑,一个大声辩驳,并向另一人道谢。而那道沙哑的声音随后轻笑着说了一句:
“就算是男人,也不喜欢被淫贼闯进屋里啊。”
显而易见,说话的人是“晓谷主”,传闻中的恶人谷谷主……实际上性别男。
在金九龄的质问声响起之后,晓轻舟没有搭理他,大步走进屋中,而冷血反应过来他是发现了自己,便夺窗而出。
跳窗而出的冷血没能听到许清芸有关“无花也是个淫贼”的发言,他跑出去半里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有引走晓轻舟的必要,便停下步伐,有些懊恼地迎向身着粉衣的恶人谷谷主。
与晓轻舟面对面之后,冷血更能清楚地认知到他的美貌,眉若远山,目似春潭,柔和动人的气质,雌雄莫辨的身姿,眼角一点红色泪痣,透出一股妖冶之感,难怪会让人误会他的性别。
冷血开门见山:“我是乌渡介绍来的。”
漂亮美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乌渡?”
他像是不认识乌渡似的。
冷血有点惊讶:“你不认识他?”
“我当然认识他。”晓轻舟说,“最近很有名的凶恶杀手。”
冷血被晓轻舟的反应弄得有点迷惑,难道说晓舟只是晓舟,而不是晓轻舟?是普通的巧合吗?
第 53 章 两位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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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晓轻舟和冷血返程的路上,少年捕头再一次确认他与乌渡是否认识,他与“晓舟”是否有什么关系。
漂亮美人微微歪头,眼神中带着疑惑,不答反问,避重就轻:“为什么你不怀疑是那位乌渡出错了呢?”
冷血道:“他不可能说谎。”
如果不愿意说的话,乌渡会直接告诉他们不想说,更何况他们一路同行,乌渡没有事到临头还变卦的必要。
晓轻舟笑了一下,他生得好看,气质柔和,笑起来时也带着一点单纯的意味,半点不像一个能以一己之力揍服恶人谷上下的谷主。
冷血从这个微笑中察觉出一丝古怪,不等他再次询问,两人已回到了之前的院子。
他们回来之前,院子里追命正和司空摘星围着雄娘子和无花大师问他们究竟做了什么事,雄娘子倒好说——毕竟是人尽皆知的采花贼,但无花大师也被称之为淫贼,又是什么理由?
好奇的两人将将无花逼得烦躁不已,面上却愈发冷静,不动如山。而许清芸在一旁露出冷笑,她倒要看看“高洁优雅”的无花大师要如何说出自己曾做过的事情。
无花大师露出微笑,只是温文尔雅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清者自清。”
他知道以许清芸对那些女子的维护之意绝不可能将那本册子上的事情公之于众。而目前没有别的证据证明他是个淫贼,空口无凭,只要咬死不承认,就不会有大问题。
“你!”
许清芸没有想到无花能这么不要脸,神色愤怒,却说不出来话。
司空摘星不说话,作为一半的知情人,他知道许清芸和晓轻舟出门做事时有多么认真,也许无花大师真的是一名……淫贼。
和尚也是人,未尝没有出家后又还俗的僧人,但未斩断尘缘心念红尘的僧人那么多,从没有人想过无花会是其中一人。
因为无花像是生来便适合当和尚的料,甚至难以想象他蓄发的模样。
追命笑了笑,道:“看来两位之间有误会。”
许清芸道:“没有。不可能是误会。”
追命微微放软了语气:“许姑娘,可有证据?”
许清芸咬唇,表情挣扎,沉默不语。
那份证据,难以为外人道也。
追命心中有了数,面上未曾显露,看了眼司空摘星——话说他还不知道这人是谁,晓轻舟的手下?
这个眼神中透露着一丝熟悉的情绪,司空摘星敏锐得像堵在老鼠洞口的猫,立刻蹦跶起来:“你刚才在想什么?”
追命略觉纳闷,扬起笑脸,如实道:“我在想,你是晓谷主的手下吗?”
司空摘星斩钉截铁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不是。”
追命问:“那敢问贵姓?”
司空摘星笑了:“你猜?”
追命拨拉下酒葫芦盖,审视地看着他。
正在这时,晓轻舟与冷血回到院子里,粉衣美人的视线从院中众人身上扫过,在檐下微笑:“真是热闹啊。”
冷血察觉到院内的古怪气氛,向追命投去疑问的视线,追命微微摊手,也用眼神询问:
晓轻舟是乌渡的师弟,晓舟吗?
“不要眉来眼去啦,有问题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好吗?”
步早打断他们俩的眼神交流,兴致蓬勃,这场面热闹非凡,谁也不说话太对不起他这番苦心了。
晓轻舟请众人进入座,自己站在一旁将事情捋顺。
“无花大师的事不用说,反正你也只会说‘空口无凭’,但我不能放你走。”晓轻舟的声音十分动听,“你私底下也做了当淫贼之外的事吧。”
“……无依无据。”
无花心里憋屈,只得找“空口无凭”的同义词做回答。
晓轻舟笑了一下,没有理会他的垂死挣扎,而是看向冷血与追命,道:“两位又是为何事而来?”
“我说过了。”冷血直视着晓轻舟,说道,“你就是晓舟。”
“我叫什么?”晓轻舟看向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有点疑惑:“晓轻舟。”
恶人谷谷主露出赞赏的眼神,司空摘星嘴角一抽。
追命心想,找错人了?……但不对啊,乌渡的地址确实是这里。
冷血笃定道:“你就是晓舟。”
步早就没想能把冷血捕头忽悠过去,冷血一口咬定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笑。
“我好像没有说过我不是晓舟。”晓轻舟在桌边坐下,给冷血斟茶,“介绍你来的那个人呢?”
这算是承认自己就是乌渡的师弟了。冷血对自己曾短暂地被晓轻舟忽悠感到些许懊恼,性别对了,名字对了,——无论多或少一个“轻”字都无关紧要,冷血发现这人对自己的师兄似乎没有多少敬重。
到底是局外人,冷血没有多说,只是道:“他有事在身,稍后就来。”
晓轻舟嘴角的笑意若有若无。他没说什么,只是给每个人斟了一盏茶,语气温和:“请喝。”
追命问:“有酒吗?”
晓轻舟望向司空摘星,这人一直住在这儿L,应该更清楚的。
“没有。”司空摘星回答,随后发现自己这样子更像个手下或是仆人了,心中郁卒,越不想要什么越来什么。
追命遗憾地道了声可惜。
地上蝙蝠公子的手下还在昏迷之中,追命和冷血看了好一会儿L,没有一个人提起这可怜的倒霉蛋,就连金九龄都默默地去隔壁自己给自己处理伤口、缠绷带。
趁金九龄不在,追命问晓轻舟能不能将金九龄交给六扇门。
晓轻舟说不行,因为金九龄已经是恶人谷的人了。
司空摘星幽幽道:“在你眼里他是人吗?不是。”
这家伙不止对重溟、如今对晓轻舟也颇有成见了。他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没有。
晓轻舟瞄了眼司空摘星,微笑不语。
追命还是不知道这敢和晓轻舟斗嘴的男人是司空摘星,审视地来回瞥了两人各一眼,接着话茬道:“别的不说,晓谷主最近应当很忙吧?只要把雄娘子和金九龄交给六扇门,阁下就能轻松一些了。当然,为表谢意,悬赏金都会按榜上的金额给你的。”
一直装死的雄娘子:……为什么忽然提起他了!不是只盯着金九龄来的吗!
晓轻舟还是拒绝:“不要。这是我好不容易挖来的诱饵,岂是区区金银能够买走的?”
追命一顿,随后便听到晓轻舟又道:“除非有另外让我满意的条件,那我会考虑考虑的。”
这熟悉的说法……司空摘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即视感,但身在此处的是恶人谷晓轻舟!不是万物楼重溟啊!
这俩人不愧是同门师兄弟,坑人的套路换汤不换药。
“别理他。”司空摘星飞快地说,他可不想看到追命重蹈自己的老路,“这人只是在为难你而已。”
追命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单音节:“哦——?”
步早乐得不行,看来司空摘星将在他手里吃的亏当成前车之鉴了啊,这么认真的咩?
“我会跟着晓轻舟。”金九龄人在隔壁,但听得到他们的对话,像一个幽灵一般冒出来,“追命捕头就将雄娘子带走吧,如此也不算白跑一趟。”
“我还什么都没说!”
雄娘子拍桌而起,数道视线看向他,他立刻萎了,乖乖坐下。
“……说是诱饵,你要靠他们引出谁?”
方才的对话中,冷血有相当在意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晓轻舟指向屋外地上的人影,“那人是一个,但还不止。总有人会来的。”
“姜太公钓鱼?”
“差不多。”
“……”
司空摘星以看热闹的心态闭上嘴,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是两位捕头自己的事。
——话说回来,将追命与冷血介绍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晓轻舟像在和冷血打迷语,但司空摘星本人依旧一头雾水,许清芸那姑娘更是一脸懵,沉默地喝茶是她最后的倔强。
许清芸只要确认无花不会就此逃脱便满足了,要想揭露无花的假面,只能从其余方面下手,这是她与晓轻舟的约定。此时看着追命捕头与晓轻舟你来我往,没有要干涉无花一事的意向,许清芸的心中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是旁人因无花的美名而无条件地信任无花,将她与晓轻舟所做之事、所说之话打作构陷污蔑——好在两位捕头没有打算多管闲事。
毕竟无花没有求助,反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追命和冷血即使在意,也很有默契地不主动开口。
“他介绍你们两个来就是为了从我手中买诱饵吗?”雄娘子金九龄什么的都无所谓,手下败将阶下囚而已。
步早决定将事情引回正题,两位捕头也真是的,乌渡不出场就不提他吗,一弟子的存在感也没有这么弱的吧!
小小的抱怨了一下子,步早压根没有考虑到有可能是自己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太过模糊,以至于冷血对晓轻舟和乌渡之间的关系好坏产生了疑问。
作为同一门派的师弟来说,晓轻舟提到乌渡时以“那个人”“他”来称呼,根本看不出什么同门之爱。
冷血面无表情地说:“听说你曾在无牙门手里吃过亏,你师兄想为你出气,但由于一些原因,他最初的计划没能成功施行,在我的劝说下决定来找你一起出力—但你既然是恶人谷谷主,应该不必他多管闲事了。”
他重点强调了那“你师兄”三个字。
冷血不想幼时玩伴所处的门派是个古怪而没有丝毫人情味的门派,他紧紧地盯着晓轻舟那张昳丽的面容。
晓轻舟微怔,随后露出无奈的神情:“所以我就说过了……明明不用他做这些事的。”
司空摘星表情奇异,他也看得分明,晓轻舟说起自己的师兄重溟时偶尔便会流露出同样的神色。
所以……冷血捕头说的师兄一定是重溟!
“没想到重溟竟然还是个关怀师弟的好师兄。”司空摘星扯了扯嘴角,有点稀奇地加入话题,“就算叛出师门也还在关心你这位师弟啊。”
冷血&追命:“…………”
冷血:“重溟?”
追命:“那位万物楼的楼主?”
司空摘星微微睁大眼睛,比他们还要疑惑,金九龄也向两人投来茫然的目光。
晓轻舟的师兄不就是重溟吗?他亲自在邀月面前认下的,也对他们说过重溟已叛出师门,过去曾是他的师兄。
面对两人充满疑问的视线,追命有点头疼。
乌渡可没有说过这回事啊……为什么重溟的名字也出现在这里了?
冷血想到了无情师兄曾经的怀疑,重溟主动露于人前、行事不做收敛的时间点,正是乌渡在江湖上开始行动的初春。
“我们说的是我那没有叛出师门的一师兄。”
漂亮的年轻人笑着对司空摘星说,对司空摘星的那番言论感到惊讶。
“你和他相处过一段时间,觉得他会为师弟出气吗?如果我没有向他求助,那个人是不会主动出手的。”晓轻舟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他的眼里才没有我们这些师弟。”
“你那位一师兄……”
司空摘星想到那些与重溟有关的事情,联系他们在江湖上行动的时间点,心里冒出一个猜想。
“是杀手乌渡?”
“对啊。”晓轻舟说。
其余众人纷纷望向冷血与追命,被望着着的两人脸色严肃,依旧沉浸在重溟也是“咸鱼派”一员的惊讶之中。
迎上众人的目光,冷血微微点头。
是的,没错,乌渡就是晓轻舟的一师兄,重溟的师弟之一。
如此一来,乌渡想要见到重溟的理由、重溟不肯见他的原因,都有了答案。
第 54 章 新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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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花的心情很屮淡。
他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当一个彻头彻底的坏蛋因美人计而中招,身陷囹吾,都会难以用乐观积极的想法看待自己的未来。
更别说美人计中的美人是个一拳能将他揍晕的男子——一看到晓轻舟那张精致动人的面容,无花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被其蒙蔽了双眼,曾真心想过与“顾姑娘”共赴云雨。
这本就是一个天大的打击,无花表面上越沉静,心中越烦躁,在听到晓轻舟承认乌渡是自己的二师兄时,本就因前面的交谈内容而惊愕的他更为震惊,以致于没能控制住面部表情。
在他收敛情绪之前,晓轻舟的目光如鹰隼般敏锐地投向他,桃花眼中含着轻笑。恶人谷谷主没有说话,但眼中的笑意却令无花心中一跳。
……不可能的。无花微微垂眼,晓轻舟只揭露了他“淫贼”的一面,绝对不可能知道其他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无花的心情更加沉重。
两人的视线交错不过短短一瞬间,沉迷于其他事情中的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饱含深意的对视。
其余几人在讨论重溟、乌渡与晓轻舟的关系,以及“咸鱼派”这个古怪的名字,司空摘星从冷血那里听到后对“咸鱼派”十分有意见,默念几遍,说道:“你们的门派名未免太随意了,是抓阄抓到的吧?”
晓轻舟看过去,笑着回答道:“谁知道呢。毕竟我们掌门的想法很难揣测。”
冷血心情复杂地道:“他难道从没有对你说过为什么会取这样的名字吗?”
“从来没有。”晓轻舟微微笑了一下,“也许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掌门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问的。”
短短几句话,勾勒出一个不近人情、高高在上的掌门形象。
冷血表情略显沉重。
咸鱼派内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这是在场之人心中的想法。
*
当晓轻舟那里为三人的同门关系而惊讶时,乌渡正在与游戏人物的手下们进行友好的交流。
蝙蝠公子原随云决定将金九龄灭口,他派去的手下惨遭毒手,躺在院中的地上呼呼大睡。
但盯着金九龄的不止蝙蝠公子一个人,寻着步早有意留下的线索前来府城的人也有宫九的手下。
步早先比追命和冷血更早的发现宫九派来的手下,他也是给乌渡发布任务的新委托人,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冲突,他才让两位捕头先去见三弟子。
乌渡如今在江湖上的名声很不好,人人都知道他想见重溟而重溟不肯见他。
于是宫九在时不时地听到乌渡的传闻之后,突发奇想——假如让乌渡去杀重溟,岂不是皆大欢喜?
一来乌渡见到了重溟,二是曾被重溟得罪的小老头也会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如此脑回路不说有病,也十分清奇。步早对这法子赞叹不已,也许宫九只是兴致忽来,冒出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点子罢了,并没有什么期待和强烈的要求。
【支线任务:双赢的暗杀任务】
【任务描述:九公子念头忽起,自认为双赢,却不知晓此事是让同门师兄弟自相残杀。他也许忘了杀手说楼主不肯见他的事,也许是知道,却不在乎。“你”会给出什么样的回复呢?】
也就是说,要在上演“我杀我自己”和“我护我自己”之间做出选择。
步早心里有数,并十分清楚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以乌渡的人设来说,当然不可能去杀自己的大师兄,尽管这位大师兄叛出师门,与他的师兄弟关系已成了过去式。
“非要杀他不可吗?”
将一双圆眼睛露在外面的蒙面杀手如此询问道。
眼神温和,语气沉稳。仿佛他真的只是在问一个普通的问题,没有别的意思。
宫九的手下,这位来自无名岛的男人不由露出疑惑的眼神。
男人在城外便注意到了他们一行人,娃娃脸却个子高挑的黑衣少年,留着胡子、略显不羁的男人,以及一位有着碧绿双眸的佩剑少年。
这三人的组合中有两人其实十分好认,只要稍微联想一下,便能想到他们两人的身份,男人唯独对那娃娃脸少年的身份感到疑惑,但并没有放在身上,只是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又不会被发现的距离缀在他们身后,仿佛只是顺路似的。
而大约在一个时辰之前,那娃娃脸的少年却戴上了面罩,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问他为何要跟着他们。
追命和冷血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跟踪,这少年却已经发现了自己。
娃娃脸少年有一双明亮乌黑的圆眼睛,戴上面罩后稚气被遮掩,但眼神依旧十分温和,即使拦着男人的去路却没有显出丝毫敌意。
蒙面少年自称乌渡,男人看到他腰间不明显的乌鞘短刀,相信了他的身份。
男人出现在这里是因为金九龄,但在此之前他也有收到宫九的吩咐,乌渡也在他的寻找之列。
毕竟比起掌握江湖情报、善于躲藏的万物楼楼主,乌渡显然更好寻找一些。
所以男人掩下讶异,提出了九公子的任务,想要进行委托。
少年杀手并没有立刻给出答复,而是略做思考之后,礼貌地请他在原地等待一段时间,并让他安心,说自己一定会一个人归来,随后便匆匆离去。
男人心中不解,也很好奇乌渡会做什么,便安静地等待着乌渡的归来。
归来的乌渡,用一种认真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不是收钱杀人吗?”男人忍不住问道。
“我一直收钱做事的,只是雇主们总爱委托我杀人而已。”
蒙面少年的答复也很认真,眼神有些困扰。
“…………”男人努力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既然如此,杀掉万物楼楼主也是可以的吧?”
“但我不想杀他,我只是想见他而已。”乌渡说,“如果你想让我将他捉到你面前………也是可以的。”
“…………”
男人的心中充斥着无法用言语表述的情绪,但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表达的话,大概就是:有什么差别吗?
对乌渡这样杀人还要砍头剁手的杀手来说,杀与不杀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那便请你将万物楼的楼主……活捉。”
男人有些艰难地说道,江湖中人对乌渡的印象是一个收钱杀人的杀手,凶恶狠辣,眼里只有钱。
而这个眼里只有钱的杀手,现在当着他的面表示,其实也可以做杀人之外的事。
不管是稚嫩的面容还是礼貌的态度,都和江湖传言完全不沾边啊!
男人对“江湖传言不可尽信”这句话有了深刻的理解。他认为九公子不会计较他擅自作出的决定,因为乌渡本人与传言中的差距是个人都会感到惊讶,甚至连小老头也会高兴一个活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万物楼楼主。
“这是定金。”
男人十分配合地给出作为定金的银子,步早向来喜欢这样爽快的雇主,弯起眼睛将钱收入怀中,悄悄存进游戏背包,琢磨着用它还债。
而男人望着蒙面的杀手乌渡,想起对方面罩下的稚嫩脸庞,忍不住接着问道:“你说过万物楼的楼主不肯见你,现在却接下了这个任务……你打算如何找到他?”
九公子的委托本就和乌渡自己的发言相违背,乌渡接下了这个任务其实是令他感到惊讶的。
“方法总比困难多。”蒙面杀手如此说道,目光温和,“谢谢你没有给时间限制,我会尽早完成你的委托。”
“……嗯。没什么好谢的。”
男人心情古怪地回应。
他和乌渡谈论的应该是将万物楼的楼主活捉,而不是别的什么事情吧……
两人就此分别。
步早愉快地退场,一刻未曾停留,赶去三弟子马甲的所在地。
虽然新雇主要找的人就在他马上要赶去的地方,但步早不打算告诉他,毕竟乌渡不该知道他的目的。
【难道真的要将大弟子活捉吗?】系统发出疑问,【这好像不符合乌渡对重溟的认知。】
虽然重溟叛出师门,对想要找到他的师弟爱搭不理,但乌渡依旧将他当作师兄。
【活捉之后会发生谁都不知道啊。】步早对系统僵直的脑回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他耐心地回应系统的疑问,【也许会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也说不定。】
〖系统对“这样那样”的定义进行了查阅,并代入各种语境进行分析。〗
〖系统得出“这样那样类似于马赛克”的结论。〗
短短的几分钟内系统进行了大量的思考计算,得出了让步早心情微妙的结论。
〖系统发现人类的语言也相当复杂。〗
玩家发现系统总是把他的瞎话当真。
罪过罪过。……
门外传来敲门声的时候,院内正在发生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许清芸提着长刀朝无花和雄娘子两人挥舞,而雄娘子紧紧抱着无花,说:“许姑娘少打我!砍无花大师!!”
“你也不能放过!”
许姑娘愤怒地说。
冷血上前拦她:“许姑娘,息怒。”
追命也上前去拿长刀。
司空摘星在一旁抱臂旁观,晓轻舟在一旁一脸悲悯的敲木鱼,“笃笃笃”如魔音贯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司空摘星纳闷,那么大的声音,什么人还能想着敲门?
这敲门声让陷在愤怒中的许清芸晃了晃神,追命立刻夺走长刀一脚踢远。
冷血对那敲门声有不太确定的猜想,他隔开无花与许清芸,瞥了眼垂首敛目的无花,看向晓轻舟。
晓轻舟停下手里正在敲的木鱼,扬声道:“进来吧。”
木门应声而开,乌渡走进屋中,看到院中景象,微微歪头。
“比我想得还要热闹啊。”
蒙面少年的语气十分感慨,眼中漫开笑意,说道。
“小舟,你交了很多朋友呢。”
第 55 章 古怪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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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舟,你交了很多朋友呢。”
乌渡的感慨中透露出一丝欣慰。
是小舟,而不是晓舟,更不是晓轻舟。
此乃咸鱼派之二弟子对小师弟的爱称。
小师弟本人对此一直颇有微词,却又懒得表示自己的意见——毕竟当成“晓舟”也是可以的。
“师兄呀……你遮住的是下半张脸,而不是眼睛啊。”
漂亮美人敲了下木鱼,声音直入人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位姗姗来迟的蒙面杀手身上,就连原本怒气冲冲的许清芸都忍不住盯着这名凶名在外的杀手瞧。
“发生了什么?”姗姗来迟的杀手友好地询问,目光从无花、以及依旧死死缠着无花的雄娘子身上扫过。“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吗?”
在乌渡到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步早其实是知道的,能让许清芸发怒的只有无花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硬态度,在无花又一次坚称一切都是“欲加之罪”后,她爆发了。
晓轻舟是能够拦下她的,因为许清芸去拿刀时就从他身边经过,但那时步早“忽然”发现无花大师的木鱼缺了一个角,遂拿起来检查翻看,并在之后默默地敲起木鱼来,美名其曰“检查木鱼的音色是否受损”。
司空摘星对此评价:装得还挺像样的。
面对此时乌渡发出的疑问,晓轻舟道:“没有,师兄你来晚了,怎么能自己介绍人来见我却自己不来呢?”
乌渡满是歉意地回答道:“抱歉,小舟,但我想你知道冷血捕头,所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晓轻舟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吗?恶人谷的谷主啊,我只会以为冷血捕头是来捉我的。”
冷血眼皮一跳,心想好像是自己在被晓轻舟追……哪像来捉人的?
“满口胡言。”说话的是司空摘星,这人毫不留情地给了评价,随后对着乌渡笑,“你真是他师兄?这人只说过重溟,从来没提起过你这个师兄。”
“是的。”乌渡回答道,“之所以不提我,只是因为没人问而已,对吧?小舟。”
“谁让大师兄太不让人省心了呢。总是做些让人操心的事,明明实力一般,却一个劲的得罪人。”晓轻舟叹气。
你一言我一语,师兄弟之间像是有默契,又像是没有,但唯独能够确定的是,这两人确实是一个门派出来的。
司空摘星沉思:重溟的实力……那种的算一般吗?
无花和雄娘子都受了伤,血气在空气中弥漫,无花的一身白衣也染上血迹。
雄娘子依旧紧紧地抱着无花,一心一意决定让无花当自己的挡箭牌。
当乌渡向两人投来目光时,无花巧妙地低下了头,避开了乌渡的打量。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距无花与乌渡上一次见面已过了许久,即使那时他的面貌与此时截然相反,无花却依旧不敢赌。
他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乌渡瞧出端倪,可是……雄娘子依旧死死地抱着他。
追命委婉地道:“两位是不是可以起来了?”
许清芸嘲讽道:“追命捕头怕是不知道他们昨夜抱得有多紧。”
不知具体情况的几人:“…………”
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雄娘子立刻跳起身,也顾不上拉无花当挡箭牌了,视线梭巡一圈,慢慢挪到晓轻舟不远处。
步早:。傻蛋啊。
无花也缓缓起身,光头在日光下反射着光芒,他敛眉垂目,不言不语,还是那副慈悲为怀的圣僧模样。
许清芸心中的火气再度升起,这种连一丝懊悔都不曾显露的姿态实在令人气恼,究竟要怎么做,这个人才会撕下那张假面?
乌渡的目光在无花的身上停留了很久,他专注地望着沉默不语的无花,随后走向无花。
无花捂着渗血的伤口,淡淡地看向司空摘星,语气温和地问道:“施主,这里可有伤药?”
即使被人冷嘲热讽,又遭受一场单方面的攻击,无花大师却仍然十分淡定,心怀宽广。就算司空摘星微有怀疑,但见无花大师这副柔弱的模样,仍是和和气气地道:“不好意思,无花大师,没有呢。”
乌渡友好地道:“我有。无花大师——?”
一边说着,乌渡一边向无花靠近,而无花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靠近,心念百转,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不等乌渡看见他的脸,便倒地不起。
追命上前一步捞住他,接了一手黏腻的血迹。
虽然不知事情真相,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放任无花昏迷不太好,于是追命半拖着无花去房间,征询了晓轻舟的意见后叫上雄娘子去为无花大师包扎伤口。
雄娘子有话要说:“我也受着伤……”
漂亮美人笑眼盈盈:“去不去?”
雄娘子:“去。”
追命:“……”
追命捕头决定当作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将无花大师扔给雄娘子,和其余几人去了正厅讨论目前最重要的事。
“我跟着晓谷主。”金九龄的态度十分坚决。
在他眼里,自己与晓轻舟好歹能算是一丘之貉,这人要拿他做诱饵,又实力强劲,好歹自己的安危能有保障。可若是落在六扇门手中,那便是实打实的阶下囚,会为了查案而被压榨到极限。
金九龄聪明得很,他决定日后对晓轻舟唯首是从。
追命默默地看着金九龄。晓轻舟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坐在一旁玩茶盏,专注的模样像是没将任何事情放在心上。
乌渡则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没有说话。
金九龄的意愿其实并不重要,他的性命如今握在晓轻舟手里。而在之前,追命已询问过晓轻舟的意见,他并不打算交出金九龄,话已至此,追命便没再继续掰扯下去。
好歹知道了金九龄的情况。追命暗想,倘若金九龄与晓轻舟这个恶人谷谷主狼狈为奸,那他拼了命都要亲自将金九龄捉拿归案。
晓轻舟见没人再说话,放下手里的茶盏,道:“师兄你想为我出气没有问我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找上我这个当事人呢?七年前的事情了,我都无所谓。”
乌渡道:“我没有料到会有那么多意外……魏无牙过去曾想掳走你,我只是想替你做点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师兄啊。”
晓轻舟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悦。
“你为什么不想想自己的事呢?师兄。”晓轻舟说道,“不要尽什么师兄的职责了。”
乌渡拉了拉面罩,没有说话,微微垂下了眼睛。
作为在场之人中的靠谱大人,追命说道:“晓谷主,我师弟也在查无牙门之事,谷主可愿助一臂之力?”
晓轻舟回答道:“可以。”
这个回答让人有些惊讶,但乌渡倒是完全不意外的模样,和看着他的冷血对上了视线,神色淡定。
追命松了口气。
咸鱼派的同门关系也许十分复杂,但面对与师兄有关的合作请求,晓轻舟也不会拒绝。
这样一来,几人之间的合作就此确定下来,此时无花不在,许清芸与司空摘星都留在屋外,追命想了想,小声问道:“晓谷主,你与许姑娘为何如此确信无花大师是个淫贼?……是否有确凿却不能明示的证据?”
即使无花大师美名在外,可看着许清芸发怒时的模样,追命倾向于许清芸的话语。
将无花污蔑为淫贼没有任何益处,没有人会相信那种话。
晓轻舟微微点头。追命摸了摸酒葫芦盖,又想喝酒了。
继金九龄是恶匪之外,无花是个淫贼的事……也是今年令人惊愕的大事。
追命承诺道:“我们会对此事进行保密。”
冷血也认真地点头附和。
不宣扬此事的原因不在于无花,而在于那些曾被他诱骗的女子,在将许清芸的“许”姓与最近邀请无花大师举报法会的许家相联系后,师兄弟两人便能猜出事情的始末了。
晓轻舟容姿动人,男生女相,雄娘子与无花显然都是被他那张漂亮的脸吸引蒙骗了。
门外的司空摘星喊道:“晓轻舟!你们聊完了吗!”
步早心想这货是不是太不客气了?在重溟面前好像还没这么张狂的?
冷血困惑地问道:“他是谁?”
晓轻舟笑道:“司空摘星。”
追命闻言立刻跳了起来,推门走出去,大叫:“司空摘星!竟然是你!”
身为轻功高手,即使身份敌对,但追命与司空摘星交情不浅,身份的对立不妨碍他们比拼轻功。
司空摘星大笑:“你终于发现是我了?晓轻舟不说的话你是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追命也笑:“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偷王之王会愿意给恶人谷谷主做手下呢?”
司空摘星怒了:“都说了不是他的手下!”
屋内冷血问出了自己最疑惑的一点。
“你说你师弟的名字是‘晓舟’,破晓的晓,孤舟的舟——可他明明是叫晓轻舟……是故意这么对我说的么?”
乌渡呆了呆,道:“不是故意的,小舟就叫晓舟……掌门师父一直这么说的。”他看向一旁的小师弟,疑惑地问道,“小舟,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下山之后说自己叫晓轻舟?”
晓轻舟微微笑了一下:“师兄你啊……一直都不知道吗?我就叫晓轻舟,是掌门说师门上下的名字都是两个字比较有趣,擅自说我是‘晓舟’的。我也懒得纠正,因为无所谓嘛。”
冷血讶异地睁大眼睛。
乌渡神色怔愣。
晓轻舟伸手抚上眼角的泪痣,笑容清浅,他低笑着说道:
“也对,毕竟师兄你一直都很听掌门的话。”
第 56 章 有请客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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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冷血以及咸鱼派的师兄弟二人离开房间时,追命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三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古怪。
晓轻舟面上含笑,乌渡垂眼不语,而冷血眉头微蹙,似是心事重重。
司空摘星也发现了这点,眼珠转了转,没有开口。
打破沉默的是许清芸,这位姑娘去清洗擦拭自己沾了无花与雄娘子血迹的长刀,又握着长刀登场,见晓轻舟与师兄聊完,便道:“晓谷主,接下来我们该去哪里?”
步早有点苦恼,手头上的事情太多,第一个下手的该是无花大师,还是金九龄呢?嗯,还有一个魏无牙,以及自己的马甲。
他看向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蝙蝠公子之手下,话说这人是不是睡太久了?敲人的手艺他应当已经锻炼出来了。
“许姑娘,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请容我先处理这位由金捕头引来的人。”晓轻舟饱含歉意地说道,“至于无花大师的事情……便劳烦许姑娘去向万物楼打听消息了。”
在不知道晓轻舟与万物楼楼主是同门之前,许清芸曾主动提出过向万物楼购买消息的建议,那时的恶人谷谷主只是点头答应,如果说是不想提及自己与重溟的师兄弟关系的倒也能够理解,但既然同门关系已经为人所知,他却还是一副提及无关之人的态度。
“但他不是你的师兄……”许清芸同样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有些犹疑。
“报上我的名字就好,他会记在我的账上的。”
晓轻舟语气愉快地说,他顿了顿,纠正道:“还有他已经不是我的师兄了,曾经是而已。”
话音落地,一旁的蒙面杀手低声道:“小舟——”
就连表达疑问时语气都十分平稳的乌渡第一次展露了情绪波动,语气中满是不赞同。
气氛有些凝滞。晓轻舟瞥了眼乌渡,逢人便带三分笑意的眼睛微冷,笑意淡去,他什么都没有说。
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乌渡直视着小师弟,眸光闪动,晓轻舟移开视线,再度扬起笑容,若无其事地道:“劳烦你了,许姑娘。”
许清芸的视线在师兄弟二人身上来回看,闻言点头:“没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是我该谢谢你。”
一场无形的矛盾就这般轻描淡写地落下帷幕。
冷血看了眼乌渡,对方正在向上扯面罩,一向明亮的圆眼睛有些黯淡,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咸鱼派……是个复杂的门派啊。
在场之人或多或少都冒出来这样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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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有这样一则逸闻。
「七绝妙僧」无花大师与恶人谷谷主相遇,决定以身饲魔,感化恶人谷谷主,劝人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顺带感化一下被恶人谷谷主收为手下的前神捕·金九龄。
此时的恶人谷谷主在江湖中人的眼中仍是一位绝世美人,但凡见过“她”的人都为“她”的美貌而魂牵梦萦,道世间从未有此绝色,恐怕比沙漠中难以得见的石观音都要美。
因为晓轻舟正值青春年少,而石观音却已在江湖上行走有十年以上的时间。无论何时,年纪都会成为一种评价的标准——尤其是对女子来说。
被用来与晓轻舟比较的人物中也有移花宫的邀月,邀月正在江湖中行走,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传言,心中尤为不解——竟然还没有人发现晓轻舟是个男人?
金九龄不敢说也就罢了,无花为何也放任这样的传言?
邀月的疑问无人能回答,知情人们都觉得没有说的必要,并且都会为了配合的晓轻舟的要求而保持沉默。
毕竟这样的误会无伤大雅,不会有任何人受害,除了那些怀有淫心的色中恶鬼。
邀月此时正身处一饭馆之中,她爱洁喜净,若非不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是不愿同人群挤在一起的。
一阵香气传来,小二端着一碟时蔬与清汤前来上菜,动作麻利,邀月在帷帽垂下的白纱后看他一眼。
那小二也弯着一双笑眼看向她,语气欢快地说道:“客官请慢用。”
小二发上插着一根朱红发簪,面容清秀,眼珠如琥珀一般。
邀月没有给予回应,而那小二之后又端菜上酒,干净利落,身姿轻盈灵巧,应是有武艺傍身,却也不见得多么高深。
不远处桌子上的人讨论的对象成了乌渡,谈到这位出手狠辣的杀手,众人的语气都弱了一些。
“我听说无牙门正在使人寻找乌渡的下落……莫非他们之间因杀人生意的事起了矛盾?”
“不无可能。乌渡连一点红的人头都敢抢,何况是无牙门呢。”
“话说回来,一点红那次在薛家庄外是为了见乌渡才追查到那里,怎么之后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我还当一点红要找回自己面子,他们之间一定会分个上下。”
“谁知道呢……”
众人的讨论声仍在继续,邀月摘下帷帽放在一边。
她戴帷帽是为了避免惹事,但绝不会为此而亏待自己,该摘帷帽的时候还是会摘下来。
周边有人瞥见了她的容貌,于是邀月身周陷入小范围的安静,暗中向这位身着白衣、本就醒目的白衣女子投来目光。
邀月面无表情。
小二端着新菜走进这片寂静的角落,走向另一张桌子上单独坐着的白衣人。
敢穿白衣行走江湖的人大多很有实力,也身家丰厚,这是江湖中不成文的共识,君不见西门吹雪、叶孤城都身着白衣,而这小小的酒馆中竟然同时出现了两个白衣人。
众人顺着小二的视线看向那位单独坐了一桌的白衣人,青年神色淡漠,一副只可远观的高冷姿态。
小二在他面前放下菜,热情地说:“客官请慢用——”
白衣人抬眸。
在方才的一片讨论声中,这小二的声音最为突出,时不时地在各个桌前冒出,仅从声音便能听出此人是个活泼开朗的年轻人。
掌门大人与太平王世子的视线交错一瞬,步·掌门·小二·早退下,继续自己的打工大业。
打工人打工魂,步早说有万贯家产也确实算有,但也是实打实的财政赤字,不符合经济学原理的现状令步早自己都忍不住扼腕叹息:叫你瞎玩什么门派DIY!活该你背债!
他带着托盘从邀月面前经过,气质出尘的邀月正沐浴着众人的目光,而她则依旧神色淡淡,低头吃菜、喝汤,只是周身的冷气愈发明显。
宫九是最后一个进饭馆的客人,点了一桌菜,却只零零碎碎地吃了几口,好几盘菜像刚端上去似的。
步早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为他端菜,见他没吃多少,心情有点微妙,怀疑这货是想故意看他忙前忙后。
但这是图什么呢?
最后送上的一盘菜是炒藕片,桌面摆得满满当当,没地方放了。
步早纵观全桌,连一盘可以被挪走的碟子都没有。他尝试了一下叠放,宫九开口道:“你坐下。”
步早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嗯?”
宫九淡淡道:“你来吃。”
玩家没有读心术。
所以,世子殿下在想什么呢?
“客官……我去问问掌柜。”步早按下疑惑,诚恳地给出符合小二职业的答复。
宫九微微点头。
步小二去问掌柜,掌柜瞄了眼只是背影便显得十分不近人情的白衣客官,谨慎道:“有什么不对,你就赶紧跑。”
步早一脸严肃地点头,假如真有什么不对,他肯定会跑的,往邀月宫主那里跑。
“多谢客官。”步早在宫九对面坐下,真诚地道谢,“谢谢你啊。”
宫九冷淡地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小二有双琥珀似的眼睛,十分少见,尤其在日光下更显得流光溢彩,宫九觉得他这双眼睛和旺财那条该死的狗十分相似。
一个路边酒馆的小二都比一条狗听话顺意,宫九不由为比较之下得出的滑稽结论而嗤笑。
对面的小二抬头,眼神好奇,但聪明地没有出声。
步早:所以(嚼嚼嚼)世子你(嚼嚼嚼)脑子里究竟(嚼嚼嚼)在想什么。
任凭玩家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成了自己的替身,宫九在透过他想“它”。
步早的胃容量是有限度的,宫九点的菜他没能吃完,但好在宫九的手下在之后找了过来,接替了步早的职责,开始解决满桌的饭菜。
这次世子殿下依旧迷了路,手下四处乱找才在这路边的饭馆里找到他。
“两位请慢用。”步早如此道别,朝宫九微微一下,离场了。
宫九拣起筷子。
对面的手下问道:“公子……他是?”
宫九道:“一个小二。”
手下的眼神有些疑惑。
宫九忽地笑了一下:“你不觉得,他很像旺财么?”手下的眼睛中闪过一丝震惊,立刻低头道:“是很像,特别是眼睛。”
【江湖秘闻:惊!无名岛的九公子对一条名叫旺财的狗子念念不忘,竟把饭馆小二当代餐!(来自房梁上织网的小蜘蛛)】
步早:惊!
这是什么奇怪的play?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主管游戏程序的系统与玩家共享一切信息,对此又一次发表深沉的感言,它轻轻地说:【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啊……对有的人类来说,非人类也会比人还重要啊。】
这么说也没错,因为旺财——他的这个马甲确实是条狗,是非人类……但步早可不想玩人兽啊。
玩家也想感叹“人类的感情真是复杂”了,结合宫九将狗绳常伴身侧的举动,总觉得十分微妙。
这时饭馆中的人已散了大半,为宫九做完全部分菜便已经耗了许久,更别提步早还得坐下来陪他用饭。
让步早有些奇怪的是,讨论晓轻舟、乌渡的人已经吃饱了散去,邀月竟然还没有离开。
她正看着宫九那桌,眼神莫测。
注意到步早的视线之后,邀月冷冷投来一瞥,拿起手边的帷帽戴上,遮住面容,起身离开。
“客官慢走不送——欢迎下次再来!”
步早朝她的背影喊道。
邀月脚步不停。
毕竟步早是个男人,邀月对女子都从没有和颜悦色过,更别说对男人了。
步早收拾收拾邀月桌上的碗筷去后面,掌柜也在后面,对他道:“你怎么回来的那么快?”
“因为我吃饱了啊。”
步早挠挠头。
“所以那客官为什么要请你吃饭?”掌柜之前怕耽搁没好追问下去,这会子有点忧虑,“你认识他吗?”
此间江湖的不成文规则: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就不好惹。
宫九本人也许只是看起来冷漠,但随后到来的手下则是一副凶恶的模样,神情肃穆,十分冷厉
步早很理解掌柜的忧虑:“不认识,可能觉得我面善?”
“这……也不无可能。”
掌柜觉得步早说的话很有道理,于是将招呼那位客官的事全权交给步早。【支线任务:饭馆掌柜的委托】
【任务描述:请让那位身穿白衣的客官满意离开,不要发生骚乱。】
步早接下了这个任务。
宫九的手下长着一张会惹事的脸,但惹来事的不是那手下,而是步早这个小二。
在来这个饭馆偶遇邀月与宫九之前,步早已经以修理工的身份同附近的住民混了个眼熟,却也因此招惹了当地略有恶名的李少爷。
据说这李家有个亲戚在京中做官,十万八千里的亲戚关系成了李家在当地立威的底气,养出来的少爷也骄傲得很。
宫九和他的手下仍在吃饭,步早无所事事,拿着抹布擦桌子,不远处被步早拿木锤敲过脑瓜子的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身侧两个小厮上前拽着步早往外走,而李少爷叫嚷道:“我可算找着你了!没想到你还敢留在这儿!”
步早拿着抹布往拉他的小厮脸上糊:“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这儿?”
“哪有为什么!你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李少爷被步早的话气得不行。
宫九投来视线,坐在他对面的手下琢磨了须臾,站起身。
步早不担心宫九和李少爷,只担心掌柜看到自己惹事的场景后担惊受怕,届时支线任务指定得来了差评,遂弯腰扛起长凳旋风乱舞。
李少爷和两名小厮跳开两丈远,恼羞成怒:“你做什么!”
步早支着长凳感慨自己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道:“进行正规合理的反抗。”
宫九的手下又坐了回去。
李少爷瞄见了这个高大凶恶的男人,见此人对步早有维护之意,又见宫九一身白衣,高深莫测,微微后退一步,认怂了。
掌柜听到了动静,小心翼翼地冒出头,与此同时,步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下了长凳。
“小步,发生了什么——李少爷?您是来用饭的吗?”
掌柜看到了李少爷与他的两位小厮,惊讶地问道。
宫九侧着脸看他们,眼神冰冷,毫无情绪,在李少爷眼里就像在思考从哪个角度抹他脖子。
“……对。”
李少爷干巴巴地说。
步早弯腰拿抹布擦长凳,认认真真,一板一眼,随后扬起笑脸:“李少爷,请。”
李少爷狠狠瞪他一眼。
步早握着抹布缓缓退场。
第 57 章 晋江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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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讲,步早打交道的人多是游戏主线的相关人物,能帮自己扬名的重要角色,李少爷这种无名有姓的NPC放在《模拟江湖》里就是个炮灰、一个尸体,案件的主人公。
在《模拟江湖》里确实有这么一桩支线剧情,玩家见到的李少爷已经是具尸体,玩家被李老爷委托找到杀死李少爷的凶手。
但步早见到的李少爷活蹦乱跳、还有闲心来找他的茬,步早看到狠狠瞪他的李少爷就像在看他躺尸的cg。
李少爷点了三盘菜,步早去端菜时顺带向掌柜请辞,他一开始就说好了短时间内在这里工作,掌柜答应得十分爽快,但也希望步早能在送走那位白衣客人和他那位手下之后再离开。
宫九的手下长着一张十分可怕的脸,脸上带疤,鹰眼高鼻,神情凶恶,不怪掌柜这么忧心。
步早也想他们早点走,但他们吃饭的速度实在有点慢,步早便继续给李少爷上菜。
李少爷想方设法要找茬,菜刚端上来便指着菜道:“这里有——”
“吃你的吧。”
步早背对着掌柜,把筷子强硬地塞他手里。
李少爷瞪着眼睛看步早。
步早和善地微笑。
此时宫九与手下纷纷站起身,桌面上的碗碟干干净净。
步早望着他俩的背影,等这两人走远,李少爷伸手将筷子掷在桌上:“好你个——”
没等他把话说完,步早扬声朝掌柜喊道:“掌柜的,再见啦!”
掌柜回道:“好嘞!”
步小二就此退场,愉快地扔了抹布往外走。
李少爷:“……”
*
步早缀在那两人身后慢步行走,远远地能看见宫九与其手下的背影,稍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这种情况步早熟啊,过会儿一定会有双手把他拽进去。
如果在这里的是马甲中的任何一个,都会绕到对方后面送惊喜,但身在的是路过的掌门,一个正在演无辜开朗路人的掌门。
所以步早平平淡淡地走了过去,经过那片阴暗的角落,在他转头的瞬间,阴影中伸出一双手,狠狠地将步早拽入其中,掼在墙壁上。
骨头被撞得发疼,步早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自己的血条估计掉了一毫米。
他用饱含控诉的眼神看向眼前的疤面男人,但不等他开口,疤面男人便冷声质问道:“你为何跟着我们?”
这问题问得很没道理,步早觉得自己相当无辜,无奈地说道:“兄弟,咱们就不能是顺路吗?”
疤面男人身后站着宫九,白衣公子负手而立,神色漠然,看着步早的眼神十分冷淡,丝毫看不出把步早当旺财的代餐。
疤面男人松了手,步早揉着肩膀,对两人无礼的举动并没有发表愤怒的评价。
现在的步掌门是个路人背景板,表现得十分普通,道:“相遇即是有缘,公子还请我吃了饭,我也想请回来的——但两位走得实在太快了,我当你们走远,已经放弃了。”
未竟之意即是没想到两人在角落里偷摸着想摁下他。
如此说着的步早,引来了疤面男人古怪的视线,心中暗想此人真是口才伶俐,胆子也怪大。
宫九不说话,疤面男人替他开口说道:“我们家公子请你吃饭只是兴致所致,公子岂是你这种人可以高攀的,别做这种惹人误会的事了!”
步早纳闷地想,大家都是人,按理说还是初次见面,是怎么好意思说他高攀的。
这次主动招惹一方显然是宫九,既然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步早便打算离开。
毕竟他也已经在宫九面前刷过眼熟度,接下来也该去其他游戏人物角色面前露露脸,为日后掌门的闪亮登场做打算。
于是他说道:“看来咱们有缘无份,但还是多谢公子请我吃的那一顿饭,日后有缘再见。”
步早放下揉着肩膀的手,露出微笑,想要从缝隙中挤开。与此同时,宫九上前一步,疤面男人十分有眼色的后退一步,两人依旧紧紧地堵着步早的去路。
怎么?这是想换个人找他茬儿吗?
步早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视线落在宫九腰间的绳子上,那是一条涂着蜡的深红色的绳子,粗看一眼或许会当作是鞭子,但步早十分明白,那显然是一条狗绳。
九公子不拿鞭子拿狗绳,说出去大概会让《模拟江湖》的玩家觉得人物ooc。
步早也有这样的想法。
尤其是这货想拿狗绳捆的对象是旺财——他的马甲。
爱他就要放他自由,但宫九这架势像是下次见面就要将旺财牢牢拴住一样。
多么沉重的爱呀,步早有点扼腕叹息,可惜旺财是大家的狗子,不会独属于任何人。
宫九敏锐地捕捉到了步早的目光,他伸手勾了勾腰间的狗绳,问步早:“你这么出来掌柜不会责怪你么?”
步早回答道:“我在那里本来就是赚点快钱,去顶班的,掌柜的没什么好责怪我的。”
疤面男人闻言脸色一肃,既怀疑步早居心不良,又因为他朴实无华的身手而怀疑自己的怀疑。
一切都巧合得过头了,但步早在旁人眼中就是个有着三脚猫功夫的年轻人,平平无奇,朴实无华,半点气势也无,除了普通外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所以即使想要怀疑步早的身份,也找不到足以支撑怀疑的线索。
宫酒隐隐约约也有这样的念头,看到步早的人都不会将他往高深莫测的形象去想。
在宫九眼里,步早此时便类似于一个稍微有点意思的普通路人而已。他没再多说,移开视线,不再看向步早。
那疤面手下立刻机敏地让开一条小路。步早看了看外面的日光,对宫九道:“我叫步早,步履的步,早晚的早。公子,日后有缘再见。”
如此说完,步早麻溜地从缝隙中溜走。背影和旺财每次离开时的背影该死地相似。
九公子漫不经心地看着那道背影。
离开的小二忽然停下脚步,站在日光下回头看他一眼,朱红色发簪,一双琥珀似的眼睛含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步早此时正心想:这人不会还在吃代餐吧?
目光交错一瞬,步早转头继续离开,宫九慢慢收回视线,垂眸盯着腰间的狗绳。
他缓缓开口,问道:“乌渡那边有消息了吗?”
疤面手下摇摇头,道:“依我们查到的消息来看……他还没有动身去捉重溟,反而仍然同六扇门的捕头搅和在一起,与无牙门的死士作对。”
宫九不语。
乌渡接下了他的任务是在意料之外,而这杀手还主动更改了任务内容,更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宫九打算看乌渡究竟有什么办法在重溟不肯见他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委托。他的沉默被手下理解成另外一种意思,于是疤面手下接着禀报道:“金九龄之前背后的人正是蝙蝠公子,恶人谷谷主正带着金九龄往海边去,像是要打算出海……追命捕头也和他们同行。”
宫九依旧听着。
疤面男人继续说道:
“虽然没有证据,但乌渡与晓轻舟私下应当接触过,因为乌渡原本是与追命冷血两位捕头同行的。”
宫九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不管是乌渡还是晓轻舟,乃至重溟……都是来历不明,一出手便武功非凡,诡辩莫测。
正如无情捕头从重溟露于人前的时间联系上乌渡当杀手的时间段,一直关注着重溟这个万物楼楼主的无名岛之人都有了同样的联想。
宫九低声道:“继续关注,查谁都行。”
他莫名有一种直觉,这三人间一定有什么联系。
*
夜幕降临。河面上花灯顺水缓缓流淌。
邀月站在河边看花灯。
河面上的游舫闪着橘色的光辉,而水面倒影中的游舫的颜色更为深邃。
耳畔嘈杂声既远又近。邀月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
那艘华丽的游舫忽然猛烈地晃动起来,风声捎来几声零碎的争辩,随后是几声噗通噗通的落水声。
一男子冲出船舱,指着一个落水的人道:“姓步的!有本事你别上船!”
被指着的人咕噜咕噜吐了几口水,呸呸两声,回道:“有本事你别下水!”
步早对李少爷这一个劲儿地找自己麻烦的事也很没辙,这货其实不算大坏人,顶多是个脾气糟糕的大少爷,目前闯出的事都不算大,背后也有家人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样的人如果不吃点苦头大概是没办法意识到自己是个傻蛋的。
步早伸出胳膊,作势要扒船上去,李少爷抬脚来踹,步早便顺势一把攥住这人的脚脖子,往下一扯。
落水声响起,夹杂着李少爷的惊喊声:“姓步的——!”
“咕噜咕噜咕噜——”
李少爷不会水。
步早潜在水里看这货挣扎片刻,气泡越来越多,李少爷的眼睛中布满对死亡的恐惧,他这才拽着人游上岸。
上岸的地点就在邀月不远处,隔了一丈的距离。邀月冷冷地看着两人,认出步早是那天饭馆里的小二。
步早呸呸两声,吐出嘴里的水。
远处李府的下人狂奔而来,李少爷跪在地上呕水,声音像是要将肺呕出来似的。
“哕哕哕——”
步早跪俯下身,歪头看他:“李少爷,你还好吧?”
声音充满关怀之意,但只有和他正对眼睛的李少爷知道,他的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表情。
“——”李少爷猛地向后挪,眼神惊恐,被喉中未吐尽的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
步早捞捞湿哒哒的袖子,关心地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李少爷。”
“你——咳咳咳咳!!!”
李少爷连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步早站起身,心情愉快。
这次落水似乎不亏啊。
第 58 章 盛大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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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邀月站在离两人最近的地方,听到了步早关心的询问,看见了李少爷惊恐的反应。
她对两个男人没有兴趣,但李少爷的反应显然不该是得到关心后该有的反应。
邀月微眯双目,视线落在浑身湿透的步早身上。
步早此时正在拧水,稀里哗啦的声音几乎盖过了李少爷咳水的声音,他注意到邀月的视线,扭过头,朝邀月露出笑脸。
路人掌门的表演法则: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无辜的。
小二头上那根朱红木簪浸水后色彩更显深重,邀月冷淡地收回视线,那深沉的朱色依旧停留在视网膜之上。
步掌门虽把李少爷拉下了水,但在别人眼中步早反而是被咄咄逼人的李少爷欺负的倒霉蛋,李少爷自己则因踩水脚滑而不甚落水,被心胸宽广的步早救了起来。
身为一个路过的外人,步早在这里的风评很不错,比起一向骄纵的李少爷,开朗好说话的步早反而更有可信度。
就连李少爷的随从们都对表象深信不疑,对着向救命恩人泼污水的李少爷露出为难的神情。
李少爷大怒:“你们看我的脚!”
他一把扯下靴子,本以为右脚腕上会有淤青,结果却光洁无痕,压根没有他感知到的痛度会有的痕迹。
步早露出伤心的神色:“李少爷……”
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化作一声沉痛的叹息,好一朵迎风含泪的小白花。
这种情况下即使李少爷再气急败坏也是有心无力,步早不止没有付出任何代价,反倒被李家的人恭恭敬敬地送走。
在所有人不曾注意到的时候,步早轻轻地传音入耳,笑着衷告这位少爷:“找点事做吧,大少爷。别闲着没事找事。”
李少爷蹦了起来,用看怪物的眼神瞪着步早。
步掌门歪头,困惑地回望。
在别人眼里,只是李少爷仍旧心有不甘罢了。
步早潇洒离去。
他的头发还在湿着,步早伴着夏夜的晚风行走在朦胧昏暗的道路上。河面花灯顺水而过,步早摘下木簪,卷曲的长发在肩头散落。步早探头看河面,河面里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自眼前经过的河灯上写着两列字。
——咸鱼派,天下第一。
这是步早上画舫前当琴师时放的花灯。
就连系统都为如此巧合而惊讶,说道:【玩家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的。】
步早在河岸上跟着花灯走了一程,想了会儿L才给出回复:【成为天下第一是玩家的目的,而不是愿望。】
〖系统在信息库查询了“目的”与“愿望”的定义。〗
〖“玩家的话似乎另有深意。”系统得出如此结论。〗
步早:才没有呢那种东西:P
*
一朵河灯从宫九乘坐的乌篷船边经过。
手下瞄了一眼,随后有些吃惊地凑了过去。
“怎么?”
“咸鱼派……”
那是什么东西?
*
恶人谷谷主是个美人。
这件事已成了江湖上的共识。虽然晓轻舟挂着恶人谷谷主的名头,但凡是与他见过面的人,都觉得他是个纯白无瑕、单纯可爱的少女。
晓轻舟在恶人谷众恶人面前装了两三天才出手揍人,日常里也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柔和模样,对江湖中那些前来试探之人当然更不会一开始就动粗。
追命也没见过晓轻舟出手时的模样,与晓轻舟同行前去查探那什么“蝙蝠公子”时,晓轻舟待他也和善无比,言谈举止更是平稳得很,其实并不太像个“恶人谷谷主”。
对追命的这番看法,雄娘子有话要说,金九龄有脏话想吐,无花大师有六个点要表达。
司空摘星则很直接:“你也被蒙蔽了双眼啊。”
虽然司空摘星没被揍,但他看过晓轻舟揍人,对晓轻舟轻描淡写笑着揍人的模样记忆深刻。
追命:“只是因为我没有做什么坏事……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也跟着我们?”
在外界传言中金九龄、无花大师、雄娘子等人跟着晓轻舟是各有各的原因,实际上晓轻舟将人当作随从用。
虽然没到颐气指使为难人的程度,却毫不客气。
司空摘星这人时常叫着自己不是晓轻舟的手下,却依旧顽固地缀在晓轻舟身后。
追命对此十分不解。
司空摘星当然不可能对一个捕头说自己最近其实很闲,没人找他做生意,也不可能说自己与晓轻舟师兄之间的纠结。
“先来后到啊追命捕头,是你跟着我们吧?”司空摘星说。
追命笑着摇摇头,继续喝酒,没有说话。
他看向不远处的马车,晓轻舟正坐在车前,一身藕粉色的衣裳十分亮眼,跟前围着金九龄等三人。
晓轻舟脸上带着笑,手握木棰轻敲木鱼,而木鱼原本的主人无花大师垂着眼睛,面上的神色比其余两个更为深邃莫测。
……这场景不管看几次都令人恍惚。
追命有点头疼。
这位首任恶人谷谷主莫非是想收集江湖中的所有恶人么?
此刻站在晓轻舟身前的都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除了无花大师身上的隐秘真相无人知晓内情,金九龄和雄娘子放出去都是人人都想杀、人人都想逮。
步早此时在训话。
“如果有想求救的人,尽管求救去吧。”晓轻舟说,手上木棰轻敲木鱼。
“尽好诱饵的本分,不要让我操心啊。”
笃笃笃,木鱼声如蛇一般蜿蜒缠绕在三人心头。
金九龄闭嘴,这话显然不是说给自己这个已经尽到了诱饵本分的人听的。
……但还是心梗。
晓轻舟强大的实力让三人无力反抗,更别提三人都中了晓轻舟的药,纵有千般实力,都无力施展。
雄娘子小心翼翼道:“我没什么人可以求救的,晓谷主你也知道,我在江湖上人人喊打……金捕头也知道的!”
金九龄和无花侧目:这该死的采花贼是怎么有底气说出这种话的?
晓轻舟笑了起来,眉眼生辉,笑声清脆。
“真不知道你是有自知之明还是没有自知之明……”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雄娘子那张易容脸,说,“你觉得没人会为你而来吗?”
雄娘子表情一僵。
当然不是……
晓轻舟看向无花大师。
无花大师的脑袋在日光下发着光,但他的眼睛却黯淡无光,相当阴沉。
步早相当愉快地搞人心态。
漂亮美人望着无花的眼神尤其专注,他浅笑着说:“我那位师兄走之前对我说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话,无花大师,你觉得是什么呢?”
无花瞳孔微缩,沉默须臾,他淡淡地问道:“那是你们师兄弟之间的悄悄话,我怎么会知道他说过什么?”
“他在沙漠里完成雇主委托的同时顺手准备了些东西送给掌门——那洞府的主人是叫石观音吗?”
晓轻舟征询的目光看向金九龄,后者点点头,于是晓轻舟又接着道,“他在那里遇见了一些人,无花大师与其中的某人有些许相似。”
无花眼皮一跳。
“有些许相似”——乌渡是怎么从那张极丑极丑的易容脸上看出与自己相似的?
雄娘子从听到石观音的名字后便心中惴惴,听完晓轻舟的后半句话,露出诧异的神情。
他与石观音勉强算是旧识,无花年纪轻轻,又颇有美名,就算有再多的秘密,又怎么会同远在沙漠的石观音扯上关系?
无花冷冷道:“不过是乌渡片面之言罢了,两位并无证据。”
晓轻舟笑而不语。
步早心想,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就像揍人,以及揍人。
无花大师身处正道江湖,做尽坏事,却也下意识地将正道的仁义规矩安在自己所做的事上。
只要步早想,大可以将无花与石观音的关系放出去,但凡有人怀疑,便会有人前去查证。
更何况无花美名远扬,形象太好,就算有人不信,也有人会想找出白纸上的污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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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公子——原随云已得到了灭口失败的手下的禀报,这手下当初同金九龄交手一会儿L便被晓轻舟砸晕,对之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醒来时只看到晓轻舟一个人,面貌姣好的姑娘含笑替他摘下头顶的落叶,头顶树冠透过层层叠叠的橘色日光,为姑娘披上一层柔和耀眼的外裳。
漂亮美人的笑容令人沉醉,语调也十分柔和,略带沙哑的嗓音像情人间的絮絮低语。
手下禀报原随云,恶人谷的谷主说他将要去找他。
原随云听到了有关无花大师要感化恶人谷谷主的传闻,心知在自己的手下昏迷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无从得知。
事已至此,只能扫榻相迎,兼暗中防备,以做两全之策。
晓轻舟既然能做恶人谷的谷主,显然不是什么好人,否则以江湖正道的做法,恶人谷中的恶人一个都保不住小命。
倘若能与恶人谷的谷主达成合作,那无名岛的人恐怕不成威胁了。
蝙蝠公子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迎接那位恶人谷谷主。
而这场宴会是鸿门宴与否,皆看晓轻舟是仇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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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有难同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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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无花的生母,在与无花时隔数年相认之前,石观音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个儿子,相认之后为了大业则多有联系。
本该去将身为丐帮少主、不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小儿子拉拢过来的大儿子忽然去劝说恶人谷的谷主回头是岸,石观音当然知道这不对劲。
但无花此人与石观音一脉相承,自身貌美,也爱貌美之异性,听闻恶人谷谷主晓轻舟有绝世美貌,石观音便忍不住怀疑是无花阴沟翻了船,被晓轻舟囚在身边。
都说知子莫如母,虽然石观音与无花之间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但身为同类的默契让石观音压根不考虑无花有可能对晓轻舟一见钟情的可能性。
如寻觅到甜食的蚂蚁一般向石林洞府奔涌而来的江湖人早就令石观音心烦意乱,怒气已到了爆发的边缘,无花又出了岔子,石观音的心情更为糟糕。
以一己之力过石林洞府如入无人之境的乌渡算少数,因他的事迹而自觉有可趁之机的人是乌合之众,但对石观音来说依旧是件令她心神不快的破事。
当听到“无花大师感化恶人谷谷主”的消息事,石观音已大致处理好了这场由某些人明里暗里的人引出的动静,通过杀鸡儆猴之法终于得到了一段清静。
在这来之不易的清静里,石观音的老对头,玉罗刹登门拜访。
他看到了被石观音拴在路上扫地的倒霉蛋,这些人一脸灰败,眼神中透露着绝望。
在被乌渡带走扫地的工具人之后,石观音的洞府缺少了清扫的工具人,所以这群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被石观音强行留了下来。
其中有纵使灰头土脸依旧可见容颜俊朗的男子,待遇与其余人一模一样。
玉罗刹心中暗想,看来石观音的心情很糟糕,连亵玩美男子的兴趣都没有了。
身为罪魁祸首之一,玉罗刹毫无愧疚心虚之意,笑着与石观音相见。
“好久不见。”玉罗刹对石观音微笑,但黑雾遮挡了他的面容,只有声音中的笑意在黄风中弥漫,“你看起来精神不错。”
石观音冷冷道:“别装傻,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人是你吗?”
当初进入石林洞府的只有乌渡、以及假扮乌渡的无名少年,石观音也一直派人搜查这两人,然而最后却忽然多出一个不知来路的古怪男人。
那时石观音只顾着乌渡,甚至无心追究那假扮乌渡的无名少年,回过头后用脚趾头想一想就能明白那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是谁。
玉罗刹在黑雾的遮掩下无声地笑,他道:“看来你我之间很有默契啊。”
石观音拧眉道:“这话真是令人作呕,别装傻了,你这会儿来是想做什么?柴玉关不是正在你那里么?”
别以为她不知道在江湖上放出那些传闻的人是谁,其中一定有玉罗刹添油加醋推波助澜,否则传闻怎么会只有乌渡一个人的身影?
玉罗刹叹息道:“你我在西域对峙已久,何必提那手下败将?无论他在谁手里,都不损咱们之间的情谊,对吗?”
他们之间哪里来的情谊?石观音都忍不住为玉罗刹睁眼说瞎话的能力称赞,怒道:“有话快说!”
玉罗刹从善如流道:“你知道恶人谷的谷主,晓轻舟吗?”
石观音不动声色:“当然知道。”
恶人谷在昆仑山下,罗刹教在昆仑山上,昆仑很大很长,两方互不干涉,相安无事。
同属西域,恶人谷与身处沙漠的石观音毫无往来,其中没有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高手,却多得是卑鄙无耻无德阴险狡诈的小人,如老鼠一般龟缩一窝,并不主动惹事。
他们不瞎蹦跶,玉罗刹与石观音便也不理他们。
本该由恶人聚于瓮中相争的恶人谷忽然多出一位谷主,玉罗刹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他勉强算是闲着,石观音这里却刚平静下来,玉罗刹这个给她惹来麻烦的罪魁祸首之一来拉她想搞事,只会让石观音更加气急败坏。
“滚。”石观音说,“我不想看见你这张黑雾脸。”
玉罗刹闻言抬手一挥,黑雾散去,露出一张平凡普通的路人脸,他笑道:“这样如何?”
石观音抬手便是一掌,两人就地乱打,院外弟子听着里面轰隆隆的声音,望着那飞沙走石的景象,个个面露担忧畏惧之色。
一刻钟后,两人各自收手,神色莫测。
很久以前两人是交过手的,但未分胜负,时隔多久依旧难决高下,玉罗刹和石观音都有点烦了。
石观音顿了顿,却忽然笑了起来:“比起姓乌的那小子,你也不过如此。”
玉罗刹:“……”
事到如今,互相扎刀毫无意义,但玉罗刹不甘示弱,慢吞吞地拍打着衣上的沙尘,淡笑道:“你又如何?”他望着石观音肩侧的长发,“你被削去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呢。”
石观音:“……”
两人再度交手,打了个天昏地暗。
*
玉罗刹对晓轻舟的了解不多,他知道晓轻舟的名字时对方已经离开了恶人谷,由恶人谷中的恶人们传出了“她”的名号。
恶人谷向来有进无出,罗刹教也在关注恶人谷,晓轻舟身在恶人谷的三个月中一切如常,所以事后玉罗刹才会相当惊讶。
能有实力镇压那群阴险狡诈的恶人,并且还是一位绝世美人,显然是位有一定实力的强者。
有如此实力的人,玉罗刹当然不至于一个人去招惹“她”,所以他决定拉上石观音。
有难同当,有福不共享,这是玉罗刹一贯的为人准则。
但石观音很不乐意,她的态度比以往还要坚决,并不想同玉罗刹一起调查晓轻舟,连半点兴趣也无。
“那位晓谷主可是人人称赞当世难遇的绝世美人,你不怕她后来居上,日后将你踩在脚下?”
还不见晓轻舟将自己踩在脚下,却见着玉罗刹一个劲儿地贬低自己。
石观音冷笑,不为所动。
玉罗刹最终无功而返,虽然石观音没有答应同他一起对付恶人谷,但他却另有收获。
昔年江湖上有位美人,名曰秋灵素。人如其名,双眸送秋波,姿容灵动天成,无数人肯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而这样一位美人,却被石观音毁去容貌,模样变得丑陋不堪。
以石观音见不得有人比她美的小心眼,怎么可能会无视晓轻舟那样一位青春貌美的少女?
对晓轻舟的美貌名声毫无反应的石观音显然不太正常。
玉罗刹揣着自己的各种发现,离开石林洞府。他的身影模糊飘渺,消失在沙海之中。
石林洞府内,石观音开始计划离开沙漠,一看到空荡荡的石林洞府她便心烦意乱。
此去中原,石观音安排得满满当当。
*
【江湖秘闻:石观音已启程离开沙漠,她很好奇恶人谷谷主究竟能有多美。(来自晒着日光浴的仙人掌)】
【江湖秘闻:玉罗刹又站在关押柴玉关的牢房看人审问他。(来自牢房墙角的野草)】
【江湖秘闻:王怜花与自己的母亲仍在筹划从罗刹教夺回仇人柴玉关的事情。(来自院中的一朵花)】
……
步早向提供消息的非人类小伙伴们奉上谢礼,同时若有所思。
石观音如果也要来的话,事情大概会变得更加热闹吧。
此时包括三弟子马甲在内的一行人正在前往东海乘船之地的路途中歇息。
金九龄被蝙蝠公子握住把柄为其做事是两三年前的事情,并没有得到蝙蝠公子全部的信任,他甚至不知道前去蝙蝠岛的航线。
之前他说着带晓谷主去蝙蝠岛只是为了让晓轻舟答应不将他交出去,但离海边愈来愈近,乘车换船,金九龄愈发为自己隐瞒的部分事情忐忑不安起来。
“他一定知道了咱们要去找他,说不定早在暗中观察已久。谷主不必忧心,他一定会露出马脚的。”
金九龄语气诚恳地坦白,狗腿样做了个十成十。
无花与雄娘子分别投去含着鄙夷和谴责的目光。
一个是嫌他破罐子破摔,一个则觉得他将狗腿子的话说尽了自己便没话说了。
追命提起酒葫芦喝酒,一旁的司空摘星在磕瓜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出好戏。
想用诱饵钓鱼的人没急,诱饵本人却因自己没能做到最好而急了。
……这算什么事?
追命的心情很复杂。
晓轻舟笑道:“没关系的。”
金九龄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说出自己其实不知道去蝙蝠岛的路,见晓轻舟这副反应,悄悄地松了口气。
随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晓轻舟从远处墙根后揪出一个人。
这人略有些眼熟,金九龄认出他是蝙蝠公子忠诚的走狗,对蝙蝠公子十分维护的丁枫。
丁枫因不在预料中的状况而惊慌,面容有点扭曲。
和金九龄对视的瞬间,丁枫怒目而视,眼光作刃,将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自家公子带来麻烦的家伙杀了千千万万遍。
步早伸手拍拍他的肩,将他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丁枫扭头,见到粉衣美人眉眼含笑,眼下泪痣如血,别有一番风情。
美人虽美,丁枫想起的却是“她”落在自己身前时轻轻探手,便将自己扭压在地的场景。
他的胳膊现在仍在隐隐作痛。
晓轻舟问道:“你在那儿藏着做什么?”
笑靥如花,语调温柔,言语平和,仿佛闲聊似的询问。
丁枫表情微缓,道:“不做什么。在下丁枫,前来邀请恶人谷谷主赴宴罢了。”
他摸出一张红封请柬递给晓轻舟,鲜红得像婚帖似的。
显而易见,丁枫也被晓轻舟的外表蒙骗了。
晓轻舟捏着请柬笑,没拆开,而是问道:“你会带路吗?”
丁枫自觉算计得逞,笑道:“那是自然。”
他环视其余几l人,顿了顿,道:“只是我们公子只请了晓谷主一人,晓谷主的这些手下,还有无花大师……”
司空摘星象征性地跺了跺脚,懒得解释自己并非晓轻舟手下。
路上晓轻舟遇见不少人,人人都以为他和追命是晓轻舟的手下。
知道追命长相的人不多,有这么个难兄难弟陪自己一起当手下,司空摘星无所谓了。
晓轻舟道:“这可不行,我已经习惯了这些手下的伺候。”
蝙蝠公子给了丁枫备用选项,所以丁枫稍作犹豫,心中有些不太情愿地说会带几l人一起前去赴宴。
谁都知道这场宴会不会是一场安静的宴会。
几l人跟着丁枫启程,追命看了眼晓轻舟,对方笑意浅淡,似乎丝毫不担心即将到来的事情。
第 60 章 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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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枫注视着前方的少女。
修长的身姿,柔顺的长发,柔和的态度令人亲近,与恶人谷谷主这个身份丝毫不符。
以蝙蝠岛的势力甚至无法查到晓轻舟的来路,这个人就像凭空出现在江湖中似的。像“她”一样无法调查清楚来历的人物还有许多,而今年初春开始活动的杀手乌渡便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有什么事?”
前方的美人扭头看向丁枫,疑惑地问他。
神色单纯,笑容甜美,无论男女,恐怕都会为这样的微笑沉醉。
丁枫也是如此,但他很久以前就发过誓,只效忠蝙蝠公子一个人,谁也不能阻拦他。
他走上前,笑着说道:“晓谷主风姿动人,在下一时看得痴了。还请见谅。”
丁枫决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都要从晓轻舟嘴里套出点什么。“她”的来历也好,恶人谷中的情况也罢,总不能白白当个领路人。
晓轻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笑着听丁枫问出各种问题。
身后的几人表情古怪。
很好,看来所有人都会被晓轻舟那张脸迷惑。
*
一路上丁枫一无所获,直到他们到达了蝙蝠公子设宴之地,丁枫依旧不知道晓轻舟的真实性别。
对此,晓谷主的“手下们”评价:眼睛是真瞎。
丁枫自觉男女有别,又一心向蝙蝠公子,自然不可能如无花雄娘子一般做出越界的举动。两天一夜的总路程,丁枫与晓轻舟交谈的时间只有两个时辰不到。
司空摘星:“这种人竟然是蝙蝠公子最信任的手下?”
金九龄:“……别瞧不起人了。”
问出这种问题不是司空摘星瞧不起人,而是因为金九龄将蝙蝠公子描述得可怕、残酷、神秘,但丁枫这么个眼拙的人竟然被蝙蝠公子当做亲信,难免让人怀疑金九龄对蝙蝠公子的形容。
“你自己不也是,如果当初没有我的提醒,你大概也会和他一个傻样。”
金九龄的心情十分糟糕。路上丁枫对他横眉冷竖,晓轻舟甚至还不准他反驳,如今连司空摘星都来挖苦他,金九龄有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悲凉之感。
司空摘星耸耸肩,一点都没有被讽刺后的恼怒,因为认不出晓轻舟性别的人可不止他一个,全江湖的人都还以为晓轻舟是个姑娘。
大门开启,仆人们位列门后,态度恭敬地相迎。
原随云将自己的身份藏得极好,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他的身份,以他如此谨慎些小心的态度当然不会与晓轻舟等人单独相见。
步早对此早有预料,但见不到原随云也没关系——反正揍他是迟早的事。
眼前的所有人都是蝙蝠公子的翅膀羽毛,虽然原随云没有毁他天堂,但步早已经做好了断他翅膀的准备。
丁枫为这场宴会费心准备了很久,并认为晓轻舟一定会为此高兴不已,毕竟没有人会因为自己被欢迎而不高兴。
院中侍女请晓轻舟前去沐浴更衣,步早没那么厚脸皮,礼貌地拒绝了侍女说要服侍他的请求。
至于金九龄等人,除了无花待遇稍好,其余几个不过普普通通,金九龄和雄娘子位于最底层,甚至没人招待他们俩,领进屋便不管了。
金九龄恼怒于丁枫的报复:怎么能将他和一个采花贼一概而论!
雄娘子自己也很委屈:他再差劲又怎么比得过一个两面伪君子?
追命在隔壁院子听这两个人对骂,心情微妙,司空摘星悄悄地跑来问话:“六扇门有什么打算没?”
“有啊。”追命说。
“你们打算如何做?”司空摘星问。
“不可能告诉你吧。”追命无言,按理说他们之间可是对手,司空摘星问这些问题时就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司空摘星笑嘻嘻的:“同是天涯沦落人,如今咱们也算半个同僚了啊追命捕头。”
追命开始喝酒。
*
路上风尘仆仆,沾尘带灰,洗过澡后步早浑身清爽,遂摩拳擦掌决定开始揍人。
席间佳肴美味色香味俱全,鲍鱼海鲜、野味时蔬,烟雾腾腾,十分赏心悦目。
“蝙蝠公子”姗姗来迟,面容清秀,神色稳重,对晓轻舟微笑:“晓谷主,久仰。”
“你好。”晓轻舟说。
众人入座。
原随云不可能亲自现身,来见晓轻舟的当然是他的替身,除了声音没有地方和蝙蝠公子相似。
步早没耐心和一个替身闲扯淡,但饭菜没下毒,不吃白不吃,遂开开心心一脸平和地吃了饭,饭后散场,“蝙蝠公子”见晓轻舟没有表露恶意,反倒十分和气,已经有点放心了。
所以当晓轻舟一把拽住他,摁着他往地上揍时,不止替身本人,连一旁的丁枫都有些呆滞。
金九龄幸灾乐祸,默默后退。
恶人谷的谷主是什么德行,在场之人中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追命第一次见晓轻舟出手,这么突兀,这么狠,嘴里的酒差点流出来。他无力地探了探手,喂,晓谷主,你也没说你会这么做啊?
在来到此处之前,追命私下便悄悄问过晓轻舟的打算,好与还未赶来到此等六扇门愉快做配合,心里有个数。
彼时美人谷主笑意盈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顺水推舟。
结果……原来是这么个顺水推舟法吗?
你这条轻舟是不是太直接了1
一旁其余的仆人见势不妙,纷纷出手围攻,想救下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的“蝙蝠公子”,丁枫却悄悄后挪。
身后一道人墙堵住他的去路,丁枫回头,追命往腰间挂好酒葫芦,对他露齿一笑。
晓轻舟都已出手了,他这个捕头什么都不做就太说不过去了。
接下来的场景说是单方面的殴打也不为过,能为蝙蝠公子做事的人都有一定实力,但步早一拳一个小喽啰,眼中含笑,一刻钟内便踩在蝙蝠公子的替身身上傲视全场。
晓轻舟的lv.100可不是白白刷出来的。论揍人没人比得过他。
丁枫败于追命之手,被他押在地上,为晓轻舟的实力而惊愕,哑着声音道:“你这么做不怕我家公子找你麻烦?”
晓轻舟笑道:“你知不知道押着你的人是谁?”
丁枫:“?”
晓轻舟不说话。追命等了片刻,丁枫扭着脑袋要细细端详他,生怕此人扭断脖子,追命只得自我介绍:“追命。”
“你不是他的手下?!”丁枫震惊出声。
大弟子马甲下山后建立万物楼,情报生意被垄断,蝙蝠公子的消息网因为万物楼的势大早不如过去一般,如今甚至比不上在江湖中扎根已久的无名岛。
蝙蝠公子这方压根不知道追命与冷血曾见过晓轻舟的事。
就连宫九的手下也是偶然见到了他们二人与乌渡同行的场面话,并从之后的事反推出那天他们曾互相见过面。
步早叫雄娘子拿来纸笔,打算给蝙蝠公子写信。
今夜捉到的人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所以只能传信相告。
【蝙蝠公子亲启:你的人落到了我的手里,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无论你藏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万物楼那里应该能买到你的消息,你觉得呢?】
系统评价:【这是威胁吗?】
步早说:【这是战书。】
写完信,追命礼貌地询问:“我可以看一看么?”
晓轻舟将信递给他。
看完之后,追命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将信归还给晓轻舟。
“写了什么?”
司空摘星好奇地伸手截下,晓轻舟没有阻止,于是司空摘星心安理得地看了起来。
看前半段时还呲着牙笑,后半段时表情一下子变得微妙了:“你要去见你师兄?”
晓轻舟淡淡地看他一眼:“他已经不是我师兄了。”
司空摘星被看得眼皮一跳,晓轻舟的眼中时常萦绕的浅淡笑意消失殆尽。
自从与乌渡见面之后,晓轻舟便不大爱听人说重溟是他师兄了。明明在和他二师兄见面之前,晓轻舟甚至会笑着提到重溟,言语中常带几分无奈。
司空摘星心中暗自思忖咸鱼派的师兄弟关系简直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遂贴心改口:“你要去见重溟?”
“迟早得见他一面的。”
晓轻舟说。
他的眼里再度浮现出那轻飘飘的、如雾般朦胧的笑意。
丁枫本就听得疑惑,听到后来心神大乱:“重溟是你师兄?!”
没人回答丁枫的疑问,手下败将们被放在柴房一整夜,第二天追命与赶来的六扇门捕快十分迅速地将每个人拷上押走。
金九龄不可置信:“你——晓谷主,就这么让他们被带走吗?”
追命无言地看他一眼。
金九龄曾是江湖中人尽皆知、人人称赞的神捕。
风流多情,武功高强,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没有他捉不到的犯人。
在四大名捕还不是四大名捕之前,他是所有捕快的表率,憧憬的对象。
然而如此令人敬仰之人,却作恶多端,肆意妄为许多年。
每个跟在追命身后经过的捕快都向金九龄投以饱含厌恶、复杂、痛恨的眼神。金九龄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六扇门的风评,不乏有人以此嘲笑六扇门。
现在的金九龄却只想拉人与他共沉沦。
晓轻舟看他一眼,问道:“你也想跟着他们走吗?”
金九龄:“……不是。”
追命又想喝酒了。
经过昨夜的事他算是懂啦,为什么有时晓轻舟短短一句话就能叫金九龄如坐针毡。
那封想让蝙蝠公子看的信被院中原本就有的信鸽带走,飞向蔚蓝天空。
虽然晓轻舟说了要向万物楼购买情报,但六扇门也有自己的办法撬开那些人的嘴。
追命同几人道别,临走看了眼远处雄娘子,问晓轻舟:“他你也要留着?”
“对。”
步早如此回答。
想杀采花贼的人多如繁星,但爱他的只有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