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都在抢救室,池眷青只能坐在外面等待,还没等来病人救治结束,却先等来了调查车祸原因的警察。
“你好,池先生,不用紧张,已经有监控将事情经过拍了下来,是你姐姐开的车出了故障,眼见就要撞向大货车,为了逼停你姐姐的车,你丈夫才会撞向你姐姐。”
警察简单将事情经过叙述完,“我们也就是来走个流程,记录下档案。”
池眷青闻言眸光微动,随后理解地点头:“我知道了,您需要我做什么?我们一定配合。”
然而池眷青倒是想配合,几位当事人却都还在抢救中,就算想配合也没办法,最终,警察只带走了两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后面的笔录等病人脱离危险,醒来后再来记录。
池眷青独自等在走廊,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终于有了动静。
最先被推出来的是司机,他受伤最轻,只是有点脑震荡和轻微外伤,只要能醒来,再观察两天,没事就能出院。
然后是应缺,这还是池眷青第一次看见应缺虚弱的模样,他就这样躺在病床上,静静闭着眼睛,苍白的面容几乎没什么血色,看上去倒是十分乖巧,丝毫没有在池凌萱办公室的暗藏锋芒。
向来健康活跃的人,此时却动也不动,仿佛一颗被抽走了生命力的树,颓靡,枯萎。
池眷青没去碰应缺还在渗血的手臂,伸手在对方明显擦伤的脸上轻轻抚摸了片刻,又一点点把手指蜷起,握成拳,收了回去。
他站在病床前,看着眼前的目光复杂得无人看清。
护士过来给应缺挂水,池眷青转身出门,去看了看刚送进隔壁的池凌萱。
池凌萱受伤最重,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刚睁开眼,就迷迷糊糊看见池眷青正在医生说话。
“病人醒了。”医生最先注意到池凌萱的情况,走上前问,“你感觉有什么问题吗?”
池凌萱眨了眨眼睛,似是在辩别眼前的事物,回想昏迷前的情形。
“姐,你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不怎么样,头上的伤口就算有麻药止痛,亦然感觉很痛,又疼又晕,好在池凌萱平时就是个忍耐力很强的人,此时倒也能忍。
她虚弱无力地说了声:“还好……”
医生见这里已经脱离危险,转身离开了,走之前不忘说一声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他。
池眷青在病床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用吸管喂给池凌萱:“你睡了一天,二哥已经来看过你了,爸妈那边还瞒着,公司那边已经放出应家有意收购的消息,非但没有乱,反而都稳定了下来,连一直持续下降的股价也有了缓慢回升,一切都很好。”
池凌萱动了动唇:“他们……”
池眷青当即明白她的意思,“章哥昨晚就没事了,我给他付了医疗费营养费和补偿,他的家人也来照顾他。”
“至于应缺……”池眷青语气顿了顿,眸光微动,意味深长道,“他当然是不会缺人照顾的,只要他愿意。”
池眷青当然没有放着应缺不管。在对方醒来前,他也陪在对方床前,只是在他醒来后就离开了。
他通知了管家,对方一早就带着人来照顾应缺,然而不知道对方又做了什么,没过一个小时,管家和他带来的人就又离开了。
池凌萱勉强动了动手指,看向池眷青的眉心紧蹙。
“我知道,你先休息,我去看看他。”
应缺会出事,也是为了池凌萱,就算对方才刚坑了池家一把,即将收购池家几十年的心血,甚至还似乎有些精神上的问题,但池凌萱依旧会挂心。
出了池凌萱的病房,池眷青还没进隔壁病房,不过是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
“5床,你家人呢?不是说了要有人看护吗?”
“早来了,他还给我缴费了,你们应该见过。”
“是,你丈夫给你缴费了,但是人家还要陪护隔壁的病人,你得再叫一个来。”
“我父母双亡,兄弟不亲,最亲近的人就是他,当然应该是他陪护我,为什么他姐姐需要他陪,她是没有自己的老公吗?”
所以这就是你非要把管家他们赶走的原因吗?
话虽如此,池眷青的目光却还是在听到那句“最亲近的人就是他”时,不由闪了闪,脚步微微停顿片刻,才重新走进去。
“眷青,你终于来看我了!”一见到他,应缺脸上洋溢出笑意,苍白的面容都似乎泛上了些许红晕。
护士见到这里有人陪护,也出去了,留下两人在这间单人病房里。
应缺挣扎着似乎是想坐起来,却不小心碰到自己受伤的手臂,嘶了一声,眉心紧蹙。
池眷青上前,帮他把病床摇起来,又将人扶好靠在床头。
“少动你那只手,如果你不想成为独臂大侠的话。”
应缺笑了,看向池眷青的目光情意绵绵:“眷青,你关心我。”
池眷青目光落在他弯起的唇角和眉眼上,久久不曾移开,“应该的,你也是为我姐姐受的伤。”
应缺像个寻常生病受伤后没有安全感的丈夫,向另一半倾诉自己的情绪,“你都不知道,我醒来瞧见自己一个人在医院,身边没有你,有多紧张不安。”
“你还会走吗?”他仰着头认真地看着池眷青,眼中尽是真诚的期盼他留下。
池眷青转眸落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日光,春和景明,连日光都是暖的,暖得人浑身懒洋洋,身体软,心也软了。
“受伤就要多休息,睡吧。”
顿了顿继续道:“我会在这儿守着。”
应缺似乎十分信任他的话,没有半句质疑,便安心睡了下来。
“青青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999:“那是因为你是为了他姐姐受的伤。”
应缺:“你根本不懂人类的感情。”
999:“……”你懂,你懂就是现在老婆都跑了,还要苦肉计才能让对方稍微心软?
应缺:“车祸剧情结束了吧?”
999:“嗯。”
999很快发现一个很大的问题:“可是宿主,池凌萱没有死,池父池母也不会在听到女儿去世的消息后相继身亡,没有人命堆成的血海深仇,池眷青根本不会恨你,更不用说虐杀了,最后这个剧情,你要放弃吗?”
原剧情中,池眷青也不是什么因为家产没了就要报复杀人的人,能那样做,当然是因为池家也有人死了。
可惜原主只有一条命,赔不了三条人命,池眷青只好另辟蹊径,让原主感受足够死亡三次的痛苦。
这样,才勉强达到他心中的公平偿命。
池眷青并不疯狂,相反,他十分清醒,从始至终都是如此。
应缺:“为什么要放弃?”
999:“……”
行吧,你爱咋地咋地。
它看了看守在床边的池眷青,又看了看进入睡眠的宿主,真心希望池眷青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宿主。
这辈子遇到宿主,遭了这么大罪,下辈子一定会享福吧?
它会真心帮池眷青祈祷的。
应缺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池眷青大半时间都会陪着他,只有少部分时间会去看池凌萱。
不知道是不是应缺的话有些灵,在他那天说池凌萱是不是没有老公后,池凌萱的老公就来陪床了,对方还特地到应缺面前道过谢。
虽然应缺不是个好东西,可这个东西救了池凌萱,该不该感谢,他们还是知道的。
对此,不是很清楚的应缺表现就不是很如人意了。
“姐夫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大姐也是我亲姐姐,都是一家人,我应该做的。”
当着本人的面,应缺没有像那天那样不客气,然而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话?做的又是什么事?
你还记得你刚坑得你口中的亲姐姐差点破产,现在虽然算不上破产,但是除了没有债务还得了一笔卖公司的钱外,和破产也没什么区别吗?
饶是大姐夫脾气好,面对这样的应缺,也实在待不了十分钟。
走之前,他还和老婆脑回路共通,都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应缺,池眷青到底是怎么能和对方和平相处这一年的?
真的,他很好奇。
刚出车祸时,应缺还挺不喜欢受伤的,疼就不必说了,还有各种不方便,他受伤的是右臂,现在吃饭都不方便。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了车祸受伤的好处。
首先公司不用去了,全程远程指挥,特别要紧的事也会由副总代替他去办。
然后是池眷青的态度更好了,不仅对他嘘寒问暖,连吃饭这种事,他都帮忙将饭菜喂到应缺口中。
应缺……应缺还能说什么呢?当然只能含泪接受了。
不用工作,躺着享受,老婆还贴身照顾,简直就是应缺渴望中的废物的生活。
可惜废物的生活再好,也有结束的那一天。
一周后,应缺伤情没有大碍,被医院判定可以出院。
应缺叫住医生,真诚询问:“医生,我觉得我还有病,真的不能继续住院吗?”
医生:“……”请麻溜滚,谢谢。
虽然应缺真诚恳求,医生依然坚定拒绝了他继续住院的要求。
应缺表示十分失望,如果是在私立医院就好了。
池眷青走进来,“我已经通知了管家,很快就有人来接你回应家。”
应缺抬头问他:“只开一辆车吗?那你只能和我一个病人挤一挤了,车上肯定都是药味。”
池眷青定定看着他,半晌,平静道:“我就不去了,你自己回吧。”
应缺仿佛忘记发生了什么,一副仍然和池眷青是恩爱夫妻的模样。
“那你什么时候回家?你不在家,我会很寂寞,很想你。”
池眷青想了想,“下个月吧。”
应缺皱眉,“你要让我独守空房一个月?”
池眷青看了看他,随后别开眼,声音如常道:“下个月,你和我姐签收购合同的时候,我们去办离婚。”
“到时候,别忘了带上证件。”
空气骤然寂静,时间都仿佛凝滞在这一刻。
只有空气中的药味和消毒水味还在不停挥散,窗外的阳光悠悠转动,从窗边,移动到了床边。
池眷青的面容直射在阳光下,明明温柔又明媚,此时却若有似无透着些许冷漠。
是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外,一切与自己无关的漠然。
“你要和我离婚?”
应缺似乎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询问。
声音轻得像是云烟,在风中一吹就散。
“为什么?”
“你不喜欢我了吗?”
应缺声音里流露出货真价实的疑惑,仿佛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池眷青要离开他。
池眷青皱眉。
在他说出那句离婚时,一直在双方默契下维持的表面和平就该被撕破了。
他不明白应缺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和情态,他所做的一切选择,不都是应缺的所作所为导致的吗?
别人给予他什么,他便回馈什么,池眷青一直是这样的人。
应缺给了他喜欢,他便也回应自己的喜欢,应缺有意池家,但没有真的做什么,池眷青也就当不知道。
应缺背后有所行动,但也只是一些推波助澜,还没有下杀手,所以池眷青暂时和应缺冷静,应缺成功了,他们离婚。
这不是应该的吗?
池眷青从不在意池家的公司和家产,那些都是身外之物。
他提离婚,也不是因为两家的恩怨矛盾,而是应缺展现出来的,对他,对他们这段婚姻的态度。
既然应缺不想要了,他当然也不会再纠缠。
可是应缺在难过什么?想挽留什么?
那不是他主动丢弃的吗?
池眷青不懂,但也不想懂。
“当然,我喜欢你,就像你也喜欢我。”池眷青淡声道。
“可是这不足以维持一段被主动放弃的婚姻。”
池眷青转头看向应缺,在他眼中看到了真切的伤心,虽然不懂,但池眷青依然心疼了。
他伸手抚上应缺的面庞,过去一年里,他曾无数次抚摸亲吻这张脸。
甚至到了现在,他依然喜欢这张脸,喜欢寄居在这具身体里有趣的灵魂。
可是……
池眷青微微一笑,阳光下,他的笑容温柔得仿佛他们结婚那天,对应缺来说的第一次见面。
一年时间,过往种种,从未改变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如沐春风。
池家如何从来和池眷青无关,有没有池家,他都是池眷青,也只是池眷青。
“应缺,你要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
“不能既要,又要。”
“你既然想要利益,就不能再渴望感情。”
他倾身在应缺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不带一丝暧昧,却似乎有一丝缱绻。
正如他的名字,眷恋不舍。
“我确实喜欢你。”
“之前,现在,或许甚至很久之后,我依然喜欢你。”
“但,喜欢你,可以,继续在一起,不行。”
“我想,你应该学会失去。”
“就像我,也会学着适应。”
“听话,乖一点。”
他用最温柔的叮嘱,说最冷漠的告别。
那是独属于池眷青的,温柔和残忍。
像春风,到来时温暖和煦,离开时毫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