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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徐颂声有点意外:“送的什么?”

    周澄午:“这个——上次说了要给你的。”

    他松开拳头,露出掌心一枚冬青和槲寄生果子编织的圆环。浓绿的叶与赤红的果互相缠绕,小巧的圆环大小与戒指相近。

    周澄午:“放到神像面前求过庇佑的,挂在身上,天神保佑。”

    徐颂声不信神啊鬼啊的。

    但周澄午说话时神情那么认真,反倒令她有些触动。她接过道谢,把圆环挂到了背包拉链上。

    周澄午两手空了,抄在自己外套口袋里,说要送徐颂声回学校。

    看得出来他确实闲,徐颂声就没拒绝,两人散步去地铁站。

    运气不佳,来赶地铁遇上高峰期,平时没什么人的地铁难得爆满。徐颂声和周澄午被堵在人群外面,看着前面人头攒动。

    地铁还没入站,但休息区就已经挤满了人。

    徐颂声看了眼手机时间,喃喃自语:“今天也不是工作日啊。”

    周澄午思索片刻,恍然大悟:“今天炸鸡广场有演唱会。”

    徐颂声:“……演唱会?”

    周澄午:“就是炽烈之心——好像是这个名字。”

    徐颂声听见名字,立刻有了印象:是柳嘉追的那个全员Alpha的女团。

    她只知道那个团不是周澄午他们那样的小糊团,但没有想到是这么烫手的热团。

    也难怪人群中漂浮着那么多扎眼的灯牌和应援扇。

    除去前面原本就已经在等待的人,地铁站入口外面还在挤人进来。徐颂声原本只是站在人群外面,但随着身后挤进来的人变多,她反而被人群推着挤进了前面。

    四面都是人,周澄午站在她身后,抬着胳膊有意无意的将她和其他人隔开。

    这样的举动本该体贴又礼貌,但奈何地铁站实在人多。

    周澄午把别人隔开了,就剩下徐颂声,被挤在他怀里。

    徐颂声抱着装有自己洗漱用品的袋子,后脑勺便抵住周澄午胸口。她原本在发呆,思绪一会在想人好多,一会又在想周澄午胸肌挺软的……呃,好像也不完全是软。

    就,挺韧的。她不健身,身边也没几个锻炼的体力型,所以不太找得到专业合适的形容词。

    忽然地铁入站的声音轰隆轰隆碾压近前,四面人潮涌动,都急着挤上这班车。

    徐颂声刚想说要不然我们挤下一班——还未开口,就被周澄午抓住了手腕。

    他说:“人挺多的,小心被踩到脚。”

    然后徐颂声就感觉自己双脚离地了。

    周澄午左手攥着她手腕,右手环过她腰,完全不怎么费劲的就将她抱离地面,轻松挤开人群往里走。

    Alpha的体型和体力这两个优势,在周澄午身上被放大了许多。他在人群里前进,就像一条虎鲸挤进海豹群里。

    徐颂声听见人群里有人夸张的呕吐了一声,怒骂:“哪个傻逼Alpha放的信息素?想谋杀啊?!”

    她没闻见任何人的具体的信息素——地铁站里人太多了,抑制环压制下仍旧有轻微的信息素外泄,各种气味混杂,令人感到眩晕和恶心。

    被周澄午放到空位上时,徐颂声还有一种两脚踩在棉花上的虚幻感。

    周澄午右手已经松开了徐颂声的腰,但左手仍旧抓着徐颂声手腕。不是很用力的那种抓,只是扣着,他五指收拢在徐颂声手腕上,掌心却还有宽松的余地。

    他左手掌心有明显的茧子,摩挲过徐颂声手腕内侧,贴着她兀自跳动不止的脉搏。

    周澄午:“刚才人好多,我怕你被推倒,所以就拎着你进来了——姐姐别生气。”

    徐颂声被放下的空位是唯一的空位了,所以她坐着了周澄午自然只能站着。

    他站着低头同徐颂声说话,语气很软,哄人的姿态。

    明明是把徐颂声单手抱进来的,哄人时却要说是‘拎’进来的。

    不够亲近的异性不经过询问就‘抱’确实有些暧昧。

    但用‘拎’这个词又好像将暧昧淡化为了单纯的亲近。

    语言的艺术便是如此令人叹为观止。

    徐颂声直到他说话时才将目光从他左手上移开,眼睫往上抬,看着周澄午。

    地铁车厢顶的光从上往下照,他额前的刘海落下来阴影,笼着那双很漂亮又圆润的眼,眉尾十分可怜的往下撇着。徐颂声道:“没关系——你要不要先松手?”

    她动了动手腕,这个动作分明是和她说的话同时,但偏偏徐颂声第一下动时,没能将手腕从周澄午掌心抽出。

    他掌心那片茧子,也因为徐颂声轻微挣扎的动作,反而更加亲密无间的贴近上她手腕内侧。

    那片地方的皮肤娇嫩柔软,被他掌心磨得有些迟钝的微痛。

    一时间气氛微妙,连带着四周其他人的吵闹声都变得遥远。

    下一秒周澄午便识趣又迅速的松开手,仿佛那瞬间的微妙只是他反应迟钝所造成的错觉。

    他松开手后顺势抬起胳膊抓住头顶把手,站在徐颂声面前。有他这样站着,后面挤上来的人也就无法挤到徐颂声了。

    徐颂声低下头,视线扫过自己手腕。

    手腕内侧那片皮肤已然明显的冒红,显然之前那种被对方掌心摩挲时所感觉到的钝痛,并非错觉。

    即使现在周澄午松手了,徐颂声仍旧觉得自己手腕有点麻麻的。

    在医院的时候她曾经让周澄午把手搭上自己掌心,那时候他搭的是右手。

    他左手手心却有一片格外明显的,右手所没有的茧子。

    接下来一段时间,徐颂声明显的心不在焉起来。

    她原本有话想要问周澄午的,但是地铁上太吵,徐颂声不确定周澄午那样站着能不能听清楚她说话,所以干脆闭嘴。

    等地铁到了学校附近,两人逆着人潮下车。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路灯次第亮起,穿过道路两边的行道树枝丫,在地面落下扭曲的光影。

    路上没什么人,三三两两走得很散,之间间隔也很远。

    这个点已经过了晚自习和晚饭的两个时间点,还在外面散步的都是压马路的情侣。

    这倒是个聊天的好机会。

    徐颂声:“我记得你的信息素——是酒的一种气味?”

    周澄午迅速又坦然的回答:“白葡萄起泡酒,小甜酒的一种,还蛮好闻的。”

    “噢,便利店!”

    他飞快的被转移了注意力,看向对面还灯火通明的便利店。

    周澄午问:“姐姐你饿吗?我请你吃宵夜!”他语气很欢欣,全然看不出是转移话题,更像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孩子心性。

    徐颂声心里叹气,面上平静,点头跟着他走进便利店。

    刚出院就吃泡面过于不健康了,所以徐颂声挑了两个面包放进便利店微波炉里热。

    周澄午也在面包货架那里找来找去,他似乎是想寻找某种特定的口味,却又一直没有找到,所以边绕着货架打转,边嘀嘀咕咕。

    徐颂声靠着微波炉的桌子,在等周澄午的同时打开了手机。这次她没有用百科搜索,而是稍微用了一点小手段,摸进小公司的网络后台,从人事部调出了周澄午的资料。

    十七岁。

    一级Alpha,信息素是白葡萄起泡酒。

    一米九一,擅长唱颂歌,毕业于光明教慈善启蒙教院——徐颂声知道这个机构,是光明教投资成立的一个机构,专门为失去父母的孤儿提供教育和衣食住行,会一直免费抚养孩子到十五岁。

    在来公司当贝斯手之前的工作是……在灭鼠公司兼职???

    属于少年的脚步声靠近,徐颂声切了手机屏幕,抬头——周澄午拿了一盒面包走过来,提醒她:“姐姐,你的面包热好了。”

    徐颂声回头,才发现微波炉早已经亮了灯。

    她打开微波炉,取出里面热好的面包。

    不一会儿周澄午的面包也热好了,他将那盒面包从微波炉里拿出来,“姐姐刚才突然问我信息素的事情,是很好奇我信息素的味道吗?”

    徐颂声嚼面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有点怀疑,但又没有证据,眼角余光往周澄午脸上扫去。

    周澄午当然还是那张无辜漂亮的脸,说话时表情很随意,就像在随口问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于是徐颂声回答:“有点好奇,毕竟我是beta,对信息素没有那么敏锐。”

    如果周遭的信息素已经浓郁到beta都能很清楚的闻出味道时,基本上就已经是致死量的信息素了。

    周澄午掰开自己手里的面包,递出剩下一半给徐颂声,“差不多就是这个味道。”

    徐颂声:“……啊?”

    周澄午:“酒心葡萄面包的味道。”他手里那半截酒心葡萄的面包,已经递到了徐颂声面前。

    刚被微波炉加热过的面包,浓郁的小麦香气里混杂酒味和一股葡萄熟透了的烂甜味。

    徐颂声是不喝酒的,甚至不吃酒心馅儿的东西,她对‘起泡酒’这种东西的甜度没有具象化的认识,也很难把面包甜蜜的香气和酒的气味联系到一起。

    她对酒为数不多的认知都很糟糕。

    小的时候讨债的人上门来砸东西时,身上带有令人作呕的酒味。

    前天蜷缩在倾倒货架构架的三角空间里,完全淹过口鼻和所有感知系统的酒味——严格来说,抛开所有个人主观色彩的成见——其实那天淹没她的信息素气味并不恶心。

    它不是那种经过中年男人脾胃和身体一次发酵后所散发出来的恶心味道,而是一种纯度高过了头的单纯的烈酒气息。

    烈得辛辣,而辛辣又带来痛觉,像刚结束淬火的刀锋塞进肺腑,滚烫又带有痛意。

    但同时因为太过于辛烈,感官承受过度后反而变得麻木,几乎无法对大脑做出什么指示,于是那种痛也变成了一种迟钝又厚重的痛。

    总而言之,徐颂声对于‘酒’,是没有什么正面印象的。

    但是周澄午递来的这块面包显然和她常规认知力里‘酒’的味道不一样。

    它很甜,是一种柔软糜烂的甜,酒味和糖分的味道是完全混合在一起的,并没有什么泾渭分明的模样。

    徐颂声低垂下眼,看见金灿灿的面包夹心里是暗紫色果酱。

    便利店里的面包自然不是什么高级货色,于是连带着甜酒的甜味也有种塑料的廉价。但不能否认它是甜,气味是甜而柔美的,和令徐颂声之前感到畏惧的烈酒气味是如此的天差地别。

    这样的味道也令她联想起刚认识周澄午没多久时,确实偶尔在他身上闻到一点甜烂的酒味。

    但那样的酒味太甜,徐颂声的分辨系统自动将它和记忆里的‘酒’分开记忆,以至于大部分时候徐颂声都没有意识到周澄午身上的甜味多少混杂着酒精的成分。

    她从周澄午手上接过那半截面包,‘噢’了一声后低头吃面包。

    吃进嘴里后那股甜味存在感变得更强了,徐颂声又有点想推翻自己之前在地铁上忽然冒出来的无端猜想。

    掌心有茧的人并不少见。

    更何况她那天是半昏迷状态,根本不能确认那个教堂骑士触碰自己脸颊时,用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不过我挺羡慕你们beta的,”周澄午慢悠悠道,“没有发情期,也不用戴抑制环。”

    他说话时摸了一下自己脖颈上的抑制环,带着抱怨的口吻:“戴着这个很不方便,而且一级的抑制剂也不便宜。”

    这点徐颂声无从反驳,只能安慰周澄午:“等你以后找到信息素契合的omega,就不需要抑制剂了。”

    周澄午:“万一我不喜欢那个信息素和我契合的omega呢?”

    徐颂声被他反问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回答:“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我也没办法。”

    她回答实话,但这句实话好像戳到了周澄午的笑点,他后腰靠着微波炉的桌子,笑出了声。

    徐颂声看了他一眼,他笑停了,歪着脑袋,表情还有那么些许无辜。

    他那张漂亮的脸确实好用,至少刚刚周澄午笑的时候徐颂声还觉得他莫名其妙,但是看一看他那张脸,徐颂声又能原谅他的大部分行为了。

    周澄午手指还摸在自己抑制环上面,黑色的抑制环——便利店顶上的暖光灯照在上面,折射出一点金属的光泽。

    徐颂声平时不会刻意去关注别人脖颈上的抑制环。

    但脖子毕竟不是什么私密部位,大部分A或者O不会刻意的将自己脖颈遮起来,更何况徐颂声的舍友就是一个omega,所以她平时接触抑制环的时间也不短。

    之前没有注意过。

    现在注意看了,徐颂声就察觉出一点不对劲来。

    似乎没有那个Alpha或者omega,抑制环是金属的。她记得柳嘉的抑制环就是皮革的。

    平时挤地铁,偶尔被Alpha和omega挤到面前,视线不经意间扫过对方脖颈上的抑制环,也没有见过谁的抑制环是金属制作的。

    徐颂声盯着周澄午脖颈间的抑制环发呆,表面上看起来很像发呆其实在思考——就是周澄午好像误会了她的注视。

    “很好奇这个?”他又摸了下自己脖颈上的抑制环,反问徐颂声。

    徐颂声:“不……”

    她拒绝的话还没有说完,周澄午搭在自己脖颈抑制环上的手,就已经灵巧飞快的解开了那圈抑制环,将其抛给了徐颂声。

    徐颂声没有刻意去接,是周澄午扔得很准,抑制环恰好的完全落入徐颂声掌心。

    入手第一感觉是分量蛮重,压得徐颂声手腕下沉,比起choker这类装饰物,周澄午戴的这个更像是那种特意加重了分量用来禁锢恶犬的项圈。

    摸起来也完全是金属的手感,挺冰手的,但里面那一面却还残留有周澄午的体温。

    里面内嵌着一小块银色的光明教的标志。

    那个标记使得抑制环本身带上了格外浓郁的宗教色彩。

    徐颂声记得周澄午说过他是信教的——这算是信徒独特的优待?

    她的朋友不多,能参考的对象也少,面对周澄午表现出来的很多东西,徐颂声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在她手里握着那个抑制环思考的时候,有股甜腻腻的酒香气在这个角落变得浓郁起来。

    周澄午的信息素。

    他说是白葡萄起泡酒。

    便利店里开着暖气,微波炉在最后一排货架靠着玻璃墙的那一侧角落,他们俩并排后靠着放微波炉的桌子——周澄午侧向她,低着头,肩膀很放松的垂着。

    温暖的空气似乎确实是会令信息素更加浓郁的,至少徐颂声是很清楚的闻到了,甚至被那股甜腻的起泡酒的味道淹得有点发晕。

    她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倒不是因为害羞或者情绪影响,只是单纯信息素摄入过量。

    好在过量不多,只是有些晕眩,而并没有危险。

    徐颂声仰起头,视线从掌心抑制环上移开,迟钝的停留在周澄午脖颈上。

    闻到信息素味道的时候,她的脑子做出了非常缓慢的判断,才促使她做出了这样的姿态。

    周澄午留的短发,低头时后脖颈毫无遮掩的暴露在灯光下。

    他后脖颈那块皮肤红肿着,有重叠的淤青针眼痕迹。

    明显的脊椎骨节顶着那块柔软的腺体,腺体边缘是长期佩戴抑制环压出来的痕迹。

    徐颂声兀自走神着,周澄午却突然靠近,从她手上拿走抑制环,自己戴回自己脖颈上。

    抑制环扣上时很清脆的‘啪嗒’一声,徐颂声也因为那一声,突然回神,猛地一下站直,却又在站直的瞬间,因为腿软而踉跄了一下。

    周澄午反应很快,立刻扶住她手臂——徐颂声借力站稳,急促的深呼吸了几口。

    空气中残余的全是周澄午的信息素,她深呼吸,也只吸进去一大口甜腻的起泡酒的味道。

    第19章

    走出便利店,吹了会儿外面的冷风,徐颂声刚被信息素泡得发蒙的脑子缓慢恢复过来。

    她再度深呼吸,这次吸进去的空气终于都变成了正常的冷空气。

    虽然脑子已经清醒了,但是刚才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还有残留。

    徐颂声心有余悸,语重心长的劝告周澄午:“你以后听人讲话要听完,不要突然就摘下抑制环……很吓人的。”

    她把话说得委婉,没有直接说是周澄午的信息素吓人。

    徐颂声不太会分辨信息素的等级,但她想周澄午好歹是个二级Alpha,距离达成生命威胁的三级也就一级之差,自己会因此头晕目眩应该也是正常。

    周澄午回答:“我也不是谁面前都这样啊。”

    徐颂声道:“那下次在我面前也不要这样。”

    他立刻眼尾和嘴角都耷拉了下来,眼睛很可怜的望着徐颂声。不等他开口,徐颂声都知道他要说什么话——反正也和前几次一样,是些胡搅蛮缠的话。

    她伸出手比了个‘停’的手势,说:“我到宿舍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目送徐颂声上宿舍楼,周澄午抬起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自己脖颈上的抑制环。

    他不担心徐颂声闻出气味上的端倪,毕竟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打过抑制剂了,而且徐颂声还是个beta。

    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他收敛着试探性的放出去一点,徐颂声根本就分不清到底是糖分虚假还是酒精虚假。

    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提示,周澄午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中间人的声音:“找到芙洛拉的温棚了。”

    周澄午:“那两只老鼠招了?”

    对面沉默片刻,回答:“不是他们招认的,地址是自己出现在神父邮箱里的。”

    周澄午吹了声口哨,笑眯眯:“看来我们的天父最近开始玩电脑产品了啊,可喜可贺。”

    中间人:“目前已经让人在查邮件的来源了——你放心,你们的资料没有电子存档。”

    周澄午还是漫不经心的口吻,“我很放心啊,反正教会里也不止一个大主教。”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咯~你也知道,我是前教皇豢养的走狗嘛,前教皇去觐见天父了,我才换了个老板……哇,不会吧?你们真把我当自己人啊?”

    周澄午都被这个猜测吓了一跳,眼睛睁大,受惊的模样也显得可爱,“别吧?虽然我确实业务能力很强,尤其是在你们这群废物的衬托下,我简直是top1级别的销冠,但我……”

    对面把电话挂了,周澄午也不在意,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完:“但我可不是没有牌子的野狗阿喂,我是有主人的哦?只是暂时在神父手底下打工而已啦,不要对销冠这么真情实感啊大人!”

    被挂断的电话无人回复,倒是有短信发了进来。

    是一个地址,还附带几张照片,周澄午看了一眼,背下地址,迅速切了手机屏幕,打开蓝鸟后台,熟练的给徐颂声发去一个卖萌表情包。

    【周澄午:哭哭.jpg】

    【周澄午:突然被喊去加班了呜呜呜】

    发出去哭哭的卖萌表情包时,周澄午脸上的表情很没有所谓。

    他猜测徐颂声应该也是一样的表情。

    即使徐颂声给出的回复有时候好像带着一点情绪,但她脸上肯定是没什么表情的;徐颂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并不是因为她天生就不爱做表情,而是她确实对自己不够在意。

    这时周澄午观察了徐颂声七年得出的结论。

    *

    周澄午第一次知道徐颂声的存在,是在他十岁那年。

    正常人在十五岁才会进行第二性别的分化,但是1号信息素研究室里的试验品在十岁时就已经开始出现Alpha的显性特征——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根本不是自然分化的结果。

    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高等级又恰好对天父忠诚到情愿赴死的Alpha?

    在阶级几乎已经完全固死的帝国,纯血种的高级Alpha几乎只出生在上流社会。那些上流社会的人们固然愿意为了利益和教廷成为同盟,但要他们拿出家族内部培养的Alpha去给天父卖命——

    人家脑子又没有坏。

    上流社会的孩子不能拐,而指望那些不入流的阴沟里能基因突变出一个高级Alpha,还刚好无父无母信仰教会,其几率就和吃红烧牛肉味的泡面然后吃出来一包风干牛肉一样稀有。

    既然合法的路径走不通,那就只好违法了。

    于是光明教慈善启蒙教院就此成立。与光明教慈善启蒙教院项目同时成立的,还有光明教组织的信息素基因样本研究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明面上是研究信息素基因样本,实际上却是和‘光明教慈善启蒙教院’这个项目双向并行。

    光明教慈善启蒙教院收集无人接管的孩子,以儿童慈善的名义将其收养。

    信息素基因样本研究实验室会在收养的那批孩子里面挑选有Alpha基因存在的孩子,进行药物试验——试验总是会死人的,更何况是要选出侍奉天父的人,信息素等级自然是越高越好。

    周澄午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那时候他还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他们管他叫‘5号’。

    每次注射催化剂都仿佛是扒皮抽骨一样的痛,周澄午身边的同龄人来了又死,死了再被送进来新的,一茬又一茬,像大火烧不尽的野草。

    十岁的时候他的信息素开始稳定下来,等级在八级和九级之间波动;这是信息素基因样本研究实验室历史上最高级别的信息素,也是整个帝国历史记载上人类信息素所能达到的极限等级。

    1号实验室的博士将他称之为唯一的完美试验品。

    最完美的Alpha唯一的结局却是死亡。

    因为根本没有与其信息素等级相匹配的抑制剂,也没有能与其信息素完全契合的omega——他是实验产物,研究高等级的Omega无法收取到与投入成正比的利益,正常生长的Omega无法达到他那样的信息素等级。

    最完美的试验品最后只能死于信息素紊乱。

    大约是因为他死期将至,所以实验室里的人都对他格外容忍。

    周澄午成了唯一一个可以在实验室里乱逛的试验品。

    走出无菌室往外,是嵌着巨大落地窗的走廊。站在走廊向外面看,可以看见教堂。

    帝都的教堂规模堪比皇宫,甚至远超皇宫。

    实验楼的高度还不及教堂中心那座白塔的一半。

    晚霞像烈火,烧在玻璃窗上,于白色大理石地面铺开大片暗红色倒影。

    周澄午把脸贴到玻璃上,那张天生漂亮的脸阴郁又不忿。

    他原本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熬过了所有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总该能重获新生;却被告知自己因为基因过于优秀,所以不得不死亡。

    高跟鞋踩地声音由远及近,周澄午视线从巨大的玻璃上移开,转而看向穿着白色大褂的女人。

    她戴着厚框眼镜,身后跟有许多人——周澄午一眼扫见女人胸口的工作牌。

    李鸿笙

    36岁

    Alpha

    所属部门:抑制剂研究部

    少见的亚裔面孔,让周澄午的目光在女人脸上多停留了两三秒。

    但也就只有那么两三秒。

    一个快死的人没有什么心情去关心别的人。

    但李鸿笙却在他身边停下脚步,垂着眼——隔着厚厚的镜片,女人目光扫视着面前身体还没进入发育期的少年。

    虽然身体还没进入发育期,但信息素已经完全趋近于成熟,两个Alpha的信息素,即使是隔着抑制环,也本能的互相排斥互相厌恶。

    “上一次信息素测验是几级?”李鸿笙侧过脸问助理。

    助理翻找着资料,回答:“七级半。5号还是年纪太小,信息素等级偶尔会出现一些大幅度波动,但现在六级的抑制剂已经对他不起作用了。”

    没有等级匹配的抑制剂,找不到信息素契合的Omega,这种等级的Alpha,唯一的下场就是死于信息素紊乱。

    李鸿笙翻着资料文件夹,头也不回的吩咐助理:“去跟那边的博士打声招呼,5号实验体我带走了,用于研究七级抑制剂的开发。”

    之后周澄午的住处就换了一栋楼。

    比起他之前住的地方,李鸿笙明显是教廷内部权限更高的成员。有时候她来看数据,没来得及换白大褂时,周澄午看见她穿着的外套,红色大衣肩膀上用金丝线绣着太阳的图案。

    那是教廷大主教才可以穿的规格。

    换到新住处的周澄午,开始被注射更多的试剂,吃各种古怪的药。

    他厌恶李鸿笙——没别的原因,Alpha就是这样的,天生气场不和。周澄午等级很高,李鸿笙也是个血统纯正的高级Alpha,能忍住不互殴都是信息素十分稳定的表现。

    但周澄午又不得不承认,李鸿笙在她自己所研究的领域,绝对是个天才。

    因为她真的搞出来了周澄午能用的抑制剂,只在接手周澄午的第三个月。

    那天注射完最后一针抑制剂,周澄午正在穿外套,李鸿笙靠着墙壁,在看电脑上的数据起伏。

    助理都被李鸿笙喊出去了,无菌实验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李鸿笙突然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密封资料,递给周澄午。

    周澄午接过,但不明所以,疑惑的望着李鸿笙。

    李鸿笙用食指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道:“这份资料只此一份,没有备份也没有电子版,你必须把它死死背下来,因为等你看完我就会销毁它。”

    周澄午:“……这是什么?”

    李鸿笙:“我提交了抑制剂稳定报告,你现在已经被定义为稳定Alpha,可以投入使用。明天你就会被调去教堂骑士组,接受正规的训练。”

    “等你达到教堂骑士的标准后,就要去教皇手底下效力……你知道教堂骑士是做什么的吗?”

    “确实,其他地方的教堂骑士只是美观的摆设,但我们教皇手底下的教堂骑士可不是单纯的观赏品。‘教堂骑士’只是一个美化后的称呼,外面的人都管这个职位叫做……教皇陛下忠诚的走狗。”

    “你们此后将会负责一切暗面的工作,清扫令天父不快的老鼠,叛徒,和信仰错误的□□徒。等到你们年纪渐长,信息素衰退,不足以担任这个职位时,便会遭到清算,由新一任的教堂骑士用十字枪送走……哦,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那我用好理解一点的话来阐述——由继任者杀死上一任教堂骑士,这样你能明白了吗?”

    李鸿笙所描述的,宛如地狱恶鬼一样的人生,不仅没有令周澄午露出丝毫的胆怯,反而让他兴奋了起来。

    他一兴奋,信息素不受控制的外溢,满屋子都是烈酒呛人的气味。

    李鸿笙察觉到了,感觉有点恶心,还有点手痒,想揍他,但勉强忍住了。

    她指着周澄午手里那份纸质资料:“但你不一样,作为试验品Alpha,你生来好战喜欢死亡,送你去哪里你都会变成杀人的恶犬。”

    “既然摆脱不了当恶犬的命运,那么不如给自己选个更合适一点的主人。与其给教皇当狗,不如直接给你的抑制剂基因样本当狗,如何?”

    “反正你们之间,是她活你活,她死你死的关系。”

    周澄午翻开了那份资料——犹如翻开潘多拉魔盒。

    徐颂声。

    十三岁。

    第二性别尚未分化。

    就读于XX中学二年级。

    他趁着训练的间隙,时常溜出去窥探徐颂声。

    隔着很远,在徐颂声念书的那所中学对面的冰淇淋店——到了放学时间的时候,很多小孩熙熙攘攘的往外挤,家长就在校门口堵着接。

    徐颂声通常会比其他人晚出来,因为她没有人接。

    她身上穿着学校发的校服,比同龄人更瘦一点,留着很短的黑发。

    她每天放学会去炸鸡店兼职三小时,回家之后再花一小时写作业和复习功课。

    做饭是徐颂声自己做,但总是做得很应付,手艺大概属于一个能吃就行的范围。

    吃完饭徐颂声会做家务,照顾老人,记账,把晚归的赌鬼大伯扔出家门。

    十五岁的时候徐颂声第二性别分化,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一个beta。

    她分化去拿报告那天,周澄午假装信息素过敏,躺在临时病床上,隔着一道帘子,听她跟医生说话。

    她的声音好平静,有种爱分化不分化的冷淡。

    她拿完分化报告,还要去主持奶奶的葬礼。

    葬礼举行的时候周澄午假装路过,去献了一束白菊花。后来他藏在门后面,看见徐颂声把那些人献的白色花朵扎成束,二手转卖,卖了六十七块,晚饭去吃炸鸡腿和蛋挞,蛋挞还让服务员多加糖。

    十七岁的时候徐颂声高考,周澄午偷偷往她抽屉里送了一束单支的白玫瑰,想祝她毕业快乐。

    然后那支白玫瑰和其他人送的毕业花束一起被徐颂声打包卖给暗恋自己的学弟,卖了一百三十五块,晚饭多点了两个蛋挞,仍旧让服务员多加糖。

    十八岁徐颂声上大一,在非法网点兼职,赚的钱一半还债一半付生活费,喜欢买打折商品,不谈恋爱不抽烟不喝酒,不养猫也不养狗。

    十五岁的周澄午很满意,在她拿奖学金的时候又偷偷给她物品柜的放了一束香水百合。

    还附赠一盒加糖蛋挞。

    结果百合花和蛋挞都被徐颂声扔进了垃圾桶——她现在有点存款了,不再需要二手转卖鲜花那点零头。

    为此周澄午很是难过了一段时间。

    十九岁徐颂声上大二,同年周澄午十六岁。

    那年的第一个月,周澄午发情期陷入高烧时不再梦到鲜血,死亡,尸体。

    他梦见徐颂声,梦见她收下自己的花,梦见她手掌心摸着自己脸颊再到肩膀,然后把自己的头摁下去。

    他注射的每一支抑制剂都是徐颂声的基因复制。

    他所有的理智,思考,皆来源于徐颂声的基因。

    正如他十岁那年李鸿笙给他建议时所提及的理由——

    她活他活,她死他死。

    这样可怕的联系已经不仅仅局限于躯体的生命,而是完全囊括周澄午的整个灵魂。

    他已经无法再忍耐继续在暗处窥探的生活。

    Alpha的本能是掠夺占有毁灭,每在暗处窥视徐颂声一眼,周澄午就能感觉到自己的信息素在质问自己。

    【为什么不和她说话?】

    【为什么不和她牵手?】

    【要到她身边去。】

    ……

    这样的念头过于强烈,以至于周澄午再看自己的现任上司时,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

    所以在周澄午十七岁生日这天——

    教皇暴毙,麾下教堂骑士被清算的清算,被流放的流放。周澄午因为信息素等级特殊,被当地大主教争取了过来。

    同时因为每一届教堂骑士所用的抑制剂都有单独采用的基因样本,而新任教皇上位后销毁了那些资料,导致流放的众多教堂骑士没有抑制剂可用,即将面临信息素紊乱最终死亡的结局。

    不过这些都与周澄午无关。

    从一开始他需要的抑制剂就和他的那些同僚不一样。甚至于就连这里的大主教能争取到他,都是他自己主动促成的结果。

    因为这是他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恶犬总是在外面流浪算怎么回事呢?总该让自己的主人知道,自己还在外面有一条狗吧?

    *

    “阿秋——”

    徐颂声打了个喷嚏,揉揉自己鼻子。

    柳嘉立刻探身过来关心:“你感冒了?是不是洗澡洗太久了?对不起啊颂颂……”

    徐颂声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满身Alpha的味道,重得柳嘉差点表演现场跳楼。所以为了安抚柳嘉,徐颂声进屋第一时间就冲去浴室洗澡,还喷了信息素清新剂。

    她摸着自己鼻尖,摇头:“应该不是感冒——可能是不太习惯信息素清新剂的味道。”

    柳嘉开了句玩笑:“说不定是有人想你了呢?”

    徐颂声刚想回答可能性不大,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机却忽然响起来蓝鸟后台私信提示。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是周澄午发来的。

    【周澄午:哭哭.jpg】

    【周澄午:突然被喊去加班了呜呜呜】

    徐颂声想了想,打字回复。

    【徐颂声:辛苦了。】

    【周澄午:看到姐姐的回复就一点也不辛苦了^-^】

    【周澄午:这次的合作方现场摆了很多白玫瑰呢,姐姐喜欢白玫瑰吗?】

    【徐颂声:你要送我吗?】

    【周澄午:会挑最漂亮的包成花束,给姐姐送过去的。】

    徐颂声看着他的回复,微微挑眉。

    柳嘉凑过来:“谁啊?”

    徐颂声关了手机,没让柳嘉看见聊天记录:“一个很糊的小偶像,对待粉丝蛮热情的。”

    第20章

    因为临近发情期的缘故,柳嘉这几天都有在按时注射抑制剂,睡得很早,连自推的女团演唱会都没有去看。

    徐颂声没有发情期这种苦恼,却也很体贴的按照柳嘉的睡觉时间熄了灯。

    床帘遮光性较好,徐颂声拉上床帘后再开笔记本,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电脑屏幕的光。

    打开邮箱后台时,不出预料的看见几个IP正在反追踪自己。

    徐颂声销毁了用来给地区主教发送资料的邮箱,另外用虚假信息端注册了新的邮箱,将自己从地区主教电脑里搜刮出来的照片发送给地方警局。

    确认信息发送完毕后,徐颂声立刻销毁了新建立的邮箱,并将自己在网络上留下的所有痕迹全部清理干净。

    确认没有留下丝毫可以被追踪的痕迹之后,徐颂声最后清查了一遍自己的电脑,随后安心的连接上校园网,开始玩扫雷小游戏。

    扫雷游戏纯粹是打发时间,徐颂声边玩边想事情——她给地区主教发芙洛拉分区大本营位置的原因倒是很简单。

    教堂骑士在便利店和芙洛拉打起来了=教堂和芙洛拉立场不和。

    所以把芙洛拉的秘密基地位置发给教堂他们就会自己打起来。

    在地区主教的电脑里发现议员竞选人临死前的照片纯属意外,但发现都发现了干脆就也给警方发一份备案。

    大家打起来打得越厉害她就越安全。

    打得越动荡她兼职的非法网点才能活儿越多。

    梳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找到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漏洞,徐颂声安心的躺下来,盖上被子陷入睡眠。

    *

    那边发来的地址有些难找,道路过于崎岖以至于没办法开车,所以最后用的是直升机。

    印着光明神标志的直升机盘旋在城市上空,底下是灯火璀璨的市中心,还有打着巨大广告标语的热气球从直升机底下漂浮过去。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神官拿着对讲机,道:“直升机只争取到了三个小时的使用时间,如果超过这个时间,警方就会对我们进行驱逐——三个小时可以吗?”

    他看向后面,后面的机舱门已经打开,不停的有风往里灌。周澄午坐在出口处,两条腿悬在外面,慢悠悠的晃。

    风太大,把他头发都吹乱了,神官问他话的时候,他还在看手机,答非所问:“她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

    神官一头雾水——同时因为风太大,根本没有听清楚周澄午在说什么。

    神官:“你说什么?”

    周澄午没有回答他,只是一摆手,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他不畏高,高空作业也是教堂骑士的训练项目之一,周澄午在徐颂声攒钱吃加糖蛋挞的年纪,就已经学会怎么横跳直升机去杀对面的驾驶员了。

    市中心被称为上层人士游乐场的酒吧,包下了半栋大厦作为场地。

    但鲜为人知的是——这栋大厦的地下层也全部归酒吧所有,而这家酒吧的幕后老板,正是以救助儿童出名的芙洛拉教派。

    降落伞在夜幕中张开,旁边打印着赌场广告的热气球探照灯扫过降落伞表面,留下五光十色的光影。

    警察局接到消息赶来时又迟了一步,教堂印着紫菀花的警戒线先警方一步拉起。等警车鸣笛而至时,那栋熊熊燃烧的建筑物已经完全被穿着红白间色的教徒围了起来。

    文莱东看见那些端着灭火器跑来跑去的信徒,眉心一跳,咬着后槽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您所见,”负责交涉的神官笑容和蔼,“我们的教堂骑士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里的信息素异动,便立刻召集就近的信徒进行了紧急处理。”

    “只可惜我们还是迟来一步,没能阻止这场信息素失控所造成的悲剧。可怜那些葬身信息素与火场的孩子们,愿光明神保佑他们……”

    说着说着,神官双手合十握紧自己胸口的十字架吊坠,为死者祈祷起来。

    文莱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却也知道继续留在这里和这群神棍扯皮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他绕开正在祈祷的神官,直接带人冲进了现场,开始用机器收集现场残留的信息素。

    在警察们都涌入那栋烧得焦黑的废墟之中后,原本团团挤在一起灭火的信徒们分开,露出被人群遮掩的红衣骑士。

    他的白衣已经尽数被染成暗红色,衣角不断往下滴着黑红的血液,即使是戴上了抑制环,也无法完全压制他身上那股浓郁的烈酒气味——

    若非现场死者和信息素都足够混乱,他也无法安然藏身于人群之中。

    他摘下那张溅了血的纯白面具,露出未沾半点血污的圣洁面容。

    被周澄午拿在右手上的面具还在滴血,而他的左手却拿有一大束生机勃勃的白玫瑰——芙洛拉信仰的神明钟爱于白玫瑰,所以芙洛拉的‘温棚’里也大量种植培养着全世界最昂贵最美丽的坦尼克玫瑰花。

    显然,芙洛拉的信徒并没有好心到为一名屠夫打包花束。

    所以被周澄午攥在手心的玫瑰仍旧张扬着一身细密的花刺,将周澄午的掌心也扎破。

    神官看着他怀里抱的那束玫瑰,茫然:“你摘这个做什么?”

    周澄午弯起眼眸笑容灿灿:“送给神明。”

    *

    徐颂声第二天出门,想要搭地铁时,却被告知5号线停运了。

    地铁站的工作人员解释是因为昨天晚上市中心发生了一场十分严重的信息素事故,导致5号线位于市中心的一个站点被波及,现在整条运线都被迫停工,大概要等半个月之后才能修好——而以当地政府的效率,半个月后到底能不能修好还不能确定。

    徐颂声看了眼时间,觉得现在打车过去也赶不上了。

    她跟老板发邮箱说明了情况,老板倒也表示理解,直接给徐颂声放了一天假。

    没工资的那种。

    她走出地铁站,在路边随便找了一个休息长椅坐下,打开手机搜了搜新闻。

    甚至不需要徐颂声输入关键词,就在每日精选里面找到了地铁站工作人员所说的那场信息素事故。

    起源于市中心一家高级酒吧内部,Alpha和Omega的分区制度没有严格落实,有人在舞池中心提前进入发情期,从而诱发了信息素暴乱。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厦中间那层的写字楼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被信息素暴乱波及,便由及时赶到的教堂信徒疏散带离。

    虽然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安全的撤离,但信息素暴乱仍旧引起了火灾,整座大厦几乎被焚烧殆尽,同时暴露出了大厦地下层的一些非法实验室。

    目前公开的证据表明那些实验室似乎隶属于芙洛拉教派。

    在这场事故中遭到媒体和网络口诛笔伐的不仅是疑似进行非法信息素试验的芙洛拉教派——还有永远迟来一步的官方警察局。

    而及时发现灾祸并进行了现场救援的教堂骑士们则受到了表彰,光明神教在民间的影响力有了显著的提升。

    徐颂声点开那几个接受表彰的教堂骑士照片,他们都没有戴面具,光明正大的站在太阳光底下。

    她猜测里面说不定就有一位是那天在便利店杀人的教堂骑士。

    只不过能被选为教堂骑士的Alpha至少也有三级,就体型上来说最矮也有一米八。

    光看体型,徐颂声无法确定谁是嫌疑人。

    她看了会照片看不出端倪,便退出新闻去给自己排队买冰淇淋了。

    今天的冰淇淋第二支半价,草莓味的徐颂声能吃两支。

    她吃冰淇淋的时候,手机后台跳出私信提醒。

    【周澄午:姐姐今天什么时候下班呢?】

    【徐颂声:今天地铁站停运,休息。你呢?】

    【周澄午:好巧,我今天也休息呢~】

    【周澄午:昨天加班结束之后,工作人员说现场的花可以带走,我扎了一束白玫瑰。】

    【周澄午:[图片][图片]】

    过了十点钟,太阳变得格外明亮起来。

    徐颂声挪了个位置,站到太阳晒不到的地方,点开周澄午发过来的图片。

    照片上还沾着露水的白玫瑰,比她在花店里看见的任何一种都更饱满娇艳,包装在淡粉色的美纹纸里面。

    【徐颂声:花好漂亮。】

    【周澄午:因为是要送给姐姐的才这么漂亮呢^-^】

    【周澄午:姐姐现在可以和我见面吗?】

    在问话后面,紧跟着一个可怜兮兮的撒娇表情包。

    徐颂声看着聊天界面上周澄午发来的表情包,是一个动图,趴在地面一边流眼泪一边打滚的小狗。

    由表情包及人——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表情包确实和周澄午平时做出来的某些表情有些许相似之处——

    徐颂声脑子里完全自然的浮现出周澄午垂着眉毛可怜兮兮的表情。

    她咬着冰淇淋脆筒,打下一行回复。

    【徐颂声:在炸鸡广场见面吧。】

    从这里步行去炸鸡广场,花不了多少时间,正好省下一部分车费。

    广场入口正对着中央的光明神塑像喷泉——徐颂声吃完了冰淇淋,把纸筒对折成一条细长的三角形,抬头四下寻找垃圾桶。

    只是还没找到垃圾桶,就先看见了周澄午。

    不止徐颂声在看周澄午,几乎大部分站在周围的人,目光都不自觉望向那容貌过盛,怀抱大束坦尼克白玫瑰的少年。

    他站在冬日灿烂却又不够灼热的太阳光里,黑发柔软,长长的眼睫毛泛着微光。

    太阳光明明在平等的照耀每一个人,但是少年站在那里,就让人错觉这阳光是否多偏爱了他几分。

    否则他为何看起来如此的……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