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顾家小仵作 > 101. 101 发泄式杀人
    看到了客人,尹惜华不觉轻轻抬头,唇角流淌一抹浅浅笑容:“有客人来了。”

    雨水绵绵,尹惜华给两人备了茶,又在炭火上加了个铁丝网,撒了一把栗子。

    栗子壳烤得啪啪响,散发出一股子十分诱人的甜香,令人不觉垂涎欲滴。

    林滢已将“贡舍”所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然后眼睛眨也不眨,望着尹惜华,睁着眼说瞎话:“师兄,你曾在陈州助顾公断狱审案,并且还是吴蝉旧主,更是尹公子的兄长,不知晓你对这桩案子,可有什么看法?”

    “有人想要谋害叶知愚,这个人,又究竟是不是尹公子?”

    尹惜华轻品茶水,微微静了会儿,然后说道:“你若问我能有什么看法,那我便会说,蝉娘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种人。又或者,她一直谈不上安分。”

    林滢微微一怔,没想到尹惜华居然将话题重点放在吴蝉身上。

    不错,今日吴蝉是有几分古怪,然后尹惜华此刻又提及了她。

    那么这一切,难道是有什么联系?

    林滢目光微凝,一双漂亮的杏眼也不觉流转探寻之色。

    尹惜华缓缓说道:“据我所知,我这个弟弟虽然为人心胸狭隘一些,却并非好色之徒。更可况他纵然好色,蝉娘虽颇具姿色,却也谈不上倾国倾城。弟弟窥探兄长房中婢女,说出去终究名声不好听。依情而论,他不应该对我屋中侍婢动心思。”

    吴蝉虽是中上之姿,但绝不是一个一见就让人失去理智的绝色美人儿。

    更何况大户人家公子身边的亲近婢女,有时会默认为这个男子房中人。尹惜华不好此道是一回事,可尹澈宁那时候勾搭兄长身边婢女是另外一回事。

    尹惜华叹息:“澈宁虽然薄情,可当初想过纳她为妾,也算是蝉娘有些手段了。”

    他这么说话,林滢听着却并不觉得顺耳。

    两个人在一道,吴蝉地位卑下,难道就是吴蝉卑鄙无耻,使尽手段?

    就不可能是尹澈宁早就心生暗恨,有意笼络兄长身边人?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道尹澈宁对师兄的仇恨,就是一朝一夕之事?

    林滢虽没有将心里吐槽说出来,不过面颊上却透出了几许不快。

    尹惜华察言观色,一下子瞧出来了,也是停止了这个话题。

    他转口说道:“不过许多年未见,这桩案子我也只是听你说说,也不能妄下判断。”

    林滢也不知晓他话里是真有那么些套路,还是真心不愿多言。

    尹惜华:“不过师妹纵然不来找我,我也想寻你。近来我得了一物,自己用不着,倒觉得跟师妹你十分合用。”

    他拍拍手,下人送上一个锦盒。

    这锦盒打开,里面有一枚火铳,做工十分的精巧。

    尹惜华说道:“师妹办案出生入死,只怕很容易遇到危险。纵然有卫小郎在身边,也只怕有个万一。此枚火铳膛身加厚,安全性可以,塞火药时候分量不可太多,也十分适合阿滢护身。”

    卫珉人在军中,自然也曾见过火铳。

    只不过此物以前用竹筒炮制,易炸膛令使用者受伤,断指盲眼之事也是常常有之。尹惜华送林滢的是改良版,安全性增加,却又容易哑火。而且这玩意用一次要上一次火药,精确度又不高。

    在卫珉看来,实用价值不大。

    不过仔细想想,此物倒是十分适合林滢傍身。

    林滢一对一面对什么穷凶极恶的凶手时候,也可保护一下自己。

    一时卫珉都有些心生狐疑,难道这位尹师兄,心里是十分爱惜阿滢的?

    这一次来,林滢并未问出什么端倪,不过倒是被随机掉落一件小装备。

    她心里唉声叹息,离开之时,心间儿却忽而想起了尹惜华对吴蝉的评价。

    那就是吴蝉心机颇深,并且善用手段。

    林滢迅速甩甩头,见过尹惜华,自己的一些刻板印象又增加了。

    这一夜,林滢睡得并不如何安稳。

    可到了次日晚上,还是出事了。

    这日入夜,酉时左右,叶知愚吃过店里伙计送来的晚饭。

    晚饭有时蔬、鸡汤、米饭,还有一碟熏鱼,营养还算丰富。

    到了晚上,吴蝉又讨了柚子叶,烧汤跟叶知愚洗晦气。

    她只怕秋日寒气令叶知愚染上风寒,不但水烧得热热的,还备下了炭火,使得房间十分温暖。

    叶知愚也是想要放松一下,泡个热水澡舒缓身心,也并没有反对。

    吴蝉趁这段时间给叶知愚熬药,替他浆洗衣衫。

    直到辰时一刻,吴蝉才赶回了客栈。

    一进门的吴蝉,就发出了一声尖叫:“你是谁,你,你在这儿究竟在做什么?夫君,夫君你怎么样了?”

    “来人,快些来人!”

    伴随吴蝉大嗓门的尖叫声,许多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店伙计冲入房间时候,只见窗户大开,叶知愚胸口被刺入了一把匕首,胸口染红一片。

    此刻叶知愚未着衣衫,如此赤着身躯,看来刚刚沐浴完毕,就被歹徒行凶。鲜血染红了他的胸口,他双目大睁,似有不可置信之事。

    吴蝉抱着叶知愚,颤声:“快去请个大夫,去请个大夫!”

    然而此刻也用不着请个大夫了。

    吴蝉抱着叶知愚,将脑袋贴过去,似要竭力听清楚此刻叶知愚最后的言语。

    可旋即她爆出了一声凄厉的哭泣:“夫君,知愚,你说说话啊,你应我声音啊!”

    叶知愚终究还是难逃厄运,他就算已经搬离了“贡舍”,死亡的厄运还是宛如幽灵一般笼罩在他头顶,如此不得消散。

    林滢得知这个消息,心中也是一沉,只觉得自己心里面沉甸甸的。

    她匆匆赶至了客栈,对死去的叶知愚进行验尸。

    叶知愚刚死不久,身体还十分温热。林滢摸了叶知愚的下颌和颈项,肌肉尚算柔软。他胸口血液刚干,背部有一些零星的尸斑,一切都证明叶知愚死了并没有多久。

    死者的死因倒是很好判断,是被人用利刃刺入心脏,胸口连刺几刀,被人活活捅死。

    林滢看过叶知愚胸口的刺创,总共有七处之多。

    这对于杀人而言,未免显得过于浪费了。

    凶手除了杀戮,举动中还有一种发泄情绪的意味。比如叶知愚的胸口刺创,皆可见刺柄压痕。可见凶手的每一刀都刺入颇深,对着叶知愚有着一种深深的仇恨。

    叶知愚手臂上并没有防御性伤痕,他是被人偷袭之后,一招得逞。如此猝不及防之下,叶知愚并未来得及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死者脸上有一些捂痕,是生前被人压住面颊造成的瘀伤。

    看指印粗细,应当是男人指骨,而这也与叶知愚胸口凶器大力留下的刺创相吻合。

    整把凶器连柄刺入,女子力弱,恐怕很难造成这样的效果。

    于是叶知愚死前的场景也就在林滢的脑海之中如此的浮现出来。

    彼时叶知愚正在沐浴,身心比较放松,也没那么警惕。就在这个时候,凶手如此闯入偷袭,以手捂住叶知愚的嘴唇,用这凶器连刺叶知愚胸口几记,导致了叶知愚的死亡。

    林滢验完尸,填好验尸格目,心里也不由得浮起了一缕叹息。

    等林滢收拾整理后现身,吴蝉就崩溃似的大声说道:“林姑娘,是尹澈宁,一定是尹澈宁!我方才回到客栈,撞见一人,斗篷遮面,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我不慎与他相撞,更看清楚了他的样子。那人就是尹澈宁!”

    林滢抬头望向她:“你是说,尹澈宁曾到过客栈?”

    吴蝉失态:“他不但到过客栈,还亲手杀死了我的夫君!”

    林滢闻言,目光流动,若有所思:“你是说,他亲自前来客栈?”

    吴蝉颤声:“不错,正是他亲自前来,动手杀人。以他身份,本可雇凶杀人,可又怕授人于柄。而他身边小厮长随,又都是夫人所挑。夫人是温家女,向来有手段,特意挑老成持重之人服侍,并不愿意尹澈宁闹出什么事。这样杀人勾当,他们不敢替尹澈宁干的。”

    “是尹澈宁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因而动手杀人,害死了我夫君。”

    “夫君,夫君他真的已经死了!”

    吴蝉颤抖着握住了林滢的双手,她语无伦次,显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吴蝉衣衫未还,衣襟上还沾染了叶知愚的鲜血。她双眸含泪,她面上有一种情绪流转,那就是绝望。

    一个人落水之后握着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捏紧在手中。可到了如今,这根稻草终究还是抓不住,被人就这般毁了去。

    吴蝉眼中有泪,泪水盈盈,显得十分伤心愤怒。

    她双手也抖个不住。

    但面对这样的未亡人,林滢也禁不住压低嗓音柔声询问:“蝉娘,你确定自己见到了尹澈宁?”

    方才她已经仔细的盘问过吴蝉,如今再添这么一句问,有情商的人便会感觉得到,这是一种对吴蝉口供的怀疑。

    吴蝉极为坚决极为肯定说道:“正是如此!”

    当她这样说着时候,她眼中一缕火光一闪而没,显得十分坚决,说得没有半点含糊犹豫。

    但林滢心里并未尽信。

    是,尹澈宁是人品十分糟糕,很惹人厌恶,不是个讨喜的人。甚至林滢自己,也是跟尹澈宁早有龃龉。

    但私仇跟公事是两回事。

    却不知吴蝉是否能做到这一点呢?

    吴蝉跟尹澈宁早就旧恨,时值新仇旧恨之刻,吴蝉对尹澈宁指责的可信度是要打上一个折扣的。

    但话又说回来,抛开吴蝉口供,这桩案子尹澈宁确实是具有重大嫌疑。

    林滢也打听了叶知愚的为人,风评也还不错。别人都说叶知愚处事公道,没见有什么损害他人利益人品不良的勾当。叶知愚这个人就是十分较真,喜欢跟别人不依不饶。

    如此一来,叶知愚也搞得尹澈宁十分狼狈。

    这种阻碍到了尹澈宁前程的仇恨,是足以令人铤而走险,行凶杀人的。

    林滢觉得,是时候去盘问这位尹公子一番了。

    之前叶知愚已经搬出了“贡舍”,也不知怎的,尹澈宁仍然是居于此处。

    可能他不想让人觉得他心虚,也可能为了避免一些风言风语。

    当他听闻到叶知愚的死时候,尹澈宁面颊之上却泛起了一股奇异的怒色,仿佛是有些恼恨。

    他尖酸的说道:“林滢,叶知愚之所以会死,这都是因为你将我视作杀人凶犯。如今我自在‘贡舍’读书,谁想却将这桩杀人勾当弄在我身上。来陈州前,我听说顾公教出一个女仵作,善于断案验尸,十分聪慧,心中还十分佩服。可如今瞧来,你除了会栽赃陷害,妄自揣测,又会些什么?”

    “一个女人,想要做出些成绩出来,便冤枉别人入罪,以此博取名声?”

    尹澈宁不但说话尖酸,毫无配合,还对林滢进行了性别攻击。

    林滢不以为意,并未动怒:“尹公子若没做过,回我几个问题,又有何不可?”

    尹澈宁非但没有因为这些话而乖顺配合,而是大步走出房门,于走廊上大声说道:“林滢,你不依不饶,是不是因为你与我兄长相熟,一直觉得我这个弟弟对兄长不够恭顺?你不是第一次栽赃陷害于我了,如今你还想要将叶知愚的死栽赃在我身上。”

    时值上午,“贡舍”里的士子大都已经起身,用过早膳。尹澈宁搞出这么大动静,惹得许多人纷纷出来探头探脑。

    林滢突然发现这一幕有些眼熟。

    当日自己就是这么大声嚷嚷,说尹澈宁动手伤了自己。

    林滢正要说尹公子你想多了,可这时候一道身影却如风一般掠过来。

    只见吴蝉发髻散乱,未整仪容,一副因为亡夫故去而无比失态的模样。

    她大声说道:“尹澈宁,你事到如今,还在这儿装模做样,侃侃而谈。林姑娘不畏惧你尹家权势,定不会饶了你。昨夜,我亲眼所见,是你从我夫君房中走出来,是你!”

    吴蝉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交头接耳,好一阵子议论。

    生前跟尹澈宁不和的叶知愚已死,林滢又寻上门来,如今吴蝉还说出这样的话。

    吴蝉这个寡妇眼睛里流转了浓浓憎恶,她凝视着尹澈宁,似恨不得将尹澈宁生吞活剥。如此仇恨,若并非尹澈宁所为,吴蝉又何至于如此?

    许多人也不免对尹澈宁产生了一抹怀疑,莫非真的是这个世家公子一时心态失常,动手杀了与他不和的叶知愚?

    尹澈宁闻言不觉面泛怒色,好似悟到了什么:“还是你觉得我尹澈宁出身鄞州尹氏,家族颇有声望,若将我拿下,就能博得一个不畏权贵的好名声?所以你处处针对。好啊,你是拿我尹澈宁做踏脚石,用我这一腔鲜血,染你红得发紫的前程。”

    林滢心里面也不由得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她内心之中并不愿意吴蝉当众说这些话,这样有引导舆论的嫌疑。

    林滢终究还是沉静说道:“尹公子,我只盼你告诉我,昨日辰时初,你人在何处,又做过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