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孙两个集团“分手”的事情,很快传遍内外。
孙莹然在沈康时办公室门口吵着要打关汀的消息,自然也不胫而走。
传言绘声绘色,说是孙要打关,沈原本在开会,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抓着孙的手臂,把人推出五米远,还极其霸道地表示:关汀是我的人。
自然是无稽之谈,但所有人都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什么。小刘更是后悔起来,这几天接连跟关汀发消息,问他想不想吃云南的鲜花饼,老婆旅游回来带了很多。
而人事总监或许是知道最多事情的人。
那天叫关汀回来签续约合同,关汀打了个马虎眼,硬是没有落笔签字。
沈康时后来问过之后,改了合同上的几个数字,叫人事总监往关汀的邮箱里重新发了一份。
那几个数字叫人事总监胆战心惊,毕竟原本的合同已经算是厚道,现在很多地方更是翻了一倍。
但邮件一直未查收,关汀似乎连邮箱都没打开过。
人事总监将这件事小心翼翼报给沈康时,让沈康时拿主意。
沈康时沉吟很久,问人事总监:“你觉得,他是想涨薪吗?”
人事总监哪敢回答,只好说:“再涨,不如给股份来得划算了。对关秘,对公司都是。”
可关汀本就有一些股份,是沈老爷子看在关汀父母份上,送给关汀的。
过了一会儿,沈康时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出去吧。”
带上门的时候,人事总监看到了沈康时的表情。她刚刚不敢说,想谈价格的人,只会比集团更着急,怎么会这么久不闻不问,连邮箱也不看一眼呢。
想到之前种种,人事总监隐隐有种预感,在这集团之中,关秘要么变得更加重要,要么变得毫不重要。
·
沈康时实际也并不觉得,关汀是想要钱。
沈康时把关汀放在最重要的岗位上,是相信对方的人品和能力。又或者换句话说,相信他自己的魅力。
只是关汀最近这一系列的做法,让沈康时有些不信任了——不再信任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沈康时最近都在关汀家里住,这狭小的屋子住久了也别有一番风味,什么东西摆在那里都很好记,随手可以触到。
他甚至还觉得空荡荡的,因为关汀最近没有在家里住。
一说徐应那边忙,电影快要拍完,之后就全是制片和出品的活儿,要拉人脉,谈院线,做营销。
二说历史学会那边忙,周教授拉着他补课,说是即便是金主也得对专业有所了解,他们学会又不是给钱就能赞助的云云。
今晚回到家中,沈康时甚至有些恼怒了:你关汀到底在忙些什么?以前一肩挑着四五个项目时,也未见得你有这么分.身乏术。
沈康时给关汀打了个电话,自动挂断之后,关汀才打了回来。
“沈总,不好意思,刚刚在忙别的事情,没有听到。”
只是那语气,听不出有一丝一毫不好意思。
沈康时一顿,关汀的语气太生疏了。以前关汀极少错过他的电话,即便错过,也不会打官腔解释,而是直接问要让他做什么。
集团昂扬发展,沈康时必定也是人精,立刻意识到,关汀在拉远距离。
他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康时的心情莫名变得有些微妙。
即便关汀在成年之后藏得很好,但沈康时还是从青少年时期就已经抓住了对方的马脚。
关汀喜欢他。
所以人事总监做不到的事情,沈康时未必也做不到。
沈康时换了个稀松平常的语气,说:“这几天公司里变动很大,张助理请假,要回去陪老婆生孩子。他的工作别人都替代不了,你是亲自带他出来的,你回来吧。”
关汀知道老板的落脚点,在于要让自己回去上班。
说实在的,关汀并不想回去。
他以前一心扑在沈康时身上,不是工作,就是陪着沈康时。直到现在,才隐约觉察出一点儿“远离老板摸鱼”的快乐来。
关汀迟疑了一瞬间,问:“他老婆预产期不是下个月么。”
沈康时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我再去问问他。”
说完之后,沈康时咳嗽了几下,撕心裂肺的,听上去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这种咳嗽是装不出来的,关汀还是下意识被牵动了,问:“怎么了?最近降温,衣服穿厚点。”
沈康时声音低了下来,有些随意地说:“昨晚出去吃饭,有香菜。新来的助理不懂。”
关汀沉默下来。
关汀那头人声喧嚣,是拍摄现场才有的背景音。可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里,沈康时却好像听到了关汀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那头传来迫切的呼喊:“关制片!关制片!你快过来!有人受伤了!”
跟当前的紧急事态相比,沈康时也知道轻重缓急。
关汀匆匆丢下一句:“沈总,这边导演再叫我,我先去工作了。”
就挂断了电话。
沈康时听着挂断电话的嘟嘟声,难得发呆。
似乎,关汀总是擦屁股救火的那一个。
过了一会儿,沈康时手机里收到张助理发来的一份【近期穿衣清单】和【忌口指南】,张助理恭敬地问有没有什么要修改的部分。
沈康时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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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回关汀。
片场里的确出了点小岔子,工人在搬运东西的时候失误,箱子掉下来砸到了人。好在那箱子里装着置景的泡沫,只到擦破皮的程度,算是有惊无险。
关汀把人送到医院,买了一些果盘,还送上了慰问金。
对方是跟组学习的实习生,有点受宠若惊。
“还要哪里做得不好的地方,直接跟我说就好。受伤了要养伤,这几天你不用上班,工资照开。”关汀见对方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对方犹豫了一会儿,说:“……能不能给我开个实习证明?”
关汀愣了愣,问:“你是什么专业的?”
对方:“计算机。”
计算机来剧组打杂……
关汀笑了下,说:“当然可以。你今年六月份毕业对吗?找到工作了没有,我可以给你hr的联系方式,你把简历发他邮箱。”
对方更加受宠若惊:“谢谢关秘!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关汀说:“不用报答。我只是给你个机会,简历能不能过人事那一关,还要看你自己。”
从病房里出来,关汀便接到了张助理打来的语音电话。
关汀犹豫了一会儿,接起来问:“怎么了?那份清单有什么问题吗?”
那两个表单,是关汀之前做的,都是沈康时一贯的习惯。即便有些改变,也不会太大。
谁知张助理说:“不是的,关秘。沈总胃病犯了,现在在医院里。你要来看看吗?”
……
关汀依旧还是去了医院。
沈康时胃病,是老毛病了。沈老爷子也一直很担心这件事情,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要唠叨几句。关汀自然也挂了心。
病房里,沈康时没有穿商务套装,而是换了一身病号服。蓝白的配色将他日常的威压收敛下来,显得侵略性没那么强,竟然还有些脆弱似的。
看见关汀过来,沈康时说:“你来了。”
不知为何,关汀看着现在的沈康时,竟然有一种……对方在示弱的错觉?
关汀同样带了果篮,放在茶几上,说:“沈总,早日康复。”
还好接到张助理电话的时候,关汀还没有离开医院。他在楼下买了个果篮,直接开车就过来了。
沈康时瞥到果篮,说:“我不吃橘子。”
关汀说:“店里都是组装好的,不吃就放着吧。”
张助理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人氛围,忽而觉得十分不对劲。
关秘书不再如之前一般体贴,语气里还有些冷淡。反而是沈总……
张助理连忙说:“沈总最近工作比较忙,很多时候都没能按时吃饭,这个是我照顾不周。医生已经看过了,建议最好静养几天。”
关汀说:“另一个助理呢?最近你不在,也不要把责任圈揽到自己身上。”
张助理说:“他……经验不足,出现问题是意料之中。我因为私事请假,但没有做好预案,这个确实无可辩驳。”
张助理是关汀一手带出来的,关汀到底还有一点护犊子的心态,对他说:“你老婆生产,是好事。工作是为了给家人更好地生活,为了工资牺牲生活和家庭,可能有些本末倒置了。”
对张助理说,也是对沈康时说。
沈康时读懂了关汀的意思,抬起头来。
“关秘说得不错,你平常也多休假,回去多陪陪老婆。怀孕期情绪不稳定,需要爱人陪在身边。”沈康时淡淡地说:“你看看安排,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了,就休一周带薪产假吧。”
张助理自然是欣喜若狂,道:“谢谢沈总!可是工作……”
沈康时自然而然看向关汀,问他:“关秘书,业务那边最近有些懈怠,你要不去那边临时当一下副部长?”
业务那边之所以懈怠躺平,全是因为现在的部长即将退休,作风稳健,但求不出错。关汀现在去当这个副部长,过不了多久升部长,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了。
虽然总秘这个职位距离沈康时更近,但业务部那边却拥有着更多权力。意味着关汀可以跟公司其他所有人正式上一张桌子了。
张助理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粗气也不敢喘,却隐约知道,关秘这算是高升了。
关汀看向沈康时,确认道:“我手上还有几件事情要处理。电影、年会,都是需要实地去跑的。”
不,换句话说,都是跟柳亦久有关的。
关汀有些累了,那天在饭局上已是不耐,现在更不想这样不清不楚,一边帮沈康时联络老情人、一边又辅佐公司蒸蒸日上。
关汀眼中既平静又疲惫,像是一片深邃的海。
不知为何,沈康时的心脏忽然钝钝地痛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沉重不少。
沈康时说:“那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可以找个人接手。”
可那都是跟柳亦久相关的事情。
关汀像是溺水已久的人,忽然呼吸到了一抹空气。
关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