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关汀坐在昏暗的角落,面前摆了一堆酒瓶,酒气浓郁地把他整个人都浸透了。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那个小家以前的模样。
他爸妈都是在沈氏工作的打工人,因为工作态度认真,工作成果不错,所以颇为受到沈老爷子重视,特容许他父母带着他去公司上班。
关汀也是这样被沈老爷子看中的。
后来父母出去旅游时出了车祸,两人都过世了。肇事者酒驾逃逸,最后还是被沈老爷子找人抓到公安局的。
关汀不是很在乎那些赔偿。作为优秀的打工人,关汀爸妈留下的钱已经足够他安稳地过下半辈子了。
那时候的关汀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父母不带着自己出去旅游呢?
如果一起死了,该有多好。
这个念头并没有存在很久,沈老爷子找了心理咨询师,又把他带到沈宅抚养,让他跟沈康时一块儿上学。
沈康时一开始就知道,关汀是沈老爷子的人。
只是初入集团的他,确实需要一个左膀右臂,而关汀恰到好处。
关汀知道,沈康时并不如何在乎自己。年少时他喜欢沈康时,又不太藏得住心思,被沈康时的朋友捉弄,嘲笑他懒□□想吃天鹅肉,沈康时都听到了,也不辩驳什么。
其他人起哄时,沈康时也真当着那些朋友的面亲他——然后他in了。
这段插曲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现在也无人提起。但关汀经常会记得那天的屈辱。
从那天之后,关汀就理所应当成为沈康时的跟班。
“关大秘书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一个声音把关汀叫回了神。
关汀从回忆里抽离出来,下意识端出一副礼貌得体的笑容,看见是林启逸之后,表情又收了起来。
有点冷漠,有点不耐。
关汀没心情在林启逸面前装个好脸色了。
林启逸见到这样的关汀,反倒愣了愣。
关汀一贯给人的印象,是进退有据的大管家形象,发生任何事情都能轻松解决,哪怕被自己这样的牛皮癣缠上,也能为着下次可能的合作,保持面上的和平。
林启逸是跟沈康时差不多时候长大的,小时候那点破事也都清楚。
与其说是追求关汀,倒不如说是想撬墙角的念头更重。
沈康时的痴情舔狗,如果转而开始喜欢自己,不是很有意思吗。
但今天的关汀不太一样。
他好像有了自己的脾气,变得鲜活起来。
林启逸说:“你不高兴啊?”
林启逸坐过来,跟关汀隔了一个座位,说:“为什么?因为沈康时吗?”
关汀冷冷地看着他,还是说:“滚。”
只是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张牙舞爪,实际上跟个小猫似的。
林启逸说:“我陪你喝。”
他给关汀倒了一杯酒,自己也拿了个酒杯,给关汀的杯子碰了碰,说:“喝吧,开心点。”
或许是懒得再赶他走,关汀没说话了,沉默地一杯接一杯。
林启逸给他倒酒,说:“柳亦久快回来了吧,我听说沈康时最近不大高兴,是太着急了吗。”
关汀有些疲惫地扶了扶额头,双眼略显茫然,道:“我不知道。”
关汀花了那么多年,去揣摩沈康时的心思。
不过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分毫不差,感情上的事情除非是本人,否则谁也说不清楚。
就好比站在关汀的立场上,看见沈康时换了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每一个都像柳亦久。
哪怕是他自己,也有在刻意模仿柳亦久的穿搭,模仿他的气质。
眼见着人快回来了,可沈康时为了见到柳亦久做出的最大动作,也不过是让关汀退掉集团一切事务,专心处理对谈事宜罢了。
比起“期待柳亦久回归”,更像是让关汀收拾收拾,给柳亦久腾出空位来。
林启逸说:“你跟了他这么久,又当秘书又当情人,他这样也太伤人了。这种男人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点踹了他,到林氏来,你想工作就当高管,不想的话,每天开开心心地玩,把这几十年的都补回来!”
林启逸自己也算是小半个工作狂,至少在那群二代中是很有含金量的。
其他人看不穿关汀的有用之处,只知道嘲讽他上赶着倒贴,但林启逸知道关汀有多难得。
“呆在沈康时身边,埋没了呀。”
谁知说完这句话之后,关汀却直勾勾地瞪着他,说:“我乐意,跟你没关系。你再说,就请你离开!”
林启逸:“哎,我骂沈康时,又没骂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哎!”
关汀冷冷地说:“我不需要。”
林启逸让他跳槽,可林家何尝不是明争暗斗,林启逸想从长辈手里分权,自然需要人帮忙。
让关汀去玩?
关汀眼神迷蒙着,他甚至想不出来能玩什么。
好累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真的好累。
林启逸说:“好好好,你醉了,我不计较你骂我。说真的,你到底喜欢沈康时什么?他不是好东西。”
关汀没有说话,表情变得有些难过。
不需要林启逸提醒他。
沈康时不是好东西吗?杀伐果决的年轻总裁,带领公司欣欣向荣,员工的年终奖越来越厚——
沈康时是好东西吗?明明心里有人,偏偏一个接一个找替身。柳亦久就在美国,有心也能排除万难去找他,但沈康时没有去过。
他只是找一个又一个替身。
关汀觉得,他连徐应那样的人都比不上。
徐应还在为了名利努力,他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关汀摸了摸自己小幅,那里又隐隐作痛起来。
林启逸见关汀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盯着面前的酒瓶,也知道多谈沈康时的事情,只会让关汀更厌恶自己。
于是给关汀倒酒,说:“酒吧里就是借酒浇愁的,喝了这杯,就不会不开心了。”
也并没有不开心。
这样想着,关汀还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关汀酒量不好,平时很少喝。遇见需要帮忙挡酒的场合,他也会多带一个助理出场,这件事情但凡是跟沈康时打交道多一点的人,都非常清楚。
唯独这一次,关汀对林启逸递过来的酒,可以说是来者不拒。
关汀喝得脸颊渐红,眸光中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脆弱,撩人的很。
林启逸哄着哄着,心头忽然出现一个邪念——
如果,把关汀带回去了呢?
关汀又喝了一杯,随后看着空杯子,皱起了眉头。
他冲着林启逸问:“酒呢?”
林启逸试探地摸了摸关汀的手,说:“没钱了,买不了酒了。”
关汀没挣扎,只是皱着眉头,乖乖的,委屈的,说:“哦。”
林启逸说:“我家里有酒。你还想喝吗?”
关汀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小声说:“我想回家。”
他想回家,他没有家人。
可是他的家,已经被人毁掉了。
林启逸没听清关汀在咕噜啥,不过这种时候,无论关汀说什么,都影响不了林启逸的决定了。
林启逸凑近关汀,将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说:“走吧。”
·
沈康时第无数次看手机。
关汀的房子很小,由于建得太早,高度也略微不够,沈康时在里边呆久了,有种很压抑的感觉。
自己开的工资,是不够买大房子吗?
沈康时生气地想。
不就是把房子翻新,即便有些不习惯,也终归是件好事,以后肯定会习惯的。
关汀到底在矫情些什么。
沈康时敲了敲桌子,这几小时累积下来的邮件,他全都点开看了一遍,但并没怎么处理,就标了个未读,依样塞在邮箱里了。
手机响了起来,是张助理电话。
“抱歉,暂时没查出来关秘去了哪里……他手机关机了。”张助理屏住呼吸。
对自己颇为提携的直系上司,和集团顶头上司,这两个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闹别扭了。
张助理知道这是工作的一部分,但这也是关汀的私人生活,于是在查的时候并没有太出力,磨磨洋工,做做样子,就来讨骂了。
没想到张助理做了心理准备会被骂,沈康时听到之后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
张助理:???
怎么关秘不在,沈总反而变得和颜悦色了???
挂掉电话之后,沈康时觉得这房子里憋闷,开着车在路上乱转。
对于沈康时来说,这是极少会出现的烦闷时刻。
也是关汀极少数已读不回的时刻。
沈康时漫无目的地在路上徘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就在车子经过酒吧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在路边跟林启逸勾肩搭背的,不是关汀是谁?
林启逸将关汀挂在自己身上,关汀软绵绵的,林启逸才知道这人竟然这样轻。
手臂揽着关汀的腰,似乎能摸到骨头。
林启逸忍不住想:这样瘦,沈康时是连吃饭的薪资都开不起了么。
关汀半闭着眼睛,嘴上呢喃:“我要回家……”
“回家,回家。”林启逸柔声哄着,要把人塞进车厢里。
正在这时,一个愠怒的威严声音传了过来。
“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林启逸一愣,抬眼便看到沈康时站在不远处。
沈康时目光完全落在关汀身上,似乎没看到林启逸似的。他朝关汀招招手,说:“过来。”
林启逸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个动作……他真当关汀是狗么。
关汀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口齿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