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是一个比较清闲,天气又很好的日子,车子在小镇边上停下,你下了车,五条悟也下来了,问道:“只用送到这里吗?”
你往通向墓园的那条路看去。
“……我认得那条路。”你说:“可以自己走。”
他听了,没有反驳,只是道:“我在这里等你,注意安全。”
你明白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停顿了一下,才慢慢的说:“……我知道的。”
一直走到墓园入口你都没有发生任何不认得路的情况,这边的小路比较多,但真正走进去的时候你却只觉得熟悉,几乎闭着眼睛也能走下去。
这里……你来过很多次么?
墓园管理人确实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了,头发和胡子都白了,看见你的时候倒是一愣,说道:“你还活着啊?”
“……这话是不是有些冒昧,”你说:“难道你看见我死了吗?”
“人生无常啊,”老头说:“你几年没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他和你说话的语气很熟稔,似乎是认识了很久的熟人,你也隐约觉得他熟悉,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过去的那些事情,就解释道:“我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
“嘿,我们见面时你当时才刚上高中呢……你也忘了?”
你诚实的摇了摇头。
老头看看你,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时,你才十几岁,现在我老了,你还是十几岁的样子……但倒先不记得我了……不过也是,也没什么人记得我了。”
你赶紧说:“是出了一些意外,所以记忆受损了,也不是故意忘记的。”
“嗨,记不记得也不要紧,能活下来就行了,”老头说:“不过今天只有你吗?那个白头发男人呢?”
白头发男人……
你顿时狐疑起来:“我以前都是和他一起来的吗?”
“那倒没有,”老头挥挥手:“你都是一个人来的,不过你没来的这几年,都是他来。”
你怔了一下:“……什么?”
“他呀,都是他来,你看人的眼光不错嘞,没你来的勤,但三四个月总会来一次,打扫打扫烧些纸放点花,”老头说:“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眼睛有问题……要么戴墨镜要么戴眼罩的,看着不像什么普通人呢。”
他絮絮叨叨的继续说:“除了他也没什么人往这边来了,什么亲人啊都死在那场灾难里了,我的孩子也是……唉,生命无常啊,你们要好好珍惜彼此。”
【你怎么知道那么详细?】
【是因为六眼!】
【什么都能看的明白,就像搜索引擎一样,厉害吧?】
你眨了眨眼,情不自禁的低了头,有什么酸酸胀胀的东西在心脏里咕噜噜的冒着泡,煮沸了一样催促着你张口要说些什么,但你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每次都是这样。
明明心里面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到了要张嘴的那个时候,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老人还在说着话,是你已经忘记的那些事情,你安静的听了一会,才慢慢的打断他:“……我先去看看妈妈。”
看望死者是一件隐私的事情,管理人这下没有跟着你了,你闭上眼睛往前走,本能引领你停在某处墓碑前停下,上面放着一束凋谢了一半的花,你在墓碑上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妈妈的……和自己的。
你将焉了的鲜花取下,换上在小镇上新买的,然后沉默的站着,不知所措。
妈妈没有教过你之后应该做什么,你也没参加过什么葬礼,更没祭拜过谁的墓碑,你知道事实上这不是你第一次来这里,但在你的记忆里,这的确是第一次。
你已经不记得过去那些事情了。
记忆里最鲜活的还是妈妈。
每天早晨喊你起床,做没那么好吃的饭,但你还是要夸的,妈妈是那种要很用力夸她崇拜她才有干劲的性格,要是说什么打击的话她就会闷闷不乐一整天。
你从没想象过有一天你会没有妈妈。
在你所有的人生设想中,她都是和你一起的,就算两个人经常吵架,你还被气的跑出去过,妈妈也被你气的要掉眼泪,但你也从没想过她会离开你。
【生命无常啊……】
那老人的话像是什么沉重的钟声,一下,一下,又一下的敲在你心上,发出沉重的哀鸣,你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只是盯着墓碑,眼睛里就开始控制不住的冒出眼泪。
“……”
但你低下头,忍掉了想哭的泪水。
……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还没到可以哭的时候。
准备离开墓园时,白胡子老头还拉着你的衣服说了很多话,你都认真的听了,也一一的回应,他说这里除了你和那个白头发男人,已经没有什么人再来,那场灾难里的幸存者寥寥无几,他一个人在这里,会控制不住的想起很多关于从前。
你听着,只觉得寂寞。
从前,再也回不到从前。
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又问你:“……你们结婚了吗?”
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啊……这真是的……你想说你们压根也不是情侣关系啊,可对视上那双已经混浊的苍老眼睛时,你却无端想起接近透明的天空色瞳仁,含着笑看向你时微藏起的落寞。
“……还没有,”你说:“……还没想那么久远。”
“还是要想远点……年轻人,生命无常啊……”
你最终离开了墓园。
如果有人要对你下手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因为这里离镇上有些距离,你只带了一把长刀,还是个展示品,五条悟要赶过来也需要时间,而失去全部记忆又未恢复巅峰实力的你是如此的弱小……
“——铛”
你拔刀挡住了那道攻击。
周围不知何时被布下了帐,将天空染成乌沉沉的一片暗色,有两个人,一男一女,已经把不怀好意写明露在脸上了,你一点也不意外他们的出现,谨慎的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攻击的姿态。
小镇里,五条悟靠在车边,眼睛还望着那条路,其实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他往那一靠也能吸引一大片人的注意力了,但本人则完全没这个意识——不,比起说是没有这个意识,他应该是压根不在意自己有没有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条路上。
从这里看过去是看不到墓园的,那地方太偏,走过去还要经过一片树林,平常压根没人去,五条悟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手机,但也就低下头的这一瞬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翁响。
“……”
五条悟抬起了头。
远处的天空上凭空出现了一道半圆形的屏障,他认得这个……是帐。
——
“那把刀……”你说,看了看自己的,又看了看对面黑衣服的刀疤脸:“……和我手中的一样。”
那就是……你从前用的那把吧?
确实和你现在用的展示品外观一样,但不同的是你在对方那把刀上感受到了自己咒力的气息,储存咒力……五条悟和你提过展示品的功能性要差一些,比如原始刀是可以储存咒力的,但是展示品就没有这样的功能。
“看来还真是忘了,”刀疤脸感慨道:“那老狐狸这回没骗咱们。”
旁边的女人不耐烦的说:“别废话了,赶紧动手,帐最多只能阻止五条悟二十分钟,这回必须成功。”
……二十分钟。
帐被下了什么禁制吗?
后退,格挡,刀锋从脸颊边划过,碎发倾时断开,你感受到了来自那道屏障的波动,攻击你的诅咒师自然也感受到了,于是他们的攻击更急而猛烈,你的实战经验太少,他们又是经验老道的诅咒师,下手远比你狠辣刁钻,稍有不慎就会致死,你借着树干挡下女人的攻击,对一同攻击的男诅咒师开口道:“为什么选择使用我的武器?”
“你看起来并不像是擅长使用长刀的人。”
“这不是很好想明白吗?”刀疤脸举着长刀朝你劈来,刀与刀之间的碰撞只发出“铛”的一声清响,女人则趁机用鞭子绞向你的脖子:“当然是用你储存在刀里的咒力伪造住自杀的假象啦。”
用力劈开男人的长刀,用力拽住那道甩开的鞭子,手心被震得通红,但你面上仍然一副平静的样子,甚至还很有心情的问道:“五条悟会信吗?”
“他信不信有什么要紧?”女人被你逗笑了:“果然失忆了连脾气也小孩子家家得了,天真!”
“高层门相信就好了呀,他一个人怎么压得住那么多人?你以为他是神啊?”
……这样么。
肩膀已经被捅穿了,痛意一阵阵的在伤口处发麻,你失力了一瞬,鞭子立刻绞来,你忍住痛立刻挥刀截断长鞭。来自屏障的波动此刻更加剧烈了,但距帐的开启才过去八分钟。
“刀疤!”女人道:“屏障坚持不到二十分钟了!砍掉她的脑袋!”
你的脑袋有这么好砍吗?
也太看不起你了吧?
借力跃起,长刀径直劈向男诅咒师,他立刻格挡,但在他做出这个姿势时,你却张开手,把武器飞镖一样掷了过去。
“……虚式构造。”
男人睁大了眼睛,慢慢低下头。
心脏被从后往前捅穿,随着点烟花似的“哧”声整个爆裂开了,连带着胸口都炸出血色的洞来,他大概没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倒下时眼睛还睁得很大。
你抵不住胸口的闷痛,咳了一声血。
……太消耗咒力了,只是制造出一枚微型咒力炸弹就让你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虚弱……晕眩感一阵阵倾袭着大脑,但你仍然竭力保持着清醒。
……还有一个人。
女人一点悲伤都没露出,反倒对男人露出看蠢货的眼神,她抬眼接触到你凶狠的眼神,本能的举了举手:“……等一下,我不打了。”
“只是个任务……我可不想为此送出性命,你也没力气了吧?没必要继续下去了,对吧?”
说是这么说的,可话音未落,她的长鞭就往这边卷来,但目的不是你,而是男人手里的长刀。
那把……五条悟说的‘大概是丢了’的长刀。
……你的武器。
那里面有你存储的大量咒力,你想都不想的抢在鞭子落下之前夺走它,长鞭因此打在你的身上,鞭子前端尖利的刺扎进手背里,你疼得受不住抖了一下身体,然后狠心握住没刺的部分,用力拔了出来。
屏障破了。
女人面色大变,立刻丢下男人尸体如丧家老鼠一般往远处逃窜,但为时已晚,一道光从更远处传来,太亮了,你本能的闭了闭眼,只听到轰然的响声,再睁开时,面前原本平整的土地已然成了一道长长的深坑。
女诅咒师也死了。
你:“……”
不是吧?实力差距这么大?
就怎么一下?
没了?
眼前的晕眩感越来越强烈,你握紧剑柄想站起来,却膝盖一软,如果刚刚那道鞭不是朝着朝着长刀,而是朝着你的脖子,恐怕你是躲不过去的。
视线模糊了起来,你还想努力睁开眼睛,却只在模糊的视野中望见一片蓝色。
他眼睛的颜色。
视野彻底模糊了下去,你在剧烈的晕眩中却看到了很多的画面碎片,有五条悟的,有硝子的,有夏油杰的……你看到你们在一起说话,看到谁的武器刺入你的胸口,看到夏油杰惊慌失措的脸……
你闭上眼睛,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