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善后
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土匪, 有的已经断气,有的伤重□□,已然动弹不得。
梨花赶忙冲着四周的乡亲们喊话:“乡亲们, 剩下的交给我们来处理!快看看自己有没有受伤,找找家里人还在不在?”
众人这才惶惶然抬起头, 从一片激动和愤慨之中醒过神来,转身去呼唤家人。
“三娃——”
“他娘——娃他娘——”
“爹——爹——”
有人则撑到了最后一口气,倒了下来。
“快, 先把人抬过去,大夫, 快请大夫——”
“医疗队——”
众人瞬间又乱作一团。
梨花赶忙喊道:“石榴婶——带领你们二队的人, 协助荷村乡亲们救人, 先把血给止住了。”
“阿年,你骑快马回咱们村子,把医疗队带过来。”
“长毛,你去镇上请张大夫,快些——”
“大牛,你和张鹤带突袭队的人, 六人一组,对整个村子里外进行巡逻。凡见到有落单逃跑的土匪, 立即拿下,有反抗者,当即斩杀。”
如果说在这之前, 或许还有人对这位年轻的小队长不服气,那么经过这一场战役后, 所有的质疑将不复存在。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不服都会被碾压碾碎。
众人纷纷领命, 散开执行任务。
梨花安排完这些,又大声喊道:“荷村村正可在?”
连叫几声,无人应答。
四周一片狼藉,村民们还沉浸在惊恐之中。
梨花又再叫几声。
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踉跄走来,口中应道:“我爹——我爹是村正——他想救那几个被烹煮的孩子,被那些贼人给捅死了——”
梨花听了这话,心口一揪。
咬了咬牙,将愤怒咽入腹中,冲着那男人道:“你叫什么?可有受伤?”
那男人道:“我叫秦正,我后腿被划了一刀,不过不碍事。”
“秦正,”梨花道,“我们是大柳树村的人,见到有匪进村,特地前来营救。既然你爹不在了,村里需要个主心骨,不如你暂代村正之职,先把村里的情况安排一下,我们也好帮忙,你看如何?”
秦正闻言,瞬间泪流满面,他哽咽道:“原来是大柳树村的乡亲们……幸亏有你们……不然我们整个村子这次怕是要被屠杀殆尽了啊……”
其他围在周边的村民无不痛哭流泪,纷纷下跪,不住地冲着前来驰援的这些人磕头。
大根赶忙带人将乡亲们一一扶起并安慰道:“乡里乡亲,互相帮助是应该,乡亲们快快起来——”
秦正抹去眼泪,压着哽咽问道:“女郎今日十分勇猛,令人敬佩,不知道如何称呼你?”
与一般的庄稼汉相比,秦正看上去稍微斯文了一些。
“我叫梨花,是我们村抗匪突袭队的领队,你别担心,这几日我们的人都会在村子周边巡逻,眼下你得想办法先让乡亲们安顿下来。”
秦正赶忙点头,对方今日那番勇猛表现,还有刚才的一番战后部署,老练又充满了魄力,在大柳树村的村民中又极具威望,使得他根本没意识到对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对她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梨花又道:“你们村子里原是有一些与土匪勾结的畜生,你找几个可靠的村民,带我爹去每家每户搜查一遍,先把这些人逮住了,免得我们走后他们继续祸害乡亲们。”
秦正和周边的村民一听,顿时热泪盈眶,想到过往种种,又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梨花道:“快去吧,别让人给跑了。”
“爹,您把队伍分成五组,十人一组,让秦正找五个人分别带路,挨家挨户找过去,遇到那些个畜生,一个都不要放过。”
大根忙道:“好嘞闺女。”
说着一挥手,带着人就跟秦正走了。
医疗队的人很快赶到,虽然这些人也只是会简单包扎止血,不过在此刻也如同及时雨一般重要。
好在张大夫提着药箱跟着长毛也随后赶到,见到眼前一副惨状,赶紧滑下马来,二话不说,立即投入救治工作。
梨花看着忙碌的医疗队和张大夫,心中稍感安慰。
但如今这么多伤员,只有一个大夫如何能忙得过来,便又吩咐长毛进城请人,“张大夫一个人忙不过,你去跟大牛要一组人马跟你进城请大夫。”
眼下路上流匪众多,单枪匹马进城十分危险。
长毛应了一声,立刻飞奔而去。
其他人也都领了任务,正有条不紊地展开工作。
荷村这群饱受摧残的人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而梨花安排完大抵的紧急事务后,又从秦正那儿叫来几个人,指挥他们处理堆积满地的尸首。
等再次回过身来,才看到人群外站着十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整整齐齐地列在一处,不住地往这边张望,而他们身前,还羁押着十来个尚存一息的俘虏。
心中一动,赶忙迎了上去。
刚刚激战当中,所有人都发了疯似的,脑子里全都是杀杀杀,也无人顾及后背,无人注意还另外有人前来支援,但梨花记得。
要是没有这一小股生力军的及时支援,荷村村民的伤亡恐怕会更加惨重,至少还得再死十几人。
“诸位小郎君,敢问是何方前来驰援?”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年盯着梨花激动道:“我们——我们是富平村的——”
眼前这位女郎,看着和他们年岁相差不多,可小林子满脑子都是她砍瓜切菜般收割着土匪人头的画面,心里的钦佩宛如决堤的河水一般,止都止不住。
而一旁容貌跟他有些相似,但是稍微年长一些的青年解释道:“最近土匪频频下山作恶,我们村子也组织了一些人手巡逻。晌午时分,我们发现有土匪往这边方向来,便埋伏在山上观察。见到你们交战激烈,就赶忙下来帮忙了。”
其他少年也七嘴八舌道:“你们是大柳树村的吗?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马匹和武器?”
“你们怎么知道土匪今天来,一下子组织了这么多人来帮忙?”
“你好厉害啊,你是不是练过了?”
“我们以后能组一起打土匪吗?”
梨花见到这么多同龄人,鲜活又富有激情,原本沉重的心情稍微舒缓了一些,道:“最近世道不平,土匪屠村的消息屡屡传来,我们村为此特意组织人手进行抗匪训练。今早我们还在训练时,土匪突然来袭,正想迎敌,没想到这些个畜生,转而奔着荷村来了。”
听到大柳树村还进行了专门的抗匪训练,这群少年顿时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刚刚听他们叫你领队,你是能说得上话的人吗?”
“我刚刚数了,你单单只是砍人头,就砍了十八个头颅,你好厉害!”
“我们能不能加入你的突袭队?”
这群少年郎中,最激动最能说话的要数前头的那位小少年,他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
后面的青年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往后拉,冲着梨花道:“你别介意,我弟弟就是个话痨子,不分场合,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梨花喜欢这样分得清状况的人,但同样也不讨厌他弟弟那样活泼的捧场客,她笑了笑,环顾了一下四周。
随后高声道:“乡亲们!今日与土匪一战,多亏了富平村的十三位小郎君前来助阵!若不是他们,咱们怕是还得多添几条人命,大家也莫要忘记他们今日的救命之恩。”
荷村村民听说富平的人也前来相助,一时间感激涕零,纷纷朝他们围上来,拜倒于地,口中不住地感谢着他们的恩德。
几个小伙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显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们前来帮忙当然不是为了受人感激,但此刻被众人如此答谢,再加上两个村子数百道目光的注视,其中有欣赏、有感激、有仰慕……一时间也豪情万丈,挺着胸膛激动不已,像一只只骄傲的大公鸡。
这女郎不贪功,不抹了他们的功劳,极好。
前头青年赶忙道:“大家不必谢我们,要不是大柳树村的乡亲冲在前头,单我们十几人也不敢上,如今帮你们便是帮我们,大家同舟共济,都是应该的。”
梨花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人多力量大,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共同对抗土匪的威胁。”
青年道:“梨花领队,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兄弟十几人任凭吩咐,若是人手不够,我们再回去叫人就是。”
梨花问道:“还没请教兄台大名?”
青年道:“我叫林平,大家叫我大林子,那话痨子是我弟弟,叫林安,人家叫他小林子。”
说着又把剩下的几人都介绍了一遍,才道:“我爹是富平村的村正林勉,在村子里到底还算能说得上话,要是有需要,我们兄弟几人做不了主的,尽管去找我父亲就是。”
梨花闻言心中一喜:“好,今日有劳郎君们相助,抗匪一事我当真有事想与林村正相商,择日必定上门拜访。”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当务之急得先把荷村的乡亲给安顿好,剩下的这些悍匪和尸体也给处理了。”
林平等人齐声应道:“梨花领队尽管吩咐便是!”
梨花也不再客气,将要做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土匪那边,五六十人已当场丧命,剩下的三到四十多名土匪被整整齐齐地绑了起来,分几排跪在荷村的村口。
荷村那些曾跟随魏家兄弟为非作歹的十几人也未能幸免,一并被押解到一处,静候发落。
就在这时,秦小宝突然跑来,冲着梨花叫了一声:“领队——”
梨花抬眼看他:“怎么了?”
秦小宝支支吾吾,“你、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梨花提着弯刀,赶忙跟了过去。
荷村村正家晒坪上,只见原先土匪烹煮肉糜的地方,此刻却上演着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血淋淋的骨头,正贪婪地啃食着。还时不时用刀子从上边片下肉来,喂到旁边另外一人的嘴里。
梨花肚子里顿时一阵翻涌。
那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有铁,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溜了来。
而旁边那个倚靠在墙边,嘴里发出凄厉叫声的男人,是魏狗子。只见他两条腿膝盖以下已然不见,只剩下血淋淋的伤口。
大铁锅中,烟雾缭绕。
猛火之下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而那翻滚的汤水里,赫然炖着一根还套着鞋子的腿。
刘有铁手中的那块骨头,不出意外,是魏狗子另外一条腿。
肉香弥漫在空气中,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臭。
梨花忍着恶心和悲凉,走上前去,一把打飞刘有铁手中的骨头道:“刘有铁,你有病,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刘有铁转过头来,阴森森的表情很快换成了一副嬉皮笑脸道:“吃肉啊,多香啊,大侄女不想尝一尝吗?”
“怎么?你不相信?这肉可香了,可好吃了。不信你问问魏狗子,他吃了不少呢。”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痛苦□□的魏狗子。
魏狗子痛得几乎要晕过去,骂道:“刘有铁,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狗杂种!你竟然砍我的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愤怒。
刘有铁却毫不在意地一巴掌拍在他的嘴上,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饱?另外一条腿也快熟了,吃饱了你就不会乱嚷嚷了。”
魏狗子痛苦地嚎叫骂娘。
刘有铁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着阴森森,笑完了又冲着魏狗子道,“你要是不喜欢腿肉,告诉我你喜欢哪里,我负责割负责煮,保准你能吃得痛快。”
“这里……还是这里?”
他手中不知道哪里寻来的一把菜刀,从魏狗子的肚子上划过,刀尖所过之处,留下一条条的血痕。
魏狗子疼得撕心裂肺地嚎叫:“你这个狗娘养的,天杀的——你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又被刘有铁刮了个大耳光子,随着耳边一阵刺痛,他看到刘有铁拿着一块毛乎乎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随即丢到眼前正冒着泡的锅子里。
“看吧,我对你多好,耳朵也很好吃的,有嚼劲。”
梨花再看不下去,一把揪起刘有铁的领子,将他拉了起来,冲着身边的秦小宝道:“让人把他押回去给刘老爷子!叫刘家人看好他!别让他再出来惹事!”
刘有铁一被拉走,身边却集聚来了别的村民。
看着魏狗子的眼里喷着火。
魏狗子吓得直尿裤子,冲着梨花喊道:“杀了我,快杀了我,一刀结束我——”
平日恶贯满盈,他如何不知自己落到这些村民手里会是怎样的结果,眼下最轻松的死法,就是直接一刀捅穿他的喉咙。
可梨花又岂会便宜他。
转身就走。
后边很快就传来魏狗子的惨叫声,那些村民将他绑在柱子上,将锅里正煮沸的肉汤一瓢一瓢地往他身上浇,将他烫得死去活来——
梨花头也不回地冲着秦小宝道:“你带人在这里看着,死了收尸就行,别让乡亲们吃那锅里的肉,其他的尽量安抚。”
秦小宝赶忙应下。
就在梨花穿过巷子正要赶去找秦正说事的途中,却被一个低低的声音给叫住了。
她转身,只见一个十四五岁女孩站在一处房子的墙角边,两眼怯生生地看着她。
女孩面容姣好,身子有些清瘦。
“……将……将军……你胳膊流血了……”
梨花微微一愣,她没想到有人这么叫她。
乡下人不知道什么头衔,或许刚刚女目睹她刚刚发疯一般地砍人,这才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称谓。
正想纠正她,却见女孩衣服打满补丁,脖子上的抓痕和瘀伤若隐若现,心瞬间被揪紧,收住了步子,放缓声音道:“不碍事,小伤而已,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家人呢?”
女孩眼睛微微发红,轻轻地摇了摇头,“都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人了。”
梨花心中悲凉,垂下眼眸,轻声道:“对不起,问到你的伤心事了。”
女孩勉强挤出一丝笑:“没关系的,他们只是变成了天上的星星,还是在的。”
梨花鼻子一酸,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草儿……叶草儿……”
声音依然小小的,带着一丝胆怯,好不容易抬起头来,鼓起勇气冲着梨花道:“将军,我给你包扎伤口吧……”
梨花不忍拒绝,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即点了点头,坐到一边的石板上,冲着女孩道:“好,那就麻烦草儿妹妹了。”
草儿得了她的允诺,原本灰扑扑的一双眼睛稍微多了点点的亮光,将缩在袖子里的手伸出来,里边有一张干净的布巾和一条白布子。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只是鼓起勇气叫住她,应是在心底费了一番工夫。
梨花将胳膊上已经烂成破布的袖子扯下来,把手臂伸到草儿的跟前,“麻烦草儿妹妹了。”
“不过,你不用叫我将军,”梨花纠正道,“我还不是将军呢,你叫我梨花或者领队都行,叫我阿姐也可。”
这个将军,将来让姐姐给自己封!
草儿听她言语温和,嘴角总算抿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随即低下头来,专心为她清理伤口,再将布条给她缠上去。
正在这时,大牛急匆匆跑来。
如今他身子越发壮硕,一跑起来,跟一头狂奔野牛一样。
原本正低头包扎的草儿,见到眼前冷不丁冒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她浑身一颤,身子不自主地往梨花身后缩去,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手中的布条因为这一惊慌的动作,瞬间勒紧了梨花的胳膊,原本已经渐渐止住的伤口,顿时又有鲜血渗了出来。
梨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站起身握住她的手,将她挡在身后,温声道:“你别怕,这是我弟弟,他不会伤人。”
说着转过头来,斥着大牛道:“做什么冒冒失失!”
大牛低着头,不敢言语。
只是用委屈的眼神偷偷瞥着草儿。
草儿这时候也终于缓过神来,看着眼前大牛还略带稚嫩的脸庞,又得知他是梨花的弟弟,慌忙道歉:“对不起领队,是我一时候——”
“没事,是大牛鲁莽了,”梨花轻轻摇了摇头,“来吧,继续,这伤口还等着你摆弄呢。”
草儿这才看到又流了血的胳膊,低声惊呼着,赶忙重新为她止血包扎。
梨花抬头望着眼前的弟弟道:“什么事?”
大牛这才开口道:“抓了一个魏狗子同伙,但他家里人还剩一老母,一直闹着要我们放人,不放就冲着大伙咬人。”
听到这话,梨花脸色一沉。
“先把人绑起来,回头再一起算账。”
“那老太太怎么办……”
梨花冷哼道:“找几个被她儿子欺负过的村民,让他们看着她,看她还能不能闹!”
大牛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忙道:“好勒,我这就去办!”
说着咚咚咚又跑开了。
草儿听着她的安排,眼中也闪过一丝快意。
很快就帮她处理好伤口,道:“好了……”
梨花看了看,还别说,包扎得真好,口中忍不住夸赞:“你可真是个巧手的姑娘。”
草儿听到夸赞,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羞涩。见她要走,赶忙站起身,站回墙边,眼底流露着依依不舍,那消瘦孤单的模样,看上去十分可怜。
梨花心中不忍,问道:“我看你手很巧,止血也利索,这几日我安排你跟我们的医疗队一起照顾伤员,你愿意吗?”
草儿一听,眼前一亮,赶忙点头答应:“我愿意的。”
“走吧,我带你去见我们村的医疗队队长。”
草儿紧随其后,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
负责医疗队的是秦大宝兄弟的母亲苗氏,这会让忙得不可开交,见到梨花领了个小姑娘过来,问道:“怎么了,她也受伤了吗?”
梨花摇了摇头:“不是的婶儿,她家就剩她一个了,你这几天带带她,让她给你打打下手。”
苗氏看着草儿,眼睛没有忽略过她身上的瘀伤,便知道也是个可怜的孩子,道:“成,放心吧,人就跟着我。”
梨花看着草儿巴巴的眼神,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跟着苗婶子,我就在周边,这几天也都会过来,有什么可随时来找我。”
草儿得了她的允诺,心下稍安,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挽起袖子,搭把手去了。
而秦大宝跟在母亲身边,帮忙着处理伤员,见梨花过来,眼睛时不时地瞄向她。
如果说去年他对梨花还耿耿于怀,甚至还怀着势在必得的心思,那么随着这一年多以来她次次冒头次次帮助村民解决危机,再到这次组织抗匪,他就知道自己已然配不上她了。
那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尤其刚才那一番厮杀,对方那番勇猛的表现,岂是他所能肖想的。
他已经完全死了心了。
低着头,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冲着一旁的苗氏道:“娘,姥家的那个远房表妹,就定下来吧。”
苗氏抬起头,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梨花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行,等这次平了匪,娘就去和你姥说。”
第112章 吃饭
这一次大战, 荷村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长毛几人很快也回来了,告知城里的大夫知道是土匪屠村,都不愿出诊。
梨花强迫不来人, 只得将希望寄托在张大夫身上,让医疗队全力配合。并让他列出所需药材, 立即差人去买,买不到的,自己就上山去挖。
有系统在, 采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在系统的帮助下,原本想偷溜回去报信的几个小啰啰也顺利被梨花找到, 押在了一处。
一共三十七名土匪和十二名荷村叛徒被绑在五里坡上, 一字排开。
两个村子的人, 除了孩童之外,都被要求到现场观看处决。
除了宣泄仇恨,更是为了壮胆。
如今土匪进村只是第一批,鹰巢岭那么多人,不出意外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这个世界是残忍的,必须要去正视它!接受它!
这样的场面都没办法接受, 如何面对未来更残酷的境况?
随着梨花一声令下,突袭小队一人一矛, 刺穿贼人的身子,一矛不死,就刺两矛, 两矛不死就刺三茅。
富平村的几个小伙子同样加入了行刑的队伍。
土匪们万万没想到,平日只有他们这么处决别人, 如今被处决的人却变成了他们自己,一瞬间哭爹喊娘声音震天。
然而随着矛起刀落, 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群罪恶的生命永远闭上了嘴。
看着这些恶人罪有应得地倒下,荷村的百姓哭成一片,为死去的亲人,为过去的凌辱的日子,为无望的未来。
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秦正一瘸一拐地走到梨花跟前,支支吾吾道:“梨花领队,实在是没办法,这才厚着脸皮来求你……眼下村子里没有粮食,大家都是靠着树皮嫩草过日子,秧苗也才种下,因为这群畜生又毁了一些,你看看你们村要是有多余的粮食,能不能先借一些救救急,一来把毁了的秧苗给补上,二来大伙也不至于饿死。”
这个问题梨花刚才其实也在考虑着,荷村这样,她不可能放任不管。
她转头看着从土匪手里缴来的几匹马和剩下零零散散的一些武器,心里细细盘算了一下。
“你们村子的粮食我会想办法,但是那些马匹和武器,我得拿走,你们没异议吧。”
此时的马匹在荷村人眼中就是食物,但他们也知道,如今土匪损了一百人在这里,后续肯定还会再来,这些马儿和武器还大有用处。
这些东西在他们自己拿着,远不如在大柳树村那些人手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更何况今日要不是人家相助,他们早就被屠了村子,这会儿哪里还有命在?人家还承诺要帮他们解决粮食的问题,他们哪里有这个脸面要把这些马匹和武器留下。
几个村老赶忙应声道:“应该的应该的,这些东西你们尽管拿去,我们没什么异议!”
梨花这才道:“那好,大家回去先把亲人安顿好,着手恢复农事。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处理。”
秦正听她这么一说,如释重负,感激道:“真是太感谢你了,梨花领队。”
梨花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想起他们村里的安防事宜还没安排,说道:“眼下土匪横行,两个村子离得还挺远,这两日我们会让人往这边巡逻,但也不能时时看顾,你们村子是不是也要搭建哨塔和组织起巡逻队,不求能战,至少能发现敌人,也好去通知我们?”
秦正忙道:“要的要的,我回去立即安排。”
而荷村的其他村民听到这里,纷纷围上前来,“梨花领队,我们能加入你的突袭队吗?”
梨花没料到他们会提出如此要求,看着眼前两三百凋零的人群,虽显疲惫却仍怀着希望,心里也涌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稍作思索后道:“当然可以,不过这两日大家先安顿好家里,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便会来荷村招募队员。即使不能加入突袭队,也会有其他的工作安排给大家。”
荷村人见她如此答复,原本灰败的眼中也多了点光亮,这才相互搀扶着离去。
秦正是最后一个走,他转身冲着梨花和她身后的大柳树村一众深深一揖,“梨花领队,诸位大柳树的乡亲们,如今荷村落难,往后还烦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今日惨状,大家都参与其中,听他这么说,此时也不禁觉得凄凉,都纷纷出声安慰。
梨花道:“放心吧,大家乡里乡亲,有事自然会相互照应。对了,我刚才在魏狗子家里发现了几袋粮食,你回去后先让大家把这些粮食分了,熬点粥让大家填填肚子。今天还有一匹马受了伤,留着也骑不了的,也杀了分食吧。”
秦正见她考虑得如此周全,心中满是感激,应了一声,便转身一瘸一拐地向荷村的方向走去。
富平村的少年们见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也纷纷上前告别。
梨花和同伴们笑着冲着他们摆了摆手。
再看已然昏黄的天色,只得打消了这个时候上山采药的念头,冲着身后的大柳树村的村民道:“走吧,咱们也回去吧。”
回到村子后,梨花把突袭队的人都留了下来,将今日的这场战斗进行复盘。
总的来说,全歼了土匪一百来人,解救荷村百姓,对他们来说是一场胜仗,众人的士气还是相当高。
今日策略原本只是救人,但是荷村百姓先冲了上去,十几二十人在前头给他们挡了刀子,后边的人才能顺利将这些土匪拿下。
荷村的那些乡亲,死得太可惜了。
梨花自己也做了深刻的检讨,在人员撤退方面还是没有考虑到位。
除此之外,还有心态问题。
“今日大家第一次上战场,害怕是正常的!但下一次,咱们就不再是新手了,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和队友最大的伤害。如今你们每个人手上都沾了血,俘虏咱们也杀了,心里的那一关必须克服!”
训完话,复完盘,这才把人放回去。
……
回到家天已经暗得差不多。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灶房里有人在说话,梨花先是去见了母亲。
杏花正忙碌地切着菜,而熊氏则在灶台前炖汤,香气扑鼻。
听到开门的声音,熊氏抬起头,手中的汤勺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没事吧?”
大根比他们早一步回来,她已经从丈夫那里了解了情况,但看着女儿这满身血迹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担心。
梨花摇了摇头,肚子饿得不行,眼睛四处张望,想找些能入口的东西垫一下。
口中问道:“芙宝呢?”
熊氏却朝着她房间的方向微微呶了呶嘴。
梨花心迅速一跳,瞬间将饥饿抛到了九霄云外,转身就朝着房间的方向跑去。
熊氏撇了撇嘴,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房间里,董芸正轻声细语地与芙宝说着话,听到门被猛然推开的声响,抬起头来。
梨花又惊又喜,“你怎么下来了?”
董芸看她这一身破烂行头,脸上手臂上还沾着血污,腰间的弯刀也还没来得及卸下来,脸颊边上更有几缕长发散了下来,乱糟糟的,但黑亮的眸子配上她如今那张越发俊俏的脸儿,在这一刻却显得英气逼人。
不禁眼波流转,“担心你。”
今日大家都往荷村去了,没人往东山脚下来,董芸担心她也是真的,按捺不住便下来了。
梨花一时间爱意翻涌,恨不得立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转上几圈。
不想大腿被一小人抱住。
“梨花,芙宝也担心你。”小人仰着脸,看着梨花认真道。
梨花失笑,想伸手去摸她的小脸蛋,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脏得很,不只手脏,连全身上下都沾满了灰尘和血迹。
她忙道:“姐姐等我一会儿,我先去冲个澡。”
董芸见她生龙活虎,但身上腥气也重得很,眨了眨眼:“去吧,慢慢洗,别着急。”
家里只有一个洗澡的地方,大牛和梨花一起回来,知道自家大姐肯定要大洗特洗,颇有自知之明地提着木桶去了后门的泉眼处洗,不敢跟她抢位置。
梨花拿了衣服就去了。
今天打杀一场,血肉横飞,头上脸上衣服上全都是血迹斑斑沾满污物,马虎不得。
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出来的时候整个人焕然一新。
等回到房间,董芸见她头发湿漉漉滴着水,道:“坐下来,我给你绞头发。”
梨花求之不得,乖乖坐到她身前去。
董芸却见到她胳膊上那一道划痕,皮肉还往外翻着,伤口处因她冲洗变得微微发白,又带着细细的血丝,顿时一阵心惊肉跳,“你受伤了?”
梨花不以为意道:“没事,就是不小心划了一下,已经不流血了。待会儿我抹点药就行,不碍事的。”
董芸却坚持要先给她抹药。
梨花无奈,只得起身去柜子里拿药,递给她。
再看着一旁好奇望来的芙宝,她突然调皮地眨眨眼:“芙宝,你看,梨花这里有个伤口,流了好多血,你怕不怕?”
芙宝听到她受伤,瞬间脸色发白,不敢看她的手臂,但又担心,一张小脸又急又怕,皱成一团。
梨花见状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骗你的,快去灶房看看奶煮了什么好吃的。”
董芸见她把女儿支出去,就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果然少女见到小人背影一消失,就一把拉过她,嘴唇紧跟着凑了上来。
董芸被她的举动弄得呼吸一窒,念着对方今日辛苦,终于还是没躲开,任着她浅浅含着舔了一会儿,这才将人推开。
等恢复了自由,还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受了伤还不老实?”
梨花嬉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晃人眼睛。
董芸压着嘴角,低头仔细地给她上药,最后扯了一条白布,将伤口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整整齐齐的。
梨花看着包好的手臂,忍不住夸赞道:“姐姐手真巧。”
说完又眨眨眼补充,“姐姐什么都好。”
董芸咬唇,不知该作何回应,心里甜滋滋。
以前觉得她木讷,张口不是哦就是嗯,眼下倒是开窍了,会讨人欢心了。
梨花说着,又想起今日的草儿,道:“姐姐,今天有个小妹妹,叫我将军呢。”
董芸拿起布巾给她绞发,听到她这话,轻声问道:“那你喜欢当将军吗?”
梨花道:“喜欢当姐姐的将军。”
董芸动作有那么一滞,但很快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了一声“好。”
好什么,两人心照不宣。
“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再长下去可就不好打理了。”
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状况。
但自古以来女人少有剪发,梨花想了想道:“长到胸口就行,再长就把它修了。”
董芸嗯了一声,“等下次回洞里了我再给你修。”
正说着,门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娘,梨花,吃饭啦。”
说着门被完全推开,熊氏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站在她的身后。
如今董芸身份已经公开,再和大根父子几人一起用膳已经不合适,熊氏便把饭端了过来。
董芸起身道谢:“有劳秀芳婶了。”
熊氏当着梨花的面吐槽两人的关系是一回事,可当着公主的面她怎会不知轻重。
再说了,她又不是当真不喜欢董芸。
看着挨在一起的一对璧人,越发觉得自己女儿在公主面前也一点都不逊色。笑眯眯道:“跟婶说什么客气话,快吃饭吧,不够让梨花去灶房端。”
说着就退了出去,顺手拉着芙宝道:“芙宝,在外面和杏花吃,奶给你留了大鸡腿。”
芙宝馋鸡腿,望了母亲一眼,转身毫不犹疑地就跟熊氏走了。
董芸低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梨花看着好笑,将头发束起,准备布菜。
董芸已早她一步已经把菜端到桌子上,“你今天辛苦了,好好坐着吃饭就行。”
三个菜,一个鸡肉炖蘑菇,一盘炒鸡蛋和一个青菜,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在她们家是普通家常菜,可对外头的人,尤其是荷村的人,那可是一顿可望不可求的美味珍馐。
梨花今天忙活一天,更是连杀数人,上下奔波,耗费极大的体力,一大早到现在,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
此刻饭菜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舌尖不自主地分泌着口水,止都止不住。
熊氏也知道自家女儿饭量,特意准备了一大一小两碗米饭。梨花的那碗用海碗装的,米饭堆得满满当当,冒出了一个尖尖的小山。
梨花注意到董芸的目光扫过那碗米饭的尖尖,小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就是挺饿的……”
董芸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饿了就快吃饭,难道我还会笑话你吃得多吗?”
梨花轻咳一声,提起筷子,道:“有点不好意思。”
董芸轻叹一声,柔声道:“你今天保护了那么多人,又杀了那么多的悍匪,使出了那么多力气,就算是吃三碗四碗都不为过。”
“快吃。”她说着,往梨花碗里夹着菜。
梨花见她温柔体贴的模样,心里欢畅,扛起大碗,狼吞虎咽地就往嘴里扒。
董芸知道她饿急,也没特意挑这时候跟她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往她碗里夹菜,直到大海碗里的米饭见底了,才问道:“够吃吗?不够我这还剩半碗。”
梨花喉咙吞咽了一下,她其实已经差不多饱了,再扫一下剩下的菜就可以很满足了,可听到董芸这么问,心里偏偏就想吃她吃剩的那半碗,想舔她红唇碰过的碗口。
董芸见她转溜溜的眼珠子,直接将小碗递了过来。
梨花咬着唇,接过饭碗,将鸡肉剩下的汁水淋在上面,拌了一下,就这么又把这小半碗饭给吃了个精光。
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边。
董芸看着她的动作,耳朵微红,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啃着盘里剩下的一个鸡爪子。
心里又忍不住道:更过分的事都做了,怎的只舔一下碗口自己却这般沉不住气?
这一堆东西下肚,梨花感觉整个人又活了过来,这才跟董芸说起了白日里的事情。
刚吃完饭,她也没专门挑那些反胃的事讲,只是说了荷村人员大抵伤亡情况和粮食需求。
“我明天得去山上采些草药,现在局势混乱,药价飞涨,尤其是治疗刀伤止血的外敷药,市面上几乎都买不到了。”
董芸关切地问道:“你知道要采哪种草药吗?”
“知道,张大夫有交代过我了,我对山上的情况熟,不是什么难事。”梨花回答道,“难就难在荷村的粮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咱们囤的那些米,虽然足够自家人吃上好一段时间,但要养活整个村子的人,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眼下能够拿出大量粮食的,恐怕也只有刘家了。”董芸说着,又算了算。
“荷村有七十户人家,没有两三百石米根本撑不到秋收。不过对刘家来说,这两三百石还真算不了什么。”
梨花抿了抿唇,有些担心道:“老头子刚割了三百多亩地给村里,这会儿肯定还心疼得不行,现在这个时候再找他借粮他未必会给。就算真的给,也必定拿当前物价说事,说不定还要算息钱,照他这么一来,谁能借得起他家的粮?”
董芸:“只要是能找到他藏粮的地方,这些都不是事。”
梨花疑惑地看着她:“姐姐为什么这么说?那老头子为人吝啬又小肚鸡肠,就算我们知道了他的藏粮地点,他也能装聋作哑推说没囤,咱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抢。”
董芸轻轻一笑,“傻,他的藏粮地点要是被你知道了,就算你并没打算想抢,但以他多疑的性子肯定会担心你去抢或者泄露消息给别人。现在我们只是借粮,又不是抢他的粮。他的把柄在你手上握着,你还怕拿捏不住他吗?”
梨花一听,笑道:“我果然还是对那老头子过于仁慈了,要是这样的话,那这事就算是成了。”
董芸却没好气白了她一眼,“说得好像你知道他们家的藏粮地一样。”
梨花嘿嘿两声:“你还别说,我还真知道刘家的藏粮地点!”
她当然知道了,她通过系统早就知道刘家存粮的地点,今年刘老爷子也意识到局势不妙,硬是一粒粮都没卖掉,加上往年储备的,整个地窖里囤的粮食足够他们一家子吃上十年都吃不完!
董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梨花得意地挺起胸膛,“我厉害吧?”
董芸自不会去追究她是怎么发现刘老爷的粮窖,只是看着她这骄傲的小模样,忍不住去撸她的小尾巴。
“厉害,毕竟我眼光向来很好。”
让她夸她,她倒是夸起自个儿来了。
不过梨花听得出其中的意思,小耳朵瞬间热了起来,扭扭捏捏起身收拾碗筷。
董芸见她要干活,捉住了她的手道:“说了你今天劳累,好好坐着休息,这活儿我来做。”
说着便站起身来。
梨花没有拒绝,也没有顺势坐下,伸手收自己前面的,再递过去给她。
和姐姐一起做家务活是她最享受的事情。
不过四五个碗,三两下就整整齐齐码在了托盘里。
董芸端着托盘走出房间。
堂屋那边也已经吃完了饭,熊氏正在灶房里忙碌着收拾残局。
芙宝围着她团团转,央着要吃糖。
“刚吃完饭就吃糖,吃多了牙牙烂掉,长虫虫。”熊氏哄骗着她。
说着抬头见到董芸端着托盘进来,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接过道:“哎呀呀,怎能让你来干这个活儿?梨花那丫头呢?怎么不见她人影儿?”
芙宝见母亲来,生怕她因为自己这个点要吃糖而责备,赶忙迈着小短腿跑开了。
董芸冲着熊氏笑笑,“不过动动手的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以前和熊氏相处融洽,一口一个秀芳婶,对方看自己也是亲热得不行,如今身份爆出来了,两人之间倒是隔了一层隔阂,这让董芸心里十分遗憾。
不仅如此,自己和梨花那事被她发现了,怎么处都像是乡下婆婆和城里儿媳的模式,有点客气又有点尴尬,让一向从容淡定的公主大人一时间也有些扭捏。
不过看着芙宝和她相处的样子,不难看出熊氏是真心疼爱这个孩子,董芸于是又放下心来。
“秀芳婶,你歇会儿吧,我来洗碗。”
住人家挖好的山洞里,吃人家山洞里的粮食,女儿也是全赖人家一家子照料,自己从头到尾没出过一份力,董芸心里也怪不好意思。
熊氏一听,赶忙将她推出灶房道:“几个碗而已哪用得着你动手,这灶房里乌漆抹黑的都是油烟,去外头待着吧。”
见董芸还不愿动,她又冲着门外喊道:“梨花——梨花——这死丫头跑哪里去了?还不快来领你媳——”
说完瞬间觉得不对,赶忙改口道:“还不快来领你董姐姐去休息。”
董芸意识到她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脸上虽然还是刚才淡定的模样,但两只耳朵却早已红透,哪里好意思再跟她争下去,有些局促地迈着步子往灶房外走,却不想差点撞上一个身长玉立的身影。
梨花见她为了避开自己差点摔倒,赶忙一把揽住她的腰,待她站稳后这才转头冲着熊氏道:“娘,你叫我?”
熊氏不愿见她二人你侬我侬,冲着她挥挥手把人往外赶,“去去去,都往外边玩儿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第113章 药材
天色已晚, 梨花明日要早起采药,把第二天的训练事宜交代给大牛后,便与董芸趁夜上山去了。
芙宝被留在了下头跟熊氏一起睡, 免得明日梨花进山不得空送她下来,在山洞里待不住又要闹。
山路崎岖, 夜色朦胧。
生怕惊动村民,梨花没有点火把,才出家门就一把将董芸背在背上, 趁着皎洁的月光直奔山上而去。
董芸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心疼道:“你今日累了一天了, 还要背我上山, 我心里难受。”
梨花连气都不带喘一下, 道:“无须难受,我别的没有,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再说了,就你那步子,走到半夜都未必到山洞。”
董芸:“实在不行, 今晚睡下边也可。”
梨花脚下速度不变,“下边人来人往, 你睡得不安心,回山洞,明早也不用早起, 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董芸拧了她一把,“我有那么贪懒痴睡吗?”
“没有, ”梨花道,“可我就是想让你睡得自在点。”
董芸抱着她的脖子, 脸颊挨着她的耳朵,心里暖乎乎的。
“我沉不沉?”她问道。
梨花摇了摇头,事实上董芸并不算瘦,尤其该胖的地方可都是鼓鼓的,但该瘦的也不会有多余的肉,不过她脸小尖下巴,并不显得大只。
只是她身量不矮,这样的身子总体起来会比一般的女人要沉一些。
可这些对浑身都是劲的梨花来说,这都不是事,肉/体上她就喜欢董芸这样软乎乎的;而气势上,当董芸板起脸发威的时候气场全开,让人轻易不敢得罪,这样的气势同样让梨花痴迷。
也只有这样的身板,才能撑得起那样的气势。
“不轻也不沉,对我来说刚刚好。”梨花回答着她的话。
董芸听着,笑了。
这话换做其他人来回答,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答案,这人的回答从来不是最好,却是最契合她董芸的答案。
好男人好女人千千万万,但不是找个好的有能耐的就会幸福,只有合适自己的,才会每一寸都贴合。
她重欲,她没办法想象要是当初真的和夏寻雁在一起,那人清心寡欲,两人在床事上会不会合拍?她能否会和现在一样,获得极致的快乐。
而且以前她身份尊贵的时候,时常喜怒无常,更是具有极强的控制欲,一般人跟她一起久了,又有几个能受得了。
受得了一时,难道还能将就一世?
可偏生这傻姑娘却巴不得自己管着她拘着她,实诚的,毫无隐瞒的。
温热的带着水汽的气息因为她的笑,轻轻喷在梨花的耳朵上,痒痒的。
“姐姐,喜欢我吗?”她突然问道。
董芸到没有过多迟疑,嗯了一声,“喜欢。”
双手也紧紧搂着女孩的脖子。
梨花咬着唇笑了,脚下越发轻快。
回到山洞,梨花便去冲了身子,虽然在下头已经洗过澡了,但这一路上来,又背着这么个人,加上她体热,出了汗,不冲一下睡觉也不舒服。
等她收拾完,董芸便也去洗,出来便随即上了床。
白日里发生那么多的事,两人也没那方面的兴致,芙宝不在,二人便相拥着躺在床上说着话。
梨花又把前头一些没来得及说的事,事无巨细地又跟董芸说了一遍,包括突袭队,包括今日见到富平的那几个小郎君,还有可怜的小草儿。
董芸听完,想了想道:“如今的突袭队,按照先前的说法和招募动机,名义上是归属村里,是为保护整个村子抗击土匪才设立,但后续真正出钱出军饷的人是你,如果不明确归属权和领导权,一旦队伍扩大,会埋下隐患。”
梨花:“姐姐意思是,要把这些人变成我的私兵?”
董芸点了点头:“如今世家豪门哪个家族不豢养私兵部曲,就连一些县域州级衙门,因为朝廷无力派兵驻扎地方,衙门官员不得不自行招募士兵,以私兵抗匪抗暴,上头明面上虽不允许,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梨花听她这么一说,心里也豁然开朗。
若是把这些人变成自己的部曲,那便可自行安排他们的任务,就不需要再通过和村子里的任何人商量。
眼下手头只有三十来个突袭队队员,暂时还没什么问题,但以后人多了,身份归属不明确,到时候村子里谁都可以出来指手画脚,就比如刘老爷子也会跳出来说,这些人是他用每家每户五亩地给换来的,他也能指挥这些人办事。
这么一来,是要出大问题的。
对于别个村子想要加入,只要他们愿意成为自己的部曲,她也可以自行定下。
将来带着这些人帮姐姐做事,不会处处掣肘。
“姐姐真是一针见血。”梨花讨好地去蹭她。
董芸任由她挨着,嘴里却问道:“富平那几个小郎君,很俊俏吗?”
梨花愣了一下,想了想,感觉好像又不太记得每个人长得什么模样了,于是老实道:“原先他们凑在一起的时候,一眼便知道是他们,可要是分开了,每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我一下竟想不起来了……”
董芸舌尖低着下颚,不想让自己笑出声。
这丫头脸盲,好像真的不是一般的严重。
“那日的李大头,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记得,”梨花笃定点头,“他太丑了,头跟一个桶那么大,两只眼睛像铜铃一样,天底下应该再没有人长得跟他一样丑的人了,所以他很好认。”
“我现在都还记得他被我挑下马时候,两个眼珠子要爆出来的模样。”她说着,又补充道。
董芸捂着她的嘴,不让她继续描述那恶心的怪物。
“那位草儿妹妹,她长得好看吗?”
梨花道:“好看吧,年纪轻轻的能有几个丑姑娘?就是挺可怜的。姐姐当初能心疼我,要是见到草儿妹妹,肯定也会心疼她。”
董芸轻轻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道:“现在我还不方便在人前露面,那你便替姐姐好好照顾那位草儿妹妹。”
“好,她如今无父无母,孤单一人,以后见她,我便当她是我的亲妹妹,和杏花一样。”
董芸心里那点心思也彻底放了下来,她平躺在床上,问了睡前的最后一个问题。
“在你心里,姐姐长得好看吗?”
梨花听到这话,转过身来,去搂她的腰,毫无迟疑道:“好看,太好看了。”
董芸这才呢喃一声,安心睡去。
……
梨花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了,亲了亲董芸,背着扁担和麻袋提着小镐头,踩着浓浓的露水就往深山里走。
距离村庄大约几十里的深山老林里,猛兽的吼叫声此起彼伏,这里鲜有人迹,无人敢如此深入这样的山腹来采药,可谓是遍地宝藏。
系统开启了草药识别功能,梨花不到半天就采了满满两麻袋。
其中大部分都是张大夫点名要的止血伤药,还有一些是几日前去上羊村时候姥爷吩咐帮忙采的,另外有一部分则是系统辨别的一些珍贵药材。
如今她身怀武艺,就算这些药材长在悬崖峭壁上,也逃不过她的掌心。
眼看晌午已过,太阳当空直射,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
擦了一把汗,不再逗留,挑着两大麻袋沉甸甸的药材,避开猛兽,往村庄的方向返回。
临走的时候还是遗憾不已,系统提示山上有好多野味,更是有一大窝山猪在附近转悠,要不是伤者等着拿草药救命,她铁定要打上一头野猪背回家去。
如今她体魄属性已经达到68,体格、力量和耐力等都不是普通人能匹及的,即便挑着近两百多斤的重物也能健步如飞。
更别说昨晚那不到一百斤的董芸。
等回到山下,熊氏见她挑的这么一担子,也不禁心惊。
女儿力气大她知道,可这么重一担子,走那么远的山路竟如履平地未见一丝疲惫,就连丈夫那么大的个子都未必能做到。
也怪不得公主喜欢她。
梨花放下担子,抹了抹头上的汗珠,一边抱起扑过来的芙宝一边冲着母亲道:“娘,辛苦你帮忙整理一下,左边这袋子里面有个小布袋,是先前姥爷吩咐我采的,你拿出来晒干,回头我再给姥爷送过去。”
“还有个黑色的大一点的袋子,是我找的珍贵的药材,留着以后备用。”
“剩下的就都是治伤止血的药,根上带土壤的你帮我挑出来洗了,我待会儿要拿去给张大夫,荷村昨日那些人伤得重,他急用。”
熊氏知道轻重缓急,赶忙把治伤止血的药倒出来整理,一边说道:“娘知道了,你先去用饭吧,在灶上还温着。”
梨花早就饿得不行,直直往灶房去。
芙宝才被放下又跟上来,围着她团团转,跑进又跑出。
等用完饭,熊氏这边也把药材都整理好了,装了满满两大筐,问道:“这些药都是生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马上就用?”
梨花道:“张大夫心里有数,我只管拿给他就是了。”
说着把牛车牵出来,将整理出来的两筐药材抱到车上,又从家里库房扛了三袋米出来,挨在筐子的旁边。
熊氏见状,嘴唇动了动,到底没说什么。
荷村那么些人都饿得食人肉了,自家好歹还能吃得饱饭,再说山上还藏有粮食,人命关天的事,她也不敢拦。
梨花吆喝了一声,大花牛哒哒地走了起来,往村口的方向去。
路过训练场附近,特地往那边瞄了一眼,看到大牛带着一众突袭队队员在训练,口号喊得震天响,这才放下心来。
队员们也看到了她,再看着马车上两大筐子的新鲜药材,上边还带着露水,就知道她刚从山上下来。
不禁咋舌,一早上就能采得两大筐,粗粗看上去,好像还有三七、蒲黄、槐花、白及、地榆等等,这换谁一早上能采得这么齐这么多啊!
而且这些东西要是拿去外头卖还不知道能卖多少钱呢,她居然也舍得全都拿出来给荷村的人用,不得不说,当真是仁心仁义了。
整个大柳树村的人自问没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个地步。
再加上昨日梨花那一番勇猛表现,身先士卒冲在前边,大刀连砍十几个脑袋,众人皆看在眼里,如今再面对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姑娘,无一人敢不服!
队员们恭恭敬敬叫了声领队,打过招呼之后又继续投入训练。
梨花点了点头,驾着牛车往村口去。
……
张大夫是附近镇子上唯一的大夫,医者仁心,见到死伤这么多人,唯有尽心救治,愣是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大柳树村救援队八个人也尽心尽力帮忙看护,昨晚回去睡了两三个时辰,一大早又过来帮忙了。
可就算他们尽力抢救,有些人伤势过重,无力回天,昨晚上又去了两人。
加上药材急缺,张大夫镇上医馆里的存药早已告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梨花来到时,就见到他顶着沉重的黑眼圈,坐在那里,长吁短叹。
“张大夫——”
张大夫听到她的声音,瞌睡虫一下子消失,猛然抬起头来。
见到真的是她,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她身后的马车。当看到车板上那两大筐满满的药材时,心中一喜,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倏地站了起来。
“梨花领队——”
梨花看着棚子里躺着□□着的伤员们,原本一路走来还算轻快的心情瞬间又变得沉甸甸的。
张大夫待她走近,攀着牛车车板,看着筐里的药材,眼里泛着激动的光。
都是他昨日吩咐的,看上去似乎一样都不差,而且每一束药材的根须都相当饱满,成色特别好。
“好好好,你可真是有本事,这么一大早就采了这么多的好东西,我一年都未必能有你采的多。”
梨花含糊道:“我找了帮手的,我们村子乡亲都来帮忙——您看看,这些都是新鲜的药材,可合适?”
“当然合适,有的新鲜药材甚至比干药材药效还更好呢,干药材只是便于储存而已。”
他摸着那些还带着水汽的药材,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我说梨花领队,这些药材就算是我都未必分辨得出来,你的人是怎么一个小半天全都给我找来了?”
梨花睁眼说瞎话:“您不知道,我姥爷长年患病,久病成医,家里几个舅舅都精通药理,后来知道我常去打猎,教我认了不少药材,您吩咐的那些都是一些常见的品类,好认得很,可我姥爷要的那种,才是最难辨认最难找。”
“原来如此,”张大夫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有了这些药材,这下就能救更多人了。
梨花将这两筐药材从马车上轻松地搬了下来,又从竹筐上边拿出一个小布袋,往他跟前一伸,打开了布袋口。
张大夫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这……这你是怎么找到的?”他惊讶地问道。
梨花笑笑,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荷村这些人治起来怕不是三五天就能好,还得麻烦您往后继续前来照料,我知道昨夜您把家里的药材都搬来了,银子我也有,但我觉得您可能会更愿意要这个。”
张大夫恨不得就抢过她手里的布袋子,忙不迭道:“这是自然,还是梨花领队了解我。”
刚刚只一眼,他就认出小袋子里的几朵灵芝和人参都是有很长的年份,寻常日子拿去外头卖能得银数百两,更何况这兵荒马乱药材紧缺的时候。
钱倒不是主要,万一家里的人闹个灾病,有这玩意儿在,那可是能救命啊。
梨花笑眯眯地将布袋子递给他道:“如此,就有劳张大夫了。”
张大夫如获至宝,连声道:“好说好说,病人的事,你尽管放心,我自会帮你料理。”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荷村的人与你非亲非故,你又是帮忙救人又是安顿,出钱出粮的,倒是我,还惦记着这些——”
梨花笑了:“张大夫无须多想,我一年多以前也差点被人卖掉,是明月公主把我救了下来,如今虽然公主不在了,但她的大恩大德我至今仍不敢忘,如今见到和我当初一样遭受苦难的人,焉能见死不救,就当做把公主的恩情传递下去罢了。”
张大夫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辞,感动不已,“原来竟是公主种下的善因,让我们这些人享了这些果实。回头我得跟大伙儿说说,用在他们身上的这些药材,都是因为公主的善心才得来。如此,我们再把这样的善意传递下去,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受到恩惠。”
梨花自是乐见其成,她冲着张大夫低声道:“说起来,您曾经见过公主。”
张大夫一愣,疑惑地问道:“我见过?”
“去年我背她去你医馆,当时还发了一顿疯,您不记得了?”
“竟是她!”张大夫心中一阵惊愕:“没想到我竟然离公主如此之近,可惜当时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如果早知道的话,就算打死我也不敢收你的钱啊。”
梨花摆了摆手:“张大夫,你又来了。治病救人是你的职责,你出了药材又出了力,办事收钱那是理所应当的。”
说着,看到跟在苗氏身边的小丫头正频频往这边看来,直起身子冲着她招了招手,口中唤道:“草儿——”
转头又对张大夫道:“您忙吧,我就不打扰您治病救人了。”
张大夫连连称是,叫人来搬药材。
那边草儿听梨花叫唤,眼睛一亮,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小步子地跑了过来。
到梨花跟前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过于热情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讷讷地叫了一声梨花统领。
日头大,梨花直接拉着她往树底下走去。
再看她这模样,想着昨夜和董芸说的,心中怜惜,从兜里掏出一个两个熟鸡蛋递给她。
“昨晚上睡得好吗?”
草儿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回道:“……睡得……还行……”
怎么可能睡得好,家中亲人罹难,梦里都是父母兄长临死的模样,还有以前被欺凌的痛苦回忆,半夜醒来,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梨花看着她眼底一片青黑,心里轻轻叹息,“怎么不拿鸡蛋?”
“早上……早上苗婶儿给我带了个饼,我吃过了的……还有村里熬了粥,我也去领了一碗……”
“傻丫头,就那点哪里够吃,”梨花说着,将她的手拉过来,把鸡蛋往她手里一塞,“回头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了。”
草儿咬着唇,将鸡蛋捉在手里。
“要是没睡好,就去跟苗婶子说一声,回家里去打个盹儿,养好精神下晌再来帮忙。”
草儿嗯了一声,小声道:“好,谢谢梨花领队。”
而耳朵尖的人早把刚刚梨花和张大夫那一番话给传了出去,村民一个传一个,纷纷跪地,感谢明月公主种下的善果。
更有人骂道,若不是如今皇帝将真命天女赶尽杀绝,何至于天下大乱,盗匪横行,百姓受苦受难!
梨花将这些看在眼里,脸上不动声色。
草儿忍不住轻声问:“梨花统领,公主长什么样的?”
梨花笑笑,反问道:“草儿觉得公主该是长什么样的?”
草儿认真想了想,觉得能救了梨花领队的,又这么善良有大爱,肯定是个很好的人,于是道:“应该是细眼含笑,耳大垂轮?”
梨花听了不禁失笑,这丫头分明是把公主当成了庙里的菩萨来想象了。
“公主不过大我们几岁而已,不过……好看得紧就是。”
草儿一听,向往不已,“听说公主被白虎山庄的土匪给劫持往东去了,她还会回来吗?”
梨花眼里满是愉悦,“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该回来的时候自会回来的,咱们啊,只要好好地活下去,总能见到她的。”
正在这时,有马蹄声传来。
众人转头望去,见到一个壮硕少年骑着一匹大黑马往村子里奔来。
有人眼尖,认出是昨日前来帮忙的突袭队队员,便知道是来找梨花的。
大牛远远就看见自家大姐,急匆匆赶着马跑来,等靠近的时候才发现旁边还站了个小鸡崽子一样的人,正是昨日见到的那位小姑娘。
猛然想起自己昨日正是因为她被大姐训了一顿,这会儿要是就这么奔过去,怕是要糟糕。
赶忙勒紧缰绳,可谁知马儿速度过快,一下子就被他勒得直立了起来,嘶鸣着高高地扬起前蹄将他掀翻在地。
随着砰的一声,大牛摔在地上,又顺着往前滚了几大圈,刚好滚到梨花的跟前。
一时间灰头土脸好不狼狈。
等他抬起头来,那小姑娘果然被这一动静给吓得一脸惊恐,又缩他姐身后去了。
梨花拍了拍草儿的手安抚了一声没事,走上前去,看着他没摔伤,这才一把拧起他的耳朵,骂道:“昨天刚说完让你不要冒冒失失,你今天又纵马狂奔,也不怕踩到人,你到底看不看路的!”
大牛哭丧着脸道:“姐,我错了,下次我注意点——是——是慕容小姐来了,让我来给你报个信儿,说是送武器来了。”
梨花听说是慕容锦来了,这才放了手。
“去给草儿道个歉,接二连三地吓着人家。”
大牛赶忙爬起来,满面尘土地走到草儿面前,低着头道:“草儿妹妹,对不起,昨天对不起,还有刚刚的事也对不起,希望你见谅。”
也不管人家是比他大还是比他小,总之块头比他小的女的,一律算是妹妹。
草儿看着高出她一个半头的大牛,恐惧涌上心头,有些不自在地退了两步,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是我自己胆子太小了……”
梨花见她这样,知道她有心结,拉过她的手,就她手上的一根小树枝,轻轻抽在大牛的胳膊上。
“不用怕,再壮硕的蛮牛,一条鞭子就能让他服帖,下次他再招惹你,你就这样罚他。”
大牛不痛不痒,乐呵呵道:“你打吧,不管我阿姐在不在,你打我都不还手,你打完了就别气了好吧。”
那憨样,跟大根一模一样。
果然草儿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安稍微退去,但仍缩回手道:“……我不气,你们快忙事情去吧。”
梨花这才没好气地瞪了大牛一眼,道:“你先回去,跟师姐说我待会儿就到。”
大牛哦了一声,牵着大黑马小心翼翼地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见到两人都还在看着他,更不敢骑上马去。
就这么牵着走,慢腾腾地往村口走去。
梨花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余光又瞟到秦正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来,冲着草儿道:“虚惊一场,好了,快回去休息吧,我得先忙活去了。”
草儿这会儿心情莫名好了许多,用力点了点头,和她道了别。
梨花拉着牛车朝秦正走过去,男人看着车上几袋米,眼睛根本就移不开。
也不怪他失态,他们整个村子靠近山脚的树根都被啃得差不多,要不是还保留几分理智,都直接下田去拔禾苗吃了。
昨天魏狗子家里搬出来的几袋粮食,熬了几锅粥也很快就没了。
梨花看他那模样道:“粮食的事我心里已有些眉目,不过还得等一两天,这几袋先拿去将就一下。”
秦正听到这话,脸上这才多了几分喜色,更是感激不尽,忙道:“领队心善,我代乡亲们谢过了。”
而荷村村民们见她又是送药又是送粮食,看着她的方向忍不住抹了眼泪,隔着老远纷纷冲着她道谢。
第114章 部曲
将粮食交给秦正后, 梨花便回了村子。
村口的壕沟和陷阱已经挖好,土墙砌了一半多,准备完工, 鹿砦和拒马已经完成了四五十个,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
梨花见状, 心里也稍稍有了点底气。
大根见她回来,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丫头, 鹰巢岭那边迟迟不见那一百多人回去,定会派人前来打探, 届时要是整个寨子都打过来, 咱这些人怕是扛不住啊。”
梨花道:“爹,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大根得了她这句话,便不再多问了。
这一年来,家里事情多半都是她做的主,日子是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他们一家子在外头也越发受人看重, 远不是他当家时候能比的。
大根脑子本就简单,也不是个拿主意的人, 他巴不得女儿有主见,既然她说心里有数,他就放了心又转身去干活了。
梨花回到训练场, 慕容锦正在边上看着队员们训练,还时不时纠正他们的动作。
队员们知道这位便是龙威镖局的大小姐, 连梨花领队都是她师妹,见她愿意指导, 个个激动得脸色通红,每次出刀劈刺都恨不得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出来。
石头和木头也跟着一起来,见梨花回来,笑嘻嘻地上来和她打招呼。
梨花看着二人身后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便知道武器就在那里面了。
撩起帘子,果然是一车子码得整整齐齐的弓箭。
“师姐费心了,过两天我再亲自进城向师父道谢。”
那夜与董芸互诉衷肠,姐姐已经将她和慕容锦的关系一一告知,并告诉她慕容青山两兄弟已经倒戈,如今正站在她这一边。
梨花听完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几日自己受系统控制苏醒后,师父师伯突然来访,说是为了探望自己,实际上是上山找姐姐去了。
了解情况后的梨花看着慕容锦,不禁觉得缘分好奇妙,自己被她夺了鸡蛋,阴差阳错成了她的陪练,后又拜其父为师,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自己心上人的妹妹。
慕容锦问道:“武器现在要发给他们试一下吗?”
梨花摇了摇头,想起姐姐昨天说的私人部曲之事,等定下来了再说。
慕容锦于是冲着石头二人道:“把马车赶到东山脚,把货卸家里去。”
二人得令,上了马车便去了。
慕容锦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梨花,“我听大牛说昨天隔壁荷村遭匪了,你带人把一百多土匪全都收拾了,可是真的?”
梨花这才将昨天发生的情况一五一十与她说了,听得慕容锦遗憾不已,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场,定能痛痛快快地收割一波人头了。
梨花可没空理会她的这些心思,冲着她道:“既然师姐闲着没事,不如来帮我训练他们几天?好不好?鹰巢岭那边死了一百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还要去隔壁几个村子找他们联手抗匪,另外还要招募私人部曲,一时候也腾不出手来。”
“私人部曲?”慕容锦愣了一下,“是你的主意还是她的主意?”
梨花当然知道她嘴里的她是谁,回道:“既是她的主意,原也是我想做的事。”
慕容锦笑了,自家大姐这是要借着这小妞的手来布局吗。
既然是大姐的主意,她当然得支持,于是爽快道:“行,我帮你训练几天,你尽管忙你的事去吧。”
梨花见她愿意帮忙,开心谢过,随后赶着牛车直奔村正家中。
张三爷见到她来,脸上堆满了笑,问道:“丫头,有什么事吗?”
梨花笑道:“有件事想请三爷帮忙。”
“说什么请不请的,有事尽管说!”
昨日她的那一番神通,张三爷就算没去,突袭队的大孙回来说了一嘴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如今他对眼前的女孩是半分不敢小瞧。
刚刚才听说城里镖局又送来一批武器,慕容小姐正在帮忙操练人手,他更是不敢有丝毫怠慢。
对方说是来请自己帮忙办事,他又如何不知这不过是借他村正名头便宜行事而已,否则哪有自己出头的份。
梨花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眼下荷村已经组织人手加入咱们一起抗匪,我看富平那边也有意向,想劳烦三爷陪我走一趟,把这事给敲定下来。”
张三爷一听,忙道:“这个可是好事啊,还等什么,咱这就去吧!”
梨花:“我刚刚拉了牛车出来,三爷您坐后头吧,我来驾车。”
说罢二人便上了牛车,梨花一甩鞭子,牛车便“哐当哐当”地往富平村的方向驶去。
路上,梨花将自己欲成立私人部曲之事告诉了张三爷,张三爷错愕道:“如此一来先前的突袭队怎么办?”
梨花解释:“这个突袭队原先是为了抗匪才组建起来的,那也意味着,一旦抗匪结束了,队伍也就解散了,与我成立私人部曲并不冲突。”
张三爷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听着也没啥区别啊,现在突袭队不也是听你的吗?”
梨花摇了摇头:“昨日给荷村帮忙的时候,村子里已经有人不满了,说是咱们自己村子里的突袭队,却去给别个村子卖命,万一人受伤了死了怎么办,谁来负责?”
“当初突袭队和守村队能够这么痛快地拉起来,全是因为刘家那三百五十亩地,就算我承诺了后面每月一两的月银是我出的,可我要是让突袭队跟我去别的地方卖命,乡亲们也还是不乐意,刘家也不答应。”
张三爷沉默了,毕竟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忍不住又问道:“照你的意思,你是要把突袭队转成你的私人部曲?”
梨花摇头:“不,我并没有这个打算,眼下咱们村里的这个突袭队,是乡亲们为了抗匪而组织起来的负责主要任务的队伍,恰好是我来领队而已,算不得我的人,我当然没有权利直接将这些人变成我的私兵,大伙也不会同意。”
“那你要是成立你的部曲,你还要不要给突袭队当队长?”
梨花:“可当可不当。”
张三爷皱起了眉头道:“可你要是不做领队了,那先前承诺的月钱?”
梨花道:“先前承诺的银子是为了激发突袭队的积极性,是我个人出的钱,等把鹰巢岭灭,到时候突袭队就解散,我也无需再出这份钱了。”
“村子里这三十人我也没想过要动,荷村和富平有很多人愿意跟随我,我可以去他们村子招人。”
张三爷又沉默了,对方没说要把突袭队直接变成她的部曲,难道他还能阻止她自己招私人部曲不成?
可没有梨花的突袭队还算是个什么突袭队,跟其他的守村队能有什么区别?
还有前头那些马匹和武器都是这丫头让慕容家给送来的,既然是她的东西,回头肯定是要收回去,没有这些装备,那就更不顶事了。
梨花看着张三爷那张五颜六色的脸,就知道昨晚听姐姐的这事算是听对了,现在人这么少就这样了,到时候一旦队伍壮大,人员归属不明,相互扯皮,那就相互下脸面了。
趁着现在只有三十人,就算舍了,也不心疼。
张三爷好半天才道:“你要是不管突袭队了,万一土匪来了,单凭那几个小子肯定顶不住,守村队也不知道该怎么调配,那可怎么办?刘老爷要是知道了,怕也是不答应吧。”
梨花笑了笑:“我只是另外招收私人部曲而已,可没说不管村里了,毕竟大家都拿了刘家五亩地,以前该是怎样后面还是怎样。”
等把鬼见愁这伙人都收拾了,突袭队解散了,那些人想加入她的部曲,照单全收就是。
对方说的句句在里,张三爷无法反驳,但至少这丫头不会放着村子不管,只是村子里往后想占点小便宜怕是占不到了。
很快牛车就驶到了富平村村正林家的院门外。
林家两兄弟正在屋外拿着棍子切磋较量,见到二人到来,小林子立即丢下棍子,满脸兴奋地迎了上来,口中喊道:“梨花队长,你可来了!”
梨花笑笑,“你爹在家吗?”
“在的在的。”小林子殷勤道,随后迅速往屋里跑去叫他父亲。
富平村村正林勉和张三爷两人算是老相识了,笑着寒暄了几句后,林勉这才看着梨花道:“你就是昨日在荷村连砍十八个头颅的小丫头?”
梨花笑道:“头颅是砍了,但是有没有十八个我倒没数过。”
话音刚落,一旁的小林便迫不及待地插进来道:“我数了,整整十八个。”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张三爷趁机把来意说了一遍。
其实早在昨日两个儿子回来将情况与他说了之后,林勉心里便早有了决定。
现下听了他们的来意,道:“这段时间土匪嚣张跋扈,流民也是接二连三地涌进村子。我们富平村四通八达,防守起来确实困难重重。正想着和周边的村子联合起来,背靠彼此兄弟村庄的力量,这样也不至于夜夜提心吊胆、担惊受怕了。”
张三爷连忙接口道:“既然如此,往后大家就组一起,你们东面有我们守着,如果真有人打过来的话你们也不至于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如此,一拍即合。
双方商量了下平日的训练要求。
林勉道:“我见你们村子口这几日都在挖陷阱搞那些木头什么的,能不能也教我们一起做?”
梨花:“当然可以,这原本也是要教着大家一起做的。回头您安排些人随我去我们村子瞧瞧,一看便知。”
林勉大喜过望,转身对小林子吩咐道:“快去叫人来集合!”
梨花却赶忙叫住他:“林村正且慢!眼下只有咱们三个村子联手,不如再多发展几个村子,人多力量大,就算土匪倾巢而出咱也不用怕。”
“梨花姑娘是想把马家庄和芦村也给加进来?”林勉眼前一亮,“那再好不过了,要是咱们东坪的所有村子都联合起来,哪里还需要怕什么土匪!”
说着他看了看天色道,“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现在就过去?”
梨花就喜欢他这直爽的性子,但既然是联盟,荷村自然也要算在里面,于是道:“两位先等等我,我去把荷村的代理村正接上了,咱们一起过去。”
说着和张三爷上了牛车,挥鞭驱牛返回荷村去接秦正。林勉则骑上自家的驴子紧随其后,大林小林撒着脚丫子追在后面。
但是让梨花万万没想到的是,马家庄庄主却死活不答应。
“据我所知,是你们村的刘大户先招惹了鬼见愁的人,这才把土匪引来。”
“你们不知好歹,竟打死了他们一百多人,这天大的仇恨鹰巢岭怎么可能会放过你们?”
“我们马家庄向来安分守己,那土匪无缘无故怎会来犯?分明是你们自己惹祸上身,现在却想拉我们下水,一起抵挡灾祸。哼,我可不上这个当!”
几人轮着说也没能说服他,最后直接被庄子里的人给轰了出来。
等到了庄外,林勉气得直跺脚,忍不住破口大骂:“这马应狰真是个目光短浅的狗东西!等到土匪真的来了,看他怎么哭去!”
秦正也忍不住感慨万千:“想来我们荷村也是安分守己与世无争,谁曾想到会因为村里那么几个畜生,就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说着,想到村子里如今的状况,不禁悲从中来,抹了抹眼泪。
林勉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老弟,别难过了。这些人是刀没砍在他们脖子上不知道疼。等着吧,到时候有他的后悔。”
几人转头又往芦村去。
芦村的村正倒是爽快地答应了联盟的请求,可当提到要派人一起训练、进行防御工事时,又开始推三阻四起来。说自己无法说动村民参与训练,让梨花等人先回去等着消息。
梨花几人无法,只得赶着牛车回来了。
路过富平和荷村时,顺便招呼了两个村子的人,前往大柳树村参观学习防御工事的建设情况。
乌泱泱上百号人都跑了来,聚在村子口,看着布置得井井有条的防御工事,皆露出了羡慕的神情,纷纷表示回去也要这么干。
再看到远处三十个突袭队队员在训练,口号声此起彼伏,看得大林小林等一众小伙子热血沸腾。
“梨花领队,我们什么时候也能跟着一起练。”
“随时都可以。”梨花回应道,“不过,我目前正在招募私人部曲,如果你们有兴趣加入,可以前来报名。”
一个小伙子好奇地问道:“突袭队和部曲有什么区别,是不是都管饭的啊?”
其他人也忍不住望了过来。
“突袭队只是守村的队伍,不管饭,只是共同训练。”
“私人部曲是我的私兵,需要听的我调令,为我做事。但有饷银,一个月一两银,如有战功,另有奖励。”
话音刚落,十几个小伙子眼睛瞬间都亮了起来,涌了上来七嘴八舌道:“梨花领队,我要加入你的部曲,选我吧。”
“选我选我——”
这些人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这两年赋税重,长年吃不饱饭是常事,就算出去打零工,一个月也才百十来文钱,而且这样的零工也不好找。
可领队如此大方,一个月一两银子,已经足够他们养活一家人了。
当部曲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有些人想去给城里的大户看门护院都未必能选得上,眼下就有这么个好机会,谁都不愿意错过。
更何况是跟着眼前这位了不起的女郎。
梨花见他们争先恐后的模样,笑道:“你们先回去跟家人商量好,确定了,到时候推一个人出来,把名字报给我,我考核过没有问题便可定下来。”
众人一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
梨花要招收私人部曲的事也传了出去,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
她没工夫理会大家说什么,毕竟她收部曲是她个人的事情,别人又能说她什么?
她眼下需要解决的是粮食的事情。
不仅荷村的粮草问题需要解决,如果她要豢养部曲,同样也需要解决粮食问题。
待慕容锦走后,她便径直去了刘家。
刘老爷子一听说她来,就知道准没好事,并不想见她。
可谁叫梨花昨日大出风头,他想要在村子里安然度日,往后要仰仗于她,最后还是不得不板着个脸出来了。
“说吧,又想干什么?”
梨花微微一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您借点粮食。”
一听到“借粮”二字,刘老爷子立刻打断她:“我没有粮食借给你!你前头才从我这里讹走了三百多亩地,今天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我看你就是存心想逼死我!”
梨花道:“那不能,好歹我是你孙女,我再怎么混也不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刘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还知道你是我孙女?有你这么坑自己家人的孙女吗?拿着我的田地去讨好那些贱民!”
“我说你可真是个老顽固,当初你没攀上老夫人的时候,你也是个贱民哪,按照现在士农工商排序,你还是个贱民!大家都一样,往后就别这么一口一个贱民了成不?”
刘老爷气道:“别跟我提那死老太婆,要不是因为她自作主张,我那三百亩田地就不至于没了。”
梨花慢悠悠道:“看来你是一点都不想配合啊!”
刘老爷重重地哼了一声,不愿搭理她。
梨花转身作势要走,口中却漫不经心道:“南山半山腰那里有个废井——”
刘老爷闻言,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汗毛都竖了起来。
梨花却装作没看见他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听说那废井里死过人,后来就再也没人敢去那儿挑水喝了。不过,我前几天打猎的时候,追着一只兔子误打误撞地跑了进去。你猜怎么着?我竟然发现——”
“住口!”刘老爷子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地打断了她的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梨花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说道:“我能干什么?南山那座山是无主山,我要是发现了什么好东西,自然要顺手牵羊了。”
刘老爷闻言差点晕过去,他指着梨花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臭丫头,生来就是来讨债的吗?你说吧,你到底要多少才肯罢休?”
“我要一半!”梨花毫不客气地说道。
“一半?”刘老爷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喘着粗气说道,“不行!绝对不行!”
梨花却耸耸肩说道:“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无主的东西嘛,我本来就没必要跟你打招呼。”
说着转身就要走。
“你给我站住!”刘老爷急忙叫住她,“你、你别这样!咱们好商量……”
梨花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这就对了嘛!那么多粮食你一个人吃得完吗?再说了今年明年稻子还会熟的,你还怕没米下锅吗?”
刘老爷简直有苦说不出。
他只得庆幸眼前的兔崽子好歹是自己亲孙女,要换作别人,自己这一窝粮食怕是直接被嚯嚯完了,哪里还有留给自己剩余的?
但令他不得不怕的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昨日他去五里坡观看处决土匪的场面,听到土匪临死前透露的消息,他们这次来的目标本来就是大柳树村,只是临时路过荷村想要造饭,激起荷村百姓民愤,这才在荷村打了起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回到家中仍是心惊胆战。
要是没有眼前这丫头,他们大柳树村怕是今日也已经不存在了,别说他们家的五百亩土地,人能不能活得下来都是个问题。
那三百五十亩给得并不冤。
但如今又被拿粮,仍心有不甘。
“我还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四叔眼下变成那个样子,我管也管不了,你得看着他,他一直念叨着要进突袭队,就让他跟着你罢了。”
梨花顿时感到头大如斗。刘有铁现在那个样子,简直就是个疯子,自己把他招进队伍里,岂不是给自己招惹麻烦?
刘老爷见她拧起眉头,道:“怎么,不答应?不答应的话这粮食就算了,就看你抢不抢得走吧。”
好不容易谈得的条件又来这么一搅和,梨花无语,不过想到突袭队后边反正也是要解散,于是道:“行吧,就这么说定了。”
第115章 芙宝哭哭
次日, 荷村村民醒来的时候,就被通知到秦正家办理借粮手续。
按照家里人口数和大人小孩比例进行借粮,一户两百到三百斤之间, 不用交息,等田里的粮食收获了再还。
而梨花也把时间宽限了, 三年内还完即可。
她眼下不是做善事,不求回报的付出除了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后续,而且还会滋生部分人群的依赖心理。
一切需要量力而为。
但不管怎么样, 荷村的粮食问题总算是解决了。
自几个村联合起来之后,村民的士气空前高涨, 如今各村都在组织人手进行训练, 着手防御事宜。
梨花打马溜了一圈, 不过半天的时间,另外两个村子的村口就已经把鹿砦和拒马给造了好几个出来了。
大根家里如今有三个人都在参与村子里的防御工作,杏花和二牛还要上学,就剩熊氏一人,既要忙活地里的农事,又要看顾家里的猪牛羊和一帮鸡崽子, 还要照顾芙宝,因此就没再参与抗匪事宜。
虽说有些小忙, 但忙完了也还是有时间到村口走一走,和秦大娘这些妇人唠唠嗑。
芙宝自然也是到哪儿都带着,俨然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女。
早上梨花她们去荷村送粮, 晌午吃完饭,熊氏就带着芙宝到秦家附近找人说话。
苗氏带着医疗队员去荷村帮忙了两天, 紧急的伤搞完了,剩下的就交由他们自个家人自行照顾, 今日得闲了和婆婆在地里拔草。
芙宝和狗蛋几人在路边捉蟋蟀扑蝴蝶,玩得不亦乐乎。
说了一会子荷村的事,又看着路边正在扑腾的几个小孩,熊氏不禁感慨道:“也不知道这些土匪什么时候灭完了,灭了咱们也能过几天安生的日子。”
说来好不容易从向家分出来,还没能过几天好日子呢,又来了土匪,真是讨厌,搞得她屋里埋了一堆金子都无处去花。
苗氏也笑道:“可不是嘛,等这事完了,我们家大宝的事也该办了。”
熊氏一听,忙问道:“可是说定了哪户人家的姑娘?”
先前秦大宝对梨花有意,可偏生自家丫头喜欢的是女人,只能拒了人家,眼下说起来,她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苗氏道:“是他姥家那边有个远房的表妹,今年十六,先前见了一面,人家是挺满意我们家大宝,可这孩子——老说不急不急,前日见了土匪进村,估摸是觉得人这一辈子没多少日子能过,又改了主意,眼下就等着匪祸结束了,好把这事定下来。”
熊氏赶忙接过话道:“好好好,定了好,大宝是个好孩子,不像我们家梨花——哎。”
梨花一年多以来的表现,苗氏早就歇了心思,如今听到熊氏叹气,安慰道:“梨花现在是个有本事的人,能配得上她的,可不是一般的人,你和大根的福气在后头呢。”
后头有没有福气熊氏不知道,但至少苗氏这话前半句可是说准了,如今和自家闺女在一起的,哪是一般的人嘛。
“谁知道呢,我看着孩子根本就不想找个男人嫁了,我如今也说不得她了,大根也说了,她爱怎样就怎样,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若是别人,苗氏指不定要说上一嘴,可对方是梨花啊,如今名气都飘出方圆几十里之外了。
也只得安慰道:“她这般有本事,靠不靠男人又有什么要紧。”
两人说着,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芙宝的尖叫声。
熊氏心一惊,赶忙站起身。
却见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正追着她跑。
细看就是刘有铁。
顿时惊得一股冷气从脚底心直往上冲,也顾不得其他,赶忙踉跄朝着二人方向跑去。
芙宝被刘有铁追着跑,吓得哇哇大哭。
狗蛋哪里舍得小仙女哭,挺着小肚子也跟在后面追,可他也怕刘有铁这个疯子,眼看小仙女要被追上了,也只得闭着眼睛就扑过去抱住刘有铁的大腿,不让他去抓芙宝。
刘有铁披头散发口中笑道:“六丫,跑什么呀——爹抱抱你呀——”
说着发现腿被抱住迈不开了,弯腰就去掰狗蛋的手:“你这个小兔崽子,你抱着我干什么,快滚开,不许你跟我六丫玩——”
狗蛋力气小,一下子就被掰开了手。
他一着急,拧着头过去就往刘有铁腿上一咬。
刘有铁吃痛,一把甩了他一个大巴掌。
狗蛋被甩到一边,一颗牙崩了出来,痛得哇哇大哭。
刘有铁哪里管他,转身又去追芙宝。
芙宝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哭一边跑,可两只小短腿怎么跑得过刘有铁这个大男人。
眼看就要被追上,就在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个疯婆子,一把将刘有铁撞翻在地,接着伸手就去挠他的脸。
口中不停地骂道:“让你追我孙女——让你追我孙女——”
刘有铁痛得赶忙去捂脸,两个人撕扯在一起。
熊氏等人也终于跑过来,一把抱芙宝。
芙宝终于见到可靠的人,扑进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熊氏看着心疼得不行,抱着她一个劲儿地哄着。
其他人则上前去把那厮打在一起的两人拉开,才发现扑上来的是曾婆子。
刘有铁很快就被几个田里的老爷们给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口中还一直六丫六丫地叫唤着。
前日他在荷村烹煮人肉的消息,村里人私底下都传遍了,对这人众人实在不知如何评论,以前觉得他仗着家里有几个钱看不起别人,后来见色起意,对董芸多次趁火打劫见死不救,还不长脑子的偏偏动乱时期带着孩子外出,酿成大祸。
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真是可气又可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刘有铁被几个老爷们压去了刘家,狗蛋也被张老五的老妈子抱走,众人纷纷散去,熊氏看着坐在地上也连挨刘有铁几拳的曾婆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虽说芙宝不是她亲孙女,可好歹也叫了一年多的奶。
这老婆子虽然平日里对孩子骂骂咧咧,可这时候却冲了出来,明明一副干瘪瘦小的身子,也敢跟大她两三倍的男人厮打,要说她完全不在意这孩子谁也不信。
她看了看怀里的芙宝,小姑娘已经止住了眼泪,不过还噘着嘴,鼻子红通通的,时不时又扯着身子啜泣一声。
“芙宝,刚刚曾奶救了你,去跟她说两句话吧。”
自董芸身份曝光后,芙宝就住到了梨花家,曾婆子被梨花打了一顿下不来床,也不怎么出门,她就没再和曾婆子见面了。
她不知道大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熊奶不带她回曾家,娘也不提二叔和奶的事,她就乖乖的不问。
但她刚刚也知道是曾奶救了她。
于是听了熊氏这么说后,她就从她怀里滑下来,朝曾婆子走去。
等走到跟前,这才蹲下来冲着坐在地上仍在号哭的曾婆子道:“奶,坏人走了,不哭了。”
曾婆子听着耳边稚嫩的声音,泪水卡在眼眶里,抹了抹眼睛,从地上爬起来,又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芙宝见状,眼里的泪又落了下来。
以前虽然曾婆子虽然嘴上总骂她,甚至有时候还会打她,可大部分时候还是疼爱她的,有好吃的也会留给她,晚上跟她睡觉的时候总来摸她的手脚看暖不暖,被子都会给她盖得严严实实。
可这会儿奶都不跟她说话了,转身就走了,奶这是不想要她了。
于是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曾婆子原本的步子顿了一下,但很快又迈开了。
熊氏赶忙上前去抱芙宝,心里万般滋味,实在不好受。
她也喜欢芙宝啊,要让她让给曾婆子她肯定不愿意,再说芙宝不是曾家的血脉,公主人还在,怎么可能让她回曾家。
可看着曾婆子这个样子,她又难受得不行,感觉自己就像个坏人似的,去抢了别人的心头肉。
但这些,都不是她自己能做得了主。
……
与此同时,梨花的部曲招收工作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整个下午一直在忙着人员报名工作。
原大柳树村的突袭队听说梨花要成立私人部曲,一下傻了眼。
不过想想也是,谁愿意出银子不求回报地养着一群人,就为了保护一个村子,这村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村子。
于是便要求转入她的私人部曲,梨花拒绝了,说等鹰巢岭的土匪解决了,突袭队解散才会考虑把他们吸收进来。
这群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其他村子的人率先加入了她的部曲。
而刘有铁发疯追人一事梨花下晌一进村子就听说,一时间心急如焚,骑着马就往家里赶,见到芙宝还伏在母亲怀里眼睛红通通的,还时不时嘤嘤啜泣,看得她心疼不已。
把她抱过来后,又轻声安抚了一番。
熊氏在一旁低声说着刚才的事。
梨花听着,眉头也不禁皱了皱。
芙宝埋在她颈窝里,还没能从刚刚的事情里面走出来,瘪着嘴又叫娘。
梨花搂着她道:“好好好,咱去找娘,现在就去。”
说着抱着小团子就上了山。
山洞里,董芸看着哭得眼睛鼻子红彤彤的女儿,心疼地把她抱过来,嘴唇碰了碰她的小脸蛋道:“怎么了,是谁欺负咱芙宝了?”
芙宝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一下心安了不少,但被问起伤心事,自然少不了一番委屈。
“是那个坏蛋,大坏蛋追我,还打了狗蛋!”说得很激动,鼻子里一下子冒出了个大泡。
董芸当时没在场,还不知道她多委屈,这会儿见她这模样,也忍不住想笑,但还是压着唇角问道:“是哪个大坏蛋,让梨花去打他!”
一旁的梨花赶忙将母亲的话又转述了一遍。
董芸听了,一张俏脸瞬间也沉了下来。
“真是岂有此理,自己犯的了错,没勇气去承担,倒是任凭自己疯疯癫癫祈求得到心理安慰,该杀!”
梨花道:“明日我就下山去揍他一顿,不然见到咱们村子里两三岁的小姑娘就往上追,那还得了?”
芙宝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哼唧了两声,“梨花,他把狗蛋的牙齿打掉了,你也要打掉他一颗牙齿。”
梨花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好,双倍奉还,打掉他两颗。”
芙宝最喜欢梨花为自己出头的样子,伸出手来,要让梨花抱。
梨花又将她抱了过来,站起身来回走动着安抚她。
没想到小姑娘哭了好几顿,又惊吓过度,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就这么来回走了两趟,竟歪在她怀里睡着了。
董芸见状,道:“你今日出去一天也累了,把她放到床上去,歇会儿。”
梨花倒是不累,但抱着芙宝她就没办法做别的事了,于是就听话地将小人往床上放去,谁知刚松开手,小团子突然尖叫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梨花赶忙将她往怀里搂,道:“不放不放,抱着,梨花抱着。”
小团子这才又依偎着她怀里继续睡去。
董芸无奈地看着她道:“给我吧。”
梨花摇了摇头:“我抱跟你抱还不是一样,反正我不累,就抱着吧。”
董芸道:“那你抱着,我去弄饭。”
她这个点上来,不用说熊氏在下头肯定还没弄饭,这丫头又挨不了饿,那就只能在山上做饭了。
一切从简,煮了米饭,先前带来的腊肉洗干净放米饭上边蒸了,再把她昨天拿上来的一把青菜煮了就完工了。
趁着芙宝睡着,梨花冲着董芸道:“看着曾奶那样子,对芙宝还是挂心,娘心里不舍得芙宝,又觉得自己做了恶人。”
董芸洗着菜,叹了口气道:“两年多来认定的亲孙女突然就不是了,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对芙宝有情肯定是有,但更多的是不甘心,要是广进能给她生个大胖孙子,她就不会这么念着芙宝了。”
“说来也是我造的孽,让她儿子没了命,又弄了个假的孙女来哄骗她……”
梨花一听这话,忙道:“姐姐可千万别这么想,大有哥要是泉下知道你这般自责,肯定也是不愿的。你要是觉得亏欠曾家,我以后帮你慢慢还着就是了。”
董芸瞥了她一眼:“我自己的债,怎么能由你来背。”
梨花听她这话就不乐意,“娘都把芙宝当成亲孙女了,还跟人说以后我就不嫁人了,芙宝给我当女儿给我养老送终的,你是芙宝的娘,我也是芙宝的娘,一家子,还要分谁的债吗?”
董芸当然不愿意跟她生分,只是她为自己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她心里不安。
梨花嘟着嘴道:“你分明就是还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董芸剐了她一眼,嗔道:“不许乱说。”
等吃饭的时候,芙宝就醒了。
一家三口围着小石桌吃饭,芙宝整个人恹恹的,坐在董芸的怀里,一口饭嚼了半天都咽不下去,倒是梨花,大半锅米饭和腊肉全进了她的肚子里,完了还喝了一大碗青菜汤,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了筷子。
董芸对她的好胃口已经见怪不怪,以前刚认识的时候她吃不饱穿不暖,跟个豆芽菜似的,自从从向家分出来后,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个子蹿高了许多,骨架子也慢慢长开,身上也挂肉了,眼下看着才像个人样。
胸前原本扁平的一片,如今隆起了两个小山丘,虽然不是特别大,但董芸握过,刚好一手可拢住,手感极好。
私以为,还可以再大一些身子再壮一些。
腊肉咸,董芸只吃了两块就放了筷子,好在菜汤几乎不放盐,喝了两碗。
看着还是没有胃口的芙宝,摸了摸她扁扁的肚子道:“小祖宗,不吃饭半夜会饿怎么办?”
芙宝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就是不吃。
梨花看着她碗里道:“你还说她,你自己也没吃几口。”
董芸又喝了一口汤,道:“咸,腊肉咸。”
梨花道:“腊肉不咸哪能放得久。”
说着便起来收拾碗筷,说了一会儿话,看着天色不早,便张罗着烧水给母女二人洗澡。
这几日来忙,梨花回来得晚,两人自上次温存过后就没有过了,梨花本来还想着今天回来早一些,把芙宝哄睡着了可以温存一下,可谁知又出了刘有铁这个事。
因白天受了惊,晚上芙宝也睡得十分不安稳,董芸不愿把她放到小床自己睡。
看着梨花眼里的意动,自己心里也有点想,于是便趁着芙宝睡着的时候,把人移到里面去。
可就在梨花刚伏到她身上,小团子又嘤嘤地出声了。
两次不成,董芸被弄得不上不下的,只好败兴地把梨花推开道:“今日便算了,等过两日她情绪稳了点再说。”
说完便转身去安抚女儿了。
梨花无奈,只得作罢。
……
时至凌晨寅时左右,梨花惦记着要早起去打点野味,在系统的闹铃提醒下,早早便醒了。
董芸不爱吃猪肉,更不爱吃腌制腊味,昨晚肉也只吃了两块,整天在洞里没吃什么新鲜的东西,自己要是不带饭上来,她就喝点白粥泡点干笋煸炒着吃,眼看着都瘦了好多。
刚要起来,身边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只见董芸坐了起来,从她身上跨过去,下床。
梨花以为她要起夜,也跟着起来下了地。
没想到见她摸黑着去了桌子那。
“怎么了?”她问道。
董芸这才见她也起来了,回道:“昨晚那腊肉咸,有点渴,起来喝点水,你怎么也起来了,还早着呢。”
梨花道:“我也渴。”
董芸喝完水,便把杯子又满上递给她。
梨花接过来后,却没喝,直接放回了桌子上。
“怎么了,不是说渴吗?”
梨花攥紧她的手,轻声道:“不想喝这个水。”
董芸闻言,心猛地一跳,呼吸也瞬间屏住了。
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梨花给半推着坐在了石桌上。
“你——你要干什么呀?”董芸感觉到裙子被撩开,有些羞恼地低呼道。
梨花没再言语,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董芸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只是两人平日再怎么过分,也都是在床上,没有在外头过。这样子,让她有点无所适从,但不得不承认,有点儿刺激,心里也隐隐有些期待。
想来是昨晚上两人频频被打扰,没做成,这人就一直惦记着。
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着,直到亵裤被拨到一边,董芸这才意识到,这坏姑娘是来真的了。
感受到对方的温热的鼻息怼到那里,印了上来,她腰身不由一紧,搂住了身前的脑袋。
梨花直奔主题,直接就开了餐。
刚睡醒的身子最容易唤醒,只需稍微一撩拨,瞬间就来了感觉,根本不需要任何前面的戏份。
董芸身子敏感,当真是说来就来。
“姐姐……姐姐……”梨花吃到了美味,忍不住低喃着。
董芸咬紧了下唇,生怕一张嘴就逾出声音来。
她怎么那么会?
双手十指插入她的披散着的头发里,无力地抓着。
石洞的大厅里,最角落那边有暗泉流过,发出潺潺的流水声。
梨花是真的渴了,循着水声而上,喝了个痛快。
董芸一开始还是有些放不开,毕竟这石桌子又无靠背,不是平日里熟悉的喝水环境,让她有些不安,只能靠着身前的这人撑着。
可随着身前这人行为越发放肆,她也渐渐地体验到了喂水的极致快乐,于是终于渐渐放开来,甚至在对方微微退开呼吸的时候,耐不住地抬着身子把自己送了上去。
直到最后,两人都上头了,梨花没忍住,微微用力咬了一口,女人这才一个抽搐,喂了个痛快。
喝水的快乐,谁喝谁知道。
梨花当然知道。
她虽然只动了嘴,可心里满足极了,浑身都舒畅。
站起身,将浑身发软的女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右手轻轻抚着她的背,帮助她平复着身子的余韵。
直到对方缓了下来,她才歪过头想凑过去亲她,却被抵住嘴巴。
梨花轻笑着,知道她在嫌弃什么。
将她抱起,放回床上,自己去漱了口,这才回来,坐在床边俯下身子抱她亲了两口。
“你乖乖睡觉,我出去打个野味,很快就回来。”
这会儿外边还是雾蒙蒙一片,山下开始有鸡叫声,但天还没亮。
董芸心疼道:“我又不是非得吃那些,你天天跑那么累,就别辛苦了,跟我再睡会儿。”
“我不累。”梨花说着,就起身。
董芸拉着她的手,万般不舍。
只觉得自己处在这山洞里,什么都帮不了她,无力极了。
等梨花穿戴整齐,蹲在床边,摸了摸她的脸,却感觉手指触碰到一片潮湿,有些吃惊,忙问道:“姐姐怎么了?”
董芸坐起来,搂着她的脖子,“我心疼你。”
梨花蹲跪在地上一把搂住她的腰,抵住她的额头,“你吃的苦在前头,我只恨我那时太小,不在你身边,不能为你分担,如今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点力气讨你欢心,心里也因此欢喜得不行,岂是姐姐所想的辛苦。”
董芸眼睛发胀,依偎她怀里靠了一会儿,这才吸着鼻子道:“那你去吧,随便薅点东西就行,我不挑。”
梨花嗯了一声,亲了亲她的脸颊,这才起身出了洞口。
第116章 晋城危矣
鹰巢岭上,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议事堂里,鬼见愁来回踱步,脸色阴森, 一言不发。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 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桌上的杯盘碗盏顿时四处飞溅,乒乒乓乓的声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两天了!李大头那废物一点消息也没有,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派出去的人, 像是泥牛入海,一个也回不来!是跑了还是死了?”
底下的人头低得更低了, 似是要将整个脑袋都埋进胸口里,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当家, 不管李大头是死是活,咱们的计划都得继续,迟则生变!”一旁的山羊胡上前劝道。
此人正是先前投靠了白虎山庄的晋阳县县丞李叔弼。
白虎山庄庄主白愁参败北之后,仓惶东逃,李叔弼没有跟着一起走,转而投靠了白愁参的表弟鬼见愁李筹。
因他曾是朝廷命官, 对各衙门和朝廷动向熟悉,鬼见愁常有事咨询于他, 久而久之,李叔弼俨然成了他的军师,在鹰巢岭的地位并不低。
鬼见愁听他这话, 瓮声瓮气道:“倒不是我心疼那百十人,只是这个大柳树村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让我一百多号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个屁大点消息都打探不到!这对我鹰巢岭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李叔弼惊了一下,忙问道:“大当家说的是大柳树村?”
“你知道这个村子?有何神奇之处?”
两天前鬼见愁随手安排李大头去收拾个小村子, 本以为是件小事来着,李叔弼不在,鬼见愁便也没有专门找他说。
以至于现在才听说李大头去打的正是大柳树村,这让李叔弼心中十分不安。
毕竟他的投匪之路,一切起源皆是出于这个大柳树村。
先是前相爷之女镇南将军的遗孀被大柳树村人所救,白虎山庄从那时候开始频频倒霉,自己也被牵连其中;
再后来因公主一事,自己更是被柏宜春给下了大狱。
然而白愁参后来却否认派人将他救出。不用说,那个扮作北镇抚司校尉劫狱的人,必定和公主分不开。
而公主,又跟这个大柳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直觉告诉李叔弼,如果没有必要,千万不要再去招惹这个村子的人。
想到这里,便把自己所知告诉了鬼见愁。
鬼见愁听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在整个屋子中。
“这么说来,我那一百号人竟然真的折戟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了?”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
李叔弼见状,心中一紧,急忙劝道:“大当家,大柳树村邪门得很,谁碰谁倒霉!咱们现在这点人手,可不能再有损失了。依我看,咱们还是把精力集中在正事上吧。”
说着又道:“等我们安排的人一动手,新县令一死,衙门里只剩下一个主簿,那根本就翻不起什么大浪。衙门没有兵力支援,单靠那几十个衙役,就更不是我们的对手。到时候我们趁机进攻,必定能一举拿下!”
“要是再等下去,等汉阳大营的兵力回防,到时候就真的没机会了。”
鬼见愁听他催促自己下决定,心里有些不快,可对方说的也着实有理。
然而就这么放过大柳树村,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烦躁无比。
就在这时,下头有人来报。
“大当家的,寨子外边来了三百多号人,求见大当家,看样子是想投奔咱们。”
鬼见愁一听,猛然站起身。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他大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李叔弼,“城里那边,也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你立刻去安排一下,我要给那些整个晋阳县的人一个惊喜!”
……
梨花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只山鸡,山鸡在外头溪边直接处理干净,再拿去洞里。
见到董芸起来了,道:“今天你便把这山鸡给炖了,我还另外逮了一头鹿,上边不方便处理,我扛到山下去,让爹收拾了晚点我再送上来。”
董芸本也没什么心思在吃的上面,但她打都打了,便也应了下来。
临了要出门的时候,梨花突然道:“姐姐,昨日部曲已经收了五六十人了,不出意外今天还会有更多人加入,这支部曲得有个名字,想让姐姐帮我取。”
别人的部曲要么赵家军吴家军呼家将白杆兵等等,自己的家将也得有个名字才行。
说完又补充道:“除了刘家军以外,其他任何一个都可以。”
她们家如今是刘家一脉,要是按照姓氏来取,那就是刘家军,梨花一点都不喜欢。
董芸闻言,端起杯子的手顿了顿,微微思忖了一下道:“不如就叫雾隐军。”
梨花能被村民认识,是从雾隐山上开始,雾隐山上有豺狼虎豹,凶残无比,用来作为一支悍军的名字,倒也合适。
果然梨花听了,瞬间眼前一亮:“姐姐取的名字怎的这么好听!那雾隐军再恰当不过了。”
董芸见她喜欢,心里也欢喜。
于是,“雾隐军”这个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芙宝昨天受到了惊吓,今日梨花便没打算把她带下山,让她跟董芸在洞里待着,自己则背了鹿子便下山了。
她起得早,打这些猎物又不费事,等到了山下,太阳刚刚出来。
大根还没出去,梨花让他先把野鹿收拾了再走。
熊氏看了她身后道:“芙宝呢?”
“受惊了,今天让她跟姐姐待一块。”梨花说着,又冲着大牛道,“你先去突袭队带他们一块练,晚点师姐应该会过来,我得先去处理部曲的事,今天会很忙,暂时不顾上你那边。”
大牛如今已经熟悉训练流程,点头应下。
梨花看着锅里的几个饼子,用荷叶包了直接揣怀里。
“娘,这些饼子我全拿走了。”
熊氏摆摆手说:“拿去吧拿去吧,不够吃我待会儿再烙就是。”
梨花这才急匆匆地打马出门。
先是去了荷村,查看村民的安顿情况。
伤员的情况逐渐稳定,张大夫这些天尽职尽责,早出晚归,每日都是从村头到村尾挨家挨户地处理伤员。
各家各户领了粮食,也总算安顿下来。
梨花一路走过去,到草儿家门口的时候,见她正在屋子里扫地。
一间瓦房两间茅草屋,被她收拾得干干净净。
听到脚步声,草儿抬起头,看到是梨花,脸上露出惊喜。
“梨花领队——”
梨花笑笑,将马儿拴在门口的大树下,穿过篱笆门,走到她跟前。
“打理得真干净,看着就很舒心。”
草儿腼腆地笑了,“梨花队长进屋坐会儿吧。”
梨花摇了摇头,掏出饼子递给她:“还温着,吃吧。”
草儿赶忙推辞道:“不用了,昨日我家也领了米了,现在家里不缺粮食了。你以后不用再给我带吃的啦。”
“你那点粮食能撑多久?这是我娘做的肉饼,里边有肉馅和鸡蛋呢,我又不是天天过来,拿着吧。”
听到有肉馅和鸡蛋,草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红着脸接了过来,又连声道谢。
梨花问道:“你这些天都要忙些什么?”
草儿想了想,回答道:“家里有两亩田,现在禾苗都长出来了。眼下没什么要紧的活儿,家里也没有牲畜。我平时就做点绣活,等有人去城里的时候让他们帮忙卖掉换几个铜板。”
梨花问道:“那你想不想加入我的部曲?”
草儿一听,先是一愣,随后眼睛亮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我……我真的可以吗?我没什么力气,怕是打不了仗……”
“当然可以!我们部曲里分工不同,不需要每个人都舞刀弄棒。队伍里也需要后勤人员,比如医疗人员,就是你先前跟苗婶儿一起做的那些事。但先前那些人是村子里临时来帮忙的,以后我不一定一直在村子里,她们也不能一直跟着我。”
草儿立刻激动地说道:“梨花领队,我愿意!你收下我吧!”
梨花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让人来登记。待会儿我就去跟张大夫说一声,让你跟着他学习一段时间,给他当助手,你要多跟他学习学习。”
草儿从来没敢想过自己这辈子也有能学医的机会,整个人都要蒙了,既惊讶又兴奋,唯一遗憾的是,爹娘和兄长都不在了,看不到她有出息了。
她忍着眼泪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道:“谢谢梨花领队,往后草儿便跟着你,做牛做马,任凭使唤。”
张大夫自从得了梨花的好处,见她跟祖宗似的,听说要让他帮带草儿一段时间,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若是小丫头是吃这门饭的料子,老夫便是收她做徒弟又如何。”
张大夫的儿子没有学医的天分,这么些年来他也放弃了,也想找个传人,但也一直没遇上一个好苗子,一直拖着,就拖到现在。
唯一遗憾就是这丫头不是个男的,不过转念一想,人梨花也是个女的,这方圆几十里,可再没有比她厉害的男娃娃的,是男是女似乎也就不太重要了。
草儿一个孤女,如今有梨花撑腰,加入了她的私人部曲,又跟着张大夫学医,这一下身份也跟着起来了,村子里原本还有些闲言碎语的,也纷纷闭了嘴。
梨花处理完草儿的事后,冲着张大夫道:“有件事还得麻烦一下您。”
张大夫笑眯眯道:“别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看病治伤是我的本分。只要是与这相关的事情,我自然是义不容辞。”
梨花:“我村里有个老婶儿,昨日跟人厮打,腿脚不知是扭到了还是伤了,你这边处理完了去给她看看吧。”
“我当是什么,成,是哪户人家?”
“就是上次您去过的那家。”
“你——你是说公主的婆婆?”先前董芸手上后,后面有两次换药是张大夫上门处理,多少了解了点情况。
梨花轻咳一声:“为掩人耳目认下的婆婆。”
张大夫忙道:“行行行,我晚点就过去。”
梨花交代完后,又与草儿低声细语了几句,随后便紧锣密鼓地投入到雾隐军的组建工作中。
经过一番统计,荷村竟有五十人加入了雾隐军。
这些人除了奔着梨花每月饷银而来,更重要的是,经历那场残酷的屠杀之后,他们太想报仇太需要一个强大的倚靠了。
至于富平村,也有二十人加入。
除此之外,远处的村子有人听说招收部曲,尤其是此前被洗劫过的村庄,残存的人闻声而来。
既然是部曲,是兵将,就是要能打,梨花精心筛选,除了几个有特别才干外,只留下两百个身体强健、有潜力的人。
这些人,只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必将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再配合上村子里其他守村的群众,他们就有了与鹰巢岭一战的底气。
梨花将这两百人打散分成四个小队,一队五十人,并选任了队长,择了几个村庄附近的山谷作为训练基地,让队伍在那里安营扎寨进行训练。
慕容锦这两日都来,被梨花拉去训练她的私人部曲去了。
等梨花处理完这一切,转身就去收拾刘有铁。
此时的刘有铁依然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刘老爷子束手无策,只能长吁短叹地表示自己已经管不了这个儿子了。
刘老夫人也是以泪洗面,伤心不已。
狗蛋被打了一顿,张老五的老母这两天天天到刘家门口骂,见梨花上门,也跟了来。
周边村民见状,也纷纷围了上来。
梨花进了刘家,二话不说,扯着刘有铁的领子就往外拖,一路拖到了六丫的坟前。
可怜这孩子才不过三岁,又死于非命,根据刘家祖训不能安葬到祖坟里,就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孤坟立在山脚下。
刘有铁被梨花像野狗一样拖着,就这么拖到了六丫的坟前。
梨花让他跪在坟前,左右开弓,狠狠地扇了他几个耳光。每一记耳光都清脆响亮,让在场的人心头一震。
刘老夫人见状,含泪避开不忍去看。
“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梨花逼视着眼前这个眼神闪烁的男人,“那坟里埋着的,只有六丫的头颅!她的身子哪儿去了?被土匪吃了!你不想着怎么给她报仇,反而去追别的小女孩,你追到了她就能回来吗?”
梨花一边骂着一边打,刘有铁被打得头晕目眩,嘴角渗出血丝,牙齿也掉了两颗。
“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儿子?外头的土匪还没死绝呢!哪天等土匪攻进来了,你连儿子都没了!你是不是还想等着儿子没了,再去追别人家的孩子?”
“你是不是要当一辈子的孬种!”
刘有铁神情木然,似是不知道痛。
梨花扯着他的领子,指着那座小土坟大声说道:“你女儿躺在里面,孤零零的,你却去认别人家的孩子!你说她伤不伤心?”
“你打别人的孩子,你这样跟那些土匪有什么不同!”
“孬种,干不过土匪就只能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装疯卖傻,难道装疯就能消掉你的那些罪孽吗!”
刘有铁紧紧咬着牙,脸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刘老夫人站在后面看着,不停地流着眼泪。
这时,刘有铁的儿子刘小雨扑了过来,抱着他哭喊道:“爹——爹!六丫没了,你还有雨儿呀!”
“咱们也跟梨花去杀匪给六丫报仇吧!只要土匪死了,六丫就能安息了!”
刘有铁脑袋嗡嗡直响。
梨花深吸一口气道:“一个小孩子都比你懂事,都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你先前已经错了一次了,你还想继续错下去,六丫也就白死了!”
刘有铁这时候突然趴下身子,伏地大哭起来。
梨花最后警告道:“昨天那样的事最好别再发生,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说完这才起身,将他丢在那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了。
……
次日早上,梨花从山上下来,熊氏告诉她昨晚上刘有铁在刘老夫人的陪同下,先是去狗蛋家赔礼道歉,然后又往她们家来,不过芙宝不在,两人放了礼品,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梨花疑惑道:“人是好了还是疯着的。”
熊氏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话也不怎么说。”
梨花对刘有铁的状态也一时捉摸不定,但也无暇多想。反正昨天也放话了,他不老实就打,要是真的还要再犯贱,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然而,当她来到训练场时,却意外地发现刘有铁居然也在了队伍中。
想起那日拿粮时候答应刘老爷子的,她垂下眼睫,没说什么,亲自带着他们练了一遍,这才去了山谷的训练基地,去检视自己的部曲。
今天是部曲们集结训练的第一天,气氛格外紧张而热烈。
慕容锦也如约而至,一对师姐妹在众人面前大展身手,一番激战让围观的新兵们目瞪口呆,内心更是蠢蠢欲动,想着快些训练起来,不说能和两位女侠一样厉害,至少能有一成,如此和土匪打起来,也能有些胜算。
前面的体能训练都相对简单,慕容锦将石头和木头留在训练场,让他们负责带领队伍继续练习,自己则冲着梨花道:“我要去一趟山洞找阿姐。”
梨花一听,赶忙道:“我也去。”
慕容锦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每天晚上都躲在山洞里,现在连大白天也离不开了吗?”
梨花顿时感到脸颊微热,她讪讪地笑道:“我这不是想顺路陪陪你嘛。”
慕容锦倒也没有真心不想让她跟着,不过是嘴欠想说一嘴罢了。
不想二人到的时候,发现夏寻雁也在山洞里。
慕容锦瞥了女夫子一眼,笑眯眯道:“怪不得我说今日书庐紧闭,原来是夫子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闲。”
梨花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慕容锦,这人来了就直接进山谷,都没往学堂那方向去,她如何知道书庐紧闭。
可对方却根本没理会她。
夏寻雁则一如既往的淡淡,“十日一休沐,今日得空,便来与殿下闲话家常。”
董芸笑着招呼几人落座品茶。
梨花乖巧地为炉子添了炭火,铁壶中的水开始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她并不会泡茶,于是便双手托着下巴,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董芸弄。
夏寻雁的礼仪天生是刻在骨子里的,怎可能当着梨花和慕容锦的面让堂堂公主为自己煮茶。
“我来吧。”说罢便接过了茶壶。
董芸知道她性子,也不与她争。
梨花看着眼前夫子清淡雅致的动作,一举手一投足,皆是赏心悦目,原本微微有些躁意的天气都舒心不少,忍不住道:“看夫子煮茶当真是一件享受的事。”
原本正沉浸在美人煮茶美景中的慕容锦听到这话,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董芸笑道:“你这莽女子,也知道欣赏美人泡茶。”
梨花红着脸道:“姐姐泡茶也好看的。”
慕容锦闻言,轻咳一声:“好你个梨花,当着我的面和我阿姐调情,小心我不饶你。”
这是头一次有人把两人的关系搬到台面上来,董芸素来大气,可眼神也忍不住闪了一下,随后才若无其事地端坐原位。
梨花听到“调情”二字,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董芸,结结巴巴地辩解:“我何时调……我就单纯喜欢看煮茶而已!你……你不要乱说!”
然而,慕容锦却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调侃道:“哦?是吗?那你一会儿说我阿姐煮茶好看,一会儿又说你家夫子好看,你若是个男子,必定是个花心之徒。”
梨花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可又怕她乱说惹得姐姐不高兴,就在她忍不住想要再次辩解时,却见夏寻雁将半杯斟好的茶端到慕容锦跟前。
“这么好的茶水,难道还不能堵住你的嘴吗?”
慕容锦听到这话,看着眼前淡雅清冷的女人,果然住了口,“夫子泡的茶,当然能堵得上我这张破嘴。”
夏寻雁眼睫下垂,“既然如此,便多喝点。”
说完又为董芸和梨花斟茶。
慕容锦端起那古朴的茶杯,凑近唇边轻呷一口,这才转过头来,对着董芸说道:“晋阳新县令竟然在昨夜突然暴毙了。”
董芸有些诧异:“死了?怎么死的?”
“死在了一个小妾的肚皮上。”
众女闻言,神色各异。
慕容锦又道:“这位新县令年仅二十二岁,虽然平日里纵情声色,但如此年纪便死在女人的肚皮上,着实令人费解。不过,好在衙门的仵作不是个嘴严的人,花点银子就能从他嘴里撬出真相。据他所说,县令确实是死于床事,但却是被人下了药,而那药,是他小妾哄他吃下的。”
董芸眉头微皱,问道:“这小妾是何许人也?”
“她是城中一商户的女儿。”慕容锦答道。
“商户的女儿为何做这样的事来?”
“那就看她的背后的人是谁了。县令死了谁会受益,或是谁想利用县令的死来做什么文章?”夏寻雁也加入了她们的讨论。
慕容锦看着她笑道:“夫子的见解可谓一针见血,得知县令死后,我昨日便去查了那商户,发现这商户并没有这么一个女儿,那女子是他从别处收来的养女,然后献给了县令。”
夏寻雁道:“既然慕容小姐已经查到了这里,想必那小妾的真实来历也已经查清楚了吧?”
慕容锦挑眉:“没错,这个小妾事实上是前县丞李叔弼以前藏在城中的一个相好,因以前两人的关系不为人所知,自从李叔弼出逃后,那女子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辗转到了县令的床上。这背后的缘由,确实耐人寻味。”
董芸冷笑一声,说道:“看来,李叔弼并没有跟着白愁参往东逃,他这是又投靠了鬼见愁。”
说完,她眉头紧皱,看向梨花问道:“左齐有多久没在汉阳大营了?”
梨花回想了一下,答道:“十日前还见过他一面。后来他和我说,这个月大营的士兵被调往信州镇压暴乱,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
董芸听到这儿,将茶杯放回桌面道:“如此,晋阳城危矣!”
几人顿时看向她。
“自前县令和县丞一个逃走一个投匪,就只剩一个姓何的主簿,衙门群龙无首,政务早已瘫痪,好不容易来了个新县令,虽然也不成什么气候,但好歹是把这个烂摊子给盘了起来,如今新县令一死,晋阳县势必又要乱成一团。”
“而那小妾早不动手晚不动手,更是趁着汉阳大营一众士兵不在的这个时候动手,那说明,他们这几日就要准备攻城了。”
慕容锦也恍然大悟:“主簿不顶事,无法组织城中百姓守城。又没有外头的支援,那个李叔弼原是晋阳的县丞,他对城墙的失修之处了如指掌。届时就算不是从城门攻入,单单从这些缺口进城就足以搅乱一锅粥!”
董芸点了点头道:“锦儿,你立即回去将此事禀报给你爹,让他做好御敌准备。晋阳城万万不能落入鬼见愁的手中,否则城中百姓就要遭殃了,若是你爹防守有功,也方便咱们接下来行事。”
慕容锦听到她这么说,心中顿时明了,赶忙起身道:“好,我现在就回去。”
第117章 信件
见到慕容锦匆匆离去, 梨花看着董芸道:“姐姐,如果鹰巢岭要全力攻打晋阳,那他们还会不会再打我们村子?”
事实上董芸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看着梨花道:“你觉得鬼见愁是个什么样的人?”
梨花想了想:“此人自称鬼见愁,想必狂妄无比, 再根据以往狠辣的行事风格,必定是个睚眦必报的人。”
董芸沉思半晌道:“若真如你所说,他未必能忍得下这口气。但如果他们想要在短期之内攻打晋阳, 势必要投入全部兵力,就不应该会节外生枝……不仅我们没办法猜测得出他的计划, 或许连他本人都举棋不定吧。雁儿觉得呢?”
夏寻雁:“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 此人对李叔弼的观点极其看重, 李叔弼作为晋城曾经的县丞,颇有城府,几次在我们手上吃瘪,定会投鼠忌器。因此也未必会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贸然向咱们村子发兵,徒生事端。”
董芸也点头表示同意:“鬼见愁想要拿下晋阳,想来是欲成大事, 就算再怎么咽不下这口气,也得打着牙往肚子里吞。”
梨花道:“如此说来, 咱们东坪这些村子眼下大抵安全?”
董芸摇头:“安不安全,得看晋阳那边的战况,一旦他们顺利拿下晋阳, 等站稳了脚跟,就会转过头来收拾咱们。倘若拿不下, 除非能在攻城战中能将他们全部歼灭,否则让他们退回鹰巢岭后, 日后也依旧会伺机报复。”
“而且目前我们所有结论皆是分析和猜测,谁知道他最后会作出怎样的决定来,所以我们要做做坏的打算,村子这边的防御工作仍需继续,并且随时准备应战。”
说着又忍不住担忧:“如今晋城,城墙年久失修,县令暴毙,没有一个主心骨,又无援兵,守城之战凶多吉少,按照鬼见愁等人脾性,一旦拿下城池,城中百姓将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梨花忙道:“倘若他们当真是奔着晋城而去,届时我带人去驰援晋城。”
夏寻雁看着她:“鹰巢岭上千土匪,你区区两百人,如何驰援?”
梨花道:“素来守城容易攻城难,夫子也曾说过,史上便有五百人守一城对抗数万人的先例。只是晋城城墙缺口太多,无疑增加了守城难度,但只要师父那边做好妥当安排,定能抵挡一阵。我们的人在外围负责骚扰,能在很大程度上减少师父师姐他们的守城难度。”
夏寻雁问:“你要如何骚扰?”
梨花胸有成竹道:“以骑兵和弓箭手为主,弓箭手负责射杀对方攻城先遣队,骑兵负责掠阵,一旦对方被惹恼,转过来追咱们,咱们骑着马就跑,他们不可能一直追,除非他们不想继续攻城,如此来回,必定使他们烦不胜烦,斗志锐减,如此里外夹击,即可将他们击溃。”
董芸闻言,抬眼去看夏寻雁,多年的默契,让她们很快就看出彼此眼底的欣赏。
董芸点了点头:“按照常理,县令刚死,头两三日之内各方必定会紧张防备,而过了三日之后,便会开始松懈下来,不出意外,鬼见愁应该是在三四日后攻城,咱们还有一点点的时间。”
土匪同样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未必会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她继续道:“雾隐军都是新兵,你这几日便要加强弓箭射击以及马上作战能力的训练,另外要想办法购置更多的马匹,动员百姓制作弓箭,资金不够,我那儿还有,待会儿拿给你。”
梨花忙道:“够的,上次和锦儿师姐打劫福隆钱庄,才用不了多少,姐姐安心便是。”
夏寻雁听到打劫二字,忍不住眉头一挑。
董芸也笑了,“她们师姐妹二人,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对于那些不义之财,咱们唯有笑纳了。”
既然事情已经定调,眼下天色还早,梨花不敢耽搁,站起身冲着夏寻雁拱手道:“夫子和姐姐慢聊,我先下去安排事务。”
夏寻雁颔首,“去吧。”
看着她高挑的背影消失在洞门外,夏寻雁道:“当真是孺子可教。”
董芸微微一笑:“当她的面你板着脸,人走了才赞叹不已,你这个夫子可真是表里不一。”
夏寻雁道:“那你不知道,上次当着她的面,我还打了她掌心。”
董芸哦了一声:“什么时候的事?我以为她很乖,是你要求过高罢了,没想到你还真体罚了她。她是哪里做得不对惹了咱们夫子了?”
“居然没有回来跟你告状?”夏寻雁轻笑,但又觉得以梨花的性子,本应是这样,“大概两个多月前,借口忙活农事,白天不见人影晚上也没去一次学堂,态度散漫,不得不敲打。”
董芸闻言,脸色一赧,那时候两人才重逢不久,正是干柴烈火的时候,夜夜笙歌。
不过当时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跟她闹了一阵子的别扭,后来她自己又突然醒悟过来,整个人规矩自律了不少,原来竟是眼前这人的功劳。
“她能有今日,全赖你教导有方。”
“不敢揽功,不过玉不雕不成器,人不琢不成才,你别心疼就是。”
董芸轻咳一声,“她皮糙肉粗,我心疼什么,你尽管敲打便是。”
说完,看着夏寻雁那清冷的眸子,欲言又止。
昔日互怀情愫的两人如今能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讨论这个问题,一次比一次坦然。不得不说,梨花功不可没,但凡她能作一点,再蠢笨一点,自大一点,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她刻苦、坦诚、勇敢、毫无保留和笨鸟先飞,无一不是夏寻雁所喜欢的品质,是以让人无法讨厌,不忍计较。
但董芸还是忍不住心疼眼前这个清清冷冷的女人,她也希望她能和自己一样受人疼爱,不用再孤苦伶仃一人。
……
话说慕容锦从山洞离开后,带着石头和木头就往城里赶。
半路分叉口,居然有十几个流民埋伏,对他们发起了伏击。
慕容锦可万万想到居然有人打劫到她头上来了,提起剑就上,手下也不留情,几乎是一剑一个人头。
而跟在后边的石头一个疏忽之间,包袱被对方的武器挑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大小姐,包袱里有夏夫子托人发出的重要信件!”
慕容锦闻言,心中一紧,赶忙追上去。
作为一个走镖人,客人的东西总是要放在第一位,这是她的职业操守。
那贼人狡猾异常,东拐西拐地专挑狭窄的密林中逃窜,慕容锦费了好大的劲才在一个石洞里找到人。
可恶的是那封信件被撕开来散在地上。
慕容锦气得不行,直接将人一刀给结果了,这才把信捡回来。
很快就发现,这是一个大信封里装着两个小信封。
大信封上写夏长空几个大字。
夏长空正是本朝前丞相,夏寻雁祖父。
而里边的两封信,其中一封上写着“祖父亲启”,而另一封上竟然写着“长公主亲启”四个大字!
看到第二封信的时候,慕容锦一贯淡定的情绪瞬间绷不住,拿着信的手不禁有些颤抖起来。
董芸对长公主憎恨的缘由,早在她们姐妹相认的时候就已被对方告知,她知道自己那位亲姐有多恨长公主。
然而这位女夫子在做什么?
她是在和长公主暗通书信,是要把阿姐的动态告诉对方吗?
难道她就是长公主埋伏在阿姐身边的细作?
慕容锦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厉起来,嘴唇也紧紧抿成一条线。自从得知长公主办的那些事,她就对此人无比鄙夷,阿姐恨她,自己也不可能喜欢她,如今身边居然埋着她的人,让人意外又愤怒。
而且这人还是阿姐无比信任的夏寻雁夏夫子。
自己真是瞎了眼了,居然还对她有些许的好感。
想起一个多时辰之前在山上,自己甚至还沉迷她脱俗的颜色,出言暧昧,这下好了,报应来了。
慕容锦将那些信紧紧攥在手里,大步离开了小巷子。
……
东坪各村子的百姓很快就接到了雾隐军发派的任务,擅长木工的村民被紧急召集起来,制作箭支、长矛,每日十文钱。
虽然报酬微薄,但在这乱世之中,能够有份活计已属不易,既是为保卫村子出力,又能赚点小钱养家糊口,木匠们都倍感珍惜。
如今正逢乱世,衙门形同虚设,上头再也没有人来管束这些刀枪器械的制作。
梨花在系统的指引下,找到了一处露天铁矿。
虽然矿藏量不大,但对于她们这支小队伍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背靠刘家的粮仓,以粮为薪,高薪聘请之下来了五个铁匠,在山谷中摆开了阵势,露天搭建的几个棚子里,炉火日夜不息,铁锤叮叮当当敲个不停。
又从周边村子请来了十几位壮丁帮忙打下手,一群人夜以继日地忙碌着,仿佛不知疲倦一般。
加上先前从土匪手里缴获的,两百名雾隐军很快就补齐了武器,剩下多出来的,就交到守村人员的手中。
除了原先慕容锦帮忙购置的三十匹马外,李大头还“送”来了十匹。梨花又联合周边的镇子进行以粮换马的交易。
如今粮食紧缺,梨花没有压价,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换,就这么着,陆陆续续凑齐了近百匹马。
梨花可以想象得到,到时候一百个骑兵浩浩荡荡出动,还是能给对方造成不小的震慑。
两三天下来,她几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争分夺秒地准备和安排着各项事宜,包括埋伏圈设计和陷阱的安排,每一刻钟都恨不得掰成两刻钟来用。
有时候太晚了,就直接在山谷里找个石缝窝一下,醒来又继续忙碌奔走。
……
学堂。
晌午休息的时间到了,孩子们下了课就全都往家里跑,等吃过饭了再继续来上下晌的课。
夏寻雁抱着书本往后院走,一袭白衣清隽雅致,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向往。
杏花在灶房弄饭,夏寻雁先回了房间,却发现屋里站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似乎在这里等着自己有好一会儿了。
等看清来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提了一下,但语气仍是淡淡:“慕容小姐此时不在城中备战,来我这小小书庐有何要事?”
慕容锦冷笑一声,将那封“长公主亲启”的信拍在桌子上,开门见山道:“你说我来干什么?”
夏寻雁看着那封信,神色不变,语气却是微愠:“原来龙威镖局的镖师竟是这般帮人押镖,私自拆开客人的信件,我当真是长见识了。”
慕容锦凝眉反驳:“信封拆开实属意外,你也不用转移视听,里边的内容我还没看,我想先听听你的解释!”
夏寻雁站在那里,冷冷道:“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慕容锦哼道:“既然没有什么解释,那便拿去给我阿姐看看。”
说着拾起信封,就往门外走。
然而才走出几步,后边就传来女人清冷的声音。
“慢着——”
慕容锦转过身,晃了晃手中的信件,嘲弄道:“怎么,怕了?”
女夫子难得妥协,问道:“你要怎么样才不去和她说?”
慕容锦哼笑两句:“你觉得你有什么筹码可以阻止我去和阿姐告密?”
夏寻雁语塞,此时的她身无长物,别说金银财宝,就连像样的东西都没有。
就算她真有,对方又岂会将这些俗物放在眼里。而且明月是她阿姐,又岂是这些俗物可以收买的?
只得窘迫道:“我不知道,你觉得我付得起什么就拿什么吧。”
慕容锦抱着胳膊,打量了一下整个屋子。
“一床棉被两身衣裳,寒酸得很。”
随后围着女人慢悠悠地转了一圈,道:“也就这副身子能看,可我一个女人,要你身子做什么?不过……也不是不行,阿姐都能跟梨花好上,我倒也想尝尝女人的滋味……”
夏寻雁长这么大,被这样的目光打量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渭水边上,她去求镇南将军交换条件,对方也是这么围着她转了一圈,仿佛看着货品一样,令她十分屈辱。
第二次便是当下,这种屈辱感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女人,就会少上半分。
但如今把柄落在对方手中,她毫无还击之力。
她不能让明月知道自己和长公主有联系,不管是怎样的联系,背着她做,就是不可原谅。
明月说过的,她讨厌隐瞒和背叛,讨厌以为她好的名义去做某些事。
她和她之间,已经因为这种事发生了两次误会,再来一次,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信任也将会坍塌。
尤其此事还涉及长公主,明月最讨厌的人之一。
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只得忍着心底的不适回道:“慕容小姐若是不嫌弃我是个寡妇身子不洁净,还是想要,给你就是。”
“啧,这样的条件都能答应,原来你也知道我阿姐多讨厌被欺瞒被背叛,多讨厌那个道貌岸然的长公主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夏寻雁闭眼,没有回应。
“既然你想用身子收买我,我也不是不能笑纳,不过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说。”
“你到晋阳来,是无意闯入还是有备而来?”
夏寻雁迟疑了片刻,道:“有备而来。”
“谁告诉你我阿姐在大柳树村?”
“长公主有位亲信叫左齐,去年刘大根在出任务的时候失踪,众人以为他已身死,梨花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明月心软,给了令牌让她去汉阳大营找左齐,左齐隧将此事汇报长公主。”
她继续道:“左齐身在汉阳大营,有另外的任务,没有办法到大柳树村来。而且长公主知道明月怨她,左齐是她的人,明月不可能接受左齐在侧。可她又想随时掌握明月的动态,于是我便被叫了过来。”
慕容锦听了,心中暗骂:这个妖妇,远在千里之外还想操控阿姐,真不知道有什么大病。
“你为何要听从长公主的话,监视我阿姐!”
监视二字让夏寻雁心中十分不舒服。
她蹙眉回应:“皆因家中丑事,有把柄落入长公主手中,而我不得不听命。”
“什么把柄?”
“恕我不能说!”
慕容锦冷哼一声。
“你落入歹人手中,在被送往白虎山庄途中被梨花所救,还以为是一场巧合,原来竟是一场精心的策划,左齐当真好算计,我师妹用来击杀那几名歹人的匕首还是他所赠,估计这会儿还对他感恩戴德呢。”
夏寻雁听她把计划说出来,精神一阵恍惚,又听对方继续发问。
“自你到晋阳后,与长公主通过几回信?”
她回道:“收到信件是两次,但回信却是头一回,只是没想到才第一回就被你撞了个正着,倘若知道你们镖局如此作风,或许我也不敢进行这次委托。”
声音凉凉,带着些许的恼怒。
慕容锦听了这话,脸色一黑。
龙威镖局向来恪守职责,从不动客人的东西,可这女人竟然敢质疑她的职业道德,还翻来覆去地说,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背着我阿姐和长公主通信你还有理了?”
“还有,信被撕开一事,我都说了是意外,可你却偏揪着不放,当真可恶。”
夏寻雁哼了一声。
慕容锦见她这清高模样,牙齿痒痒:“你最好别隐瞒我,要是被我发现,你有好日子过!”
“还有,往后不许再给长公主去信了,一旦被我发现,我立即将这信给阿姐送去!”
慕容锦说完,将信件塞入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寻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原本沉甸甸的一颗心,竟放松了下来。
她原本就不想给长公主去信,如今出了这么一趟子事,想再去信也不可能,不过就怕长公主日后质问,将火气发到祖父身上。
只是慕容锦会不会不信守承诺,把这事捅到明月跟前去,这才是她所担心的。
毕竟连客人的信都拆开看,你还能盼着她有多守信?
想着那人说的要拿了自己的身子,后面又冷着脸走了,也不知道这事是算还是不算,她是要还是不要?
……
就在众人如火如荼备战的三天后,梨花却收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鹰巢岭正纠集两千人马,准备往东坪方向而来,势必要把晋阳东边的十几个村子踏平。
瞬间东坪各村子的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仓皇地收拾着家当要逃入山林。
大柳树村、富平和荷村等附近几个村子因为结成了联盟,暂时还在观望,但一时间还是人心浮动,惶惶不安。
所有人都在想着,进了山林吃什么,深山中那么多猛兽,进去也是个死。
谁能保证山林里面没有土匪?
种下的禾苗眼看再过几个月就结穗了,难道就这样白白丢下让土匪糟蹋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就这样放弃吗?
基于此,仍有部分的人不愿意进入山林,不愿意逃亡。
因为一旦离开了家园,他们跟外头的那些蓬头垢面的流民就没什么区别了。
于是一大批村民仍坚守村庄,寄希望于联盟身上。
梨花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与董芸和夫子会了面,讨论如何安排守村抗匪事宜。
“原本还说要驰援晋城,如今看来,咱们的情况才是最糟糕!”
董芸坐在那里,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夏寻雁问道:“消息是否可靠?”
梨花摇头:“土匪内部放出来的消息,据说一大早就在排兵布阵,来路上有十几名土匪骑马在前头探路,正朝东坪方向而来,大部队眼下怕是要出发了。”
董芸这时候出声了,却仍坚持原先的判断:“两千人攻打东坪就是个幌子,他们的目标依旧是晋阳城,想必是借此混淆视听,想杀个晋城个措手不及,所以,我们的驰援计划还是不变。”
梨花不同意,“虽说这个消息有待确认,但我不可想冒险把你们留在村子里,万一两千土匪当真攻打过来,咱们这些准备根本就拦不住,我这一走更是雪上加霜。我在的话,就算真的打不过,还能带着你们逃到深山老林里暂时避祸,反正那些猛兽奈何不了我。”
抛弃一起并肩作战的村民逃上山避祸,这也算是下策了。
如果不是到了必要关头,谁都不愿采取这个策略。
夏寻雁细想过后道:“土匪不可能泄露这样的消息让百姓逃命,毕竟百姓逃走必定带上金银细软,他们走了,土匪攻过来作甚,难不成来收房子?”
“而且这消息来得如此铺天盖地,最为不实。”
梨花这三天都在布置备战事宜,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时间亲自去探听情况,十里之外的动静她没办法获取,只能根据探子汇报上来的情况道:“我们的人亲眼见到已经有人马往我们这边来了,难道还有假?”
董芸摇了摇头:“有人不一定代表消息就是真的。”
夏寻雁道:“依我之见,鬼见愁应该不至于为了小小的大柳树村而丢了晋阳城,如此不划算的事,我们不会做,他们更不会。若不是晋阳没有守军城池失修,他想仅凭那点人攻城就太可笑了,他不会舍得把他的兵力分出来!”
董芸眼睛一眯:“除非——”
“除非什么?”梨花和夏寻雁齐齐看着她。
“除非老天偏爱他给他送了一批人马。”
梨花愕然,夏寻雁倒是笑了。
董芸这才解释,“除非他能从哪里忽悠了另一拨人来对付咱们,自己不用损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安心打他的晋阳。就算咱们村子打不下来,他也没什么损失。”
梨花听到这话,突然间领悟:“我听说鹰巢岭就曾经放出过话,想要加入他们,就要有投名状,保不准会有人为了加入鹰巢岭,拿咱们开刀。如今晋阳城周边的流民人数越来越多,而鬼见愁刚好利用这一点,将那些流民的矛头调转,朝咱们的方向来,自己则省了一番的气力。”
董芸点头:“如果当真只是流民,这些人比起土匪就更不如,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梨花心中已有了些许的判断,她站了起来,“我现在亲自去探,一旦情况正如姐姐和夫子所分析的,我便即刻出发前往晋阳城,而村子这边,一切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自有我父亲和弟弟替我保护大家伙,也请你们务必保重。”
董芸冲着她道:“晋阳那边才是重头戏,你也要小心,我们等你回来。”
梨花点头,深深凝望了女人一眼,拾起大刀,上马而去。
第118章 开战
鹰巢岭距离晋城有四五十余里, 和大柳树村方向也是同样的距离,三地呈三足鼎立之势各据一方。
不多久,梨花便进入了敌情十里的探测范围之内。
系统很快便给她传达了鹰巢岭方向的信息:近两千人的人马, 正浩浩荡荡地朝晋城涌去,而另外约莫三百人的队伍, 则换了个方向,朝大柳树村的方向逼来。
往大柳树村来的这三百人,衣衫褴褛, 当真就是由流民组成的队伍。
梨花不得不佩服董芸的预判,这些人果然是为了投奔鹰巢岭, 被忽悠来攻打大柳树村作为投名状。
流民的战斗力显然不如土匪, 只要不出意外, 加上先前他们布置好的陷阱和安排好的作战计划,东坪几个村子联手对抗这三百人,应该不在话下。
而压力就给到了晋城那边。
梨花算是放了一半的心,跑马回来,将望远镜交给大牛,嘱咐道:“按照昨夜商定的计划行事, 我们准备充分,这区区三百人不足为惧。若是遇到不决之事, 立即询问夫子和董姐姐,切勿自作主张。”
“千万要保护好姐姐和娘她们,万一发生意外, 你便带着她们逃入后山山林,拖延时间。我这边会尽快结束战斗, 赶回去与你们会合。”
大牛赶忙应下,打马回村。
梨花则带着一百名骑兵一百名弓箭手往晋城的方向赶去。
大牛回到村子, 将梨花交代事项一一传达。
大根立即将三百名流民往东坪方向来的消息传到各个村子,让大家按照计划行事。
村民听说不是之前的两千土匪,而是三百名流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原本准备逃命的那些人又陆续返回家中,听从村正的安排,看着是否能帮上什么忙。
这次往东坪各村来的这批人,为首的叫做张狂,如果梨花见到此人,必定会记得当日去接芙宝时,从城门出来被一群流民设了陷阱围住,厮杀一番,那群人的领头,便是张狂。
只可惜当日此人见势不妙,早早遁走了。
眼下晋阳县各地,各村子庄子都加强了防卫,普通人等更是不敢外出。
这样一来,对于四处流浪、寻找落单者打劫以果腹的流民来说,想要寻得一餐温饱,更是难上加难。
城门进不去,好一点的庄子打不下来,时不时有人挑衅,张狂的日子越发不好过。
听了鹰巢岭的大名后,便纠集了两百多号人投奔鹰巢岭而去。
鬼见愁正因为李大头的那一百人凭空消失而大发雷霆,张狂等人的到来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既解决了他不想出自己人攻打大柳树村进而影响攻城计划的烦恼,又能一解他心中的仇恨。
于是提出让张狂屠了大柳树村作为投名状,只要完成任务,便接纳他们这群人,并把五当家的位置让给他来坐。
“我们鹰巢岭寨子够大,女人够多,粮食也够吃,就怕你没本事住进来!”
张狂一听粮食和女人都管够,眼中顿时闪过一丝狂喜。
他这一路往东向南,不就是为了吃得饱、为了多睡几个女人吗?
但仍保存着一丝的理智:“如今各个村子都设了防卫,我手下这些流民不过两百多人,不占地利人和,又无趁手的武器。大当家未免也过于为难某了!”
鬼见愁闻言哈哈大笑:“你们是不要命的流人,这一路杀了多少人、吃了多少腐肉才走到今天?你们天然就比那群懦弱的村民强了不止一倍!以一敌五并不为过,若是还要露怯,可别让我瞧不起你们!”
说着,又道:“当然,我也不会让你们自行前去,我会派老四山猫率领五十人与你们一同前往。”
“三百多人,对上区区一个小村子,如此,不算我苛刻了吧?”
张狂喜不自胜,欣然应下。
两百多名流民与五十名土匪组成的队伍从鹰巢岭蜿蜒而下,大约花了三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东坪地界。
和山猫的五十名山匪不同,张狂手下的两百多个流民还没被纳入鹰巢岭,一大早一群人分着两桶稀饭,才出发到半路肚子就已经饿得咕咕叫。
一群人饥饿难耐,眼睛如同饿狼一般滴溜溜地转,打量着道路两旁的村子,看着能有什么能果腹的东西。
一路过来,庄子并不少,但无一不在村口设下路障,围墙后边更是人影绰绰,虎视眈眈地望着外头。
虽然他们人多,但这些村子有防守的,真打起来还是要费些许功夫,容易耽误事。
加上山猫一路盯着,这群流民也不敢节外生枝。
只是当路过富庶的马家庄时,看着村子里边炊烟袅袅,顿时挪不开脚步。
而且眼前这个马家村,情况却和其他村子有所不同。
虽然村口也设有路障,似乎也有人在放哨,但村口显眼处却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往前头八里为大柳树村”,后边还带了一个粗长的箭头。
明显认为是大柳树村招惹了土匪,不想被误伤,端的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试图将祸水引到别处去。
那张狂是认得字的,看到这牌子倒是笑了,道:“如此胆小怕事,那便在他们村子讨些饭食果腹,恢复些气力再往大柳树村去。”
老四山猫却有些不耐烦。
自从李大头一去不复返后,他心里隐约觉得那个大柳树村多少有些邪门,只想赶紧办完这桩事回去交差,并不想节外生枝。
而且在他眼里,晋城里的大户才是目标,这些山旮旯里的小村子能有什么油水可捞?
自己分了这趟差事,简直憋屈。
但这群流民早已饿得不行,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这几日他们在鹰巢岭下守了几天几夜,什么都没捞着。
能饱餐一顿的也不过是张狂几个领头的人,他们这些底层的流民只能薅路边的野草树根吃。
早上出来之前好不容分了半碗糊糊,都不够塞牙缝,到了东坪这边已经是晌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晒得他们头昏眼花、饥肠辘辘。
如今有这么个村子在这儿,也没跟其他村子联盟,这不就相当于小儿持金过市吗?
仗着自己人多,流民们胆子不禁也大了起来,走着走着就歪到马家庄那儿去了。
都是一群没有规矩的流民,山猫根本没办法约束。
张狂更是不想约束,他想要这些流民听话,总得给他们尝点甜头。
于是山猫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像群饿狼一样扑进村子。
手下人凑到他跟前怂恿道:“四当家,反正他们都去了,咱干脆也一起呗,万一真有什么好东西,还能便宜他们不成。”
山猫闻言,眼底闪过贪懒的目光,策马也跟了上去。
蚊子再小也是肉。
马家庄村正马长保听到有人来报说土匪进村的时候,整个人如遭雷击,直接从榻上滚落。
“怎么回事?土匪怎么会来我们庄子?他们不是要找大柳树村的人吗?我们不是已经在村口放了指路牌子了吗?”
那村民带着哭腔回答:“谁知道呢,三百多人涌进村子,拦都拦不住,跟饿鬼投胎似的,见人就砍,见女人就扑上去,看到只老母鸡,直接捉了生啃,太可怕了!”
马长保听到这话,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胃中翻涌,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村正,这可怎么办?三百多人呢,个个都是青壮年,咱们怕是打不过啊!”
“你去召集乡亲们,大家一起跟我出去看看。”
那村民听了,只得转身去叫人。
可马长保等了许久都不见人来,他焦急地往自家吊脚楼爬上去,朝四周望去,却见村里早已乱成一团,村民们正尖叫着地四处奔逃。
哪里还有人来跟他一起去看看什么情况。
马长保顿时心如死灰,手脚冰凉,整个人几乎站不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骑着瘦骨嶙峋马匹、挥舞着锈迹斑斑大刀的土匪们一路呼啸而来。
而进村的流民看到百姓乱成一团,便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般兴奋起来,钻入各家中为非作歹。
来不及逃跑的人被他们像猫戏老鼠一样逼入绝境,尖叫着倒下,鲜血染了一地……
马长保无力地靠在墙上,耳边是杂乱的脚步声,正朝他家的方向跑来,心中充满了绝望。
此时的大根正带着上百名联盟的村民,就埋伏在富平村与芦村半道的独角峰上。
早在张狂山猫一行闯入马家庄时,领头的几人就已通过望远镜观察到了那里的情况。
大牛拿着望远镜,双眼紧盯着那一片混乱,忍不住扭头冲大根问道:“爹,咱们要过去支援吗?”
大根摇了摇头,“我们这里距离他们六七里路,还要下山,等跑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屠戮完了。而且咱们人手不过百,单是数量上就少了一半多,这时候冲过去是白白送命。”
张老五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大牛,咱们这里已经设下陷阱了,这个时候要是贸然行动,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打草惊蛇,乱了你阿姐的计划。一旦这里崩了,连带另外几个村子都得遭殃。”
大牛叹了口气,他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只是心中难免有些不忍心。
张老五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初梨花和三爷他们几个村正已经劝过马家庄,让他们跟咱们一起结盟了,可他们不愿意,不然今日他们哪里还会有此一劫。”
一旁有村民忍不住呸了一声:“还在村口搞指路牌,看见了没,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牛抿着唇不再说话,拿着望远镜不断地盯着马家庄的方向,心里盼着那些人不要赶尽杀绝,赶紧往这边来送死。
马家庄的村民慌不择路四处逃命,边跑边哭着,后悔莫及,他们本以为梨花的联盟是拉他们做垫背,却没想到真正的灾难来临时,他们连垫背的机会都没有。
土匪这边。
山猫看着那些个抢得不亦乐乎的流民,皱着眉头冲着张狂道:“时候不早了,赶紧先把正事办了。”
张狂刚刚连杀几人,正沉浸在杀戮的快感中,被山猫这么一提醒,心中虽有些不悦,但也知道轻重缓急。
强压下心头的火,挥手招呼着自己那些个手下:“别他娘的磨蹭了!快跟老子去大柳树村!”
可这些人刚刚尝到了抢劫的甜头,还没得好好享受手中的“战利品”,心中难免有些不甘,磨磨蹭蹭地不愿动身。
张狂看着他们这个样子,二话不说,提起大刀连捅了两人。
所有人瞬间被他的凶狠残暴吓得脸色大变,赶紧放了怀里的女人,将抢来的银子、粮食、大肥鸡和腊肉拴在裤腰带上,浩浩荡荡地转头往大柳树村的方向进发。
虽然不甘心,但刚才在马家庄首战告捷,已经足够让他们信心倍增。
出了村子后,个个昂首阔步,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赶到大柳树村,好好活动活动一番。
然而这样的美梦并没有维持多久。
就在他们从独角峰下边狭长的山谷中穿过时,突如其来的轰隆隆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霎时间,山上的巨木和石块滚滚而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狠狠地砸向谷底的人群。
“啊——”凄厉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山谷中的土匪流民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每一根滚木、每一块落石都仿佛死神的触手一般,瞬间将那些未来得及躲避的人砸得血肉模糊。
张狂和山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打懵了。
马儿在混乱中嘶鸣着,焦急地原地打转。
片刻之间,就有一百多人倒在了血泊之中。
剩下的人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顾得上腰间的财物和手上的武器,只想尽快逃离这片死亡的山谷。
然而,山上的滚木落石还在不断地往下滚。
张狂和山猫也顾不得许多了,他们只能带着剩下的流民们拼命地往山谷外冲去。
后路被堵住了,只能朝前冲。
“快!快冲出去!”张狂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催促着挡在前头的人,一连砍杀了几个自乱阵脚的流民,这才找到了出口。
等冲到安全地带,一群人纷纷瘫倒在地,气喘吁吁地喘着粗气。
山猫清点了一下人数,他这边还好一点,带的五十多名土匪只死了十多人,但张狂那边的流民就只剩一百多人了,加起来拢共已经不到两百人。
想起山谷里的一片惨状,一群人瑟瑟发抖,哪里还有之前嚣张跋扈的气势?
“四当家,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李大头那一百人回不去了。”有土匪带着哭腔说道,“这里太他娘的邪门了!”
山猫恨恨地咬牙道:“我们都低估了这个大柳树村。”
区区一个小村子,居然还会设计埋伏,这哪里是一般的村民,这他娘的就是在打仗,是哪个将才想出来的计策!
“四当家,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吗?”另一个土匪小心翼翼地问道。
山猫瞪了他一眼:“去,怎么不去!”
说着转头看了张狂一眼:“你不会也不想去吧?你莫要忘了答应大当家的投名状?”
张狂眼神阴沉地看着前方的大柳树村方向,他是想背靠鹰巢岭没错,可这一上来人还没见着就直接干掉他近一百人,接下来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境况!
可要是就这么走了,这下就真的把鹰巢岭给得罪了,倘若鬼见愁当真拿下了晋城,自己这些人以后在这晋阳县里还怎么混?
张狂咬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怎么会记不得?大柳树村必须去!”
……
与此同时,在三十里外的晋城,一场惊心动魄的城池攻防战正激烈上演。
鬼见愁率领着两千名悍匪,如同狂风巨浪般席卷向晋城。
城墙上,慕容九天身穿盔甲,手握长刀,岿然不动。
而他身后,是六百多名好不容易凑起来的守城士兵,这些人手握兵器,紧张地凝视着前方。
鬼见愁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刀,带着土匪们疯狂地冲向着城门。
慕容九天大喊一声:“放箭——”
密集的箭雨从城头射出。
土匪们早有准备,将木盾顶在头顶,弯腰前进。
城中,慕容锦紧张地调配着人手,将他们分成若干小分队,严阵以待地扼守在各个城防缺口。
这些缺口虽在三天前已开始紧急修补,但部分位置破损太过严重,难以完全封闭,只能依靠她们这些临时的守军把守。
很快,战斗的火焰,在城门口和几处缺口位置同时被点燃。
一时间火光冲天,血花四溅。
慕容锦虽然勇猛无比,但她分身乏术,一人也只能守一个缺口,听到手下来报,其中已经有两个缺角沦陷,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一旦后边缺角失守,父亲在城门口守城就没有什么意义,整个晋城的防线也将随之崩溃。
土匪撕开两个口子后,纷纷从这些缺口涌入城内,与慕容家的镖师队伍禾和百姓守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城中各处响起的战斗声同样让城头的慕容九天心急如焚,不得不从已捉襟见肘的守军中再抽调一百人下城增援。
如此一来,剩余的守军在城墙上面对着如狼似虎的土匪,压力陡增。
云梯摇摇欲坠地架了上来,甚至已经有几名土匪成功登上城墙,一时间土匪士气大盛,欢呼着往上冲。
守城的百姓眼看狰狞的土匪登上城头,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乱成一团。
即便有多年征战经验的慕容九天在此坐镇,也难以稳住这即将崩溃的民心士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方突然响起了一片清脆的马蹄声。
众人惊疑不定地转头望去,只见一支两百多人的队伍裹挟着滚滚烟尘,朝着晋城方向疾驰而来。
领头的是一名女将,红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她一人一马冲在前头,犹如一把裹着红缨的战矛破空而至。
这支队伍显然是受过一定的训练,骑兵在前冲锋陷阵,手中长矛大刀闪耀着慑人的寒光;弓箭手则紧随其后,搭箭拉弓随时准备放箭杀敌。
待到达射程范围之内,前面的骑兵向左右散开,露出后面两排弓箭手。
梨花骑在马上,手持长弓。
只听她喊道:“弓箭手准备,射杀对方攻城先遣队,骑兵掠阵,听我号令!”
弓箭手们闻言,立即张弓搭箭,瞄准了正在疯狂攻城的土匪先遣队。
“放箭!”
梨花说完,率先射出的第一箭,正攀上城头的一名土匪后背瞬间被一支长箭穿心而过,啊的一声一头栽了下来。
紧接着,随着“嗖嗖嗖”一阵箭矢破空的声音,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云梯上数十名土匪应声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的训练,弓箭手的准头并不怎么好,但一百张弓箭冲着一个地方射,连续射几箭,好歹也能射中十几人,虽然并不致命,但只要能伤到地方身体的一部分,便已经足够带来震慑。
城头守军见到援兵到来,顿时士气大振。
慕容九天也看清了来人,哈哈大笑:“我的好徒儿来了,小的们,都给我上。”
原本逼近的先遣队中箭落下十几人来,守城军瞬间有了喘息之机,一拥而上,冲向已经爬上城头的人。
土匪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城下的鬼见愁眼见不妙,高喊道:“哪里来的刺头,老三,立即带人干掉这伙人,掩护先遣队攻城——”
听到命令,三当家急忙调集了一百多名土匪,转身向雾隐军扑去。
梨花早已料到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声命令道:“弓箭手撤退,骑兵掩护。”
骑兵们闻声而动,弓箭手迅速朝向后方跑去。
如此训练内容,这几天他们不知道训练了多少遍。
土匪们见他们如同泥鳅一般滑走,气得破口大骂,拔腿就追。
可他们骑兵不多,主要都是靠着双腿狂奔的步兵,哪里跑得过雾隐军。
梨花带着骑兵在前抵挡一阵,且战且退。
随着红色的旗帜一挥,前众骑兵立刻心领神会,策马向左右两侧散开。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瞄准了空档,再次射出利箭。
很快对方又有十几人中箭倒下,这一撮人马也因此直接就乱了阵脚,惊惶失措地四处奔逃。
“掉头追击——”
梨花号令着,率先调转马头,朝着那群人的方向冲了上去。
大刀挥过,强劲的臂力连带着锋利沉重的刀刃扫过,几乎无人能挡,一下便斩了几个头颅,破了对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攻势。
身后的骑兵也紧随其后,一百多人一百匹马犹如一股洪流般碾压过来,瞬间就将一群乱了阵脚的土匪步兵践踏在脚下。
呼啦啦一阵马蹄声过后,二十多名土匪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已。
接下来就是尽情地屠戮。
雾隐军皆是来自各个村子的村民,其中很多人就是被土匪屠了村子毁了家园杀了家人,他们无比痛恨这这群土匪,如今报仇的机会来了,哪里还会手下留情,一个个如同虎入羊群般肆意屠戮着这些无恶不作的恶棍。
梨花则追着三当家打。
所谓擒贼先擒王,她拍马就向他冲了过去。
那三当家看看这自己这一百多人,不过眨眼之间就被她的人马踩得七零八落,惨叫声此起彼伏,就知道要完蛋。
但仍咬着牙喊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老子刀下不死无名鬼!”
梨花冷笑一声,道:“我乃大柳树村梨花是也,你们寨子里的李大头便是死在我的刀下,而你,也即将步入他的后尘,去与他做伴去。”
说着不再与他废话,打马冲了过去。
那三当家闻言,吃惊极了。
堂堂李大头,居然死在这小丫头刀下,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他不信这个邪,于是紧握着手中的大刀,怒吼一声,迎了上来。
此人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每一刀挥出都带着呼呼的风声,仿佛要将梨花连人带马一起劈成两半。
然而,梨花却丝毫不惧。
她身形灵活,在马背上左右腾挪,同样刀刀直取对方的要害。
只听“当当当”数声金属撞击的声音,两人的兵器已经交击了数十次。
三当家只觉得手臂发麻,虎口震裂,心中暗暗叫苦。
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恁这么大力气?
莫非她真的亲手斩杀了李大头?
他越想心越急,慌乱之中错漏百出,而梨花却是越战越勇,她长刀一挥,只听“唰”的一声,三当家的衣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差点伤及皮肉。
三当家心中大骇,确定自己不是梨花的对手,但又不甘心就此败退。
他咬着牙,拼命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试图挽回败局。
然而,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眼前的小丫头居然从马背上跃起,朝他的方向砍了过来,他赶忙偏过头,却才发现对方的刀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而是直接砍向了他胯/下的坐骑。
那马一声嘶鸣,应声倒地,将人甩了出去。
等他直起身子试图要爬起来,然而随着“噗嗤”一声轻响,长刀透体而过。
三当家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甘和惊恐。
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刀伤,又抬头看了看梨花冷冽的眼神。
“你……你好狠……”
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然后身体一歪,气绝身亡。
梨花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心中并无丝毫的怜悯。
她转过身去,看着眼前的这批土匪,已然成了雾隐军的手下亡魂,冷哼一声,举起手中长刀,高声喊道:“雾隐军,随我第二次进攻——”
说完一跃上马,冲向了城门的方向。
雾隐军刚刚第一波小进攻得手,此时正是士气正盛的时候,听她这么一喊,立即策马跟上,口中狂喊着,跟着她身后冲了上去。
弓箭手跟在后边,不徐不疾,保持着安全的距离,伺机搭弓射箭,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骑兵们则绕着城墙疾驰,土匪攻城,他们就冲上去一顿砍杀。
一旦有土匪不堪其扰,试图追击,他们便迅速撤离。
如此来回往返,加上弓箭手不断骚扰,土匪果然烦不胜烦,无法再专心攻城。
鬼见愁目睹了雾隐军的勇猛表现,心中又惊又骇。
他万万没想到,区区两百人的队伍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干掉自己派出去的第一批人马,这让他感到隐隐不安。
而此时的李叔弼也看清了领头的那人,心中一惊,道:“大当家的,此人便是大柳树那个叫梨花的女子,据说当初是公主对她有恩——”
说到这,再想起自己被假扮的校尉救出一事,突然心中一惊。
自己被救出来后,朝廷的剿匪大军就开了过来,白虎山庄溃败。
难道——难道就是这个小丫头凭着一己之力,挑起了白虎山庄和北镇抚司之间的战争?
还有宝溪村——
就在一瞬之间,李叔弼似乎明白了一切,从开始到现在的一切。
看着不远处正一路杀来的那身影,一时间吓得面色如土,舌头僵住了,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大……大当家……不然咱们撤兵吧……”
鬼见愁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都到这一步,准备攻入城墙了,山寨的内应已经从缺口进去,城里已传来打杀的声音,眼看胜利眼看就在眼前,一直支持自己攻城的军师这时候却说要退兵?
此时的鬼见愁已经陷入了狂躁之中,又见自己的人纷纷中箭倒下,一时间怒火攻心,抽出刀来,一把捅进了李叔弼的腹中。
这个举动吓得其他土匪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惊恐地看着鬼见愁,仿佛看到了魔鬼一般。
鬼见愁怒吼道:“还不快冲!愣着干什么!城门马上就破了!赶紧给我上——”
可话音未落,梨花的骑兵已经将近,对着前排的土匪又是一顿砍杀。
鬼见愁忍无可忍,只得策马冲出,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冲向梨花。
第119章 西塞来人
东坪。
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流民和土匪们, 俨然生了怯意,踌躇不前。
然而,对张狂来说, 他已经没有任何后退的可能了。
不得不对手下进行威逼利诱。
前进了,拿下了大柳树村, 就能成为鹰巢岭的一员,财富与女人将任他们享用。
而胆敢后退者,则会成为他手中下一个祭旗的亡魂。
比起与村民对抗, 流民早已深刻领教了张狂的残忍。
这种被支配的恐惧使得他们宁愿与普通村民对抗,也不愿被身边的同伙残忍屠戮。
万一攻下来到了, 一切皆大欢喜。
就算万一攻不下来, 最多也不过是个死。
死在村民手里, 好过死在张狂手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这群亡命之徒,不得不下了最后的决心,朝大柳树村发起攻势。
或许是他们的气势吓到了守村的百姓,原本还坚不可摧的防线在前头三四十名流民的冲击之下,竟逐渐溃散。
村民步步后退,最后一窝蜂地往后逃去。
张狂大喜, 命令众人乘胜追击。
两百名流民和土匪如同饿狼一般,疯狂地涌入了大柳树村的大门。
他们一路上烧杀抢掠, 早已习惯了这样肆无忌惮的行径。
前路无人可挡,看着纷纷溃逃的村民,流民和土匪发出了狰狞的狂笑声, 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势必要把这进攻的势头延续到底, 直到夺取最后的胜利。
“刚刚在山顶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吗?丢石头不是丢得挺欢的吗?怎么这会儿全都没了!”张狂嘲讽地大喊着,土匪们哈哈大笑起来。
“弟兄们, 冲啊!砍了前头那几个人,这个村子就是咱们的了!”另一个小土匪头目也挥舞着手中的砍刀,带头冲进了人群中。
狂笑声喊杀声此起彼伏,一切仿佛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前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抵抗力量能够阻挡他们的步伐。
而山猫却警觉了起来,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既然这些人能想出在山谷中设伏,就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让他们攻进村子里。
他勒马站定,直起身子张望四周。
只见周围一片烟雾弥漫,看不清十丈之外的距离。
原本还东奔西跑的人群这会儿却突然都不见了,消失在这一阵阵烟雾之中。
随着手下们不断向前涌去,烟雾逐渐退散开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排排锋利的拒马突然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尖锐的障碍物如同死神的利爪般,横亘在前方道路上。
“风紧——扯呼——”山猫大喊。
众人瞪大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近两百号人竟身陷一个巨大的圆盘之中,四周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尖锐的拒马。
脚下,干草堆积如山,仿佛只要一点火星就能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将他们吞噬。
张狂也意识不对劲,疾声大喊道:“快退!快退出村子!”
然而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出口的大门已经被人紧紧关闭
大门之外,村民们正三四人一组抬着一个个拒马横在回去的路上,像蚂蚁搬家一般。
密密麻麻。
与此同时,一捆捆柴火也不断地被抛进圈子里,越来越多。
土匪们瞬间陷入了恐慌之中,惊慌失措地想要撤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前进无门,后退无路。
刚才消失的村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们手持长矛,在拒马之外围成了一大圈子,瞄准着试图从圆盘中往外逃窜的进犯者。
与此同时,有人点燃了火把,向中心的圆圈掷去,迅速将干草引燃。
一刹那间,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圆盘映照得一片通红。
土匪们被火焰逼得四处逃窜,但拒马的阻碍让他们无处可逃。
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很快就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烧焦的味道。
就算有一两人侥幸越过了拒马,却被围在外头的守村队员们拦截住,将等待已久的长矛无情地刺入他们的身体里。
火焰熊熊燃烧,照亮了侵犯者狰狞的脸庞。
当山猫被烈火吞噬的那一刻,心里才明白,原来,李大头回不去,是有原因的啊。
人们不断地往圆盘里添柴加火,直到最后一名土匪倒下时,整个圆盘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火焰在继续燃烧。
村民们仍有些不可置信,他们赢了?
他们居然歼灭了前来进犯的土匪?
直到欢呼声在周边响起,他们这才确信,土匪真的全部被消灭了。
……
然而就在此刻,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原本还在欢呼雀跃的人群瞬间又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心脏仿佛被紧紧捏住,生怕又是土匪来犯。
也有人猜测着,难道去驰援的晋城的那些人回来了?可是不是早了些了?
只见一片烟尘滚滚中,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人数约在五百左右。
这些人身披甲胄,队列整齐划一,俨然一支正规军。
但看着装束,又不像是朝廷的军官。
若是单纯的土匪,村民们或许还会鼓起勇气抵抗。如今见是这样一番景象,便知就这么打肯定也打不过,加上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一群人就这么愣愣地站在那里,等着来人靠近。
为首的是一名虬髯大汉,身材魁梧,三十岁上下,一开口便声如洪钟,震得人们耳朵嗡嗡作响。
“我等奉长公主之命,特来迎接明月公主前往西塞。请各位行个方便,将明月公主请出,随我等一同启程。”
众人面面相觑。
大根父子几人也紧张地绷紧了身体,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有人试探着开口问道:“明月公主不是已经跟随白虎山庄的白愁参往东走,投奔张孝师去了吗?她怎么可能还在我们村子里?”
那虬髯大汉闻言,朗声道:“我便是张孝师,公主并未到我那里去。据我所得消息,公主仍在大柳树村,今日我特此前来接人,还请各位行个方便,速速将公主请出,随我前往西塞。”
这话一出,宛如冷水下油锅,人们议论纷纷。
“公主还在大柳树村,不是吧?”
“他就是张孝师,难道反贼已经打到咱们晋阳了?”
“张孝师何时投奔长公主了,难道长公主如今已经明着要反了?”
“反了也好,这天下乱成这样,宇文敬这个狗皇帝也该下台了。”
“就怕不是长公主的人,哄着咱们把公主交出去,要真是这样,咱可不能把人供出去。”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大根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公主如今就在他家里,可对方要真是长公主,那就是公主的亲姑姑,姑姑来接侄女,他该拦着吗?
倒是大牛站了出来,道:“明月公主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你也得等我阿姐回来了,她才知道公主在哪儿!”
张孝师道:“鹰巢岭的匪兵多达两千,晋城的官员们早已吓得弃城而逃。你阿姐带着区区两百人,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如果她一直不回,我们岂不是要在这里傻等一辈子?”
大牛生气道:“你胡说!我大姐天下无敌的,她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在她回来之前,谁也别想见到公主!”
“天下无敌?”张孝师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仰头大笑,身后的士兵们也跟着哄笑起来,“一个十几岁的女娃娃,也敢在我张孝师面前称天下无敌?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大牛被这话激得满脸通红,其他突袭队员们也愤愤不平,一个个站在队伍前头,胸口起伏地瞪着来人。
这时,张孝师身旁的白面无须的男人催促道:“将军,别跟他们废话了。一群泥腿子而已,何必浪费时间?万一城中侥幸得胜,那小丫头回来少不了要纠缠一番。”
当初他的白虎山庄就是这么没的,全赖那个叫做梨花的小贱人,将北镇抚司这趟祸水引了来,最终落了个七零八落的境地。
而他也拜她所赐,成了寄人篱下成了丧家之犬。
也得亏他把寨子里所有的金银财宝搬空了献给张孝师,这才在此人帐下获得一席之地,如今倒也还能狐假虎威,威风一把。
但一想到自己基业被毁,白愁参还是恨得牙齿痒痒的。
张孝师其实也想见识一下这个被人们赞不绝口的小丫头,看她究竟有何本事。可正如白愁参所说,有些事情耽搁不得,迟则生变。
于是下了马,走到大牛跟前道:“看样子,你是知道公主在哪儿,速速去将她带来,我可饶你不死!”
大牛早就不爽此人姿态,此时见他逼近自己,便伸手去推他:“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然而话音刚落,就感到左肩一阵刺痛。
低下头去,只见张孝师手中的匕首已经刺入了他的肩膀。
周边的村民们目睹这一幕,惊恐地尖叫着,纷纷向后退去。
张孝师面无表情道:“若不是看在明月公主的份上,这把匕首所插的位置,就在你的胸口。”
说着,他猛地拔出匕首,大牛肩膀上的伤口顿时冒出一股鲜血,染红了整个袖子。
大根见状,急忙冲上前去捂住儿子的伤口,将他拖到一旁。
压着怒气道:“诸位既然是长公主的人,按理说我们村子与明月公主素有交情。但你一抬手就想要人命,这哪里像是来接人的?分明是来掳人的!”
白愁参冷哼一声,“不管是接人还是掳人,都不是你该过问的事。识相的赶紧把公主请出来,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大牛被刺了那一刀,肩膀上一阵阵刺痛,想起梨花临行前交代的话,咬紧牙喊道:“我大姐不回来,你们谁也别想带公主走!”
张孝师见他挨了一刀居然还敢顶嘴,拾起匕首又朝着他走了过来。
村民们吓得纷纷后退。
倒是二十几个突袭队的人冲了上前去,拦在他跟前。
看着这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张孝师怒极反笑:“好好好,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来人啊——”
身后的几百名士兵听到命令,提着挎刀便冲了上来。
大根见状,慌忙上前阻拦,却被一名士兵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声音突然从人群后边传了过来。
“能好好说话便好好说话,何必要动刀动枪呢?”
声音温婉,却又不失威严。
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位紫衣女子从人群中缓缓走出。
她身材窈窕,面容绝美,眉宇间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不敢有丝毫的亵渎。
有人很快便认出此人来,但又觉得此时的她陌生得很,和以往那个温柔浅笑的董娘子判若两人。
如今的她,周身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气场,让人不敢直视。
已有一部分人匍匐在地,高呼明月公主。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跪在地上,冲她参拜。
唯有张孝师和白愁参等人,依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与她对峙。
董芸波澜不惊地扫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们就是我那位大姑姑派来接我的?”
张孝师等人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本人,却不下跪,只是上前拱手道:“如今四处动乱,晋阳已非久留之地。我等奉命前来接明月公主前往西塞与长公主团聚。公主,请上车吧!”
董芸脚下未动,淡淡道:“我那位大姑姑从来不会主动向人示好,就算我在外面死了,她都不见得会来替我收尸。她只会等人去求她,高兴了就会满足别人的愿望,不高兴则无论怎么求都没用。如今却突然派人来接我,莫非是这些年在西塞待久了,连性子都变了?”
张孝师又岂会回答她这些,只道:“还请明月公主不要让我们为难。”
“这到底是谁为难谁呢?”董芸啧了一声。
白愁参眼珠子一动不动,目光贪婪地黏在董芸的脸上,“明月公主宅心仁厚,想必不会为难各位村民吧。”
威胁的意味赤/裸裸。
董芸听到他的挑衅,眼神直逼过来,不客气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公主这么说话!”
白愁参没想到对方直奔自己而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敢越过张孝师的面子,只得躬身道:“白某是张将军的手下,同是为了接公主而来。”
董芸听他自称姓白,便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冷笑道:“白虎山庄的土匪头子,如今成了丧家之犬,倒是会狗仗人势,冲人吠了起来!”
白愁参顿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董芸却没放过他,道:“梨花当初还是手软了,把你给放跑,否则今日哪里还有你在这里乱吠的份?”
村民闻言,一个看着一个。
“这人竟是白虎山庄的土匪头子。”
“原来先前官兵和白虎山匪大战,咱梨花也出过力?”
董芸道:“何止出过力,白虎山庄能在晋阳县销声匿迹,梨花功不可没。”
白愁参想起自己的基业毁于一旦,此时又被她如此揭短,顿时热血上涌,握着剑的手直发抖,若不是张孝师拦着,早已冲了上来。
村民听到董芸这么说,便都信了,对梨花的钦佩又不禁多了几分。
只盼着她快点回来,解决了眼下这个棘手的局面。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群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虽然自称是长公主派来的人,但对明月公主的态度却如此不敬,尤其是那个姓白的土匪头子,让人心里十分不安。
张孝师将白愁参拦住之后,道:“公主不必拖延时间了,守城之战岂有那么好打的,再等下去,也未能等到她回来。”
说着,眼神一抬,五百名士兵便动了起来,将一众百姓给包围了起来。
董芸自知今日不走是不行。
她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站在人群后面的熊氏。
熊氏眼底通红一片,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白愁参似乎觉得不解气,看到站在一侧的夏寻雁,见她一身脱俗,只一眼就明白她的身份,道:“你便是夏相的孙女吧,长公主能找到明月公主,全赖有你帮忙,干得不错。”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夏寻雁。
女夫子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一瞬之间血色褪尽,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董芸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紧抿着唇,转头朝马车走去。
大牛见状,捂着胳膊上前,跪在地上,冲着张孝师道:“既然送公主去西塞,多我一个又何妨,我愿为公主驱赶马车,送公主西去。”
一旁的白愁参却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恶狠狠地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公主赶车?”
大牛被那鞭子狠狠一抽,脸上顿时多出一道血印,转眼间便渗出血来。
他也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怒视着白愁参,恨不得将他给吞下去。
倒是一旁的草儿见状,不管不顾地把人往回拉,这才躲过了另外一道鞭子。
刚好转头看到这一幕的董芸,眼中戾气也陡然升起,看着张孝师道:“张将军的队伍,做主的却是个投奔而来的土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张将军投匪了呢!”
她的话音一落,白愁参手中的鞭子便不自觉地缩了回去。
张孝师瞪着白愁参道:“徒生事端,到后边去。”
白愁参咬着牙,只得后退。
董芸扫视了一眼周边的百姓们,这才弯下腰,入了马车。
随着马车缓缓启程,车厢外边百姓纷纷跪了一地,恭送公主。
……
而此时的梨花和鬼见愁正杀得激烈。
鬼见愁双眼血红,想到原本好端端的大势被这小丫头给破了,就气得要爆开来,整个人犹如疯魔一般。
他催动胯/下的黑马,直冲向梨花。
梨花面无惧色,身子在马背上挺立如松,大刀之上还滴着上一个人留下的血迹。
她紧紧锁定鬼见愁的身影,缓缓策马向前,一边等待着最佳的出手时机。
两马相交之际,鬼见愁挥刀便砍,刀锋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取梨花的头顶。
梨花侧身一闪,巧妙地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同时手中的长刀犹如灵蛇出洞,直刺鬼见愁的胸口。
鬼见愁大惊,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身子的柔韧性竟如此之好,力量如此之大。
他赶紧收刀回防,却为时已晚,长刀在他的胸口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才第一招就出师不利,这让鬼见愁大为光火,脸上热辣辣的。
然而疼痛使他更加疯狂,随即怒吼一声,再次冲来。
他挥刀乱砍,每一刀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要将梨花剁成肉酱。
从李大头到三当家,再到眼前的鬼见愁,梨花已经积累了不少和土匪马上作战的经验,应战姿态越发沉着冷静。
不过比起李大头和三当家,眼前这人无疑更胜一筹,力气更大,势头更猛。
梨花不敢掉以轻心,咬紧牙关,全力以赴。
数十刀你来我往,刀刀皆是奔着对方的要害而去。
每一道皆是竭尽全力,怒吼声一声接着一声。
刀光血影,交织成一片。
这一幕也看呆了在场所有人,土匪们万万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能有人更跟鬼见愁打成平手的人,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年轻的女子。
慕容九天站在城门之上,眼底尽是欣慰,感慨不已。
上百招较量下来,鬼见愁肉眼可见地气喘吁吁,倒是梨花仍保持着一开始的战斗状态。
这让鬼见愁不由得心生恐惧。
怎么会有人越打越不知疲倦,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人,莫非她不是人!
可此时已容不得他多想,因为对方的刀已经比他越来越快了。
每一次武器的碰撞都发出金铁交鸣的声响,每一次挥刀都带着风声呼啸。
令人惊心动魄,心跳加速。
就在两马交会的瞬间,梨花突然身体一侧,整个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过来。
她的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银弧,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取鬼见愁的左臂。
这一招她蓄势已久,此刻终于找到了机会,一刀斩出,势如破竹。
鬼见愁大惊失色,他感受到了梨花这一招的恐怖威力,但已经来不及做出有效的防御。
“啊——”随着一声惨叫响起,左臂在长刀下应声而断,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
梨花的长刀在斩断鬼见愁左臂的同时,余势不减,连人带马继续向前划去,几丈之后,方才拉着缰绳勒转马头。
鬼见愁的脸上仅剩着惊恐和不可思议的神情。
梨花却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催动马匹,再次向鬼见愁冲了过来。
手中的长刀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取对方的项上人头。
手臂一断,鬼见愁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梨花的长刀向自己砍来。
他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但已经无法躲避这一致命的攻击。
“唰——”
长刀落下,鬼见愁的人头滚落在地,脸上还保留着临死前的惊恐表情。
他的身体也随之倒下,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代恶霸就此毙命!
第120章 小哑巴
眼见着鬼见愁轰然倒地, 气绝身亡,一众土匪哪里还有斗志。
慕容家父女如今得了援军,越战越勇, 原本已攀上墙头的土匪也被杀了个干净,云梯更是被推了下来。
尽管如此, 梨花心中却隐隐不安,她冲着大林子道:“林平,你带着雾隐军协助我师父和师姐扫清后边尾巴, 我回村子看看。”
林平赶忙领命,梨花则猛地调转马头, 往大柳树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 行至半途, 耳边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宿主,注意南边十里附近,大牛在追赶着什么人。”
梨花心中一凛,脑海中迅速转过几个念头,咬了咬牙,毅然改道向南边赶。
她的速度极快, 马儿也给力,不到半刻钟就赶到大牛的身后。
大牛听到马蹄声, 转过头来一看,惊喜喊道:“阿姐——”
梨花看着大弟一脸血,脸上鞭痕更是触目惊心, 胳膊上绑着的布条也被鲜血浸透,整个人变成了个血人。
脖子上还挂着那副望远镜。
急切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里现在怎么样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牛连忙回答:“村子里已经没事了, 那些贼人全部被歼灭。但是打东边突然来了一支五百多人的队伍,把董姐姐接上马车走了——”
听到这里, 梨花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
她紧紧地抓住缰绳,几乎失声,“姐姐——被谁带走了?”
“被一个叫做张——张孝师的,还有——还有以前白虎山庄的土匪头子,叫那白什么的——”
“白愁参!”梨花咬牙切齿道,“走了多久了?”
如今系统已经感知不到他们的方向,已经在十里之外了。
“大概一刻多钟,我骑着马跟在他们后面,不敢靠得太近,跟着跟着就走丢了……”
梨花浑身发抖,问道:“往哪个方向走的?”
大牛伸手一指南边一处低洼的山峰道:“那边!我刚刚用望远镜看到他们的马车从那个坳口穿过去了。”
梨花二话不说,一拍马背,大黑马瞬间就蹿了出去。
大牛在她身后急切喊道:“阿姐!千里眼给你——”
梨花头也不回地道:“我不用,你拿着。”
说着她猛地一抽鞭子,大黑马狂奔了起来,转眼间就消失在大牛的跟前。
……
此时的晋城城门外,土匪们四散奔逃。
林平忙命令弓箭手搭弓射箭,瞬间倒了一片,哀嚎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城门轰然开启,慕容九天带着三百人杀了出来。
林平赶忙带人从后方围了上去,两面夹击,土匪被践踏得七零八落,不断地被双边收割人头。
两千名土匪,除了少数侥幸逃脱之外,其余的全部在这场攻城战役中丧命。
城门前的那一片,满目疮痍,堆满了尸体,。
慕容九天驱马跑近,问道:“梨花呢?”
大林子赶忙回道:“领队刚刚把鬼见愁斩杀马下后,担心村子里的乡亲们,单枪匹马就回去了。”
慕容九天知道自家徒弟的本事,点了点头,随即对众人说道:“还劳烦诸位弟兄随我进城,将那些潜入城中的土匪余孽一网打尽,还城中百姓一个安宁!”
大林想起梨花临行前的交代,立刻应道:“一切听从慕容先生安排。”
说完又命小林子速回村子汇报战况。
随即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跟着慕容九天涌进了城中。
大柳树村这边,大根正带领着村民打扫战场,看到大牛和小林子一前一后跑了回来,众人赶忙迎上前去询问城中的战况。
小林子气喘吁吁地说道:“鬼见愁已经被梨花领队斩于马下,除了几个土匪小喽啰侥幸逃脱外,其余的人都被我们给歼灭了。这会儿大伙正随着慕容先生进城消除土匪余孽,想来天黑之前应该能回家。”
大牛也汇报自己这边的情况,“我半路遇到大姐,她已经追着公主的马车去了。”
听说城中战况明朗,公主那边有梨花跟着,众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只有角落里夏寻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直到听说梨花追着董芸去了,吊着的一颗心微微放了下来。
村民想起白愁参临行前对夏寻雁留下的那句话,越想越觉得那些人身份可疑,看她的眼神也变得不友善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更有人嘱咐自家孩儿,往后不许再去学堂上学了。
夏寻雁感受着周边的异样眼光,没说什么,转身径直回了书庐。
……
马车在颠簸中前进,董芸端坐,闭目养神。
车里还有另外一个女人,是张孝师一个叫做柳姬的姬妾。
趁着董芸睡着的时候,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
车外传来张孝师粗犷的声音:“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柳子镇,否则我们就得在荒郊野岭过夜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的速度果然又加快了几分。
“去看看后面有没有尾巴。”张孝师吩咐着其中一名手下道。
白愁参:“将军,明日咱们的人手在柳子镇就分开了,到时候十几支队伍同时出发,就算是有尾巴,也不知道公主在哪支队伍里面。”
张孝师声音毫无波澜:“小心驶得万年船。”
白愁参讪讪道:“将军教训的是,便是将军这般谨慎,咱们这才这般顺利地接到公主。”
“你知道就好。”
经过接近三个时辰的颠簸,夜幕渐渐降临,队伍终于赶到了柳子镇。
镇子很小,这么多人突然涌入,惹得小镇上的村民慌忙逃窜,不敢靠近。
镇子上没有客栈,张孝师让人拿银子包下了两间院子住下来,另外的人马则集聚在镇子外安营扎寨。
董芸身边没有服侍的仆女,张孝师便让柳姬伺候她。
柳姬跟了张孝师很多年,历来都是别人伺候她的份,如今被指派伺候董芸,心里老大不愿意。
董芸又怎会看不出来女人的情愿,也懒得说破,只当那女人不存在,自己该吃吃该睡睡。
而另一间屋子里,白愁参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朝董芸所住的房间方向望去。
一旁的随从又怎会不知他的心思,谄媚道:“庄主,您是不是想去跟公主说说话?”
白愁参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将军谨慎得很,必不会让我单独与公主见面。”
随从口中抱怨:“将军也真的是,明明知道李娘子根本就不想让公主活着走到西塞,还把她护得跟个宝贝似的,依我看,他准是对公主有意思!”
随从说完又嘟囔:“平时他又不是不玩女人,我就不信他见了这么美的公主会不动心。”
白愁参听了这话,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都说女人是祸水!当初就是因为被人栽赃陷害,说公主在我白虎山庄手中,结果招来了那群朝廷的爪牙,毁了我一生的基业!可谁能知道我连毛都没摸得着一根,这笔账得算在公主身上。”
随从连忙附和道:“可不是,您用白虎山庄这么大的基业,换得跟公主共度一晚良宵,这一点都不过分。”
听到随从的怂恿,白愁参顿时心中一动,转身便跨出了房门。
然而,就在这时,对面的房门也“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张孝师那高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门口。
“将军——”白愁参赶紧躬身行礼,心中却是暗自叫苦。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儿?”张孝师看似无意地问道。
“没……没去哪儿,就……出来走走,屋里太闷了,出来透透气。”白愁参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张孝师目光如炬,嗯了一声,“透完气的早点休息,明日一大早就出发。”
白愁参赶紧点头称是,心中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赶忙带着随从往大门方向走去,装作只是出来散散心的样子。
等到走远了些,随从忍不住开口道:“庄主,您何必怕将军呢?万事有李娘子担着。”
白愁参眉头拧在了一起:“可你看他现在可把李娘子的话放在眼里?”
“我看着他分明就是提防着我,说不定他早就想把明月公主占为己有。长公主和李家如今旗鼓相当,就算不选李家站边,可要是成了长公主的侄女婿,也一样能占大便宜。”
随从眼珠一转道:“既然都是给长公主当侄女婿,为何庄主做不得?要是能借得了长公主的势,庄主也能把以前失去的一切给重新都拿回来。”
白愁参闻言很是心动,但很快又丧起脸来,“我怎么能跟天宝将军争,我如今不过是条丧家之犬,哪里轮得到我给长公主当侄女婿!”
随从赶忙上前献策:“庄主何必妄自菲薄?怎么说想当初咱们也是威震一方的白虎山庄,何时怕过这些人?依小的看,只要庄主能和明月公主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长公主不也得捏着鼻子认下来?反正李娘子也不愿见得明月公主好,如此也算是遂了她的意,岂不是一举两得?”
白愁参闻言心中一喜,“不枉我把你从白虎山庄带过来,你就是个机灵鬼。”
他摸了摸下巴,问道:“那要如何做才好?”
随从附到白愁参的耳边,低语一番。
白愁参听完,脸上带笑:“就按你说的做。”
次日早上起来,队伍五百人按照计划,化整为零,十几到几十人一队出发,很快就消失在镇子各处。
董芸被要求装扮成张孝师手下人的模样,混在十几个队伍里,弃了马车改成骑马,继续南下。
打算先南下后绕过蔺城再转道西边。
张孝师如此谨慎,将董芸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打破了。
梨花就算是追了上来,可面对十几个四处散开的队伍,她能分得清自己在哪支队伍里面吗?
就算当真找到自己这一支,可面对着十来名武艺高强的守卫,还有张孝师这样的高手,她又如何能把自己救出去?
意识到这一点后,董芸便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和希望了。
也不知道那丫头找不到自己,会急成什么样。
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就这样骑在马背上,顶着烈日,随着队伍摇摇晃晃地前行。
得亏她这些年逃亡,在村子里也干活,身子骨没有以前那么娇软,就这么奔波着,也没有觉得很累。
倒是那柳姬,走不了一会儿就这疼那疼的。
半路休息一会儿。
白愁参时不时错过来套近乎,惹得董芸厌恶。
她又不想还得自己亲自开口赶人,她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那人说。
于是冲着张孝师道:“这一路往西塞,恐怕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能到。我堂堂一公主,就这么跟你们一群大男人混在一起,好歹也得给我找个婆子使唤吧。”
张孝师皱了皱眉,回答道:“不是已经有人伺候你了吗?”
董芸轻哼一声,说道:“你倒是大方,让自己的女人来伺候我,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我要找个能干活的粗使丫头,这种娇滴滴的,我都不忍心使唤。”
张孝师似乎也觉得柳姬不合适,但仍然板着脸道:“到了蔺城再说。”
董芸无奈。
晚上,队伍终于抵达了蔺城。
在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后,张孝师便带着人出门去了。
刚转悠一会儿,就见到有个年轻姑娘跪在街边,头上插着一根草,布巾蒙了半张脸。
想到董芸白日说的仆女的事,于是便让手下上前去问话。
才发现是个哑巴,只能用手比划着交流,比划半天才知道是贱卖自身。
张孝师欺身上前,一把扯下的布巾,女孩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摔倒在地上,无声而又惊恐地看着他,露出了下巴一片嫣红的胎记。
原本蒙着脸看上去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却生生被这胎记给增添了几分丑态。
手下人不喜欢这丫头,张孝师却极其满意,尤其满意她那一张丑脸和不会说话的嘴,而且看着身长腿长,扯开了手掌一看,手心全是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小时候干活干多了。
看样子是能伺候人的人。
于是便丢了银子,就把人给领走了。
董芸看着跪在跟前的小丫头,又抬眼望了一眼张孝师,道:“将军倒还是说话算话,不过专门给本公主找了个哑巴,看来是怕聒噪到我了。”
张孝师面无表情道:“这穷苦小镇能找到个有力气能伺候人的丫头不容易,公主还是将就些吧。”
一旁的柳姬心中暗自窃笑,哪里不明白张孝师的用意。
不就是看着长公主和李娘子那样,怕这位长公主的侄女也跟她有一样的毛病,好女色。这才找了个这么个丑女,生怕发生了公主和仆女一起勾搭到床上去的丑事。
董芸哼了一声,便扬着下巴赶人。
新来的小丫头倒是个勤快的,一来就张罗着给她抬水洗澡。
看着她把浴桶洗了三四遍,董芸心里满意极了,吃饭的时候甚至把自己吃剩的饭都赏给了她。
小丫头闷声不吭地,用着她用过的碗,把这些饭菜都扫了个一干二净。
一旁的柳姬见状,忍不住出声讽刺:“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舔着别人吃过的碗还那么欢,跟路边抢食的野狗一个德行,真是没眼看。”
小丫头是个哑巴,自然不能回应她。
但是她会用那一双狼崽子般的眼睛瞪着柳姬,表示心中的不满。
倒是董芸听了柳姬的话,也没生气,笑得那个花枝乱颤。
晚上,小丫头正伺候着董芸按摩腰部,缓解白天骑马的疲劳,柳姬在一旁卧着,门外传来守卫的敲门的声音。
“公主,白庄主求见。”
董芸还没来得及答话,原本腰上的那双手力度就上来了,一下就按得她嘶的一声叫了出来。
柳姬闻声看了过来。
小哑巴赶忙跪在地上,以头点地,表示认罪。
董芸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没轻没重的,这次初犯,暂且饶你一回。”
小哑巴又磕了两个头表示知道。
外边的守卫又再敲了一次门道:“公主,白庄主求见。”
柳姬此时却优雅地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娇媚:“既然白庄主大驾光临,妾身也不便在此打扰二位讲私密话了。”
话语里藏着某种暗示,让人浮想联翩。
董芸脸上神色不变,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只是柳姬看不懂的是她眼神里的冷。
不过柳姬才不在意董芸的态度,也不在意白愁参,她在意的是张孝师。
李娘子的意思她也知道,可张孝师却没打算杀人,这让她心里生出不安来。
她不知道张孝师对董芸有没有意思,但她了解男人,放着董芸这么一个尤物在前,试想有哪几个男人不动心?
她当然不愿张孝师对董芸动心,就算这么多年那个男人一直都没有提过要把她扶正,可不妨碍她嫉妒董芸,甚至想给董芸找不愉快。
毕竟要是真有董芸在跟前,哪里有她柳姬的什么事!
甚至心里盼着这个白愁参等加把火,把董芸拿下,如此,张孝师就算是心里再有什么想法,那也无计可施了。
是以昨晚上白愁参来找自己合作的时候,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这会儿听到人来了,瞬间来劲了,忙不迭提出要出去给他们腾空间。
看着柳姬消失在门口,随即又出现了白愁参的身影,董芸压住心底的烦躁与厌恶,不冷不热道:“白庄主这个时候来,有何要事?”
白愁参殷勤道:“在下怕公主烦闷无聊,特意带了叶子牌来陪公主解解闷。”
他白面无须,看上去还真不像一个土匪头子,不过白虎山庄确实不是他打下来的,是他父辈的基业,因此也没有一般土匪身上的那股狠劲儿。
就连鬼见愁,都要比他更像土匪。
董芸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道:“敢问白庄主,今年贵庚?”
白愁参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原本还撑着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却又迅速恢复如初,故作镇定道:“男人四十,正是建功立业、风华正茂之时,不知公主此话是何意?”
“那你不去建功立业,来我这里干什么?”
白愁参被噎得一时语塞,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才厚着脸皮道:“白日里自当尽心竭力,但夜幕降临,在下便想为公主解忧。”
言辞轻浮而无耻,让人作呕。
董芸不再看他一眼,任由小哑巴为自己修剪指甲,语气越发冷淡:“本公主今年不过二十有四岁,我对老男人没兴趣,我只喜欢小的,白庄主若是没什么正经事,以后还是少在我跟前晃悠为妙。”
白愁参这一天下来被她屡屡讽刺,眼下又听她如此直白拒绝,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之色。他极力压抑着怒火,眼神瞬间也变得阴冷,道:“公主莫非还以为如今这天下还是你父皇的?你或许不知道,这次西塞之行可有可无,若不是我和将军怜惜你,出了大柳树村便直接让你身首异处了!”
董芸冷笑一声,眸中寒光闪烁:“白庄主这是想威胁我?”
白愁参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却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公主误会了。在下只是好意提醒公主要看清形势而已。”
董芸同样笑了笑,道:“我耳聪目明得很,自然看得清楚形势。倒是白庄主你,一把年纪了无家无业、孤苦无依,岂不是比我更可怜?”
“你——”白愁参被这番话气得七窍生烟,想要上前与她计较,不想小哑巴已经一个健步挡在了身前,那扑面而来的戾气让他不由得退了两步。
董芸满意地看着白愁参吃瘪的样子,挥了挥手道:“白庄主,夜已深,本公主要就寝了,请便吧。”
白愁参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只能狠狠地甩着袖子大步离开了房间。
董芸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哑巴,眼中满是赞赏和喜爱:“快去关门吧,本公主要睡觉了。”
小哑巴果然听话地前去把门关上,落了闩。
这才转回屋内,将另一番铺盖抱了过来,铺在了董芸的床前。
随后熄了灯,躺了下来。
屋内黑漆漆的,董芸侧着身子躺在床沿边上,伸手往下摸索,摸到女孩的脸。
小哑巴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又放到嘴边,轻轻地亲了亲。
随后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睡吧,我守着你。”
董芸轻嗯一声,这才收回手,转身躺平,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而屋外,随着灯火熄灭,柳姬透过纸窟窿再看不到什么,又想起白愁参刚刚一副受挫的模样,有些失望地直起身子,转身朝着张孝师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