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一刀一直觉得,王半仙的脑子是好使的,至少比她的脑子强上不少,所以她有什么都爱找他商量。
现在王半仙给狗一刀抛出了个问题,“这事儿可大可小,您得想清楚,您究竟是想要个孩子的爹,还是想要个孩子。”
狗一刀听了问题,沉吟不语,手托着下巴,状若思考。
但王半仙知道,她的狗脑子早就飞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狗一刀看向王半仙,眼神里带着真挚和十足的信任。
但王半仙半点不敢含糊,“这事儿得您自己拿主意,旁人都不好使。”
狗一刀点点头,面上看过去像是一切尽在掌握,嘴里却说着,“这两个到底有什么区别。”
王半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合着她哪儿哪儿都没懂。
只能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个明白。
“您若是只想要个孩子,那还不简单,随便找个男人就能给您个孩子。”
狗一刀瘪瘪嘴,“我没籍帖,郑媒婆不搭理我,去帮新娘子结婚,人家也不要。”
王半仙叹了口气,“街上那么多男的,您……”
王半仙这话还没说完,就见狗一刀看着他眼睛直冒光,“那你……”
王半仙立刻意识到狗一刀的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后背吓出一身汗,立刻道,“但这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这话怎么说?”
王半仙拿袖子擦擦额头上冒出的汗,“黑竹杆让您找个男人生个孩子,是为了让您享受人间安乐,您若随便找人生个孩子,到头来安乐没享到,反而自己养孩子累的半死不活,可不是亏了吗?”
狗一刀拍拍胸脯,“有钱,不累。”
王半仙决定换个说法,“养孩子哪儿能光有钱就行的,您还得教孩子道理规矩……”
狗一刀再一拍胸脯,“有钱,请先生。”
王半仙想了想继续道,“孩子没爹会叫人看不起的。”
狗一刀垂眸深思,王半仙知道,狗一刀这是想到她自己了,心中一定。
谁料狗一刀抬头,指指背后的刀,“学武,打回去。”
王半仙一时语塞,气的闭紧双眼,随后想到什么,装作相面,“哎呀,狗姐,我瞧您面若桃花,有风流情债会上门啊,你不是想找人生孩子吗,到时候随你想有孩子没孩子,有孩子爹没孩子爹的,还不都行?”
狗一刀听罢,转身就要走,“那我回家等着了,再会!”
王半仙赶忙将她拉住,“狗姐,你既然要主动抓这情债,光在家等着那谁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去了,倒不如……”
见狗一刀看着他眼里闪光,话里带着敬重和难得的谄媚,“好半仙,你给我好好瞧瞧我该怎么办。”
王半仙霎时得意,捋了捋自己脸上压根没有的胡子,摇头晃脑,正得意,却见狗一刀不耐烦的反手摸上了刀把,王半仙赶紧道,“您的姻缘就在正东方!”
狗一刀还是不大满意,挠挠脸,“光知道地方也没用,得多久才能找到呀?要是十年八年的……”
狗一刀看向王半仙的眼神恢复了几分闪亮,“不如……”
王半仙赶紧堵住她的嘴,“你即刻动身往东走!”说完,手里随意的掐了掐指头,假意盘算了一番,“这人风流倜傥,你找他借的子必定是人中龙凤,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王半仙张口无度,却喜得狗一刀立刻从站起来,一掌拍在王半仙肩膀上,“好兄弟,多谢你了!到时候等孩子生出来,分一个跟你姓。”
王半仙偷偷揉着肩膀,内心苦叹,这狗东西手劲很大!但是面上还得赞叹,“那可真是谢谢狗姐的好意了,以后分我的那个,就叫王狗蛋吧,又有您的姓,又有我的姓。”
狗一刀听了只觉不错,咂摸着嘴就转身准备走,忽然想到,“兄弟,正东方多少里啊?我别走过了头。”
王半仙只想她走得越远越好,“您只管大胆的往前走,遇到有缘人自然就停下来了。”
狗一刀摸摸头,觉得这话有理,这才叫缘分呢!
狗一刀想着这也不知道得走多少里路,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回来,于是先回了屋把包袱拿着一起走。
这包袱还是当时为了打算为李家小姐替嫁收拾的。
包袱里就两套衣裳,狗一刀寻摸着也够了。
黑竹杆给的那十万两银票被她缝在了肚兜内侧,她女红不行,只能把线磨来撵去缝了好几层彻底缝死了才罢休。
等狗一刀回到王半仙的摊子时,日头已西,天光都快没了。
原本还想着和王半仙好好道个别,谁知道就这么会儿的功夫,他摊子已经收得一干二净。狗一刀有些遗憾的,举起罗盘准备找好方位就出发,却忽然听见一声。
“你在干嘛?”
县吏家的小儿子正巧路过此处,看她背个包袱,拿着个罗盘在那儿杵着。
狗一刀抬头一看,是这少爷,半点不想搭理,又把目光放回到罗盘上。
小少爷看着狗一刀提着个包袱,心下生气,说出的话透着股酸气,冷声问道,“又要去哪家替人成亲?”
狗一刀却听不懂话里的讽刺,低头看着罗盘,顺嘴回了句,“出趟远门。”
小少爷慌了神,惊讶道,“你要去哪儿?”
狗一刀没继续搭理。
当年她把他绑了带去衙门之后,他分明挨了县吏好一顿打,结果就跟不长记性似的还老爱往他跟前凑,她早起收泔水他跟着,晚上收夜香他还跟着。磨磨唧唧了好几个月,才张口说是要道歉。
狗一刀赶紧表示自己原谅他了,以为这就能摆脱这跟屁虫。结果还是有事没事跟着她,直到去年被他爹关在家里温书,狗一刀才得了清净。
狗一刀原本抬着罗盘,等着罗盘定下来,给她指清楚正东方,半点都不能差。
谁知道小少爷见狗一刀不理他,走到狗一刀身边,小心翼翼地伸出个手指,戳了戳她。
“你真的要走?”
这一戳,罗盘又乱了。
狗一刀这才抬头仔细打量着县吏家的小少爷。
少年人,一年多不见就抽了条,长成了个人模样,许是多读了年书,身上带着些温润气度,狗一刀甚至还能闻到他袖口上透出来的墨香。
说话甚至带着几分说不清的温柔小意,“我听王半仙说,你想寻人生子。”
狗一刀是个不识字的文盲,因此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崇拜,也因为这样,她对那个能替人写家书、看得懂易经八卦的王半仙信服得很。
如今小少爷身上的书卷气,让她有点着迷。
恰巧罗盘停下,狗一刀看了看。正东方,端端的指在小少爷站的位置上。
狗一刀看着小少爷温润的笑,唇角瘪下去,反手抽出自己背后的刀,刀鞘打在小少爷的头顶。
“谁让你站这个位置的!”
狗一刀想想那个命定的有钱男人,心里熨贴不少,跟着罗盘向东走了几步,想了想,又回过身,一脸严肃的摸了摸小少爷的头。
“黑竹杆说了,我不是个人。但我觉得你现在挺像个人的,你好好做人。”
小少爷抬起头,眼眶起噙着一颗泪珠,柔柔弱弱的小模样让狗一刀心里一颤,“你不是要找人成婚生子吗?为何我不行?”
狗一刀觉得头有点痒,挠了挠。
她也不知道是真的头痒,还是给自己的手找点儿活。
“也不是不行,就是吧……”
狗一刀带着几分难得的扭捏,“王半仙说了,我去寻的那个男人命好,我借他种生下的孩子能保我下辈子就吃喝不愁。”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少爷那句“待我金榜题名”无奈咽了下去。看着狗一刀的背影,暗暗下定决心。
*
跟着罗盘一路向东,狗一刀从临安城出发至今走了半月,中间也遇到过城镇,但在正东路上的一家也没有。
狗一刀生怕错过缘分,愣是一家店也没进去住。
最近更是走了三天三夜的荒山路,终于见了人烟。虽说是个荒山上孤零零立着的唯一一家店,但这店好就好在它正好位于正东的方向。
狗一刀一身的衣裳已经脏的不像话。
在荒郊野外,就算换了,不多久又脏了,所以她干脆就一直穿着这身浑身泥土的短打,头发里甚至还插着夜里睡觉沾上的草屑。
店门大大敞开,门口的红灯笼在荒山的黑夜里带着几分莫名的诡异,摇晃的红光映着木招子上的名字——忘情馆。
狗一刀刚踏进大门,立刻感受到一股杀意朝她袭来,狗一刀偏头躲过,门口的地面瞬间被打了个大洞。
这样的攻击没有让狗一刀有半分怯意,反而令她兴奋莫名,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因为激动在微微颤动。
以前,她问黑竹杆什么是江湖。
黑竹杆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清楚。
而现在,她霎时间明白了,什么是江湖。
石田斋彦左卫门从没想过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邋遢肮脏的乞丐竟然能够躲得过他的一招。
而他对面的楚留香显然也没有想到。
两人都带着几分打量,看着忽然出现在门口的狗一刀。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石田斋彦左卫门收起轻视,甚者带着几分敬意开口道。
他从来知道不轻视任何一个能够和他过招的人。
狗一刀抬眼看了看坐着的两个男人,一个老的,一个年轻且英俊的。
狗一刀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罗盘。
不长眼睛的罗盘!
罗盘指向了那个老的。
狗一刀悄悄小步小步的移动自己的位置,企图改变罗盘上的指针。
但是毫无用处。
楚留香和石田斋彦左卫门都看着她站在门口,不出声的盯着自己的罗盘。
楚留香觉得这人有些有趣,并不催促,笑了笑拿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
但石田斋彦左卫门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他假意咳嗽出声,终于拉回了狗一刀的注意。
“啊,我的名字吗?”
狗一刀晃晃脑袋,想要回想一下黑竹杆有没有教过她江湖的规矩——当别人问名字的时候,究竟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见这人又不言语,石田斋彦左卫门有些生气。他对楚留香的几番容忍,是因为楚留香是天下知名的侠客,但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什么有名气的侠士。
他手指点了一滴茶杯中的水,向狗一刀的方向轻轻一弹,水滴立刻变成了针状,直直向狗一刀刺去。
狗一刀仍然站在原地没动,轻轻偏头,水针再次在她身后的地上砸开。
石田斋彦左卫门自觉在楚留香面前丢了脸,拿起面前的剑就要起身。
却不想楚留香拿着扇柄,压住了他的手。
看似轻巧,但他却如何也抬不动手。
“何必动怒?”
石田斋彦左卫门冷哼一声,将剑回鞘,“那我便给香帅一个面子,饶他一命。”
楚留香听了这话却半点情面都不给,展开手里的扇子笑了笑,“我不过是见他武艺不凡,就算是你的剑对上他,也不见得可以一击必中。”
狗一刀见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她真的很迫切的想要让两人换个位置,就算他们不换,老头最好能挪开现在的地方。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两位能不能交换个位置?”
狗一刀一手一边指着两人,随后又交换了手的位置,示意两人互换座位。
石田斋彦左卫门本就不满,现在听到狗一刀这么放肆的话更是生气。
楚留香却赶在石田斋彦左卫门说难听话之前开了口,看着狗一刀问道,“不知我们二人的位子有何玄机?”
狗一刀摇摇头,“没什么玄机,就算你们不互换也行。但是麻烦老人家你先起来,换个地方坐可以吗?”
石田斋彦左卫门最烦别人说他老!
更何况是叫他老人家,他一时间又想要出手,但想到先前两次都落空,加上楚留香又有心阻拦,更是无法,只能再次冷哼一声,但仍旧坐在原地未动。
狗一刀见他不动,于是自己也就地坐下。
楚留香见她着实有趣,忍不住询问,“你为何拿着罗盘不放?”
狗一刀见他相貌英俊,说话温柔,身上还带着醉人的香气,不由得也开心起来,带着几分松快回道,“我要跟着罗盘一路向东。”
“哦?一路向东,是为了寻找什么?”
原本狗一刀是准备直说,毕竟这对狗一刀而言并不是什么需要遮掩的事情。可问题是,现在她的正东方是一个老头。
狗一刀有些恹气,只好摇头,“没找什么,走着玩儿的。”
石田斋彦左卫门见她当真不准备走,干脆当她不存在,和楚留香继续先前的话题。
“香帅若是答应我的请求,我自然不会亏待您。”
随后叫出自己的手下樱子带着一个木箱出现在房间内。
樱子身着和服、木屐,看起来一副日本女人温婉的姿态,手里却轻松得捧着一个巨大无比的箱子。
樱子看见屋里多了个人不由有几分惊讶,再一看屋外的地面,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坑,心里提起几分警惕。
石田斋宴指了指箱子,“这一箱子便是香帅的报酬。”
樱子应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满满的珠宝。
狗一刀被吓了一跳,眼睛从此再没从这个箱子上移开过。
她平日里倒夜香、收泔水,一天才有二十文的收入。黑竹杆那用命换来的十万两在她看来已经是惊天的数字。这一箱子的珠宝金银,比较十万两,怕是只多不少。
石田斋彦左卫门开口道,“樱子花三十万两买了一个装过你的破烂箱子,在我看来,樱子做的不错。只是香帅这样的人物,理应值得更多。”
狗一刀听到这里,觉得自己的脑子转不过来。
这个英俊男人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魅力,进去一个烂箱子里躺一躺,就有人愿意花三十万两买那口箱子?
狗一刀的手有些痒,她或许发现了什么生财之道。
贪婪的目光半点不遮掩,直愣愣的盯着楚留香。
楚留香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轻笑一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才看回石田斋彦左卫门。
“这口箱子里的东西,便是卖给收贼赃的人,也可以收回七十万两。”
狗一刀现在觉得,这些钱好像全都只是变成了数字。
自己还在为了十万两决定生个孩子成个亲的时候,这些人张口闭口却都是成倍成倍的数目。
“不愧是香帅。不过我看待这些箱子,向来爱用些不同的方式。”
“哦?”
“我可以用这口箱子买下三千个处子的贞操,也能用这口箱子换来足够多的勇士为我卖命。”(1)
狗一刀一直是个迟钝人,但她现在也听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那就是用钱可以买到任何人为他做任何事。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狗一刀自己不就为了钱找人生孩子来了吗。
楚留香听完,笑了一声,笑中带着的冷意却显而易见。
或许是狗一刀的眼神闪的太亮,楚留香分明心中有些生气,却还是看了她一眼,见她眼睛里直白的光芒,不知为何,脸上的笑意却真切了几分。
他现在觉得,这样把心思全都摆在脸上的人可爱极了。
楚留香展开扇子在胸前扇了扇,冲着外面喊道“阿情在哪里?”
话语刚落,一个风韵十足的美人进了门,同样先对门口的两个坑有些惊讶。
于是她下意识看向楚留香,却发现他只盯着自己温柔的笑着,一时间什么害怕或是费解都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几分刻意的风尘笑重新回到脸上,扑向了楚留香的怀里。
“阿情,若是将这口箱子送给你,你是否愿意陪这个老先生一晚呢?”
楚留香还甚至刻意咬重了“老先生”三个字。
阿情听到楚留香的话,有几分疑惑。
她看向那个箱子,又看向石田斋彦左卫门。
“那是当然的,我本来就是做这个行当的,更何况有这么多钱,我又怎么会不愿意呢?”
阿情在这一行很久了。
她曾经是江南春景舫的花魁娘子,后来只身来到这荒郊野外开了这么家忘情馆。
店名是让客人忘她的傲气,也是让来这里的客人能忘记别人的狂妄。
一切都来自于她的知心知意,她的察言观色。
她发现,在她顺着楚留香的话说完后,便立刻察觉到屋里气氛有一丝的不对。
于是立刻道,“但是今天恐怕不行,便是再多的银子,我也不能收下。因为我要陪香帅你呀。”
楚留香听罢,轻轻拂上阿情的脸,带着几分挑衅看着对面的石田斋彦左卫门。
狗一刀原本一直看着石田斋彦左卫门,希望可以凭借意念将他盯走,但楚留香和阿情的互动也着实精彩。一时间有些目不暇接,左右两边都想看。
待石田斋彦左卫门和樱子离开后,楚留香并没有像狗一刀以为的那样,立刻和阿情滚到一起。
反而将阿情推出了他的怀抱,站起身来看着狗一刀。
“公子一身尘土,不若让阿情带着你去洗漱打理一番?”
狗一刀这才意识到,并非是人家不愿意滚在一起,而是她在这里扰了人家的雅兴。
“位置在哪儿?我自己去就行。你们继续,继续。”
狗一刀脸上带着难得的谄媚,毕竟男帅女美,她也乐得成人之美。
阿情先前那般急切,但现在却站起来,手抚上发髻,“公子不必客气,我带公子前去又有何不可。”
阿情说罢,侧开身子让狗一刀过去。狗一刀拿起罗盘又看了看,正好是朝着东方走,心里一阵庆幸。还好,还好,否则她就要当着主人家的面破墙了。
狗一刀跟着阿情进了洗澡的屋子,发现里面居然有个温泉池!
上面氤氲的热气和飘散着花瓣,一时间让狗一刀觉得自己在话本子里描述的仙境之中。
狗一刀有些舍不得弄脏这池子的水,蹲在池边狠狠的搓着身上的泥。从她身上流下的水都是黑的。
约莫洗了小半个时辰,狗一刀才从屋里出去。屏风架子上,阿情已经找人放好了衣裳,狗一刀利索的穿好后就出了门。
阿情一直等在门口,见狗一刀出来,看着狗一刀干净的脸愣了半晌。
狗一刀的样貌并不出众,只那双眼睛美得异常,笑时如弯月,冷时若冰霜,但无论何时,眼中都透着光,目似星辰。
“公子今夜便在此处休息可好?”
狗一刀看着阿情有些殷切的问询,暗自摸了摸贴身缝着的那十万两银子。
连一百五十万两都不要的人,她不敢想在这里睡一晚要花多少钱。
“不知道这里住宿费是多少?”
阿情听了这话,立刻捂嘴笑出了声。像是许久没有听到周围有人在计较银钱的好笑。
“您是楚香帅的朋友,自然是分文不取的。”
狗一刀没敢问楚香帅是谁,为什么又说自己是她的朋友,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并不认识那个所谓的楚香帅,就要出这一夜的房钱,索性只一味嗯嗯啊啊的点头。
“香帅在前面等您。”
狗一刀做好等会儿声称是他们认错人在先的准备,跟在阿情身后进了一个房间。
没想到里面坐着的正是刚刚那位英俊的年轻人,他手里仍旧摇着那把展开的折扇,如今分明已是深秋,他却像是不觉得冷一般。
“不知公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狗一刀回头看看看,才发现阿情已经出了门,并且将房间门也一并关上,只留下她和楚留香两人在屋内。
像是看出了狗一刀的拘束,楚留香伸手指向对面的座位,“公子不妨先坐下慢聊。”
狗一刀越过楚留香,走到里面的位子,坐下时,背上的刀环再次发生清脆的声响。狗一刀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公子是对男人的称呼?”
这句话问的楚留香有些懵,微微颦眉,点了点头,“自然。”
狗一刀看见楚留香这样,反倒一派释然,“我是女的。”
楚留香从没这么尴尬过。
或许有的时候,楚留香总会遇到一些令他觉得尴尬的事,但至少在对姑娘上,从未发生过他认错姑娘性别这种事情。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是我眼拙,请姑娘饶恕。”说完,才抬头细细看向对面这位姑娘。
江湖传说,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长得雌雄莫辨。他也曾遥遥见过水母阴姬本人,若不是有人告知,他也确实会将她错认为男子,只因她生的高大魁梧,不是女儿身形。
但眼前这位姑娘,分明身姿并不雄壮,长手长脚,身量颇高,但若已经知道她是女子,是决计不会觉得她是男人,可若提前不知……楚留香细细的想,他究竟怎么会将她认作男子呢?
楚留香还在自顾自地思量,就看见狗一刀随意盘腿坐着挠脑袋的动作,忽然了悟。
大概是因为从未有过女子在他面前做出这些大大咧咧的动作。即便是再外向的姑娘,似乎难免在动作和说话上都带着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可这位姑娘,倒是全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浑身透露着恣意和随性。
狗一刀听了楚留香的致歉后,随意的摆了摆手。见楚留香没再说话,就四下打量了这间屋子,似乎像是她曾经听闻的那些香粉屋子的模样。
放眼看过去,还能看见纱帘背后的一架床。
狗一刀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楚留香在这时出了声,“不知是否有幸得知姑娘闺名呢?”
听了这话,狗一刀眉毛缩成一团,浑身鸡皮疙瘩快要起来了,但又因觉得好笑,嘴角忍不住扬起,表情可谓是怪到了极致。
她只是没想到,从前戏台子上那些才子佳人相遇时才能听见的问话,竟然在寻常里真有人这么说。
狗一刀放下茶壶,水也不倒了,抬头打量起对面的男人,“我叫狗一刀。”
男人相貌着实英俊,但却和县吏家儿子的文弱稚气不同,周身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息,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像是藏在文轩斋三号货架最底层的画册里头最标准的男人长相。
“狗……一刀?”
楚留香暗暗又重复了一遍狗一刀的名字,无论怎样都觉得这名字怪的离谱。又看向狗一刀背后的刀。
“姑娘是刀客?”
狗一刀仰头看了看屋顶,又左右晃了晃,“算是吧。”
“此话怎讲?”
这句话勾起了楚留香的兴趣,他从没想到会有背着刀的人,却不想承认自己的刀客身份。
狗一刀反手摸了摸刀柄,像是带着几分怅然,“我的刀还没出过鞘,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刀客。”
“哦?那姑娘名字中的‘一刀’的意思……”
狗一刀感受到了楚留香看向背后的目光,索性将刀从背后拿出,平放在桌面,手轻轻抚上刀鞘,然后看向楚留香的眼睛,“一刀的意思是,我有一把刀。”
楚留香眼里带笑,他确实是没见过这么有趣的姑娘。但狗一刀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心里不由升起一股寒意,因为他明显感觉到,先前吊儿郎当的姑娘在说这句话时透着十成十的认真。
狗一刀说,“后来一位好人说,我的一刀还有个意思,我杀人只用一刀。”
但随即,他似乎找到了这位姑娘话里的漏洞,“姑娘的刀尚未出过鞘,又怎知杀人只用一刀?”
狗一刀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只是将桌上的刀在手里一旋后重新背回到背上,“因为我知道我可以。”
楚留香只觉得这是小姑娘吹大的牛皮,更不觉得这脑子好像不太正常的姑娘会有什么威胁,便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那姑娘便在此处休息,楚某告辞。”
狗一刀点点头,然后一脸真诚的看向楚留香,“你是要去和刚才的那位姑娘生孩子吗?”
刚站起来准备迈出步子的楚留香听了这句话直接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有些震惊的回头看着狗一刀,“姑娘你说什么?”
狗一刀仍旧挂着那副认真的表情,带着几分好奇,重复道,“我是说……”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留香急忙打断,“不是!今夜已晚,阿情姑娘也已经歇息,我们都各自安睡。”
他是真没想到这位姑娘说话这般百无禁忌。
狗一刀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惋惜,“真是可惜。”
楚留香浑身汗毛竖起,只觉得狗一刀比樱子还来的莫名其妙。
“楚某告辞!”
说完,也不等狗一刀回答,便直接走出了房门,但还是贴心的将房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