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时间机器——！”林苓太过震惊, 像是一只被捏住喉咙的鹌鹑。
她看苏婉婉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某种已经灭绝的古生物。
苏婉婉倒是习以为常：“干嘛，你在惊讶什么？既然公司连世界末日都能策划，有时间机器也是不足为奇。”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回到过去, 在一切发生之前解决问题。”
苏婉婉思考着该如何用最简洁的语言解释这件事，她摊开手掌：“怎么说……时间线就像尿道，敏感且脆弱，极其容易发炎，顺着出来很容易，想要往回塞一些东西却难得要命。”
林苓：“……”
苏婉婉在手指上比划着：“电影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吗？主角意外回到过去, 改变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接住失手打碎的杯子, 回到现在却发现身边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还记得第四十七末日活动的前置条件吗？人口过载, 资源危机。要解决这个问题, 你就得回到过去营造一场大屠杀或者解决能源危机, 个人建议前一条更容易实现。营造大屠杀造成的影响远比接住杯子要大，这就像是往尿道里使劲塞进去一个西瓜……”
“为了救下现在的人, 我得回去杀更多的人？天才, 我怎么就没想到, ”林苓问道：“既然改变时间线这么危险，你们为什么还要研究时间机器？”
苏婉婉歪着脑袋：“你知道的, 虽然那里的确很狭窄, 但只要用对方法，还是能放一些东西进去的。”
林苓忍不住打断：“停下, 别再用这么恶心的比喻了。”
“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产生代入感, 更容易理解嘛, ”苏婉婉耸耸肩，“这就有点类似杠杆原理, 你改变的过去越远，对未来产生的影响越大，如果你只是回到了昨天把准备丢进垃圾桶的外卖留下，对今天的影响可能就是拉个肚子什么的。难题在于——究竟有什么小事是可以改变的。”
林苓低头咬着指甲，终于在她快要啃掉所有指甲盖前，林苓宣布放弃：“我想不到。”
“但有东西能算出来。”
*
一则流言在3号备用营地内传播开来。
“我们全都上了当！”
“所谓的合同全是一纸空文，根本不可能实现！”
“公司耍驴一样用胡萝卜钓着我们，反观我们呢？心甘情愿地为了上级随口一说的愚蠢命令送命。”
“是时候该做出改变了。”
“下一个满月的夜晚，营地西侧门山坡的歪脖子树下，我们要……”
“杀入总部，吊死所有管理层！”其中一人按捺不住激动地接话。
闻言，周围的人纷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七嘴八舌道：
“恶！当然不是，你的想法也太极端了！”
“我们只是适当罢工，要求加薪。”
“没错，给公司点颜色瞧瞧！升职是我们应得的。”
正在规划路线的林苓背后一凉。
图书研讨会的内部地图是苏婉婉凭记忆画给她的。林苓最开始还担心地图的真假，随后发现这人只记得住每层楼的厕所和茶水间位置，林苓彻底放下了心。不用怀疑，这地图百分百不靠谱。
自从林苓开始策划入侵图研总部这件事后，她时不时会感到莫名的不安，似乎有什么十分明显的东西被她忽略了。
她把产生这种感觉归咎于流言的传播太过顺利，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她从来不是什么幸运的人，阴天出门必下雨，路过积水必被溅，可自从流言传开后，几乎所有3号营地的工作人员都在一声惊呼后十分顺从地接受了，并且积极地参与阴谋。
事情发展得过于顺利，难免会令人误解后面一定藏着什么大坑。
月圆之月很快来临。
和所有的抗议活动一样，讨论时附和的人很多，真正要上战场了，到场的只有五十几号人，不足十分之一。
3号备用营地的工作人员多大是外勤部成员，他们勤勤恳恳扮演着书里常见的龙套角色，以人类为主；少数的几个地心人更是年轻，连皮都没蜕过几次；而那些海豚杂交种更是一个都没出现，他们借口今晚是潮汐之夜，不能离开海水请假了。
面对今晚的第一个挫败，林苓反而产生了一种心安的错觉，事情就该这么发展，人数多了反而耽误正事。
众人分发武器。
说来讽刺，这些武器还是由卓越枪械提供的赞助道具，参与者更是图书研讨会自己的员工。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争取权力，实际不过是又被利用了一次又一次。
愤怒的人群冲入总部，最开始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推搡，接着是争吵、谩骂、叫嚣，矛盾迅速升级，直到第一个人倒下。
喧闹的人群先是停顿了两秒，接着震天的叫喊声在地下建筑内部炸开，一声盖过一声，中间隐隐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和硬物穿透皮肤和内脏的湿润闷响，七零八碎的人体组织好似音乐节后丢在地上的垃圾。
巨大的动静引开了守卫人员，而林苓在此之前已经偷偷离开。
她沿着走廊往前经过了两个拐角，第三个拐角的茶水间有一道往下的暗门。
林苓伸手推了一下，小门没什么阻力，“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从这里下去后左拐，从第三扇门进去，那里有一部电梯能直接进到纠察组内部。纠察组在系统中享有最高权限，拿到了十一的工作证你就能控制整个公司，包括智能AI42。”苏婉婉跟着林苓身后努力回忆着路线。
林苓反手取下腰间的手电照进暗门，光线所到之处，受惊吓的蜘蛛、蟑螂、不知名的丑陋虫子迅速逃跑，只留下空气中漂浮的尘埃。
暗门后的空间极小，哪怕对于身材矮下的地心人来说，这道暗门仿佛在修建之初就不是为人类设计的。
林苓进了暗门只能半匍匐着前进，一边往前，一边能听见那些干掉的虫尸被自己压碎，喀嚓喀嚓响。
以至于抵达出口时，林苓忘记观察，惊动了两名防护齐全的守卫。
“糟糕！”林苓暗骂一声，迅速掏枪，拔开保险栓，子弹射出后的下一秒林苓已经做好子弹打不倒他们的准备，她见过守卫身上的装备，着实不好对付。
事情却在此时发生了诡异的转折。
那枚本该射中守卫胸膛的子弹竟然硬生生拐了个弯，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样，在空中留下一个匪夷所思的弧度，从守卫头盔与领口的缝隙出钻了进去。
守卫倒下，子弹击中了。
林苓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这是什么？枪斗术吗？子弹拐弯了！？
“因为你是主角啊。”安全后，苏婉婉才从暗门爬了出来，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还有挂在她头发上的那些多足生物。
“剧本已经拍完了第二幕，你已经是这个世界当之无愧的唯一主角了。只要你强烈的希望，世界就会如你所愿。”
“这也太鬼扯了。”林苓实在不愿相信这套狗屁理论。
接下来的事就轻松得多了。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样，整个纠察组办公室几乎看不见人影，而十一的那张工作证就那么恰好和她的工作服一起挂在椅背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苓绷紧了身子，全身高度警戒：“这不对劲。”
苏婉婉反倒是不以为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就必须得发生点什么意外才行吗？做计划不就是为了顺利进行吗，实习生搞出的乱子引开守卫，纠察组当然得前去处理，十一作为负责人更是得身先士卒，慌乱中忘记穿制服，连同放在制服里的工作证也忘了拿。”
“我们的计划很成功，你该高兴才是。”苏婉婉勾起手腕，轻易地拿到了工作证，“你得习惯，等第三幕演绎完毕，你会过得比现在还顺利。”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公司的小秘密吧。”苏婉婉将十一的工作证放在触控板上，一道绿光亮起，她们成功进入了公司内网。
那些用红色大写字母区分机密程度的文件从此刻起全部解密，任由她们阅读。
苏婉婉最开始还是兴奋的，虽然时机不对，但她还是撇到好几个劲爆的文件名，心想等会儿她非把这些东西拷走看看。
但越往后翻，苏婉婉的脸色愈发严肃起来。
“不太对劲，你来看看，”苏婉婉叫住林苓，“月球基地还在发回邮件，他们没有失联，但是……”
那是第四十五次末日活动刚刚结束后，人类数量遭受了史无前例的打击，降到了历史低点。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人类仍在为了月球的归属暗中筹备，眼看局势愈发严峻，第四十六次末日活动酝酿着要爆发，图书研讨会干脆直接炸穿了月球，挂了个假的上去。
假月亮正是智能AI的运行服务器。当时有不少人反应月亮的光芒不如以前明亮，都被用光污染一类的借口掩盖下去。
林苓凑过去一看，那封最新发回的邮件是一整篇的乱码。
林苓考虑了一会儿：“加密了？”
“你会解吗？”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下陷入尴尬。
林苓主动提出：“往后看，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乱码的？”
苏婉婉下拉页面，眉头却越皱越紧。
半晌，她才谨慎地开口：“一年前，最后一篇邮件说的是……”
“42预测第四十七次末日活动将在二十七年后开启。”
“但是它……提前了。”
沉默间，办公室门口响起脚步声。
十一悠闲地迈着步子走了进来，她微笑着轻轻拍手：“看看，两只小……”
不等十一说完，林苓直接抬手，子弹倾泻而出，打空了一整个弹匣，将十一的上半身打了个稀巴烂。
就连苏婉婉都被吓了一跳，她大喊：“你干嘛！”
“还要等她把话说完？”林苓不甘示弱地回吼。
此地不宜久留。林苓示意快走，就在她抬起脚准备跨过十一血肉模糊的尸体时，一支没有血色的手猛地抓住了林苓的脚踝。
“！”
没有防备的林苓一下子被拽倒在地。
她看向十一的尸身，却惊恐地发现从那具尸体飞快地瘪了下去，像一件掉在地上的外套，黑色的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涌出。
不，等等。
那不是血，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大蟑螂。不断涌出的蟑螂不可胜数，足上的倒钩相互摩擦沙沙作响，随手抓一把，触须都能编成辫子，一只挤着一只，不留一点空隙，以至于林苓误以为那是暗色的血，没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受惊的虫群没头脑地乱窜一通，随后又往回钻，像撑起一个破塑料袋般填满了十一的身体。
“她”颤颤巍巍地坐起身子，双手支撑着全身的力量，可奈何上半身的创口太多，时不时有蟑螂从开放的伤口中掉出来。
十一恶声恶气地训斥：“你实在是太没礼貌了！人类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她一抬手，潮水一般的蟑螂纷纷从通风管道里涌了出来，看架势能把林苓二人淹没。
林苓顾不上思考，掏出背包里装满火油的玻璃瓶往虫群里扔去，玻璃瓶炸开，随后一点火星“呼——”地一声点燃了整片地板，噼噼啪啪虫子外骨骼被烧焦的声音清晰可辨，接着飘出一阵浓浓的黑烟，恶臭难闻，熏得呛人，不过在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燃烧产生的烟后，即便喉咙再痒林苓也宁愿憋着。
“走啊！”林苓朝楞在原地的苏婉婉大喊。
两人迅速转身逃跑，一路狂奔。
火焰与高温只能拖住虫群短暂的一瞬，它们利用数量优势直接爬过被焚烧的同伴尸体，严严实实的程度竟直接把火盖灭了。
蟑螂群如同黑色的海浪，跟在两人身后，紧追不舍。
苏婉婉余光撇到走廊的另一头：“电梯！”
电梯门在蟑螂潮水淹没走廊的最后一秒合上，林苓从身上抖下两只意外带入电梯的蟑螂，抬脚踩死，喀嚓一声粘腻的汁液溅出了鞋底。
林苓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看向苏婉婉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婉婉便抢先一步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天呐，太恶心了，我要辞职，我再也不干了。”
林苓提醒道：“月球基地邮件被劫持已经有一年了，而第四十七次末日活动刚好是一年前开始的……那天有某件事情发生，导致了末日活动提前。”
苏婉婉问道：“你那天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林苓莫名其妙地反问：“你才会做奇怪的事情。”
苏婉婉连忙摇头：“不不不，你误会。不一定是奇怪的事，你忘记了吗，你现在是主角，唯一主角。普通人可能打死一万只蟑螂也没事，但如果是你，哪怕你这一辈子只打死过一只蟑螂，它也必定会是某个蟑螂家族的王子皇孙，它的死会在族群里引起轩然大波，造成某些严重的后果，比如……”
“我才没有……噢，”林苓停顿了半晌，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她又摇摇头，“这根本就说不通。”
林苓说道：“这没道理。你的意思是……我导致了末日提前，而末日让我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主角。”
苏婉婉又摇头：“你搞混了。是因为你成为了主角，才让过去的你提前引发了末日，你搞错了因果。”
林苓陷入了极深的困惑中，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嘴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
电梯数字不断上升，生活层一楼即将抵达，电梯却在此时微微颤抖了起来。
蟑螂涌入电梯井中啃咬着电缆，电梯的晃动越来越剧烈，似乎快要掀翻整个轿厢。
蓦地，灯光熄灭，电梯骤停。
多半是蟑螂咬断了电线。
林苓瞬间被拉出了迷茫：“不能被困在这里，从上面走。”
这样和送给蟑螂的密封礼盒有什么区别。
林苓顶开电梯轿厢上方的通风口，站到了电梯顶部，还不忘蹲下把苏婉婉拉上来。
电梯制动的位置距离生活层的电梯厅门有着大约一米的高度落差。
林苓深吸一口气，双手用力，硬生生给电梯厅门撕出一条能挤出去的缝。
“你得去试试。”苏婉婉说道。
“试什么？”
“时间机器，”苏婉婉补充道，“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我们不可能逃出去的，这里遍地都是蟑螂。你得回去，救下那只蟑螂。”
林苓目光深沉地看了苏婉婉一眼，她本来想多保持一段时间好让自己显得深思熟虑，但眼下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这几乎不用多考虑，其次是已经溢出电梯门缝的蟑螂根本没法再等。
她点头，然后离开。
从电梯里涌出的蟑螂越来越多，像一块厚重的地毯铺在苏婉婉的脚下。
哇哦，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落得这么一个死法，估计能载入历史。苏婉婉苦笑着想到。
然而蟑螂并没有往前追去，而是逐渐具起了一个人形，是十一。
苏婉婉有些烦了，她质问道：“你又想做什么，别再想着控制我，我要辞职，反正无论如何你也不会让我转正的吧！”
“你合格了。”
由蟑螂组成的嘴发出声音，正是十一的声音。
“从今天起你就是正式员工了，恭喜。”
苏婉婉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什么？”
蟑螂们晃了晃触须，油亮的翅膀此起彼伏：“这正是我们想要的。你做得很好。”
苏婉婉还没弄清楚状况：“难道你们不是要……报复人类，毁灭地球？”
短短几个眨眼的功夫，苏婉婉已经在脑子里过完她看过的动物崛起报复人类的电影。
“当然不，傻瓜。蟑螂需要人类，我们在拯救人类。哦，看来你还不知道第三个关键词是什么。
月球基地并没有沦陷，只是被我们劫持了，关键词早就已经统计出来了。”
“第三个关键词是——‘重生’。”
“三幕戏刚刚才开始，一切都在掌控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