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怪物以血肉铸就心脏的那一刻,祂便有了铜墙铁壁。
人类使用的激光枪械被小怪物毫不在意地扔在一侧,祂挡去了青年的一切退路,把活巢袒露在对方眼前,低声哀求:
“……相信我,妈妈。”
这是第一次,小怪物知道了有种情绪叫作不被信任。
那颗新生的心脏隐隐有异,祂想到妈妈靠近安抚两兄弟的模样,想到妈妈曾将低级虫卵放在腹侧保护的模样……
可想的再多,都不比祂此刻祈求着母巢靠近自己。
——你瞧,你以为会被祂挣脱的绳套,其实已经被祂死死缠绕几圈,挽成了死结。
即使现在的祂什么都不懂。
……
等候在山洞外的兄弟俩心头闪过不安,它们从未接触过始初虫种,一切也不过是源自于基因、传承。
长久的静谧之后填充满半截山洞的肉尾挡住一切,无法突围的两兄弟像热锅上的蚂蚁,连接虫母的精神力中隐约透出不安,很快又消弭于无。
对比始初虫种,它们还是太弱了。
无力感侵袭着两兄弟,那双相似又不同的复眼中情绪复杂,闪过了只有它们自己才知道的念头。
在洞外虫族兄弟们着急的同时,山洞内被解除了武器的阿舍尔有些茫然地盯着怪物。
始初虫种,光从名称上就足以与其他虫族做出区分。
始初名为源头,就小怪物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阿舍尔不用深思,都知道这具血肉背后隐藏着多么强大、难控的力量。
而此刻,拥有着这些强大力量的怪物,却低着头冲他索要信任。
原本可能被吞噬的恐惧就在小怪物状似恳求的模样下消解了,青年那双铅灰色的眼瞳一点点重新聚焦,落在从对方躯干中央呈竖线模样开裂的缝隙。
幽深的血肉彼此紧密交错,就好像在为他剖出以表忠诚的心脏。
阿舍尔不得不承认,隐秘躁动在他血液中的野心和征服得到了释放,甚至将此前他对小怪物隐藏起来的恐惧一扫而空。
贫穷者乍富,无能者骤强。
虽然他不喜欢这样描述自己的变化,可心理生理上的变化却无从改变,说到底他曾经也是个拥有喜怒哀乐的普通人。
阿舍尔翕动嘴唇,微颤的舌尖几次划过齿尖,才轻声道:“你还会伤害我吗?”
小怪物想要得到信任,那么必须用足够有价值的承诺来换。
还会,伤害,妈妈?
祂有些疑惑,“我伤害过妈妈?”
很多次。
很多很多次。
阿舍尔的呼吸有一瞬间发窒,他很快反应过来,“你能保证永远保护我,永远不伤害我?”
“我能。”
伴随着小怪物应声的,是祂又一次轻轻触碰到青年眼尾的手指。
滑腻的触感让祂心驰神往,头一次埋怨自己为什么无法真正看到妈妈……祂该长出一双眼睛的。
阿舍尔:“你用什么保证?”
感知中的画面总是无法做到完全的清晰和鲜艳,小怪物有些失望地“注视”着青年,试图在心中勾勒对方眼尾晕染的颜色。
祂慢吞吞开口:“我的心脏。”
一块缓慢跳动的深红色心脏,被小怪物轻而易举地从缝隙中的血肉里掏出来,脉络交缠,宛若一张丝网。
诡异怪诞的场景再一次打破阿舍尔的认知,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掰下心脏的一角后递了过来。
掰下,心脏的,一角?
阿舍尔:???
比小怪物更让他震惊的是兢兢业业尽职的模拟器——
【滴,恭喜宿主获得始初虫种的心脏碎片x1】
【始初虫种的心脏碎片:一种脱离本体后会硬度变大的神奇物质,虽然由血肉构成,但在体外表现为红宝石的特征,是顶级的珠宝材料。】
【小提示:宿主可以把它当做饰品随身携带,这是始初虫种交付忠诚、想要真正成为虫母子嗣的表现。】
直到此刻,被小怪物喊了无数次的“妈妈”才凝聚了真正的意义。
阿舍尔相信模拟器的判断,他抬手接过那枚璀璨又漂亮的心脏碎片,紧紧握在手中。
这一回,生长于怪物体内的活巢,终于等来了它的主人。
【滴,宿主进入活巢。】
【数据面板重构中……】
【各项数值重新计算中……】
阿舍尔感觉自己躺在了一片温暖之中,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偶尔在花园睡着,记忆中已经模糊了五官的母亲会轻轻抱起他,送回到床上。
然后在他的床头放下一只草编的小动物。
他喜欢母亲的怀抱,只可惜他无法一直拥有……
但是这一次,在柔软充盈的梦境里,面容模糊的母亲在放他到床上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侧身坐着,抬手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床上幼童的脸颊。
梦中的缺失被补齐了,于是蜷缩在血红色活巢中的青年则睡得更沉了。
低级虫母那孱弱身躯所需要的养分,一点一点地从活巢的供养者身上流失,反过来哺育着祂精心饲喂的虫母。
当活巢抚平虫母身上的一切负面状态时,倾注着甜香的□□则变成了小怪物自主索取的“安抚”。
祂用体内的每一寸血肉吸吮舔舐,将单薄的青年严严实实拥抱着,完美嵌合,好似看守宝藏的巨龙,凶狠又霸道。
【滴,始初虫种脱离异化状态。】
【子嗣面板重构中……】
盘踞在山洞内的血红肉尾在一点点地变化,视觉感充满不详的猩红缓缓消失,宛若潮水般褪去,一节一节的深红浅红相互交织着,比落日时的云还漂亮。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小怪物重构的面板中彻底没了“异化状态”时,祂浑身上下都已经完全褪去了肉红,变成了一种更加清透干净的舌红。
占满洞穴的肉尾消失,被活巢舔吮的美人被稳稳抱在了怀里——
这具只拟态出人形轮廓的身体,完完全全站直在地上,拖曳累赘的肉尾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被鳞甲镶嵌的锋利尾勾。
而前不久被活巢包裹的青年正躺在小怪物的臂弯中陷入熟睡,面颊薄红、眉眼放松,整个人都散发着层淡淡又莹润的光泽。
……
被独占的虫母出来了!
山洞口等到着急难耐的两兄弟立马冲了上去,小心掀开半截丝帘。
青年漂亮的面孔出现在帘子后侧。
他似乎是刚刚睡醒的模样,整个人有些惺忪的松弛感,眼角发红,锁骨间坠着一抹流动的鲜红,整个人仿佛被打了一层暖色调的光。
看见守候在洞口、着急到触须干巴的两兄弟,这阿舍尔忍不住斜了一眼罪魁祸首。
不等他出声,就看到两兄弟猛然后撤,冷光的复眼中闪过了明显的不可置信。
阿舍尔一顿,有些迟疑,自己身上味道很难闻吗……
“看”到这一幕的小怪物愉悦地咧了咧嘴角,而两兄弟则在青年疑惑的目光中又靠拢了回去,不曾表露出任何异样。
除了被蒙在骨子里的阿舍尔,它们都悉知着一个事实——
青年身上几乎要被始初虫种的味儿给浸透了!
里里外外、从皮到骨。
像是圈地盘撒尿的野狗,叼着肉便不撒口。祂在告诉所有虫,妈妈是属于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