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这夜的风清凉怡人, 林冉青靠在郑霆声的肩上观潮起潮落。
平静下来后,林冉青有点不可置信。
他居然和郑霆声接吻了,还是在海底。
这实在是太过疯狂, 是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做出的举动。
但又因为眼前的人是郑霆声, 是一个无论林冉青做什么都会无条件支持他的人, 所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林冉青转头看着郑霆声的眼睛。
男人略显倦意地微闭上眼, 林冉青屈起食指,指节距离郑霆声的脸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他的手顺着男人优秀的脸部轮廓往下滑。
然后停在郑霆声的嘴唇上。
被男人亲吻的触感瞬间涌上脑海。
林冉青反射性地松开手, 却在下一秒,被郑霆声握住手腕。
郑霆声睁开眼,慵懒地望向略有些慌张的林冉青,“怎么了?”
“没什么。”林冉青抽回手,笑着环抱双臂,“有点冷,我们进去吧。”
他们回到小木屋,二层的房间正好四个,几人各自分到一间,林冉青的房间就在郑霆声隔壁。
今天实在疲惫,林冉青洗漱完, 就直接上床沉沉睡去……
“嗡——嗡——嗡——”
不知睡了多久, 林冉青被手机的震动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一手往上摸索,总算是够到了自己的手机。
凌晨三点二十分。
打来电话的是程医生。
林冉青皱起眉头, 瞬间清醒地坐起来, 按下接听键。
“程医生?”
“林先生!不好了, 苏女士被带回林家了!”
林冉青立刻下床,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套上外套, “怎么回事?是他强行把我妈带走的吗?”
程医生的声音突然吞吞吐吐起来,“不,不是……”
“程医生。”林冉青板起一张脸,“我很信任你,也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
他打开门,急促地走下楼,等走到一楼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坐郑霆声的车过来,根本就没开车。
就在林冉青一筹莫展的时候,那头的程医生忐忑许久,才缓缓开口:“其实今天晚上,林家那位来过一次。”
林老爷是苏曼的“丈夫”,也是圣玛利亚医院的合作商,林冉青和程医生暂时还无法拒绝他的“探视”。
可林冉青还是不理解,母亲怎么会突然答应林老爷,跟他回林家,还是现在这个奇怪的时间点。
“我刚才在手术,听护士说,那边是吵起来了。”程医生叹气,“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刚才值班的时候,苏女士的护工来找我,说是苏女士主动要找林老爷回林家。”
程医生的声音渐渐变小,似乎是躲到了楼梯间讲话。
“我拦不住他们,只能等他们一走马上给你打电话……”
“我知道了,谢谢你。”林冉青绷紧身体,挂断电话。
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纵然母亲会跟林老爷回家,可绝对不会不跟自己说一句就回去。
还是在这个时间点!
林冉青心中猛地一紧,他顾不得什么,转身上楼,用力敲响郑霆声的门。
“咚咚!”
敲了没几下,屋子里的人就打开了房门。
“怎么了?”郑霆声看到林冉青一脸泫然欲泣,眼神一震。
林冉青深吸一口气,调整呼吸,使劲不让自己的声线太过颤抖,“我,我妈被那个人带回去了,我怕她出事。”
话音未落,郑霆声已经回屋拿了外套,抓住林冉青的手臂,“走,我送你回去。”
林冉青跟上郑霆声的脚步,急切道:“去林家,我妈现在已经出医院了,他只会把我妈关在林家。”
林老爷不相信任何人,只有把苏曼放到林家,放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才会安心。
两人坐上郑霆声的车,刚系好安全带,林冉青的手机又是一阵急促地铃声。
“喂!”林冉青没看清号码,直接接起。
“青青。”女人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妈!”林冉青激动地喊,“妈你怎么样?我现在就回去接你,你再等会我一会儿,我马上到了。”
车子一路飞驰,林冉青焦急地往前张望。
郑霆声看出他内心的慌乱,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握住林冉青的手,用自己的手心温暖林冉青的冰凉的手。
林冉青没心情回应郑霆声的举动,他浑身颤抖,不停地对电话里的苏曼保证:“妈,妈,你不要怕,我很快,我很快就到。”
“青青,别来了。”
此时此刻,坐在林家车子里的苏曼,抬头仰望今晚的月色。
弯弯的明月犹如一道弓弦,锋利得可以刺穿她的心脏。
苏曼嘴唇苍白,曾经风华绝代的明艳脸庞,如今也毫无血色。
她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翕动嘴唇,“我这一辈子,只能待在这里了。”
“但是你,你是自由的。”
林冉青疯狂摇头,他干脆举着手机对苏曼呐喊:“不会的!我们一定会走出去的!妈妈,你信我,你信我啊……”
他哽咽到极致,抱着手机蜷缩起来。
明明每一次复查他都会和母亲回到那个地方。
可为什么今晚,他的心跳却无法抑制地猛跳。
是因为他这两天过得太幸福了?
所以上苍就要毁了他的这份快乐?
林冉青瞪大眼睛,强撑着没有哭出声来,但珍珠一般大小的泪珠却一滴一滴打湿了裤腿。
车子缓缓停在林宅门口,苏曼走下车,望着这一座关了她二十年的宅邸,释然一笑。
“我信你。”苏曼踏进林宅,“只是我这个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
“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
苏曼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冉青只听见苏曼绵长的呼吸声。
“我不想做你们的拖累。”苏曼微笑,“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妈……我不报复他了,我不要什么自由了,你等我回去,我们好好的,你想待在那里我就陪你,行不行?”
林冉青脱力地倒在车座上,声音里满是哀泣:“妈,你别这样,我求你……”
“青青,你别怕。”苏曼温柔的声音仿佛锐剑刺入林冉青的心脏,“没有我在,以后,也会有人替我爱你,保护你。”
“妈妈,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妈!!!”
林冉青对着电话大喊,却怎么也唤不回母亲。
回应他的,只有电话冰冷的“嘟嘟”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冉青不明白,他就要拿到摧毁林家最关键的证据了,只要再等几天,再等几天他就成功了。
“你先冷静下来。”郑霆声用最快的速度载着林冉青回到林家,“阿姨可能只是想用自己回去换取你的自由。”
“我冷静不了!”林冉青抬起头,他的脸上满是泪痕。
“她是我的妈妈,我最了解她。”林冉青眼神呆滞,死死攥紧刚才和母亲通话的手机,“我的妈妈,从来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青年的嘴唇战栗着开口,“她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自由。”
车子发出轰鸣,在盘山公路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林冉青已经失去了清醒,他不断地给母亲拨打电话,对程医生等任何人的来电都视若无睹。
“郑生,求你快点,再快一点!”林冉青咬紧牙关,握住郑霆声的手臂嘶声恳求。
郑霆声一脚油门,眼神沉郁。
谁也不知道林老爷到底对苏曼说了什么。
但这一夜的路,显得尤其漫长。
林冉青把额头磕在窗沿,只求这时间过得再慢一点,再慢一点,等他到家,跟母亲见到面,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他从前只觉得距离林宅的路那么短,可如今却那么长。
车子终于驶上林宅所在的山路。
林冉青打开窗户,探头往外看去。
夜色太沉,他看不清林宅具体的方位。
只恨这一晚的月色不够亮,不能看清母亲身处何方。
直到——
一束火光亮起。
在那半山腰上,熊熊烈火燃起最炙热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山。
“妈!!!”
林冉青脱力地倒在车上,一辆车子与他们擦肩而过,而此刻,林冉青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郑霆声皱紧眉头,他也看到了那一抹火光。
是林宅。
车子距离越近,就越能听到宅邸里人们逃难的呼声。
“救命!救命啊!”
“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人呢,救火啊!”
兵荒马乱,人影绰绰。
车子还没停稳,林冉青便猛地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跑进火场。
郑霆声迅速赶上他,把满是悲怆的青年一把抱在怀里。
“不行,火势太大,你不能去。”
“那是我妈!”林冉青用力推开郑霆声,却被男人用尽全身力气桎梏。
他瞪着郑霆声,满心的怒火无处发泄——
“啪!”
一个巴掌打在郑霆声的脸上。
林冉青怒视郑霆声,冷冰冰地宣告:“我要救我的妈妈,你别拦着我。”
郑霆声被打了一巴掌,也不生气。
他冷静地看着林冉青,眼里除了林冉青的脸,还有他们面前燃烧不尽的火焰。
“你打我我也不会让你进去。”郑霆声拽住林冉青的手,“林冉青,你看看这场火,现在冲进去,难道你要跟你妈一起死吗?”
“那又怎样!”
林冉青几乎喊哑了嗓子,他见没办法说服郑霆声,便探出身子,大声地对那烈火嘶吼,“妈!我是青青啊,我来接你了!妈!!!”
惊悚的火舌不见任何动摇。
林冉青就这样被郑霆声抱着,他看到其他几房的人跑出来,看到佣人们灰头土脸地逃窜,甚至看到了林老爷一个人拄着拐杖走出来。
却唯独没有见到他的妈妈。
“妈,妈……”
林冉青已经无力喊叫。
他跪在地上,好像回到了六岁的那个大雪天。
那个冷到极致的冬天,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帮他们。
第52章 第 52 章
大火烧了三个小时, 火势越来越旺,直到把富丽堂皇的别墅烧到焦黑残损,才被赶来的消防队扑灭。
青年跪在地上, 脸色白的吓人。
他抓住郑霆声拦下他的手臂, 声音颤抖:“现在可以让我进去了吧。”
郑霆声担忧地看着他, 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横梁掉在地上, 四处都是被烧毁的家具和器物。
林冉青一步一步走到二楼,踩着松垮的地面, 低头看向眼前焦黑的门把手。
他深吸一口气,拧开门把手。
金属的把手余温未褪,瞬间把林冉青的手心烫出几个水泡。
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间困住了苏曼的房间,直到死,还是困住了她。
烧了一半的窗帘飘扬而起,一阵疾风刮过,带来了熏焦的气味。
一个看不清面貌的人躺在床上。
她很安详。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只是静静地躺着。
林冉青瞪着眼睛,只有把眼睛睁大,他才能控制住自己疯狂涌出的泪水。
郑霆声跟在后面, 看着林冉青脚步沉重地走到床边, 双腿跪在漆黑的地板上。
“妈。”
林冉青握住母亲紧紧攥起的手, 像是儿时伏在母亲身上一般,无声地落下一滴泪。
“我真傻。”林冉青悲痛至极, 反而撑出一丝苦笑。
“明明知道你这么痛苦, 我却视而不见。”
他的声音哽咽, 泪珠如同破碎的珠帘大段大段地落下来,打湿了母亲焦黑的手, “你说让我好好活着,可是没有你,我要怎么活下去?”
二十六年。
除去六岁以前的童年时光,整整二十年,林冉青都是在为母亲而活。
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坚定的目标。
就是把母亲从残忍的林家里救出来。
为此他可以做任何事情。
不论是做小伏低,还是假意逢迎,他都做得到。
可是现在,他的母亲死了。
他要为之奋斗的妈妈死了啊。
那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林冉青只觉得胸腔翻涌,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像是失去了内芯的破布娃娃,无力地倒在床上。
“咳!咳!”
他反复把心都给咳了出来,抬起来,才看到母亲的手臂上沾染了点点血迹。
那是自己咳出来的血。
“冉青……”
郑霆声伸出手,却被林冉青甩开。
他一个眼神也没有给郑霆声,而是慢慢地用手,把母亲手上的血迹擦掉。
“发现第二具尸体。”
赶上来的消防队发现了他们,也看到了死去的苏曼。
“这位先生让一下。”消防员进来想要把苏曼带走。
林冉青疲惫的身体立刻警惕地抱紧母亲的尸体,“不行!不能把她带走……”
他闭上双眼,紧紧贴着苏曼失去温度的身体,一步也不肯离开苏曼。
“这位先生,人死不能复生……”
消防员还想劝劝林冉青,却被郑霆声按住了肩膀。
“劳烦给我们一点时间。”郑霆声不忍地望向林冉青,“等他们告别结束。”
他看着林冉青瘦窄的背影,心里颇不平静。
生离死别,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苏曼选择了如此决绝的方式。
郑霆声还记得那一日女人温柔的音容笑貌,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是十年如一日的互相依靠,是只有彼此的救命浮木,是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唯一的光。
可他不后悔。
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拦住林冉青。
漫长的沉默是林冉青给苏曼的告别。
他知道母亲不愿意看见自己哭,就努力平复情绪,将眼泪憋回眼底。
这昏暗的夜终将过去,黎明的晨光从房间的窗子里洒进床上,照在了苏曼和林冉青的身体上。
“妈。”林冉青握住苏曼的手,露出一贯温柔的笑容,“你放心,我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地活下去。”
他起身,把母亲的尸身打横抱起,走到郑霆声面前。
青年的脸上毫无血色,他哭了一整夜,嗓子也哑了,脸上满是泪痕。
郑霆声心疼得要死,他抬起手,想抹去林冉青脸上还未拭干的泪,却被林冉青淡淡地躲开。
“谢谢你。”林冉青嘶哑的声音说着感谢,却没有多少感情。
他的感情,早就随着母亲的死亡一同消散了。
“冉青。”郑霆声看着他无神的双眼,“我……”
“你没错。”林冉青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走出门,抱着苏曼,步步走得艰难。
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看到他,连忙帮忙把苏曼抬到担架上,同时,另一队医护人员从地下室跑出来,抬着一个被烧得看不清面容的尸体走出林宅。
林冉青跟着医护人员走出林宅的大门。
他转过身,仰望这一栋困住了他和母亲二十年的别墅。
多年的痛苦,金碧辉煌的牢笼,就在这么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灰飞烟灭。
“妈!”
林冉青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回头张望,看青年消瘦的身形,立在那残损的建筑之前,几欲昏倒。
“你自由了!”
林冉青仰天大笑,他笑得控制不住,捂住肚子,坐在地上,终于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冉青!”
*
“最新消息,林家别墅意外起火,现场2名女性死者身份未明,伤者已全部收归圣玛利亚医院救治。”
林冉青是被电视新闻的声音吵醒的。
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朦胧一片,又眨了两次,才清楚地看到医院病房的天花板。
这是他比林宅更熟悉的地方。
是每一次苏曼过来都会住下的病房。
宽敞的病房里只有大片大片的白色,和林冉青脑海中焦黑的房屋频频交错,叫人头疼。
林冉青动了一下手指,沉重的力量压着他的手臂,他低下头,只看到男人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晚,谁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林冉青抽出手,想抚摸郑霆声的发顶,就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及郑霆声的发丝时,那双桃花眼却猛地一震,停下了动作。
贪心的结果,就是失去母亲。
是他当年害得母亲回到林家,让她一辈子都被束缚在林老爷的掌心,所以,他不能获得幸福,他要用自己的一辈子,来赎罪。
林冉青叹了一口气。
仅是这么一声,郑霆声竟然也跟着“唔”了一声。
“你醒了?”郑霆声睁开眼,看到林冉青,自然地要抓他的手。
然后再一次被林冉青躲开。
林冉青勾起唇角,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微笑得体,“多谢关心,我很好。”
只有七个字,再也没其他的言语。
如死一般的沉寂扼紧了两人的喉咙。
郑霆声犹豫半晌,才迟迟开口:“冉青,我知道你怨我,可……”
“我不怨你!”林冉青果断开口。
他没什么可怨的。
爱之深则为之计深远,母亲是这样,郑霆声也是这样。
可叹他林冉青,却什么也没办法给予回报。
“我不怨任何人。”林冉青抬起头,正视郑霆声漆黑的双眼。
郑霆声低下头,眸色深深,“是,你是不会怪罪任何人。”
“可你在怪罪自己。”郑霆声何其了解林冉青,十年来他们互通书信,林冉青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用看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眸,郑霆声也一清二楚。
“你恨自己没有早一步发现阿姨的求死念想,你恨自己没有日日守在阿姨的身边。”
“可是关起你们母子的人不是你,囚禁了阿姨一辈子的也不是你,甚至今晚让她选择死亡的,也不是你!”
郑霆声握紧林冉青的双手,那双手骨节分明,青紫色的血管根根可见。
林冉青瞪大眼睛,死死拽住郑霆声的手臂。
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温柔。
“郑霆声。”林冉青皱紧眉头,嘶声竭力,“你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也许我不能给你阿姨对你的爱,可是冉青,从现在开始,我会比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要爱你。”
郑霆声的双眼饱含珍视。
他张开双手,虔诚地等待林冉青的靠近。
在他炙热的目光下,林冉青终于挪动了一下上半身。
但无需他主动,只要他有一个向自己靠拢的动作,郑霆声便会快他百倍,将人拥入怀中。
温暖的怀抱让林冉青冰冷了一整晚的心苏醒过来。
他翕动眼睫,抬眸观察郑霆声满是青色胡茬的下巴。
这样的爱情,太过贵重,是他林冉青可以拥有的吗?
动摇的念头还未停止,男人就加重了拥抱。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林冉青还是答应了郑霆声,跟他一起回郑家疗养
下楼的时候,他看到了在治疗伤口的林老爷。
那个人比往常更老了一些,沟壑纵横的脸也耷拉地垂下来。
像一只癞皮狗让人恶心。
林老爷也发现了被郑霆声环着的林冉青。
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林冉青面前,脸上竟匪夷所思地露出一点哀痛,“你妈妈去了。”
林冉青冷冷地注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林老爷却还是在进行自己的“哀悼”行为,“你也别太伤心,她的身体,本来就撑不了几年,这些年的治疗,也辛苦她了。”
可即便他说了这么多故作姿态、让人厌恶的话,林冉青却始终没有回应。
他似乎失去了神志,双眼无神而漠然,只是一味地盯着地板,丝毫不理睬林老爷的话。
“林总,冉青需要休息,请你不要打扰他。”郑霆声揽住林冉青的肩膀。
他扶着林冉青慢慢走远,一起离开了这个伤心地,直到林老爷彻底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这个算计了一辈子的老人,看着儿子灰心丧气的背影,终于,他满意地弯起嘴唇。
第53章 第 53 章
“那位先生今天吃了吗?”
“只吃了一点点。”
郑宅, 端着餐盘的佣人面容哀愁,左右为难地皱起脸,“这可怎么办?都好几天了, 不吃不喝的……”
“怎么了?”徐妈捧着一盅鸡汤从厨房走出来, 走到端着餐盘的佣人身边。
三菜一汤, 都用精致的珐琅小碟或者碗装好, 只是送上去是什么样子,现在“吃完”, 还是什么样子。
“唉。”徐妈忍不住唉声叹气。
送餐的佣人凑上来疑惑道:“徐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林先生天天闷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说……”
“不该你管的事别管。”徐妈严肃地板起脸,“去做事。”
佣人恹恹离去,徐妈抬头,盯着楼上紧闭的房间,走上去敲响房门。
“林先生?”
“请进。”
明明是大白天,屋子里却暗无天日。
大大的落地窗被厚实的窗帘遮挡,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只有床头柜的小夜灯。
床上平铺着白色的被子,中间微微隆起一个山包。
徐妈笑眯眯地走进来,把煲好的鸡汤放在床头柜上, “我早上六点炖的汤, 看你中午都没吃什么, 要不喝两口汤?温的,不烫。”
隆起的小山包突然动了一下。
一只苍白细瘦的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谢谢徐妈。”
那双手拉下被子, 露出青年憔悴得楚楚动人的脸庞, “我现在有点困, 就不喝了。”
徐妈心疼地看着林冉青,“你这孩子, 也不能什么都不吃啊,身体垮了怎么办?”
自从那天郑霆声把林冉青带回郑宅,林冉青就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苏曼死了,他好像就成为了下一个苏曼,每天把自己关在阴暗的房间里,纵使这个房间比当年那个困住苏曼的小房间大几倍,窗明几净,还有透亮宽大的落地窗。
林冉青都没有看过一眼。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就连郑霆声工作回来,也只是虚弱地讲了几句话,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可怜的孩子。
徐妈的心也跟着林冉青的灰心丧气而颤动。
“那这样,我先放着,你什么想喝了就喝,等会儿我再进来热一热。”徐妈起身,不舍地往后张望。
青年挪动了一下身体,但也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有起来。
徐妈劝不动林冉青,只好转身离开。
她看到管家站在大门口踱步,便紧赶慢赶地走过去,“怎么了?少爷不是要回来了吗?”
管家抿起唇,双手放在身前,探头示意徐妈往庭院大门口望去。
“郑霆声!”
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徐妈被吓得一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那位是?”
“纪家的少爷。”管家心累,“他来找林先生。”
徐妈一下子就懂了。
林冉青被郑霆声带回来后,整个郑宅严防死守,三缄其口,既不允许外人进来打搅林冉青的修养,也不曾告诉别人林冉青就在郑宅。
这位纪少爷,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才会大咧咧地跑过来要人。
“那可怎么办?”徐妈也跟着着急起来。
两人正叹气时,只听见门口“嘟嘟”两声,是郑霆声的车回来了。
“郑霆声!你把冉青藏到哪里去了?!”
纪明扬一看到郑霆声露面,就迅速冲了上去,一拳对准郑霆声的面门!
男人皱紧眉头,一掌握住纪明扬的拳头,把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甩了出去。
纪明扬摔倒在地,灰头土脸地撩起头发,颤抖着站起来。
“要找人可以,别来我家大呼小叫。”郑霆声走到纪明扬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纪明扬的狼狈模样。
他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手上的臂环牢牢箍着上臂,一手扣紧蓝宝石袖扣。
“如果你只是想打架,那我随时奉陪。”
纪明扬咬紧牙关,他恶狠狠地瞪着郑霆声,“就是你把冉青带走了,你还敢说不是?!医院的人都看到了!”
自从那日林冉青和郑霆声离开医院,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旁人的视线里。
就连他多年来为之奋斗的万立非,都了无音讯,直接旷工。
纪明扬和南溪急得快疯了,好在南溪的一个前男友在圣玛利亚医院做医生,正巧那天碰到郑霆声和林冉青在一起,才告诉了他们。
“呵。”郑霆声嗤笑一声,“你说我带走了他?好啊,你让那个人过来,我和他当面对质。”
纪明扬愣住,半晌,他才反应过来,愤愤地啐了一口,“你……你仗势欺人!”
整个锦城,又有谁敢跟郑霆声当面对质?
“我就仗势欺人了怎么样!”
郑霆声眉目之间满是怒意,他低下头,浑身的气势压得纪明扬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他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郑霆声背过身去,没有再看纪明扬一眼,“你保护不了他,就别在这里乱吠。”
他走进郑宅的花园里,铁门缓缓合上。
纪明扬跪在地上,恍然醒悟,又马上站了起来,
“郑霆声!你等着,我会保护他的!”
郑霆声听着这一声,转过头,只看见纪明扬不断狂奔的背影。
*
“少爷,您今天也这么早回来?”徐妈站在门口,双手互相攥着。
郑霆声点头,“会议结束我就先回来了,其他的事情有文特助处理。”
这几天他都是如此,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工作,然后回到老宅陪伴林冉青。
“他怎么样?”郑霆声一刻也不停地走向二楼。
徐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每天送来的饭只吃了两口就不动了。”
她担心得皱纹都多了不少,“少爷,这样下去可不行,人死不能复生,得让林先生振作起来啊。”
“我也想。”郑霆声深吸一口气,拍拍徐妈的肩膀,“辛苦你们了,我先去看看他。”
房门再次打开,林冉青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睡着。
他听到房间里传来的脚步声,抬眼朝门口望去。
“你回来了。”林冉青微笑,尽管这个笑容是硬挤出来的,却宛如西子捧心,让郑霆声的心也跟着抽动起来。
郑霆声走到床边坐下,语气温柔:“我回来了。”
他抚摸林冉青的发丝,端详他疲倦的身形和神态,把人从床里捞起来,搂在怀里。
青年的身体比冬夜的雨还要冰,郑霆声皱了皱眉,问:“冷吗?”
“冷。”
林冉青没有推开郑霆声,猫咪一般在男人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柔软的身体纤细窈窕,抱在怀里,仿佛没有一点重量。
“林冉青。”郑霆声按着林冉青的肩膀,正视青年空洞的双眼,“你到底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林冉青抬头看他,嘴角一抹肆意狂气的笑,“怎么,我这个样子,你不喜欢了?”
郑霆声一只手的虎口抵住林冉青的下巴,凝视青年琥珀色的眼睛。
他记得林冉青站在拍卖台上的样子,意气风发,自信笃定。
也看过林冉青和纪明扬说话,松弛闲适,温柔体贴。
可郑霆声从没见过这样的林冉青,妖冶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疯狂的气息。
“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郑霆声松开手,搂住眼前瘦弱的青年。
林冉青被他抱得动弹不得,他只能仰起头,费力地支起上半身。
他一点一点地往上,双手勾住郑霆声的脖颈。
“郑生,好冷。”
郑霆声的手盖在林冉青的背上,“我去开暖气。”
“不要暖气。”
林冉青的唇吻上郑霆声的嘴角,把一向镇定自若的男人亲得浑身一僵。
青年口吐幽兰,明艳的桃花眼摄人夺魄。
两只冰冷的手贴在郑霆声的脸颊,红粉润泽的双唇轻轻一动——
“我要你。”
他抓着郑霆声的手臂,让他触碰自己的腰。
就像那天在“夜色”一样。
只是这一次,林冉青撩开了睡衣。
郑霆声震惊地抽出手,缓过神的瞬间,双眼蕴起怒气,“林冉青,你现在不清醒,说过的话,我就当你没说。”
可青年只当他说的话是耳边风。
四目相对,林冉青的鼻尖顶着郑霆声的鼻尖。
淡淡的佛手柑气味让人感到平静。
美丽的青年扬起一个嚣张挑衅的笑容,“我很清醒,不过看起来,是你郑霆声不敢啊?”
不等郑霆声回话,林冉青便推开他,仰面用双臂手肘撑着身.下的席梦思,“那就叫别人来——”
高大的身躯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青年眼前所有的光。
他的右腿挤在林冉青的双腿之间。
他们的距离无限接近,又无限远离。
“你要叫谁?”
郑霆声低沉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纪明扬?还是那个莫稚宜?”
“谁都可以。”林冉青瞪直了双眼,“你不敢,就叫别人。”
他开始奋力推开郑霆声。
可男人偏偏拽住他的手臂,让林冉青毫无抵抗之力。
“郑霆声!”
林冉青踢腿踹向男人,却被男人的另一只手贴在了小腿腿肚。
炙热的手心烫得林冉青猛地弓起腰身。
那只手并没有停在他的小腿肚。
往上每一寸,都让青年难耐地吐息。
宽松的睡裤和挣扎中松散的睡衣,是最好侵入的地带。
青年锁骨间的那一颗红痣鲜艳如血。
男人俯下身,咬住了那一颗红痣。
“林冉青,别后悔。”
那一日海底亲吻,林冉青就闭上了双眼。
但这一次,他不会逃避。
就让他,沉溺于这一时的欢爱吧。
林冉青抬起头,笑得洒脱,“我绝不后悔。”
然后他的唇就被人牢牢堵住。
这一夜,昏暗的房间里不停地传出断断续续的闷哼。
没有人敢敲门,也没有人问一句,郑霆声去哪了。
只是这月羞涩,躲在穿梭缱绻的云层之中,微微透着光亮。
第54章 第 54 章
微弱的晨光透进窗帘, 想要照向床上的人,却被厚重的窗帘遮挡,无法前进。
散乱褶皱的床上, 一条被子之下盖着两个交颈依偎的人, 空气里满是暧昧气息。
“唔。”床上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青年眨了眨眼, 他的脸就贴在男人的胸膛上, 听见男人清晰有律动的心跳声。
林冉青抿起唇,刚要动一下, 才发现自己被男人的手臂紧紧锁住,动弹不得。
交,缠的身体再次相触,林冉青红了脸,全然不见昨晚的颓丧放浪。
他轻轻一推郑霆声的肩膀,男人微微眯起眼,朦胧中地把青年纤细的身躯搂得更紧。
“郑生,起床了。”林冉青小声提醒。
郑霆声闭着眼睛,低头去寻林冉青的双唇,蜻蜓点水地在柔软的唇上印下一吻。
“不急,再睡一会儿。”
“可是我饿了。”林冉青往上吻住郑霆声的额间, “我想喝徐妈的粥。”
迟迟不睁眼的男人这才慵懒抬眼, 他看着林冉青身上大大小小的印子, 一时不忍,双手贴着青年的腰道:“我去叫徐妈。”
郑霆声一下床, 林冉青的手就抵着腰, 徐徐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郑霆声的精力这么旺盛, 一晚上几乎都没停过……
自己这老腰,真是禁不起折腾了。
*
郑霆声刚打开门, 就看到管家和徐妈等在门口。
不等二人开口,郑霆声先竖起一根手指,“他还在休息。”
徐妈讷讷地点了点头,两手暗戳戳地往楼下指。
郑霆声上前一步,看到两个身穿警服的人坐在大厅。
他略一挑眉,转身去自己的卧房换了一件居家服,才施施然走下楼。
“二位,我们少爷到了。”管家早一步下楼,看到郑霆声下来,俯身提醒两位不速之客。
两人立刻起身,看到郑霆声向自己走来。
“二位警官有何贵干?”郑霆声坐在沙发,伸手请两人坐下。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摆手婉拒,“刚才已经坐了很久,我们今天是有公事前来,还要请郑先生多多配合。”
郑霆声靠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略略一歪头,“我郑某奉公守法,警官办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话的警官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郑先生,我这边收到一份举报,说是你违法监禁,控制他人自由。”
另一位警官顺势拿出搜查证,“劳驾,把这栋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叫出来,我们要搜查一遍。”
郑霆声双手合拢,十指交叉,面色深沉,“是谁叫你们来查我的家?”
两个警官顿时沉默,闭口不言。
好一会儿,领头的警官才低声道:“举报人的信息我们没办法透露。”
“只是……”他犹豫着开口,“听说那位失踪者,是前段时间刚被大火烧过的林家的人,林冉青。”
郑霆声冷冷一笑。
看来纪明扬是学聪明了,报警找人,还真有他的。
只是林冉青现在的状况并不适宜见人。
他的情绪还没调理好,郑霆声打算请几个心理医生来给他看看,让他单独在外面,自己不放心。
“我这是郑家,没有林家的人。”郑霆声抬起下颌,威势甚重。
他是锦城的纳税第一人,至晖资产更是几乎囊括了锦城所有的产业。
得罪郑霆声,不仅是得罪了一个至晖,更是得罪了锦城的上上下下。
两个警官一头冷汗,面面相觑。
如果郑霆声不松口,他们也没办法硬闯,可是报案的那位……
“郑先生,我们有搜查令,请你配合。”拿着搜查令的警官年轻气盛,见前辈久久不言,挺胸上前,再一次把搜查令送到郑霆声眼前。
郑霆声盯着眼前的搜查令,视线缓缓往上,“如果我说不呢?”
“你!”
“两位警官!”
一个声音从楼上传来。
众人齐刷刷往上看,郑霆声率先一步起身,对着楼上的青年道:“你怎么出来了?”
“吵得很。”林冉青按着楼梯扶手,慢慢吞吞地走下楼。
昨晚的余韵未过,他走起路来还有些一瘸一拐。
郑霆声抢在徐妈之前扶住林冉青的手臂,“小心点。”
林冉青拍拍郑霆声的肩,笑靥如花,“我好着呢。”
初来乍到得警官们目瞪口呆,他们先是被林冉青明艳动人的脸庞惊艳,又看着刚才还高高在上的“郑总”,如今却温柔体贴得像是一个好丈夫,脸上满是震惊。
“两位警官,你们要找的人就是我。”林冉青走到两人面前伸出手。
“哦,哦!你好。”警官们慌乱片刻,还是年纪大的见过世面,马上握住了林冉青的手,“你就是林先生?”
“对。”林冉青笑笑,“报案的那一位,有说过我的样子吗?”
“这……他确实说过……”
年轻的警官挠了挠头,说是说过,但那位少爷说的神乎其神,什么第一眼就能认出来,最好看的那个,像仙女一般,他们只当纪明扬是找人心急,语言组织错乱。
没想到现在一看,他说的竟然真的。
“那就没问题了吧?”林冉青看到年轻警官的表情,笑容和煦,“只不过是朋友间拜访,我借郑生的房子小住几日,手机正好坏了,忘记跟朋友们说,真是不好意思。”
他的说法虽然站不住脚,但既然人家自己没说什么,警官们也不会没事找事。
“一场误会,既然林先生安然无恙,我们就先走了。”年长警官笑着告辞。
“等等。”
两人还没走,林冉青却拦下了他们。
青年的双眼满是光芒,他坚毅的目光落在两个警官身上,“正好二位来了,我这边也有事想请二位帮忙。”
“警.察办案,只办工事。”年长警官还以为林冉青是要求他私事,连忙拒绝。
“当然是公事。”林冉青眉眼弯弯。
殷红的嘴唇一翕一动,“我要举报林德忠和他的林氏集团,贪赃枉法,勾结医院,罔顾锦城数十万人的性命,狂敛钱财,纵火杀人!”
林德忠,就是林老爷的姓名。
“什么?!”两个警官几乎要把眼珠子瞪了出来。
年长的警察声线颤抖:“林,林先生,没有证据的事情,你可不能乱说啊。”
“我当然有证据。”林冉青负手往前,一旁的郑霆声立刻牵住他的手,将手心的温度传递给林冉青。
他看向洒在门口明亮温暖的阳光。
这样的光,已经很久没见了。
林冉青走进阳光下,浑身沐浴着那抹金色的光芒,身上仿佛罩着一层光晕。
他转过身,对上两个警官纠结的目光,伸出手,摊开手心——
一枚小小的U盘就在他的手心
U盘上还有些许烧焦的痕迹,好在没有烧到芯片,里面的内容林冉青也做过备份和确认。
他本可以拿其他的U盘作为存储空间,可唯独这一枚,必须要成为击倒林德忠的武器。
“这里有林德忠多年来和圣玛利亚医院院长的所有邮件往来。”林冉青顿了一下,“还有他们这些年共同推广的低劣医疗器材的数据。”
青年站在阳光之下,仿佛一尊公平女神的雕像,高洁、傲岸,不容侵.犯。
“您,是怎么得到这个的?”警官疑惑,他双手接过那枚小巧的U盘,观察上面被火烧过的痕迹。
林冉青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是我母亲给我的遗物。”
他记得那天母亲躺在床上的样子,记得母亲紧紧攥起的拳头。
这是苏曼藏在掌心中,送给林冉青最后的“礼物”。
他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拿到这一份机密文件的,但林冉青却知道母亲,绝对不是会做出放火烧屋的过激举动。
那一夜的她是那么温柔,纵使要死,真要拉着林老爷一起死,她也不会牵扯别人。
可那天是林妙韵的葬礼,葬礼维持到深夜,除了佣人,林家的所有人都在,甚至还有关系亲近的亲戚暂住在客房,许多人都因此或多或少地受了伤。
他那为了自己甘愿被困二十年的母亲,又怎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
“我母亲的尸检查出了安眠药的痕迹,她不是被火烧死的,是服用过量安眠药去世的。”
林冉青说着说着,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郑霆声的手臂环住了林冉青战栗的脊背。
“那把火,不是意外,也不是我母亲放的。”林冉青屏住呼吸,“是林德忠那个老匹夫放的。”
*
林家自从被烧毁后,林德忠便举家暂住锦城最好的五星酒店。
这一天,正是圣玛利亚医院在酒店举办周年庆典的日子,除了医院内部人员,所有医疗器械和药品供应商都应邀到场,林德忠自然也在,还坐在了院长的身边。
“各位,今年是圣玛利亚医院建立的第四十九周年,感谢各位风雨同舟,与我们一起度过,今后,我们也将继续努力,推动锦城的医疗事业更上一层楼!”
膀大腰圆的院长乐呵呵地结束致辞,走到嘉宾席上坐下。
“恭喜院长,今后林氏的生意,还要多多仰赖你们了。”林德忠捋了捋胡子,笑着和院长耳语。
“哎呀,还是得靠你们。”院长乐意听他奉承,抬手请林老爷上台。
正好此时主持人也讲到了林氏,“现在有请林氏的林德忠林总上台讲话!”
林德忠假装谦让地站起身。
他双手举起,冲众人示意。
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在万众瞩目之下,林德忠缓步迈上舞台。
他得意地望着底下所有的人。
那一日的火光重上心头。
狡诈的嘴角微微一勾,还好,及时烧毁了房子,所有的证据灰飞烟灭,即便那个逆子想做什么,也无计可施了。
只是他的笑容还没维持一秒。
“嘭!”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一把打开。
一群身穿西装的人气势汹汹地走进宴会厅。
“廉政公署办案!所有人坐好!”
众人走到林老爷面前,其中一个人拿出口袋里的文件,高声道:“林德忠,经调查,你涉嫌杀人、纵火、经济犯罪等多项案件,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你们在说什么?”林德忠脸色苍白,他看着这些胸有成竹的人,夺过那人手上的文件,看清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会!
他不是明明把所有资料烧毁了吗?!他甚至还——
浑浊的视线落在远处的青年身上。
青年双手环胸,半身斜靠在大厅的柱子上,笑意盈盈地朝林德忠的方向望来。
那个林德忠无比厌恶痛恨的面庞在此刻越发艳丽。
就好像当年他那个不识时务的母亲一般。
青年张了张嘴。
林德忠感觉自己好像看懂了青年的嘴型。
那一句是……
“你输了。”
第55章 第 55 章
一夕之间, 曾经高高在上,接受众星捧月的林家,却面临着多条罪证的指控。
不只是林德忠被抓了进去, 包括圣玛利亚医院, 以及所有涉及林氏产业的人, 都被带到廉政公署接受调查, 林家的几房太太甚至都进行了“警局一日游”。
林冉青是在医院遇见林湖昀的。
林湖昀就站在检查室外面,浑身无力地靠在围栏上, 他身边还有几个穿着西装,眼神警惕的男人。
“滚!你们敢这样对我?!”检查室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
林冉青恍若隔世,不愧是母女,四太这音量,和林妙韵有的一拼。
四太申请了保外就医,只是她那老毛病实在算不上严重,廉政公署的人特意守在门口,等她结束检查就要带回去继续“配合调查”。
“四太太,您瞧瞧门口的那几位再说话吧。”护士鄙夷地瞥了一眼四太太。
这里可不是圣玛利亚医院,没人再惯着她胡作非为。
林湖昀无奈地叹气,无意中看到向他走来的林冉青, 惊讶挑眉, “你怎么来了?”
林冉青的视线划过里面气焰嚣张又迅速萎靡的四太, 站在林湖昀身边。
林湖昀从兜里取出一包细根香烟,林冉青见他拿出打火机, 伸手压住了林湖昀的手。
“这是医院。”林冉青歪头示意墙上的禁烟标志。
“哦。”林湖昀迟滞一下, 把打火机塞回口袋, 但还是拣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过个瘾。
林冉青盯着他, 内心的疑惑仍然没有褪去。
今年春节,林湖昀刚刚被允许进入林氏,在此之前,他管理的那家子公司只做对外宣传的一切事宜,并没有参与林氏的业务经营。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林湖昀也是最早被放出来的林家人,没有之一。
“你运气很好。”林冉青笑笑恭喜他,“还没有掺和进去。”
林湖昀若有所思的视线落在林冉青漂亮的脸上。
他“唔”了一声,“算是吧。”
“为什么他没有事,要抓我?!”四太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这么一听,倒显得林湖昀有几分可怜。
林湖昀却置若罔闻的样子,只是苦笑一声,“见笑了。”
林冉青双手插兜,他垂下眼,语气淡淡:“我想请你跟我下楼走一趟。”
周围的几人立刻围上来,即便是林湖昀被放出来,但林家的事情没有结束,他就必须一直在监视范围内。
“当然,几位也可以一起。”林冉青耸肩,目光幽然地望着林湖昀。
林湖昀喉咙发紧,他沉默了整整一分钟,才点头颔首,“走吧。”
太平间在医院的负二层。
自从圣玛利亚医院接受调查后,所有的病患就被分别转移到其他公立医院,其中有一具尸体,就在这家医院的太平间。
林冉青掀开白布,一具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就出现在两人眼前。
林湖昀瞳孔一震。
这具尸体还呈现出火灾时的状态,全身蜷曲,两手放在腰侧往上的位置,似乎死死拽着什么东西。
而她的指尖,还残存着一小部分鲜艳的红色甲油痕迹。
“这是谁?”林湖昀掩去眼底的慌乱,沉声询问。
林冉青用白布盖住尸体的下半.身,“她是谁,你不比我更清楚吗?”
林湖昀不可置信地转头,眉间沟壑深邃难解,“你怎么知道?!”
林冉青起先只是疑惑,他的妈妈是吞服安眠药死亡,那一把火是林德忠亲自烧的,怎么会有另一具尸体?
他记得那天,自己抱着母亲的尸体下楼。
那一队医护人员,是从地下室走上来的。
是谁半夜三点,明明是该进入梦乡的时候,却只能待在地下室?
“你们可真够狠心。”林冉青一掌拍在冰冷的柜子上,“连自己的亲女儿亲妹妹都杀!”
“如果我说不是我,你会信吗?”林湖昀低下头,闭上眼睛,“钥匙不在我手里,他跟我说,他会救妙韵的……”
那一晚,火势先从书房燃起。
“少爷,湖昀少爷快醒醒!着火了!”
林湖昀被佣人的敲门声吵醒,他打开门,才发现自己年迈的父亲站在大厅踱步。
“爸!”林湖昀冲到林德忠面前,“钥匙呢,我去地下室找妙韵!”
没错,林妙韵并没有死。
她的伤势并不重,在圣玛利亚医院时,先颜沐铮一步清醒。
当时四太因为受惊过度晕倒,现场只有林德忠和林湖昀。
“爸,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啊!”林妙韵拉着林德忠的衣摆哭泣恳求。
林德忠只是沉思片刻,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计策——
宣布林妙韵的死讯,等风波过去,就让林妙韵整容出国。
“但是以你和颜老爷咄咄逼人的状态,至少这段时间,妙韵绝对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林湖昀面露惆怅。
林冉青抿起唇,“所以你们就把林妙韵藏到了地下室?”
林湖昀看他一眼,沉重点头。
这件事越多人知道,就越有风险。
毕竟是违法的事情,所以只有林德忠和林湖昀知道,就连四太也被蒙在鼓里。
林冉青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四太哭得撕心裂肺,原来是真的以为自己女儿死了。
“火灾那天又是怎么回事?”林冉青继续追问。
林湖昀声音凝涩,“我本来,是想自己去找妙韵,但是……”
火光之中,林德忠不慌不忙地拍了拍林湖昀的手,“你去把你妈妈送出去,妙韵那边有我。”
林湖昀不疑有他,便迅速上楼把母亲搀扶下来。
直到最后,林德忠出来了,他也没找到林妙韵的踪迹。
时至今日,他看到林妙韵的尸体,才恍然大悟。
“火灾现场那么多人都在,如果林妙韵活着跑了出来,那你们假死脱身的计划就会被当场揭发。”
林冉青冷冷一笑,不愧是林德忠,为了自己,全然不顾女儿的生死。
就算林妙韵判刑入狱,最多不过几年时间,可林德忠却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她的生命。
她的尸体焦黑,手上还依稀能看得到甲油,偏偏面容被烧得最严重,完全认不出人。
和苏曼相比,林妙韵的死相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如果不是刻意在地下室烧了一把火,是绝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太平间的空气冰冷阴森,林冉青双手环胸,将白布重新盖到林妙韵的头上。
对于林德忠来说,无论是谁,都是利用的工具而已。
青年睁开漂亮的桃花眼,再一次望进林湖昀的眼底。
林湖昀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他看着林妙韵的眼神,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哀伤。
林冉青离开了太平间。
剩下的事情有警方和廉政公署处理,他能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让林德忠永远地关在牢狱之中。
死?
还是太便宜他了。
*
开庭的那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
林冉青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坐在观众席上,郑霆声就坐在他的身边。
林家一行人,除了林湖昀,都在被告席上。
曾经的他们穿着华丽,居高临下地俯视苏曼和林冉青,而如今,他们只能穿着最简单的囚服,佝偻地站在被告席上。
林冉青无视被告席上几乎要刺穿自己的眼神。
庭审过程整整三个小时,律师和检方激烈争锋,被告方的律师是林湖昀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颇有些名声。
可罪证确凿,他辩无可辩,最后只能沧桑地坐在辩护席上。
“我没有罪!”轮到林德忠陈述的时候,他只是大声地喊了一句。
年迈的老人不顾法警的警告,转身用被手铐控制的手直指林冉青,“都是这个孽种害得我!都是他故意陷害!”
郑霆声的手放在林冉青的肩上。
林冉青微笑地摇摇头。
他很好,看到林德忠现在这个如丧考妣的样子,他不自觉的抚摸着怀里的骨灰盒。
“本庭宣布,林德忠,犯蓄意纵火、故意杀人、行贿受贿、危害社会公众安全等七项罪名,处以无期徒刑,并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咚!”
一锤落下,林德忠绝望地瘫软在地。
而林冉青,紧紧地按着骨灰盒,第一次对着他所谓的“父亲”,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妈,这才是你的葬礼。”
苏曼的一生,没有朋友、没有亲戚,唯一的亲人,就是林冉青。
林冉青不想给苏曼办什么盛大的葬礼,他想,只有林德忠伏法,才是送给母亲最好的礼物。
*
“不,我没罪!我要上诉,我要上诉!”
林德忠被法警押送上车的时候,林冉青正好和郑霆声走出法庭。
而见到林冉青后,林德忠更是愤怒异常,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四肢并用,大力地向林冉青袭来。
“老实点!”
法警牢牢抓住林德忠。
林冉青微笑着冲法警摆摆手,“没事的。”
他眨了眨眼,灵动的双眼望着两位法警,“我可以跟他讲几句话吗?”
“这……”法警有些为难。
“不会太久。”林冉青温柔一笑,两指捏起来比了个短短的长度,“就一会儿。”
法警左右为难,但看到后面的郑霆声,也就退了一步,给两人空间,“就一会儿。”
“谢谢。”林冉青走向林德忠。
林德忠刚要举拳揍他,却被林冉青一手按住。
青年的力气莫名得大,压得林德忠无法喘息,“你……”
他狠厉地一咬牙,“别以为你胜利了,林家还有人,林湖昀会替我报仇的。”
林冉青挑眉,今天法庭上,林德忠什么罪都没有承认,唯独一条,替林妙韵出逃的罪,他认了。
是为林湖昀认的。
他以为,这样子林湖昀就会为他找律师找机会上诉。
可惜……
“我今天是来做好事的。”林冉青笑得柔美,他惯常的笑容就足以摄人心魄,今天笑得这么开心,实在让林德忠心中冷意渐生。
“有一件事情,我忘了跟你说。”
林冉青装模作样地一拍双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发现那具尸体是林妙韵的吗?”
林德忠皱紧眉头,他不知道林冉青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青年接着开口,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先我只是有疑心,所以为了确认,必须做DNA鉴定。”
“可正好你们都在配合调查,很难拿到头发之类的检测物。”
林冉青笑容明媚,“好在林湖昀最早出来,他们是兄妹,做检测也方便。”
“只是……”
“这DNA结果,真是让我不可思议呢。”林冉青叹了一口气。
“你到底要说什么!”林德忠气得又要打人,被林冉青一把拽住往车上推。
“林妙韵和林湖昀,居然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青年那美丽的笑容在林德忠眼里,简直就是恶魔的诅咒,“真可惜,你唯一的希望,居然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林冉青退后一步,笑意正浓。
林德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想看到林冉青说谎的蛛丝马迹,他想看到林冉青故意骗他的狡诈恶意,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过去的记忆在脑海闪过。
当年和苏曼爱得如火如荼,只是苏曼逃走后,才和四太重燃“爱火”。
林湖昀,究竟是那个时候怀上的,还是在那之前?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才替林湖昀认下了所有的罪。
“噗!”
一口鲜血从老人的口中吐出。
法警惊慌地上来查看林德忠的状态。
林冉青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轻飘飘地擦了擦自己身上被溅到的血渍。
肮脏的纸巾被他丢在地上,宛如此刻魂不守舍的林德忠。
“爸爸,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第56章 第 56 章
“故事落下帷幕, 王子和公主就应该在一起了吧?”
寥寥烟雾升起,干净简单的办公室里,青年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远方。
他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绿茶。
夏日即将来到, 但他却已经养成了喝热茶的习惯。
一口热茶下肚, 林冉青耸耸肩, 笑着叹息, “谁知道呢?”
南溪坐在茶桌前泡茶,手边是用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她拿起文件袋, 只看了一眼,又放下。
尽管之前已经仔仔细细地看过无数遍,但她还是不能理解,“你真的要辞职?”
林冉青回身,把茶杯放在玻璃茶几上。
他脸色平淡,没有什么额外的表情,“你觉得我现在继续待下去,还能做什么?”
南溪越想越气,把那份文件袋重重拍在沙发上。
“就因为你把那个糟老头子举报了?!”南溪不可置信,指着办公室的门愤愤不平,“你是为了什么他们不知道?!是自己干了亏心事才让你坐冷板凳吧!”
“南溪。”林冉青出声制止。
事情结束, 但影响却远远没有消失。
林冉青举报林德忠, 别人看来是大义灭亲, 可在方董等人的眼里,那就是白眼狼, 养不亲。
本来林冉青这几天还有一场拍卖会, 可就因为这件事, 方董直接安排了其他拍卖师代替他出席,美名其曰, 是怕林冉青太累了。
林冉青嗤笑。
他怎么会累,打倒了林德忠,他满心只有欢喜,斗志昂扬,恨不得投入下一个战场。
但人与人是不同的。
方董无法理解他,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南溪拉长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和林冉青不同,她只是个助理,还不能说走就走,只能暂时屈服于金钱。
“你放心,我跟少澄说过了,你明天就去他那里做秘书。”林冉青笑着拍拍南溪的手背。
南溪吃惊,皱起眉头瞪大眼睛,“方少澄?他能答应你辞职?”
林冉青耸肩。
方少澄是不会同意他辞职,只是这万立非的老板毕竟还是方董,而且……
“我没告诉他。”林冉青扬唇,“我跟他说,你最近打算结婚,想换个清闲的岗位。”
“他还真信啊?”南溪啧啧称奇,“而且换到他那边,我怎么清闲得下来?他的秘书,不就是以后的总秘……”
她忽然一顿,揶揄的表情一瞬间沉静下来。
“林冉青,你这个圣父。”南溪拿沙发上的枕头砸林冉青,被林冉青轻松接住。
方少澄未来肯定会接方董的班,万立非毕竟不是主业,他一个人分身乏术,身边的秘书助理,就会成为最强有力的助手,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林冉青自己都要离职了,却为南溪想到这种地步。
南溪只觉得快要发疯,这世上怎么都是好人坏运气?!
在万立非的最后一天,林冉青照常结束工作。
他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抱着牛皮纸箱,刚出大厦,就把牛皮纸箱随手丢到路边的垃圾箱。
这是个没什么好留恋的地方,这些东西,也不值得他大动干戈地带走。
他步伐轻松,离开万立非之后,并没有回暂时居住的大平层,而是打了个车,再一次来到郑宅。
“林先生!”徐妈听见佣人说林冉青过来了,赶快迎出门去。
她笑弯了眼睛,托着林冉青的手道:“我就想到你今天会来,特意准备了红枣乌鸡汤,大补的。”
林冉青被徐妈的欢乐感染,笑眯眯地点头,“那我要喝上好几碗,可别嫌弃我啊。”
“哎呀,你多喝几碗,我才高兴呢,少爷每次只喝一碗,我辛辛苦苦炖了一天的汤都没人喝!”
“那我今天把汤都喝完了,不给他留好不好?”
“好啊!”
两人互相挽着对方,举止亲密,态度亲切。
徐妈也是见证了林冉青这一路走来,她心疼这孩子失去了母亲,便加倍了对林冉青好。
管家跟在他们身后,忍不住也跟着微笑。
晚上吃饭的时候,郑霆声准时回家。
他走到餐厅,看到青年消瘦的背影,迈步走到林冉青身边。
“怎么不先吃?”
一桌满满当当的饭菜,比平时都多了一倍的菜色,显然是徐妈看到林冉青过来,特意给加的餐。
林冉青笑着拉他坐下。
“刚出锅的,我怕烫,正好你回来了。”
郑霆声点点头,牵着林冉青的手却没有松开。
他看着林冉青姣好的面庞,想要透过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看出些什么,却无一所获。
徐妈和管家对视一眼,笑容满面地悄悄退下。
“你想说什么?”林冉青率先打破沉默。
他的眼神温柔又平静,就好像空屋里的蜡烛,即便烛火微弱,也能照亮整间屋子。
四目相对,不用开口,他们都知道彼此心里想的是什么。
这是无解的难题。
郑霆声攥紧林冉青的手,“你辞职了。”
“是。”
青年面色如常,仿佛在说今天吃什么一样冷静。
于别人来说,辞职就是换一份新工作。
可郑霆声知道,万立非对林冉青的重要性。
甚至苏曼死后,林冉青哀莫大于心死的那段时间,他也没有辞职。
“林冉青,你真有主意。”
郑霆声极少用严厉的语气说话。
至少林冉青没怎么听过他这个语气。
他抿起唇,双手握住郑霆声的手,“郑生,你知道我的。”
“为什么?”郑霆声不能理解,“你为什么非要走?”
林冉青被他直接的话惊得一愣,郑霆声却不给林冉青缓冲的时间。
他拿出手机,打开一个页面,放到桌上。
林冉青只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手机上是值机信息,航班是今晚的红眼航班,而乘客姓名上,清清楚楚地印着林冉青三个大字。
“我做错了什么?你一定要离开?”郑霆声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拥抱亲吻甚至上床,走到最后一步,就应该是水到渠成地在一起。
可当文特助把林冉青的航班信息发给他的时候,郑霆声才发现,他错了。
他从始至终,就没有走进林冉青的内心。
林冉青缓缓垂下眼睫,“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就在利用你。”
“我利用你狐假虎威,我利用你找林德忠的麻烦,我甚至连上.床……都是在利用你让林德忠相信我一蹶不振,才能一击即中,彻底击溃他!”
青年松开手,他一手按在椅背上,缓慢起身。
“就算你说无所谓,不在乎,可是郑霆声,我在乎啊。”
爱情是让人无法自控的魔药。
林冉青曾经深深地沉醉其中,那晚亲吻,他献出了百分之百的真心,他也曾经想过,等把母亲接出来,就和郑霆声在一起。
可是母亲死了,林德忠被他送进了监狱,林氏倒了。
一切似乎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自己却永远无法跨过这个坎。
感性在叫嚣着去爱去痛,挣扎向前也不要放手。
可是理智在告诉他,不能,不行,不可以。
他的母亲因他而死,是他造成了母亲二十年来的痛苦,割断了她生命最后的绳索,他又怎么能再去祸害郑霆声?
“你是至晖的CEO,是锦城人人羡慕的首富。”
林冉青转过身,从背后双手环过郑霆声的脖颈,“而我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小人,母亲因而我死,亲生父亲被我亲手送入大牢。”
“郑霆声,你叫我怎么能爱你?”
怎么能,看着你跟我一起堕落?
“我不在乎。”郑霆声拽过林冉青的手,迫使青年和自己对视,“我爱你,不需要别人来同意。”
“可我在乎。”林冉青吸气,他双手贴在郑霆声的鬓边,“我要我喜欢的人永远前进而不是后退,我要我爱的人扬名立万而不是名声尽毁,我要我的心上人直上青云!”
“我林冉青,绝不做拖人下水的鬼。”
他的目光如此坚毅,看得郑霆声深深着迷。
打从小年夜那一天,他就被这个人迷住了。
当他以为自己爱上的是林冉青美丽的脸庞时,却总是会被林冉青的温柔所打动;当他以为自己爱上的是林冉青的性格时,又会被他灵动的神态所倾倒。
当他以为自己只是爱林冉青某一点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个人的全部。
可他没办法束缚住他爱的人。
他是郑霆声,是郑总,是郑家的独生子,却偏偏不是林冉青的爱人。
郑霆声的瞳色一暗,林冉青说的都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纵使他们真的突破所有在一起,他也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林冉青不舍得他的名声受损,他又怎么舍得林冉青,成为别人口中“攀附权贵、以色侍人”的人呢?
林冉青看着郑霆声,盈满星星光点的桃花眼里,不知何时溢满了泪。
他迅速转身,用袖子一抹眼睛,让不值钱的眼泪渗进袖子里。
他不想让郑霆声看到自己这副恋恋不舍的丑态。
男人抬起手,抓住林冉青垂在身侧的手。
他轻轻一扯林冉青的手,“你要去哪?”
机票的目的地绝不是林冉青唯一的去处。
这一点,郑霆声很明白。
“我想……到处走走,把妈妈生前没去过的地方都去一边,把她的骨灰洒遍祖国的大好山河。”
郑霆声抬眼看他,“如果你走的这段时间,我变心了呢?”
林冉青回眸,对上郑霆声受伤的眼神。
他俯下身,慢悠悠地对郑霆声道:“那就祝你幸福。”
“我想要的,也是你能幸福。”
一想到郑霆声以后娇妻爱子,家庭和睦的情景,林冉青的心脏就一抽一抽地疼。
可如果疼痛能让郑霆声过得更好,他可以再痛一些。
昏黄的灯光照得餐厅宛如落日黄昏。
郑霆声松开手,举起桌上的红酒杯。
“冉青,至少吃完今天的饭……就当是,给你践行了。”
林冉青努力扬起最美丽的笑容,他勾着唇,微微颔首。
“好啊。”
第57章 第 57 章
林冉青带着苏曼的骨灰离开时, 许多人来送他。
南溪和纪明扬不必多说,顾成莫景焕说什么也要送他一程,就连林家唯一的“幸存者”, 林湖昀也来了。
“冉青, 你真的要走?”
机场大厅里, 纪明扬握住林冉青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当然。”林冉青笑笑抽出手, 轻拍纪明扬的肩膀,“你就好好帮伯父的忙, 千万别辜负他的期待。”
纪明扬为难地皱起眉头。
和所有富家子弟一样,毕业后荒唐一阵,就要进家里的公司帮忙。
纪明扬也是如此,他前几天刚得到父亲的允许,进入纪氏的家族企业,忙得晕头转向。
如果不是刚进公司,纪明扬恨不得直接跟林冉青一起远走高飞。
他还是喜欢林冉青,是说不出来的喜欢。
可这份喜欢,在他们说开之后,便只能永远地待在纪明扬的心底。
“小林啊,你要去多久?还回来吗?”
顾成和莫景焕不太明白, 他们在林家的纷争中, 一直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因为郑霆声曾说过,林冉青一定希望由他自己完成复仇, 而不是在别人的帮助下才达成目标。
事情完结, 他们还以为, 会看到发小抱得美人归。
万万没想到,林冉青谁也不爱, 选择了一个人离开锦城。
“我也不知道。”林冉青垂下眼,莞尔一笑,“锦城是个伤心地,呆在这里,只会让我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
顾成遗憾地摇头。
莫景焕耸肩,一手靠在顾成的肩膀上。
“冉青!”
林冉青回头望去,莫稚宜慌慌张张地从远处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弯下腰,“我,我跟你一起走!”
莫景焕拽过弟弟手臂,轻松淡漠的表情立刻冰冷严肃起来,“笨蛋,说什么傻话?”
莫稚宜甩开哥哥的手,给林冉青展示自己身上的背包。
“我说真的,我的行李都准备好了。”
“稚宜。”林冉青无奈叹气,“我只想一个人走。”
“为什么?”莫稚宜的心意直白得不行,他疑惑不解地对林冉青道,“郑霆声不能跟你走,但是我可以——”
“你别说了。”
提到郑霆声的名字,林冉青的心就猛地揪紧。
他想起昨天晚上,郑霆声平静地吃完那一顿饭。
他看着自己,眼底的温情令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冉青,你走之后,还会联系我吗?”
林冉青笃定地点头,“我,会给你写信的。”
他想,自己和郑霆声一开始就是笔友。
兜兜转转这么久,回归到彼此初始的关系,也许才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但我不会。”
好痛,林冉青极力保持冷静,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言语真的可以成为一把刀。
这把刀是他自己要扎进来的,长刀一捅,干脆地只痛这一次,以后,就不会再难受了。
“林冉青,是你选择放弃的。”
“你要一封一封地给我写信,而我,不会回你的信,直到哪一天,我消了气,再给你回信。”
记忆让林冉青的眼眶逐渐红起来。
“冉青,我……”莫稚宜以为自己的话伤到了林冉青,干涩地咬紧下唇。
纪明扬不忿地上前一步,“你听见没有,他说他要一个人走啊。”
“明扬。”林冉青拦下冲动的纪明扬,“没事的,我和他说。”
他看着莫稚宜,眼中那抹温柔的底色温暖人心,“稚宜,我是一个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
“我不需要在你们之中选择任何一个人,因为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依附品。”林冉青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我也已经有了心爱的那个人。”
众人皆是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
林冉青喜欢谁?
总不会是郑霆声,毕竟如果爱他,又怎么舍得离开他?
莫稚宜的脸色苍白一片。
他缓缓垂下头,用沉默宣告自己的认输。
“好了,时间快到了,大家就别送了。”林冉青笑着摆摆手,催促朋友们离开。
只是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还是没有进去。
“你在等他?”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
林冉青笑笑,摇头欺骗自己,“没有。”
林湖昀扬起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祝你一路平安。”
林冉青眨眨眼,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谢谢。”
“你知道吗?”林湖昀双手插兜,背对林冉青,“其实,在妙韵出车祸假死后,我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了。”
林冉青瞳孔微震,他在林老爷这件事结束后,将DNA检测结果告诉了林湖昀,林湖昀当时虽然接受得很平静,但林冉青认为是他经历了太多才没什么反应。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妈妈伤心过度,哭喊中说出了她和爸爸唯一的孩子只有林妙韵。”林湖昀讽刺一笑,“原来我只是她为了留住爸爸跟别人生的野种。”
林冉青没打算安慰林湖昀。
他们的关系并不亲近,林湖昀突然对他剖白心迹,实在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事到如今,林湖昀便不再卖关子。
他抬起头,凝视林冉青漂亮的脸庞,深深吸气,“其实我不在乎,毕竟这么多年,她对我很不错。”
“唯独一件事,我恨她没有早一点告诉我。”
林冉青双唇紧闭,没有回应林湖昀灼热的视线。
“从小到大他们都把我们拿来比较,可我知道,你什么都比我好,什么都比我强,只是因为你是私生子,所以每次考试你不得不写错几道题,把分数压到我的分数之下。”
林湖昀往前走了一步,“你知道吗?当我发现你居然在控分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生气……我反而在高兴,你居然这么关注我。”
“林湖昀。”林冉青大声喊他,音量渐渐回落,“你住口。”
艰涩的话语从林冉青的口中发出:“我们,是兄弟。”
“哈哈。”林湖昀突然笑出声,他一手捂住眼睛,咬牙切齿地说,“所以,我才恨她没有早一点告诉我。”
这种时候,他又能做什么。
只能亲眼看到林冉青陷入爱情的样子。
多可笑啊。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揭发林妙韵?做好事吗?”林湖昀转身看到林冉青颤动的瞳孔,“算了,反正现在的你,是不会再看我一眼的吧?”
“你走吧,我就当从没听过。”林冉青决定不再等待。
郑霆声不回来,出现在这里的人,却让他的心情忽起忽落。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候机室,将林湖昀一个人留在了机场大厅。
好在之前他没有任何不动产,手上攒下来的钱,可以让他轻轻松松地过好几年。
机票自然也买的是商务座。
商务座的候机室里没多少人。
林冉青找了个单人卡座坐下,一手拿着手机不停在刷。
他看似很忙碌,但是如果有人去看他的手机屏幕,就会发现,他只是一直刷新微信的聊天界面,然后把其他无关的小红点点掉,继续刷新而已。
“嗡——嗡——”
手机一震,林冉青立刻接起来。
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林冉青接起来,便试探性地“喂?”了一声。
“他们说,你要走了?”
不是那个人。
林冉青激动的心又一次坠落。
他不禁觉得自己矫情又好笑。
明明是他做的决定,现在又想见想得不得了。
“喂,怎么不说话?!”
电话那边的声音多了一些急促,“你上飞机了?”
林冉青不明白他这一通电话是为什么。
他笑着调侃:“颜沐铮,你的身体好了没有,这么中气十足?”
坐在病床上的颜沐铮猛地一怔。
他没有回答林冉青的随口一问,而是继续追问:“林冉青,你真的要走?”
“我人在候机室了。”林冉青反问,“你说呢?”
电话那头安静了不到三秒,就听颜沐铮断断续续地说:“你,你把她的骨灰带走了?你要葬在哪里?”
一方白色小巧的盒子安然地待在林冉青的怀里。
他伸出手,抚摸盒子上精巧的花纹,“不葬。”
“不藏?!”
“对,我要走遍世界各地,把妈妈的骨灰洒向每一个角落。”林冉青的眼角坠着一滴泪,“她已经呆够了又小又暗的地方,我不想她连死,都只能被埋在地下。”
颜沐铮一手攥住床单,“可,可是这样子,那她不就没有坟墓,没人纪念她了吗?”
林冉青眼神黯淡,他问颜沐铮:“难道埋葬起来,就会有除了我以外的人纪念她吗?”
“颜沐铮,你会纪念她吗?”
林冉青咬紧嘴唇,像是经历了极其痛苦的生死抉择后,才缓慢地翕动嘴唇:“纪念你的,亲生母亲。”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很快,逃避的“嘟嘟”声响起。
林冉青放下手机,心思却回到了庭审结束那天——
他和郑霆声最后一次回到圣玛利亚医院,探望苏醒后恢复精神的颜沐铮。
这并不是林冉青主动要去,而是颜老爷的“邀请”。
他们到了颜沐铮的病房门口,颜老爷对林冉青一颔首,“沐铮一醒来,就说要见你,你去看看他吧。”
“好。”
林冉青抬脚进屋,身后的郑霆声也想跟进去,却被颜老爷的保镖拦下。
“咳咳!”颜老爷咳了两声,“事关颜林两家的家事,郑先生还是等一等吧。”
林冉青不懂林家覆灭后还有什么家事需要自己处理,但看在颜老爷的面子上,他便让郑霆声在外面等自己,独自走进病房。
“你来了。”
一看到颜沐铮,林冉青就被他毫无血色的脸吓到。
“你这是怎么回事?”
颜沐铮仿佛听不见林冉青的话,他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站起来,朝林冉青的方向走了两步,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
“我错了!是我害死她的,是我把她害死了!”
十八岁的少年抱着林冉青的双腿哭泣,直把林冉青的裤腿哭湿。
林冉青浑身冰冷,他俯视跪在自己脚下“认罪”的颜沐铮,“你说什么?”
“那天,那天林德忠来找她,他们吵了起来。”颜沐铮哭得发抖,“我睡不着,就想过去教训他们……”
“可是……我听到林德忠居然说——”
“怎么,隔壁住着你另一个亲生儿子,你却一心只有这个儿子?”
“你胡说!我只有青青一个孩子!”
“我怎么会胡说呢?你难道忘了,当年你回来,颜家那个老爷子对你余情未了,我可是个好人,既然他痴恋你多年,那我就成全他一次。”
“那个药可真好用,只要下这么一丁点,再做出抓奸的样子,颜家的钞票就源源不断地流到我的手里了!”
“你……你骗我,我没有,我怎么会……”
“我怎么会骗你呢?难道你忘了,为了掩盖你怀孕的事情,你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哦对了,那时候你每天注射镇定剂,应该也记不得什么。”
“不过你还是得感谢我,如果不是颜家那对夫妻死于非命,那个野种早就被流掉了,又怎么会成为颜家最宝贝的小少爷?”
颜沐铮哭着说出了那天夜里听到的秘密。
他居然是苏曼的儿子,是自己的“爷爷”和苏曼被下药后生下的野种!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于是他用力推开房门,大声喊道:“我的爸爸妈妈是颜家早死的少爷少夫人,绝对不是你这个戏子,绝对!”
然后颜沐铮就跑出了医院,开着车漫无目的地绕着锦城转圈。
后来,他不知为什么来到了林宅。
他藏在角落里,看到苏曼冷静地跟林老爷上楼,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通红的火烧了起来。
颜沐铮吓得只能开车逃离。
“是我说的话伤透了她。”颜沐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是我害死了她。”
林冉青听得脑袋昏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游于天外,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最后的一通电话。
“我不想做你们的拖累。”
“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
原来那个时候,母亲说的“你们”,不是他和郑霆声,而是她的两个儿子。
“先生,您的航班可以登机了。”
空姐的声音把林冉青从过去的记忆中抽离。
林冉青揉了揉太阳穴,下意识地朝左右张望。
郑霆声还是没来。
“不好意思,你们有纸笔吗?”
贵宾候机室里有专用的信封,印着紫荆花的信封淡雅古朴,还透着隐隐的香气。
林冉青刷刷写下几笔,郑重其事地交到空姐手上。
“这封信,可以麻烦帮我转交吗?”
林冉青又附了一张小纸条,“如果没人来取,那就帮我寄到这个地址。”
飞机不等人,他只能留下这仓促的第一封信。
只是有些遗憾,这一去,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见。
林冉青坐在飞机上,透过窗户往外张望。
心里想的,却不是即将到来的旅程。
而是那个时时刻刻,都愿意为他殿后的男人。
也许,郑霆声是真的恨透了自己。
*
“郑总,这是林先生交给空姐的信,他说,要给您。”
候机室外,男人身形如松,站得笔直。
郑霆声接过那封信,没有打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转身离开。
不见面,是因为他不敢保证,自己看到林冉青的那一秒,还会舍得放人离开。
他舍不得放手,更舍不得,把林冉青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走吧。”男人声音淡淡。
文特助不紧不慢地跟上,“郑总,您不看一看信吗?也许林先生反悔了呢?”
男人的大手捏紧信封的边沿,他停下脚步,看着信封上“致郑生”三个字,摇了摇头,“他不会后悔的。”
向往自由的白鸽,不会甘愿留在精美的鸟笼里。
第58章 第 58 章
[致郑霆声:天气热起来了, 不知道锦城的气温如何,我刚好在一个四季如春的小镇里,这里风景很美, 我拍了几张照片, 随信附上, 希望你也可以看到这份美景。]
[致郑霆声:你恐怕想不到我去了哪里, 我去了北国,这里的夏天很舒服, 很难想象这里的冬天更美,我当时想着要跟妈妈一起来,现在,也算是另一种形式地过来了吧?]
[致郑霆声:离开锦城一个月了,我果然闲不住,脑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想法,上次我看到北国的温室花房,技术非常成熟,要不然做个花农好了?对了,那几盆花都还好吗?]
……
[致郑霆声:快两年了,我还是没能下定决定回到锦城, 也许在某一天, 我们能在其他地方见面吧?]
一封又一封的信, 在每个周末如期发出。
只是当初走得果决,如今寄了这么多封信, 却一封回信也没有收到。
刚开始确实有些失落, 但时间一久, 他便感受到当初郑霆声一心追逐自己时的心情,也就平静了下来, 照常给他寄去信件。
青年坐在卧室的窗边,一手托起下颚,高高地伸长脖颈,眺望远方的山脉。
从窗外能够直接看到巍峨的雪山,一望无际的蓝天下,白茫茫的雪山高耸入云,层峦叠嶂的云层遮盖了山体,缥缈的雾气缠绕在山间,仿佛人间仙境。
桌上放着今天要寄出去的信。
信纸的最后被撕掉了一小条,他本可以换一张信纸誊抄上去,但又想把自己最直接的心意告诉郑霆声,就干脆把不想给郑霆声看的字眼撕了下来。
“冉青?”
楼下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
“哦!”林冉青应了一声,把信纸折好塞进信封里,匆匆忙忙地跑下楼。
他现在住的是一间小民宿,民宿旁边还有一个滑雪场,也是民宿老板的产业。
两年的时间里,林冉青花一年多走遍了世界各地,最后留在了这个北方的小城市,一边帮民宿打点杂工,一边做自己的事情。
穿着橙黄色羽绒服的女人走进大厅,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你昨天煮的菜怎么做来着?能不能教教我?”
女人的容貌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美,她的脸部线条深邃,一双凤眼不大却气势逼人,身高将近一米八,有一种女生男相的感觉。
但她笑起来的样子活力四射,宛如太阳般温暖照人,“你又写信啦?”
“是啊。”林冉青笑着跑出去,把信封塞进门口的信箱里,转身回屋,“钱姐要给姐夫做饭吗?”
“哎呀,那口地道锦城味他很久没吃过了,过几天就是他生日了,我捉摸捉摸做几道菜呢。”
提到丈夫,钱芊芊努起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但却一点也看不出年纪感,还是那副小女儿情态。
林冉青看着她幸福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笑起来。
“那我把菜谱发给你,等会儿晚上我们再做一遍。”
“好啊!”钱芊芊兴高采烈地一合掌,兴致勃勃地握住林冉青的手,“要不你跟我回城里一起过吧,我做的肯定没有你好吃。”
“那是姐夫的生日耶。”林冉青无奈抿唇,“他肯定不愿意我这个电灯泡过去吧?”
来了这里小几个月,林冉青还没见过钱芊芊的丈夫。
听钱芊芊说,当年她老公为了跟她结婚,和她娘家起了一点冲突,所以不太愿意回滑雪场,两人之前也在周游世界,是一年前才在这座城市定居下来的。
钱芊芊不勉强老公跟她一起经营雪场,正好遇到刚结束旅程的林冉青,两人一拍即合,林冉青替她看管滑雪场,而这个民宿的所有设施都供林冉青自由使用。
想起自家那个醋坛子,钱芊芊鼓起腮帮子,幽幽叹了一口气,“那我还是自己学吧~”
“好了姐姐,再不学就晚啦。”
林冉青推着钱芊芊走进厨房,今天的客人并不多,他正好一起准备了客人的饭菜,再顺便教钱芊芊做菜,一通忙碌,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五点了。
林冉青有些疑惑地摘下围裙,走出厨房往信箱那里看了一眼。
往常邮递员下午就会把信拿走,可现在都五点了,怎么还没拿走?
“冉青,这个调味料我怎么弄都弄不对,能不能拿个称量啊?”
钱芊芊皱紧眉头,一身狼狈从厨房里跑出来。
她看到林冉青彷徨失神的样子,不禁疑惑问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今天的信没人收。”林冉青勉强撑起一个笑容。
锦城距离这里太远了,他怕郑霆声收不到信,又怕自己写的太频繁惹人厌,每次都是掐好了时间放信箱里,可今天这封信却没能寄出去。
“哎哟!”钱芊芊拿出手机,“我这脑子,邮递员前两天摔伤了,新人还没顶上,我看完朋友圈就给忘了!”
林冉青把信从信箱里抽出来,放在手里不停摩挲,“啊……还是身体重要……”
他总是为人着想,不怎么在乎自己的心情,钱芊芊舍不得看林冉青这小可怜的样子,不假思索大手一挥,“还差半小时邮局下班,你开我的车去城里寄信,我来替班!”
“芊芊姐……”林冉青瞠目,“可是姐夫……”
“没事没事,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行~”钱芊芊豪气地拍拍林冉青的肩膀,“这是你写给很重要的人的信吧?那就快去寄给他。”
林冉青攥着信,低头思忖,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感激地望向钱芊芊,“芊芊姐,谢谢你,我马上回来!”
*
城里距离滑雪场并不远,林冉青迅速开车前往邮局,他刚停好车,就看到邮局的工作人员正准备把铁闸门放下。
“等等!”林冉青冲到门口,拿着信对工作人员道,“你好,我这边还有一封信,现在来得及寄吗?”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又看看林冉青焦心的表情,叹了一口气,把闸门往上升,“行吧,你进来。”
“谢谢谢谢!”林冉青深吸一口气,把信交给工作人员。
“送锦城啊。”工作人员看到地址,随口问道。
林冉青点头,“嗯,最近快递时间应该变快了吧?”
“最近是挺快。”工作人员用手上的笔指了指墙上的电视,“毕竟锦城直达快递通道都建起来了嘛。”
林冉青转头望去,电视上正好播放着京城直达快递通道的新闻——
“据悉,本次直达快递是由至晖投资的郑霆声郑总倡议,联合多家快递企业共同搭建的友好桥梁,本月十五号,郑总也将抵达本市进行商业洽谈,加深我市与锦城的友好城市关系。”
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出现在大屏幕上。
他还是那么帅气,岁月不减风采,更显得他气度沉默,不动声色就能掌控全场。
林冉青的心紧了一下,他这才注意到屏幕的左上角,是本地电视台的新闻。
郑霆声,要来这里了?
“这个月才过了一半,送锦城的快递就比上个月多了一倍。”工作人员笑着调侃,“不过这样也好,到时候我也买点锦城的好东西,送来也快。”
“今天是几号?”林冉青转头问他。
工作人员虽然疑惑,但也没多想,直接道:“十五号啊。”
是今天。
林冉青感觉自己几乎不能呼吸。
他竟然和郑霆声在同一个城市,就在这里,就在今天……
他的脑子混乱得不行,等车子启动,他才恍惚过来,给钱芊芊发了一条短信。
[林冉青:不好意思芊芊姐,我有点事情要办,可以麻烦你再照看一会儿吗?]
“叮咚~”钱芊芊消息回得很快。
[钱芊芊:客气什么,这是我家的民宿,你尽管去办事吧~]
林冉青咬紧下唇,在手机里搜索本市最高级的酒店。
是顾氏集团旗下的五星酒店,一定是郑霆声的下榻之处。
还没细想,他就已经把车开到酒店的楼下了。
今天酒店的人似乎特别多,人来人往,坐在车里,根本看不清谁是谁。
林冉青有些泄气。
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林冉青忍不住对着后视镜检查自己的脸,他没有化妆的习惯,每天在山上风吹日晒,皮肤也粗糙了不少。
再看自己今天这身穿着。
宽松的褐色编织毛衣,朴素的黑裤子,简简单单的白色运动鞋。
“唔!”林冉青双手捂住脸。
怎么能这样见面啊,
可一旦知道郑霆声就在附近,想要见面的欲.望便无限膨胀。
喜欢是不会随着时间消逝的,只可惜,他过了两年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从来没有收到回信的后怕涌上林冉青的心。
郑霆声从来不给他写信,是不是被他伤得太深,所以不爱了?
纠结把他的心撕扯得四分五裂。
林冉青深吸一口气,在纠结中拧下车钥匙。
“轰轰。”车子即将启动。
“你确定安排好了?!”
两个穿着灰色西装的人火急火燎地跑出来,一个人竟然直接打开林冉青的车门坐了进来,“师傅,去最近的西装店。”
林冉青尴尬地看着后面两个冒冒失失的人,“额,我不是滴滴。”
“哎呀!”其中一个灰西装大声叫起来,“搞错了搞错了,不好意思啊。”
另一个沉稳些的连连叹气,“你搞得什么事?把贵宾的衣服打湿了,连滴滴都认错?!”
“我错了我错了,我们的车子在后面呢。”年轻人慌慌张张地开门,但脸上却一脸不服气的样子,“那个服务员是故意的,他就想上郑总的床呢,我没办法控制他们啊。”
“就你聪明!大事干不好,只会看谁想爬床吗?!”
两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地离开。
林冉青放在档位上的手却忽然松开。
这个酒店,应该没有第二位郑总吧?
他看着眼前这栋富丽堂皇的酒店,一咬牙,开门下车。
第59章 第 59 章
林冉青走进大厅, 看着人来人往的宾客们,顺其自然地跟着人群搭上三楼的电梯。
刚才那两个人明显是上下级关系,却穿着同一款式的西装, 这就证明他们这一场宴会的工作人员, 都穿着同样的西装制服。
他走下电梯, 左右张望, 先去了厕所一趟,果然在男厕所门口看到身穿灰色西装的人。
林冉青打开手机, 想起刚才关于郑霆声的新闻,在搜索引擎输入“郑霆声”三个字。
果然,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郑霆声的新闻。
“晚宴……”林冉青喃喃自语,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朴素的着装,当宾客估计是混不进去了。
要怎么能见到郑霆声呢?
想起刚才那两个人的说法,有人要爬郑霆声的床,林冉青心里就不太平静。
虽然他相信郑霆声是正人君子,但如果有人趁机下药呢?
林冉青抿了抿唇,他呆呆站在走廊中间,一不小心被一连串跑过来的服务生撞了个正着。
“啊!”
一个年轻的男人握住林冉青的手,当他看清林冉青的面容, 脸上立刻浮现出惊讶的表情。
“你, 你没事吧?”
“没事, 谢谢。”林冉青摆摆手,笑容温柔灵动。
这一笑直接把年轻人俘获, 他上下扫视林冉青的穿着, 试探性问道:“你是今天来兼职的学生吗?”
“学生?”林冉青疑惑, 自己都快三十了,怎么还能被认成是学生?
但他转念一想, 如果做服务生,是不是就有可能见到郑霆声了?
想着,林冉青当机立断地点头,“啊对!我记错路了。”
“我就知道。”年轻人乐呵呵地握着林冉青的小臂,带他去后门的员工通道,“你去那边领衣服,今天的兼职生特别多,你小心点,跟着哥哥我走就行。”
林冉青弯弯眉眼,如今夜的繁星般闪亮。
他也不客气,干脆厚着脸皮问:“谢谢哥,哥你怎么称呼?是在哪个厅工作啊?”
年轻人拍拍胸膛,被林冉青这几声“哥”唤得云里雾里,“我姓赵,你叫我赵哥就行,你跟我可跟对了,我今天在最大的紫荆厅,郑霆声你认识不?我还给他倒了酒呢!”
林冉青感觉心脏砰砰直跳。
他就要见到郑霆声了。
“怎么了?”赵哥疑惑地停下脚步。
林冉青晃晃脑袋,扬起一个明朗阳光的笑容,“没什么,我就是太高兴了,多亏你了赵哥。”
“害,这算什么啊……”赵哥害羞地挠挠脑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学校的?你该不会是校草吧……”
林冉青丝毫不在意他说了什么,拉着赵哥的手往更衣室走,领了一套服务生的工服迅速换上。
“赵哥,快走吧,等会儿宴会结束了。”
“哦哦,好!”
*
紫荆厅里,自助式的菜点让客人们可以来往行走,随时social。
林冉青跟着赵哥推着餐车给各色菜肴补菜。
他环顾一圈整个大厅,却没见到郑霆声的身影。
是因为衣服湿了回房吗?
林冉青不禁露出几分遗憾的神情。
果然不应该急匆匆地赶过来,见不到人,还莫名其妙做了个兼职服务生。
“小林,刚开始你就累了?”赵哥磨蹭装盘,走到林冉青身边。
林冉青端着一盘鸡尾酒,闻言强撑起笑容,“没没,我精神着呢。”
他瞥了眼手上托着的一排酒,笑眯眯地解释:“我最喜欢金汤力了,有点馋。”
“哦哦。”赵哥嘻嘻哈哈地一拍林冉青的背,“你放心,等会儿他们喝不完,剩下的会让我们倒掉,到时候我给你装一瓶。”
“谢谢赵哥。”林冉青点头谢过。
很快就有客人来拿林冉青手上的酒。
赵哥负责菜肴部分,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林冉青笑着递过一杯又一杯的鸡尾酒。
他生得漂亮明艳,即便是微微低着头,不想让人发现他的存在,却还是吸引了不少客人前来拿酒。
再加上前半辈子的工作习惯,林冉青递酒的时候还会亲切地说上一句“请用”或者“祝您用餐愉快”,几乎每个来他这里拿过酒的客人,第二次添酒,绕半个场也得来找他。
一时间,全场最火热的,居然是他这个端鸡尾酒的侍应生。
“哼。”
林冉青转头,看到发出不屑声音的青年双手环胸站在后面。
他挑了挑眉,观察对方明明穿着服务生的制服,却油头粉面地化了全妆,内心不禁困惑。
做兼职需要打扮得这么“隆重”吗?
没来得及多想,那人就猛地一转身,像只高傲的孔雀离开了宴会厅。
林冉青心里莫名慌张,他笑着用空托盘示意自己的无奈,走向一旁布菜的赵哥,“赵哥,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吗?就是那个头发卷卷,还带妆的男同学。”
“哪个?”赵哥没来得及看到那只“孔雀”,但一听对方带妆,他就知道是谁了,“哦哦哦,孔雀哥啊?你别管他!”
没想到那人的外号竟然真的是孔雀,林冉青突然想笑。
不过他还是尽力忍住,又问了赵哥一句:“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赵哥啧啧称奇,“艺术系的,平时最自命不凡了,每天霸占练舞室不让别人练,告到导员那里也没人管,后台可大了!你躲着点。”
林冉青“哦”了两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晃动手里的托盘,随口道:“没酒了,我去拿酒。”
“快去快回。”
林冉青迅速跑出紫荆厅,走廊上已经没有孔雀哥的身影,走到电梯门口,就看到电梯停在28层静止不动。
林冉青按了一下电梯,发现要想去楼上的住客区,每一层都必须刷房卡。
不过还好,赵哥带他走了员工通道。
林冉青感谢赵哥的帮忙,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从员工通道赶往28层。
酒店的总统套就在这里。
整层只有一个房间,走廊里铺着红色的软垫,连走路都没有一点声响。
林冉青顺着走道找到了房间门口。
还是没看到孔雀哥。
是他想错了吗?
如果他没想错,那现在……
林冉青握住门把手,泄了气似的垂下手臂。
“啪嗒。”
门把手往下带动了房门打开。
这个房间居然没关好。
林冉青震惊,郑霆声这样的人,怎么会忘记把门关上?
带着疑惑不解的心,林冉青深吸一口气,打开房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被子里有个人正在安睡。
纵使那个人只露出了半张侧脸,林冉青也能认出他是谁。
怕发出声音,林冉青脱了鞋,缓慢地垫着脚尖走到床边。
郑霆声,他在心里如是说道。
好久不见……
青年纤细的指尖触碰男人的发丝。
这么多年,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
可外表不变,心会变吗?
林冉青并不奢望郑霆声会永永远远地等着自己。
但他心里总是存着一丝侥幸。
也许郑霆声是太忙才不给他写回信,也许郑霆声真的是气他气到了现在。
那也好过郑霆声不再记得自己。
“唔。”
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紧闭的双眼忽然变成正对林冉青的方向。
林冉青有些后怕地站了起来,等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如释重负,悄悄坐在床边,继续凝望他的心上人。
无论怎么看,林冉青的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怎么都看不够。
他的脑中情不自禁地回想起过往和郑霆声在一起的日子。
青年垂下眼,舒张五指,冰冷的手急需滚烫的身体来温暖。
他盯着郑霆声沉睡的面容,心里感到无比满足,又无比失落。
满足的是爱人近在眼前,失落的是自己不敢靠近。
“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青年谄媚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郑先生,客房服务~”
林冉青震惊地瞪大眼睛,他站起来,正要找地方躲起来,手腕就被一个强大的力量拽住,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床上!
“唔!”
林冉青双手抵住男人的赤.裸的胸膛,刚要挣扎,就被男人欺身压上。
“别动。”郑霆声双手搂住青年,将他整个人抱在自己的怀里。
“我进来了~”门口的电灯泡没有半点自觉,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也没开灯,猫着腰就走进了房里。
这样会被发现的!
林冉青挣扎着要起来,被男人牢牢地箍在怀里。
被扰了美梦的郑霆声眯起眼,他直起半身,一只手揽住身穿服务生制服的青年,恶狠狠地对不速之客道:“滚!”
“啊!对不起!”那人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一个场景,屁滚尿流地推门而出。
房间重归平静。
林冉青的额头抵着郑霆声的下颚,迫于男人的震慑力,双眼不安地颤动。
“害怕了?”
郑霆声低眉查看林冉青安静的小脸,另一只手触上青年腰间光滑的皮肤。
“你早就醒了。”林冉青努努嘴,亏他还这么多愁善感地对着郑霆声的“睡颜”一通感叹。
男人的手不安分地解开服务生衬衫的扣子,这件衣服太宽大,衬不出青年纤细的腰线弧度,也看不出他藏在衣服下诱人的身体。
林冉青敲了一下郑霆声的肩膀。
男人下一秒便吻上他的唇。
唇齿间不是那熟悉的佛手柑气味。
而是林冉青最喜欢的金汤力。
他想起今晚全场最多的金汤力。
双手逐渐沉沦,身体无限贴近。
“郑霆声。”林冉青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毫不客气地坐在男人的腿上。
他说出了这两年来每一天都在思考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我?”
男人将他牢牢锁在怀里,一口咬上青年锁骨的红痣。
“没有……”
青年漂亮的脸蛋泫然欲泣。
郑霆声吻上林冉青微红的眼角,低声一笑。
“没有一天不想你。”
第60章 第 60 章
皎洁的月光洒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 落在青年弧线流畅的脊背上。
青年的身体仿佛散发着柔光,肌肤上的小绒毛也泛着光。
他坐在男人的腹肌上,白里透红的膝盖跪在床上, 两手撑着健硕的胸膛。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纤长的眼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欲坠的透明珠子。
淡淡的月光照亮了房间, 让林冉青得以看清男人刀刻斧凿的深邃面容。
郑霆声勾起唇, 一手握住林冉青纤细的手腕。
他轻轻一拽, 青年便失去重力倒在他的身上。
“是谁走得那么决绝?”郑霆声附在林冉青耳边低语,“还不准我生气?”
林冉青被说中命门, 有些心虚。
他的手刚想从郑霆声的身上离开,却被男人一手紧紧攥住。
密密的吻落在林冉青的脸上,脖间、耳际……
起起伏伏的胸口不停颤动,暧昧的粉色很快染遍了他的全身。
“所以你想我吗?”
难以抑制的想念是滔滔不绝的洪流,几乎要将两人淹没。
林冉青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一手捶打着郑霆声的肩膀,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地和男人的大手十指交握。
“郑霆声!”林冉青得以喘息,如抱浮萍般搂住郑霆声的脖颈,“我要死了……”
“那我跟你殉情?”郑霆声挑眉,低头用额头触碰林冉青的额间。
林冉青弯弯眉眼,双眼盛满了今夜满天的繁星。
“郑霆声,好久不见。”贝齿微启, 青年声线柔和, “我很想你。”
他以为见面会很难。
他以为见到面的那一刻, 郑霆声会怨他、怪他,或者是冰冷地看着他。
他以为……他们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
但郑霆声永远不会让他伤心。
林冉青把自己的侧脸贴着郑霆声的侧脸, 他静静地感受着郑霆声的温度。
相互贴近的身体是如此炽热, 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
“既然我们心有灵犀……”
郑霆声的眼神充满了滚烫的爱火。
他抓住了林冉青的手, 无需太过用力,一翻身, 上下位置颠倒,林冉青就被他锁在床上。
青年歪了歪头,接上男人刚才的话,悠然一笑,“春宵苦短,你在等什么?”
“等你回心转意,回头爱我。”
话毕,漆黑的房间再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只有细微的闷哼和难耐的呻.吟。
这夜的星光闪烁,云层穿梭在星光之中,时快时慢,而那轮明亮的月亮,此刻却躲进了绵软的云层中,悄然享受这份寂静的美好时光。
*
天方大亮,阳光透过落地窗倾泻一地。
男人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拉上窗帘,走到床的另一边。
郑霆声伸出一根手指,在沉睡的青年脸上勾勒他完美的线条。
很难想象,这个人怎么连脸上的小绒毛都如此可爱。
更难想象的是,两年时间,居然丝毫无法消抹爱意。
他以为自己控制得住。
可当林冉青坐在床边,那股熟悉的柠檬香气传来,那一声微弱却极其熟悉的叹息响起,他冰封两年的心便轻而易举地再次开启。
“唔?”林冉青感觉到身边有人,抬起头朦胧地眨眨眼。
昨晚熬了太久,他的眼皮耷拉着提不起来,只看到郑霆声的下颌,不由自主地抱住男人的手臂,“好困……”
“下次不这样了。”郑霆声从林冉青那一侧挤到床上。
明明是3米的超大型床,却被两人睡成了1.5米的小床。
“还是别有下次了。”林冉伸了个懒腰,躺在郑霆声的怀里闭眼小憩。
“怎么穿着这一身?”
郑霆声扫过地上被他甩下来的衣服,慢慢地摩挲林冉青柔软的碎发。
“为了见你啊。”林冉青睁眼开,他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盯着郑霆声,“我听别人说,有人要爬你的床……”
“爬床的人不是你吗?”郑霆声勾唇调侃。
林冉青抿起唇,靠近郑霆声的双眼道:“我进来的时候你就行了吧?故意开着门等人进来?”
他可不认为,郑霆声知道自己昨晚会来。
虽然睡了一夜,可林冉青还是没什么安全感。
对于人类,尤其是男人而言,爱与欲是可以分开的。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郑霆声的想法。
“捉贼要拿赃。”郑霆声的掌心贴着林冉青的腰,不动声色地揉了一下。
“唔!”林冉青的身体立刻瘫软下来。
郑霆声满意地把人揽入怀中。
“我应酬了这么多年,几杯酒而已,他们当我是个傻的。”
郑霆声捏住林冉青的下巴,“所以,你是听说有人要来勾.引我,才过来的?”
林冉青紧张地眨了眨眼睛。
他扭过头,咕哝了一声:“早知道不来了。”
“那可不行。”郑霆声抱紧他,“你不来,我又要等多少年?”
他的嗓音低沉许多:“这两年,你可真够狠心的,一次都没回锦城。”
林冉青歉疚地垂下眼,“我,我对不起你。”
他按住郑霆声的肩膀,急切地直起身,“你一封信都不给我,我以为,我以为……”
你不爱我了。
林冉青不愿做一个纠缠不休的人。
为此他宁愿不再回锦城,也要在郑霆声心里留下自己曾经的美好印象。
“不要道歉。”郑霆声牵起他的手,在林冉青的手背上落下一个郑重其事的亲吻,“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愿意。”
林冉青被男人眼底的深情打动。
“霆声……”林冉青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郁郁的神情,“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爱我。”
他何德何能呢?
“爱情没有为什么。”郑霆声低头摆弄林冉青纤细的手指,然后将自己的五指和林冉青的手指交叉起来,“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够了。”
四目相对,爱,欲的火花一触即发。
林冉青刚要继续投入,忽然眼神一震,想起了什么,探头去够床下的衣服。
“怎么了?”郑霆声疑惑。
林冉青摆摆手,把手机从裤袋里抽出来,“我差点忘了,我昨天是开老板的车出来的,她帮我代班一个晚上了,得赶快回去!”
手机上没多少消息,只有钱芊芊发来的两条消息——
[芊芊姐:冉青你回来了吗?没事吧?]
[芊芊姐:冉青你如果没事记得回一下消息哦,我今晚就住在民宿了,你有什么问题尽管打我电话!]
“这个名字……”郑霆声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消息,莫名皱起眉头。
林冉青顾不得多想,他赶快穿上衣服,可刚一下床,疲劳了一整晚的腰就猛地一痛,“啊!啊……”
“没事吧?”郑霆声扶住林冉青的腰。
林冉青摇头,用手机给钱芊芊发了一条消息,“没事,我得马上走了。”
地上的衣服皱皱巴巴,郑霆声先让林冉青坐下,从自己的柜子里取了一件高领毛衣给林冉青换上。
“你的衣服在哪?我让人给你拿上来。”
林冉青犹豫半晌,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在……员工更衣室。”
*
赵哥从更衣室上来的时候还有点发蒙。
怎么至晖的文特助特意找他去郑总的房间?
该不会他天资过人,被郑总看上了吧!
赵哥越想越笃定,他昨天还给郑霆声倒过酒,肯定是这位郑总慧眼识珠,马上就意识到他的过人之处!
“赵先生,请进。”文特助打开房门,却并没有要进去的动作。
“我,一个人?”赵哥有点心慌,怎么这位文特助不跟进去?
虽然心有疑惑,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挺起胸膛,穿过总统套房的客厅走进卧室。
一个清瘦的青年坐在床上,身上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
他望着窗外的风景,那张侧脸明艳迷人,是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的容颜。
“小,小林?!”赵哥大吃一惊。
还不等他细问,林冉青就转过头,笑着跟他打招呼:“赵哥,谢谢你昨晚帮忙,这套制服可以麻烦你帮我还掉吗?”
“当然可以!”赵哥点头如捣蒜。
他上前一步,准备走到林冉青的身边,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拦在了他和林冉青的中间。
“这是衣服。”郑霆声递给对方一个纸袋子,从赵哥手里把装着林冉青衣服的洗衣袋拿走,“多谢。”
事情发生得太迅速,赵哥出门后还是浑浑噩噩。
他边走边想,等到了更衣室,才倒吸一口凉气,“等下,刚才那个人……不就是郑霆声吗?!”
*
林冉青和郑霆声一起回到了山里的民宿。
文特助没有跟上,留在酒店应付那些想要跟郑霆声攀交情的各位“总”。
“芊芊姐,真是不好意思!”林冉青打开民宿大门,却不见钱芊芊的身影。
他走到大厅里,先在一层找了一通,没找到钱芊芊,刚想往楼上走,却见郑霆声干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你先进来吧。”林冉青牵住郑霆声的手,让他先坐在大厅里。
郑霆声的脸色从抵达这里就变得不太自然,但他还是依照林冉青的意思,暂时坐下。
“冉青,我有事要跟你说……”郑霆声伸出一根手指按揉太阳穴,十分苦恼的样子。
林冉青走到他身边,弯下腰问:“怎么了?”
“其实……”
“冉青!”
哒哒哒的拖鞋声响起。
女人快跑到林冉青面前,握住了他的双手,“你没事吧?这一晚上都去哪了?”
“我就说人没事,你干巴巴在这等一夜,连晚饭都不跟我吃。”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林冉青眺眼望去,发现跟在钱芊芊身后的中年男人,瞳孔紧缩。
“你——”
郑霆声站了起来,把林冉青拉进自己的怀中。
“妈。”郑霆声神情冷淡,“他昨晚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