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瞒着首辅生了崽 > 10、第十章
    第十章

    “王公子,想必今日上门,是来还钱的吧?”

    ?

    不是?

    怎得她眼里就只有钱么?

    好似除了钱,生活中就再没有第二桩能让她上心之事了?

    李渚霖回想起与她的每一次碰面,几乎都是离不开钱。

    第一次见,碰上她去刘家讨债。

    第二次见,她坐地起价,将一晚的房费涨至五倍。

    第三次见,她当着刘成济的面,锱铢必较数着多年来掏出去的束脩、学酬。

    现在,已是第四次了。还是钱!

    钱!钱!钱!

    李渚霖只觉得自从与她相遇之后,他听这个钱字,比他这辈子听过的都多!

    李家乃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富可敌国,毫不夸张得讲,真真是白玉为堂金做马,珍珠如土金如铁。

    从李渚霖指尖漏出来的一点子,都是寻常百姓人家可望而不可及的泼天富贵。他自小身旁一起长起来的平辈,或有不思进取之辈,或有碌碌无为之人,或有纨绔无礼之徒,可就从来就没有缺过钱的。

    男儿郎是如此,那些养在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更是一个比一娇矜,她们口中哪儿能听得到过一个钱字?

    眼前的这位玲珑娘子,真真是李渚霖见过最市侩,最庸俗的女子了。

    罢罢罢!

    若不是因为一时手短,他这辈子都不会因为财银,而与一届小小商女扯上干系。

    李渚霖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取回贴身的巾帕,可她既然乍然问起财银,便不得不将先这件事处理妥当。

    他微蹙了蹙眉尖,朝头微微偏了偏,云风得了示意,立即上前一步,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双手奉上,轻置在了二人身前的松木桌面上。

    “阮东家,此乃十五万两银票,请您查点清楚。”

    银票出现的刹那,李渚霖望见眼前女子的眸光,瞬间变得晶亮了起来,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生机。

    其实哪儿有什么好查点的?

    齐齐整整十五张万两面额的银票,钱庄的票戳清清楚楚,一眼望去,明明白白。

    偏偏她还将银票拿至眼前,瞪大了眼睛仔细查验着,竟在鉴钞?

    莫非他堂堂首辅,还会用假银票么?!

    区区十五万两而已,她至于么?

    这般财迷心窍的模样,让惯来情绪没有什么波澜的李渚霖,莫名觉得有些刺眼,他竟鬼使神差的,将那块阮家商号的木令掏了出来。

    “我曾记得阮东家说过,凡在阮家商行花销,出示此木牌,可立减八折?

    所以这十五万两,应也可以八折,对吧?”

    阮珑玲脸上浮现出一丝讶然,然后迅速消弭不见,眸光中闪烁出慧黠的光芒。

    她抬手伸出两根青葱般的手指,将桌面上那块木牌,复又推了回去。

    “想来公子从未好好瞧过这块木令,这木令背面还写了一行小字——赊欠除外。”

    阮珑玲笑得绚烂如花,眸底隐隐含着得意,“公子的房费赊欠了好几日,所以这木令,自然是不适用了。”

    李渚霖难得在钱财上这么计较,未曾想却碰了个软钉子?他倒不是真的在乎那些银子,而是觉得被人拂了脸面,下意识便想回击些什么。

    “阮东家,在下三番两次襄助,竟换不来些许通融?”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李渚霖自己便先愣住了。

    所以他这是为了区区八折三万两的银子,在胁恩图报?

    委实太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或是与商女多打了几次照面,难免沾染上了些功利之心?

    可此话也着实让阮珑玲不好意思了起来。

    是呢,眼前这位张公子,说起话来虽偶尔有些不中听,可人家确确实实帮了她不少忙。

    上次在桃坞若是没有他现身阻拦,或许刘成济高扬着的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并且他还教她如何报复,能使刘成济官运更坎坷……说起来,是该好好谢上一番的。

    可用整整三万两道谢……委实也有些太多了…

    “天下楼规矩虽不可破,可既然张公子开了这个口,那便九折吧!如何?”

    说罢,阮珑玲便利落地从桌下的抽屉中,取出了三千两的银票递了上去。

    这就算道过谢了?

    所以堂堂首辅,屈尊降贵,舍下脸面,仅还了区区了三千两的价?

    李渚霖的脸霎时暗了暗。

    阮珑玲自小最善察言观色,敏锐察觉到了眼前男子的情绪。怎么?他这是不满意?好吧…一万两,好像确实是少了点…好歹是天下楼的贵客,不好轻易得罪!

    “这些银钱自然是不够报答张公子的襄助之情。若是张公子愿意赏脸,玲珑定设宴款待张公子一番,如何?”

    寻常的大家闺秀,自然是不会主动提出与男子单独用膳的,可阮珑玲在商场上难免要应酬些商贾,所以这条拷在寻常女子身上的束缚枷锁,在她身上便不存在了。

    其实她说这话也有私心,乍眼一看,就知王楚麟是那种家教森严,自持清贵,不愿与女子过多接触之人,料定了他不愿赴宴,如此倒也省了一遭麻烦事。

    其实李渚霖确实是不想再与她有何牵扯的,刚想着要张嘴拒绝,却又从她微扬的嘴角中,看透了她想要蒙混过关的心思,竟破天荒一口答应了下来。

    “赴宴而已,有何不可?

    我只一个要求,这宴请之地,由在下来挑选,如何?”

    阮珑玲未曾想到他会答应,脸上闪过一丝始料未及,可这酬谢宴本就是应当应分的,她倒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悉听尊便。

    对了,玲珑这儿还有公子之前落下的一块丝帕,我一直想要寻机还给公子,只是最近忙忘了,便在宴席上一齐交还好了。”

    她倒有礼懂节,晓得不该将那巾帕留下,与男子私相授受。

    如此便倒省得李渚霖开口了,今日走这一遭,也算是将这两桩事儿全办妥了,他点了点头,也不欲再多待,撩袍转身而出。

    *

    三月十二,是刘成济还钱的最后期限。

    阮珑玲放言,若是在这日之前还未收到那八万六千九百五十三两四文钱,她那一纸书信,便会送到徐州的舅父手中去。

    终于,在这日的子时一刻,刘家人漏夜送来一个不小的匣子,门房晓得这木匣当紧,收到之后,立即命人将其快步送至了烟霏阁。

    烟霏阁内灯火通明,阮珑玲一身雪白的寝衣盘坐在床榻之上,万千青丝垂落下来,萦绕在身周,为她艳丽无双的面容,增添了一丝慵懒。

    可她毫无睡意,她还在等,直到阿杏将那个木匣子捧至眼前,阮珑玲便晓得,她等来了想要的东西。

    刘成济终究担心官声受损,还是将那笔巨款还了来。

    阮珑玲心中觉得庆幸,她终究没有赌错,悠悠吁来口气后,踩着绣鞋下了床,行至了案桌前。

    “吧嗒”轻微一响,木匣子上的铜锁应声而开。

    匣盖的缝隙由小变大,缓缓打开,待阮珑玲看清楚了内里的物件,瞬间泪流满面。

    里头静置着的,是她与刘成济多年来互赠的定情信物。有二人儿时一起编的小蚂蚱、在上元灯会上猜中灯谜的小灯笼、每年送的生辰礼、还有在他赴京赶考前她去求的平安符……

    她含泪的眸光朝那些物件一一扫去,只觉这些年的两小无猜、恩爱相偕的画面都浮现在眼前,阮珑玲忽感心脏仿佛被人掐在指尖,骤然连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

    阿杏将摊在书桌上的一块巾帕递了上去,哽咽道,

    “小姐,他不值得。”

    阮珑玲接过丝帕拭泪,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低声道了句,

    “就当这些东西从未存在过,都烧了吧。”

    阿杏听令,只将里头一个食盒大的小屉子抽了出来,然后唤了几个婢女入内,将仅装有旧物的大匣子又搬挪了出去。

    阮珑玲抬起雪白的巾帕,将脸上的泪珠擦拭干净,只觉鼻尖嗅到了一阵柏木、檀木与香草根混杂在一起的男香。

    她低头一看,才发觉手中的丝帕,原来正是王楚麟在桃坞中递上前来给她拭泪的那一块,未曾想到此时此刻竟又用了一次。

    阮珑玲拭完泪,然后将那个重要的小屉子抽开。

    果然,银票就在此屉柜里头。

    可这些银票,大小不等,新旧混杂,各个钱庄的都有。且这些银票乱糟糟的,根本就没有根据面额叠至一处,这里折了一个角,那里损了一个缺,甚至有些银票上头,还有黑点污渍……真真是混乱不堪!

    瞧见这乱象,就晓得这些银票,是刘成济在短短几日之内,各处求爷爷告奶奶凑的。

    可他为何就不能将事情做得圆满些呢?数额都凑齐了,去找家钱庄齐齐兑换成新的,莫非就不行么?

    阮珑玲望见的瞬间,眉头骤然紧蹙,她脑中莫名浮现出今日王楚麟还钱的场景。

    为何明明是还钱?

    王楚麟还来的银子,干干净净,明明白白?

    刘成济还来的银子,却如此乌七八糟,不着四六呢?

    阮珑玲秉烛,耐着性子,将这些银票根据面额、钱庄、大小、颜色、新旧程度一一清点好,摆在的面前。

    好在数额倒是对得上,八万六千九百五十三两四文钱,一文未少,一文不多。

    瞧着眼前垒得高高的银票,阮珑玲由内心深处涌上来一股极其强烈的满足感。她估摸着算了算,加上王楚麟送来的那十五万两银子,阮家商行如今竟有了差不多二十四万两的现银!

    虽说这些年来阮家商行赚得不少,可各有各的花销,砸在刘成济身上的银钱也不少,或时不时还要给刘家人补漏子……

    所以多年来,阮珑玲手中的现眼,从来就未超过五千两!而如今,此时此刻,她竟有近整整二十四万两的现银!

    有了银子,还要男人做什么?

    还要嫁人做什么?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姻亲?霎时间就被阮珑玲抛诸脑后!

    世间男子皆薄情。

    母亲是低嫁,父亲却中年叛逆,彼此撕扯一番后,父亲出离扬州,独留了母亲一个人将五个孩子拉扯大。

    二姐是高嫁,可嫁入冯家之后郁郁寡欢,以往那么爱笑温婉的一个人,眼睁睁瞧着就沉寂了下来。

    而她与刘成济是平嫁,结局又好么?刘成济一朝飞黄腾达,便翻脸不认人,放弃十几年的感情不顾,为了前程转头就可以去娶高官厚爵家的贵女!

    既然不管是高嫁、低嫁、平嫁,都得不到好结局,那还成亲做什么呢?

    阮珑玲怕了,也惧了,她再也不敢全心全意去信任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那种全心托付却又被背叛,如此撕心裂肺的感受,她此生都不想再体验了。

    有钱财,有家人,足够她过好这一生。

    若问此生还有什么所求,阮珑玲只想再得个孩子。

    得个真真正正,只属于她自己的孩子。

    可二姐那句话说得也很有道理,若不与人成亲,没有与男人同床共枕、共赴巫山云雨过,哪儿来的孩子呢?

    但若是让她为了得一个孩子,就将自己的一生绑定在另一个人身上,如此,阮珑玲也是绝不甘愿的。

    既如此,那便只剩下一条路:舍父求子。

    此离经叛道的念头一起,阮珑玲的心头不由得猛然一跳,可下一秒,她又倔强地绷了绷脖子,背脊瞬间挺得笔直。

    她就要这么做!她非得这般做不可!

    凭什么男人可以肆意妄为,三妻六妾,负心薄幸,利令智昏?女子就非要活得这般循规蹈矩?为世俗道德所约束?

    离经叛道就离经叛道吧!

    或许这经,这道,本就是错的呢?!

    阮珑玲梗着脖子,咽下了这口气后,便竟真开始认真计划,细细筹谋起来。

    既然要舍父求子,那这父,便必须得好好挑选,不仅样貌要出众,才学与品性也绝不能差,否则万一孩子生下来,长成个相貌丑陋、性质乖张的逆子可怎么办?

    幸好。

    阮家商行中有个人来人往,客聚客散的天下楼,周阁老还有两日便抵达扬州,天下的青年才俊都会蜂拥而来。

    这般天时、地利、人和之际,莫非她还担心挑不到称心如意的郎君么?

    此时。

    窗缝中窜入一丝清风,静置在桌上那块雪白丝帕被风扬起,悠悠荡荡,飘落在了阮珑玲的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