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好了颜料后,程程深吸了一口气。手里捏着一支兼毫，蘸了蘸曙红颜料不再迟疑，直接往洁白的宣纸上落笔。
落笔之后一笔一片荷花花瓣,五片花瓣之后,换蘸了花青色，一点点在了隐藏在花瓣里、影影绰绰的花心，这就是一个有些写意的‘莲蓬’了。然后程程就换了一支纯石獾勾线笔,勾线笔蘸了一点儿曙红颜料。
这次的曙红不是之前画花瓣时那么浅淡的，但也调过，有点干,但又不那么干——这是诀窍，这样才能在荷花花瓣边缘上勾勒出纤细又柔韧连绵的花边,以及莲蓬的轮廓、莲子孔等等。
这之后还是勾线笔，换了藤黄,在莲蓬附近勾勒出黄色的蕊。
这一步做完之后，程程又换了兼毫,以花青色一笔画出了荷花茎秆。最后又用勾线笔蘸了深一些的花青,在茎秆上画出短刺。这样,一副小写意就完成了，不算事前准备、事后收拾,用时不到两分钟。
“画的很好啊,这个能送我吗？”徐甜在程程屏息作画的时候就在一边看着了,就等着说这个话了。如果是程程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画出来的画,她还不好意思要,但她看着程程画的时候就寥寥几笔，说这话也就没什么负担了。
程程看了看刚刚画成的‘画’...说实在的，糊弄外行人确实是可以的,看着就挺漂亮的，还很有古风。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真没什么技术含量。
“拿去吧。”程程拿起小小的‘宣纸’递给她，这其实是一个宣纸书签，专门用来画个小品，可以做书签的或者花笺的。程程的荷花画在了当心，做花笺也不太合适，就只能是书签了。
“之前就知道程程你以前学画画的，还以为那些东西你早就忘掉了，没想到你还有底子在啊。”看着漂亮的书签，徐甜啧啧称奇。
“从小学的东西，算是童子功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忘掉。”程程解释了一句。她学画画并没有特别努力，再加上天赋一般，最后想要走美术这条路子是没什么希望了，当初她最多就是想着报考美术史专业了，可见水平。
不过确实如她所说，这是她的童子功...要知道她外祖父可是大学的美术老师，在外祖父的逗趣之下，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拿画笔颜料当玩具了。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拿起画笔了，但最近重新拣起来之后，她很快就表现出了和纯外行完全不一样的素质——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她最近画了一些东西，但都是看网上的视频，画一点儿很简单，又画面效果不错的。
程程猜测，这些做视频的也是故意挑的这些，这样才能引起观众的兴趣，搏点击率吧。
就这些的话，很多就算是完全没学过画画的，也能跟着画个八九不离十...当然，完全没学过画画的话，入门级的技巧也不会，前面肯定得摸索一段时间，但终归还是能自己学会。
程程以前是学过画画的，但她学画画的时候学的都是很基础的东西，谈不到说画国画、画油画什么的，她对国画其实也不熟——那些应该是读大学之后才选择学习的，有厉害的会在读大学之前就学到这部分，而程程很显然不属于‘厉害的’。
程程能很容易地跟着网络视频一挥而就，一方面是有基础，最简单的一个，她的手就很稳，这和外行完全不一样！要知道美术生从小拉线就不知道拉了多少，都是真功夫...好在程程这门功夫并没有完全荒废。
另一方面，有些东西看得多且道理相同。程程是没有正经学过国画，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啊。
不过，程程也就只能这样了，她的水平仅此而已了。她对此并不满意，但也没什么办法...说到底只是为饰演一个角色做准备而已，不可能完美复制角色的全部——程程倒是知道以前的电影电视剧，带着任务的那种（比如四大名著），拍的时候会对演员进行集体培训，培训两三年，让他们像角色一样生活，学习相应技能...这样配合上选角的用心，就能让演员不象是在表演，而是这个角色再世。
现在的电影电视剧肯定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了，或者说，就算能做到这一点也谈不到完美复制角色。两三年的时间乍看挺长的，可大多数的东西也只能做到形似。
想到这些，程程对于自己画的这些东西更百无聊赖了。将画好的宣纸书签递给徐甜之后，转身就打开了白瓷香炉盖子，拿香勺拨弄了一下隔着云母炙熏的香丸。
“...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闻。”程程闻着香味，相当‘实诚’。现在熏的这个香是她按照《香谱》里的记载手制的古香，用的原料在古代是很高端的那种，在现代也不便宜呢。
闻着就是金钱的味道。
总的来说，有配方和制作方法的话，复原古人用的香丸、香粉什么的都不难。古人的香方，说来说去就是将原料磨成粉末混合，再用蜜之类的材料和起来，成为香丸或者线香。或许有不同的，但都没有手艺上的难度，这大概也是古代文人都能自己配香，以此为雅事的原因之一吧。
“这肯定啊，现代的香氛类制品肯定还是更好的。”徐甜知道程程在说什么。虽然现代人喜欢厚古薄今，现在也有不少人会畅想古代贵族、文人雅客的生活，类似品香这种事也成为了一个小众，却也有不少拥趸的爱好。但事实就是，现代肯定有更好的。
或许石化产业出品的工业香精配出来的香氛产品，包括一系列的廉价香水、空气清新剂等等，这些比不上真材实料的古方香薰。但现代社会选择余地很大，也有真正昂贵的香薰产品，同等价位下获得更方便使用、香气也更符合现代人喜好的，这不是难事。
“虽然是隔着云母‘加热’，这样扩散气味分子，减少了烟火气，但还是不如香水、精油这些‘纯净’。”和大众印象中古代的香都是用来烧的不同，在西汉开始的香料‘粗放时代’之后，靠后的时代里，直接燃烧的香大多数时候都被认为是品位不高的，最高级的香不能那样。
只能隔着什么‘熏’‘炙’，这样香气中才会没有烟火气，保持纯净的香味。
但说实在的，燃起来的香炉本身就会有烟火气吧...程程觉得这都有些自欺欺人了。
至于说打香篆烧香之类，更是直接燃香了，也没见贵族士大夫嫌弃啊，还将打香篆视为一种有趣的雅事呢......
当然，也不是说这种古方香一点优势都没有，程程也承认，就是这种高级而又粗糙的香气（材料是挺高级的，现在也是制作高端香水等产品时才会用的，不高端的还用不到呢，所以一闻就有高级感。粗糙感则来源于工艺），反而让人有了质朴、复古的感觉。
有点儿像程程看过的上世纪经典古装片，在做服化道时候，并没有用现代工业体系下生产的便宜又精美规整的材料，演员看上去的时候也有些‘脏兮兮’的感觉——就是这种不精细、不干净，反而让人觉得看到了真实的古代画卷。
在这种香气里，程程倒是更容易抓住‘高滔滔’的那种古典仕女的感觉。即使她穿着运动服、梳着低马尾，也很容易被香味‘暗示’，进入状态：
演员演一个角色，有些本来就是需要一些暗示的。之前程程演周虹的时候，还需要李海伦在几场重要的戏上掌镜，这才能很好地进入周虹的感觉呢。靠特定角色的服装、妆容之类入戏，这也不少见，算是心理暗示的一种。
演员要让观众相信自己的角色是真实可信的，他们往往先要自己相信，而通过心理暗示达到这一目的有什么奇怪的？
玩了一会儿香，程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站起身来：“我要去一趟夏喻哥的工作室，你呢，一起去吗？”
这不是工作，所以程程不觉得一定要带经纪人和助理。但她也知道，自己身边的经纪人、助理这些多的是不放心的，并不希望她身边在某个时间没人。如果不是这些人妨碍到了她，让她无法忍受的场合，她也不会让他们的工作难做。
徐甜立刻点头：“那一起去吧...这次去是谈专辑的事情吗？”
程程要出一张专辑的事情在她的工作室有流传，大家对这件事的认知都是确有其事，但程程不太着急，他们也没有动力推动这件事，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着手完成——演而优则唱已经是老黄历了，歌坛眼看着就是昨日黄花了，除了能唱几首影视剧歌曲，回头商演上台有的表演，谁还会推演员去做歌手啊！
这年头，大都是唱歌的谋求演戏的机会（实在不会演戏的就会在各种综艺中刷脸）。
“嗯，是专辑的事，只能年底的时候弄这个专辑了。”程程抓了抓头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她不是一个有拖延症的人，或者说她总会用自制力压倒人性弱点里时不时冒出来的惰性...搞这种‘下次一定’的事，还真是很少呢。
这个时候要和夏喻说这个...不知所措。
感觉自己成了‘咕咕咕’的鸽子。
然而这也没办法，最近实在是时间不够用了。本来是以为《光明市》到《君门深九重》之间有足够的时间出一张迷你专，毕竟她不会像真正的偶像那样有漫长的宣传期、打歌期，出这个专辑更多是了解一份执念，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
谁能想到，《光明市》到《君门深九重》之间有这么多事。先是《灵珠传奇》在拍摄《光明市》时就播出，之后爆火的程度更是远超预计——这件事是好事，但发生的时间和具体情况不在预计中也是真的。
再是《周虹》入围威尼斯到她荣膺威尼斯影后，由此带来了大量曝光，而且《周虹》上映时的种种待遇也都不同了，包括宣传待遇...宣传的加码最终总会变成任务落在她这个女主角身上的。
最后，《君门深九重》的准备也比她想象中的复杂。要知道她一开始并不觉得这个二十集的电视剧要花很多时间精力准备的，以她接戏时的演技，她有信心正常准备就能演好这个角色。
结果却是准备的时候啪啪打脸。
她当然可以按照原本的计划简单准备一下这个角色，想来演出效果也不会差。但她越是读这个剧本，越是准备高滔滔这个角色，就越是欲罢不能！她不想简简单单地准备，最后完成一个不错的角色。
到时候剧是好剧，角色也会被观众称赞演得好...然后就完了。
在读剧本、读高滔滔这个角色的时候，程程找到了更多她最开始迷恋表演的感觉。她喜欢演戏，一是因为留下故事的影像，就是某种意义上的永生，她就是‘木乃伊情节’之下的典型。然后就是因为出演一个角色，就是在塑造一个人，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这种‘创作’的感觉相当让人迷恋。
不过，同样是‘创作’，对于创作者来说也会有兴趣的高低。
程程所有出演的角色，她都是抱着兴趣去演的，不存在‘不情愿’...但说实在的，《君门深九重》里的高滔滔还是让她特别有兴趣，特别想演。
非要说的话，这大概就是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玛丽苏情节了。
少女们都会做梦，梦里的世界她们是女主角，是特别的那一个，能让人说出‘有趣的女人’‘你是第一个敢这样的女人’‘你真是特别’等话语的人——有的少女还会假想出才华、美貌等等是其中之一。
虽然《君门深九重》里的高滔滔并没有一般玛丽苏那样爽，那样顺遂——她只是出身高贵，在深宫之中长大，才学不让学者、能歌善舞、花容月貌，被皇帝觊觎，过着由锦绣、珠宝、香气、鲜花、书籍等等包围着的生活，‘而已’。
啊，真是个惹人怜爱的少女。
至少程程很爱这个高滔滔，某种程度上她真完美，除了几度被命运逼到绝境，最后才‘逃出生天’。
而这捉弄人的命运，对于《君门深九重》这个故事来说，其实是奠定了剧情的基调与节奏。一方面让这个剧和单纯的玛丽苏古偶剧区别开了，另一方面也让高滔滔这个女主角和赵宗实这个男主角更有魅力了。
不可否认，古典的、含蓄的、深刻的美感，就是不能依存于过于顺利的情节。
程程现在已经对高滔滔入迷了，想要尽力靠拢自己想象中的她。于是不可避免的，就得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在这上面，没有时间在这段时间出之前约好的专辑了。
程程来到夏喻的工作室这边，因为之前是预约过的，所以直接就到夏喻的录音室找到了他——夏喻的工作室这边有一个录音室，这个录音室已经相当专业了，只不过达不到顶级而已。夏喻如果发专肯定要去最顶级的录音室的，所以这个录音室就是平常他用来玩的。类似的录音室，他的家里还有一个呢。
程程过去的时候录音室的门是反锁着的，江琛找来了钥匙去开门...夏喻在录音室玩的时候都会反锁，这种时候就算有人找他，江琛也只会说他人不在。用上这串钥匙，还真是少见中的少见。
“这个时候打扰夏喻哥好吗？”程程见江琛亲自拿了钥匙过来，有点儿犹豫：“不然我等等吧。”
“不用。”江琛挺轻松地就开了门，让了让程程：“特别的人有特别的待遇，别人不能打扰夏喻，你还不能吗——你现在可是夏喻的灵感缪斯，看到你他说不定能多写两首歌。”
前半句话还显得有些暗示，后面又抹掉了暗示，真的是‘风过水无痕’。‘灵感缪斯’什么的，在艺术领域太常见了，到如今甚至谈不到暧昧意味。
“程程你别笑啊，我说真的，夏喻以你为灵感都写了多少歌了？今年的新专辑你听了没？他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但我们自己人谁不知道？要看歌词本吗？底稿明显的多...”江琛和程程一起走进了录音室。
这个时候夏喻正在录音间里面，戴着耳机、隔着厚厚的玻璃墙看到程程和江琛，立刻反应过来。扯下耳机就走了出来，揉了揉耳朵：“...好像比约定的时间早了一点点。”
夏喻的录音室里是不放钟表的，但现代人要了解时间的渠道太多了！各种电子设备最基础的一个功能就是显示时间。所以夏喻哪怕只是随意瞥了哪个设备一眼，也能了解一下时间。
不过江琛知道，在录音室里，夏喻平常根本不会特意去看显示屏角落里的时间。有的时候不小心会看到时间，也不会放在心上。
程程‘嗯’了一声，手指不自然地绕了绕：“早到了有一刻钟...？”
“因为事情做完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过来了，毕竟是我有事情和你说...你这边还在忙吗？”
夏喻看了看身后的录音间，然后摇了摇头：“没事做，在玩儿......”
江琛找了个理由出去了，程程坐下，夏喻转身在小冰箱里一阵翻找：“你喝纯水来着，等等啊......”
然后翻的乱七八糟之后，竟然没有把录音室里最应该有的水找出来...全是夏喻喜欢的洋酒和苏打水，苏打水当然也是调酒用的。
夏喻当然没有那么嗜酒，只能说这是巧合，恰巧录音室里其他的饮品都被消耗光了。
夏喻抓了抓头发，跑到外面，过了一会儿才抓了两瓶水进来。找了两个玻璃杯子，一个倒水，一个倒苹果酒，然后兑了一半的水。
水是程程的，兑水苹果酒是夏喻的。
苹果酒的度数本来就不高，还兑了这么多水，夏喻基本上是把这个当果汁喝了......
“是为了之前说的迷你专延后的事情...挺不好意思的，夏喻哥你这边都准备好了，结果我这边......”程程有点好奇酒兑水那么多是什么味道，还能好喝吗？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去看夏喻的杯子。
夏喻喝了一大口，眨了眨眼睛：“不是在电话里说过这事了吗？”
“还是要上门说一次啊...而且过来拿一下其他歌的谱子，拍完新戏之后是年底，到时候一定要出专辑！绝对不能放鸽子了。”程程脸上有点热，忍不住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水。
夏喻长长的‘啊——’了一声，站起身又去兑了一杯苹果酒，拿给了程程：“其他的歌在办公室，待会儿拿给你。”
迷你专的主打歌很早就给程程了，这是提前练习的意思，当时也没有想到这张专辑会后延。
程程点点头，然后看向了推向自己的苹果酒：“我就是好奇味道，尝一尝......”
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倒不难喝，但也说不上好喝，要程程来说，如果多放点儿糖调味，大概能达到普通饮料的水准。就现在这样的话，实在无法理解夏喻为什么要这样喝。
程程显然是不懂酒的，从古至今卖酒的都很常见掺水，还不是有的人喝的出来，有的人喝不出来？而且喝的出来的人，也不耽误他们买掺水的酒啊。而且酒掺其他饮料很常见的（可乐、苏打水、果汁等等），没道理掺水就不可以，这里有个口味的问题。
夏喻拿自己的杯子碰了碰程程的杯子，看着她一脸的一言难尽，忍不住就笑了。宽大的皮椅上，仰头‘咕咚、咕咚、咕咚’就把剩下半杯兑水苹果酒全喝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2-04-0221:20:492022-04-0321:2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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