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起因是萧相和江相两人同在御书房理事, 萧相搬走了大半的奏折,尽揽朝中事, 江相在桌案前将少的可怜的文书批罢,捡起最边上被萧相遗落的奏折。
他刚拿到手,不远处萧相大步走了过来。
“江相人年轻些,对朝中事未必有本相了解,这一本也给本相批吧。”
江相年近三十,人长得儒雅又温和,闻言也不见恼。
“是本从文城送上来的, 兹事体大,我正要找萧相一同讨论。”
兹事体大?
萧相顿时翻开文书,上面寥寥几语落入眼里。
“文城都督昨晚暴毙身亡, 有流言说都督是被人暗害而死,城中如今正乱了民心,地方官上书让朝中前去人纠管。”
江相叹了口气。
“文城城中有万人兵马,一向是京城之外兵力最多的地方, 都督手握重权,一朝暴毙, 若不赶快着人前去管理,若被有心人钻空子, 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但都督到底是个大官,朝中派谁去也不合适,我不敢擅作主张,便想和萧相商议, 不如一同请太子殿下做主?”
此言一出, 萧相老眼里闪过几分精光。
“殿下也说过,普通事宜只由你我做主即可, 如今文城正乱,短时间选个都督过去也难,不如先派人前去接管这万人兵马,安抚文城民心,再查出都督死因,派遣新官前去。”
江相顿时一惊。
“这如何能成?到底是一方大城,只怕还是得……”
“没什么不成的,你也不必问过太子殿下了,就这么办。”
萧相斩钉截铁地落下一句话,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大步走了出去。
自从谢瑶嫁入东宫,他和萧琝之间的父子关系便僵了不少,萧琝几乎不与他说话,却在月前某一天忽然跪到他面前说他已想通了。
萧相养兵卧势,哪怕京城流言纷纷也要退掉和谢家的亲事,无非是为了找一个高门能帮扶他们一起做事,未曾想却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僵硬,萧琝一朝想通,怎能不让他心中高兴?
文城是上京之后的第一大城,城中一向有不少人马,为应对京城突发事宜,萧相没想到都督死的这么是时候。
他大步回了萧家,一头钻进了萧琝的院子。
“你去替为父办件事。”
*
洐帝昏迷的第九天,谢瑶再度前往乾清宫探望。
门外守着的公公说洐帝才睡下,顾长泽正在里面,谢瑶便寻了个凉快的侧殿坐着等顾长泽。
她挥退了下人,手中摇着扇子,冷不丁听门外有声音。
“娘娘,您咳血好几天了,不如请太医来看看吧。”
熟悉的声音无力地响起。
“不必。”
这宫中的太医看了也没用,能治她的解药他们弄不到。
“可您从入宫身子就越来越差,到皇上昏迷,您几乎是……”
“住嘴!”
萧楹薇尖利地打断了宫女的话,左右看了一眼,松了口气。
“本宫的身子自己有数,你再胡言,本宫杖毙了你。”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慌张,谢瑶猛地停住了摇扇子的动作,轻轻站起身到了窗子边。
萧楹薇无知无觉地往前走,她脸上神色疲惫的厉害,不过侍疾几天,她身形瘦削了一大圈,眼窝凹陷,脸色苍白如纸。
仿佛一阵风过来就能把她吹走。
最重要的是,那往昔容光焕发的模样早已不见,身形瘦削,连之前圆润的下巴都尖尖的,面色苍白如纸。
不是也才入宫没几天吗?瞧着这模样却和昏迷的洐帝没什么区别。
谢瑶看着萧楹薇过了侧殿,险些腿一软被门槛绊倒。
“娘娘小心。”
宫女忙扶住了她,两个人往前走,一方帕子悄然从萧楹薇衣袖里飘落出来。
她并没发现,继续往前走着。谢瑶等了一会,才起身走出侧殿,捡起了那帕子。
粉色的帕子上染了斑斑点点的血丝。
她心中骤然一跳。
顾长泽从乾清宫出来,才从下人口中听说了这事。
“太子妃一刻钟前才离开,说宫中还有事,不等您了。”
他从乾清宫回到东宫,看见谢瑶正瞧着一方染血的帕子发呆。
“你受伤了?”
顾长泽脸色一变走了过去。
“不是我。”
入宫几天,她与洐帝双双病倒,加之身上重病却还坚持侍疾……
谢瑶回过神,目光有些不安地看着顾长泽。
“我觉得萧楹薇和父皇的病不对劲。”
*
乾清宫内,萧楹薇捂着帕子,再度呕出一口鲜血。
宫女早被她挥退了下去,一旁只剩下个半瞎子冯先生昏睡着。
她不让后宫众人侍奉,却拦不住顾长泽说此人是洐帝之前的座上宾,传说能制出什么药让人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洐帝喜欢的不得了。
可病的这么多天,也没见这半瞎子有一点本事能把这老不死的救回来。
不过是个招摇晃骗的东西罢了。
他时常入了内殿就窝在角落里呼呼大睡,又加上是个半瞎子,萧楹薇为了明面上给顾长泽面子,也从来没主动赶人离开。
反正在这也是个昏睡的废物罢了。
她看着帕子上的血,又看了一眼昏睡的洐帝,心中不安。
这药她自己也吃,她吃了才渡到洐帝身上的,按理说她到了这会才开始咳血无力,洐帝怎么只吃了没几天就昏迷不醒?
难道身子真这么差?
萧楹薇端着手中的药刚喂到他嘴边,闻到了药中的血味,猛地一股腥甜涌上来,她又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都痉挛抽搐,萧楹薇痛苦地扭曲着脸色。
不能再拖了。
爹爹不是说了吗,只等大事一成,就立刻给她解药救她……
如今皇上都昏死这么多天了,会算是个好时候吗?
窝在角落里昏睡的冯先生忽然半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睡过去。
未到晚上,一封密信送进了相府。
“公子来信,已得手了,让您准备着。”
“这么快?”
距离萧琝离京也不过才几天,萧相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可信的确是萧琝亲笔,又是他身边的人送来的,萧相只惊讶了一下,便朗声大笑。
“好,很好!”
这些天在朝中,臣卿对他恭敬又从命,他事事发号施令一呼百应,尝过了坐高位的日子,他的贪婪就一分分地被激发出来。
他排除杀戮异己,提拔亲信,手段再残忍偏颇也没人敢说一句。
心中仿佛有一只困兽被放出来了,时时刻刻都叫嚣着让他早日行动。
“让公子速速回京与我见上一面!”
“这正是公子贴身令牌,请大人今晚戌时带一百亲卫前往城东子交湖见面。”
*
“这些都是近来朝臣们不堪萧相欺辱,写了折子递到臣跟前的。”
江相弓着身子递过去一堆厚厚的文书。
“萧家提拔的亲眷可都留了名单?”
顾长泽搁下手中的朱笔,那桌案上摊开了许多的宣纸,他看了一张又一张,终于从中挑出一张相似了九分的字迹递过去。
“就这张吧。”
江相接了宣纸折好,吩咐人送了出去,才道。
“都留了,殿下放心。”
顾长泽抬手翻了翻文书,便看到上面字字泣血的控诉。
指鹿为马,只手遮天,排除异己,暴虐杀人……
“今晚过戌时,命城防军从萧府包抄两路,围困萧家所有亲眷,再命你手下的人带兵,前往城西截断萧家私兵。”
“咱们做了准备,万一他不去……”
江相的话说到一半,顾长泽轻飘飘落下一句话。
“他会的。”
这日到了酉时,一封信送去了明华殿。
闷热的夏日晚上,谢瑶才命人备好晚膳,就见江臻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殿下,不好了。
萧相的马车在长街与辅国公的马车相撞,辅国公人从马车上摔下来昏死了过去,萧相大怒说辅国公蓄意冲撞,此时拔剑要砍人呢!”
啪嗒一声,谢瑶手中的筷子摔在了地上。
辅国公是两朝元老,洐帝的亲信,萧相怎么敢?
“即刻带人随孤出宫。”
顾长泽从椅子上站起身,拿起外袍,谢瑶顿时看了过去,语气慌张。
“他怎么有这么大胆子?”
萧楹薇在御前的事尚且捉摸不透又让人心惊,萧相在朝中一手遮天,如今竟然还敢当街持剑对辅国公动手。
他们萧家到底想做什么?
“别怕,孤出宫看看。”
顾长泽轻声安抚了谢瑶两句,看了一眼东宫内的人手,沉沉丢下一句护好太子妃,转身走了出去。
江臻一路小跑地跟上顾长泽。
“都安排好了,辅国公的车夫已经逃走了,宫外也都安排妥当,只是贤妃那边……咱们若先出宫……是否会打草惊蛇?”
“你留下。”
顾长泽停下步子对江臻吩咐了几句,片刻后,江臻进了书房。
他的身影消失在东宫外,谢瑶盯着桌上的佳肴也没了胃口。
“萧琝在哪?”
她忽然问青玉。
青玉对她这般称呼萧琝还有些不习惯,顿了顿才回话。
“奴婢不知道,但萧公子已有几天没在宫中出现了。”
谢瑶攥紧了手。
萧相在朝堂呼风唤雨,如今连辅政大臣都敢动手,萧楹薇在乾清宫,与洐帝的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萧琝在御前,这朝堂上下,他们萧家都已不动声色地掌控了太多……
到底是何居心?
如今萧琝不在皇宫,又是去了哪?
想起前些天萧楹薇的怪异,还有萧相在朝中的猖狂,她心头怦怦的跳,忽然有些担心起顾长泽。
“盯紧乾清宫。”
谢瑶坐在桌案前一直等着,从酉时等到了近戌时,还是没听到顾长泽回来的消息。
戌时二刻,青玉匆匆从外面进来。
“咱们的人在乾清宫外,看到一刻钟前,贤妃亲自挥退了在门外守着的御林军,只身进去了。”
洐帝重病,便是侍疾乾清宫外也得有下人才是,为什么萧楹薇忽然支走了御林军?
谢瑶站起身。
“去乾清宫。”
第82章 第 82 章
(已修文, 为确保剧情连贯,请回看80~81章)
顾长泽出宫, 不管萧相这么莽撞的举止是为了什么,宫内她都不容许萧楹薇有丝毫异动。
谢瑶带着青玉往乾清宫走,江臻在身后跟着,才走了没几步,谢瑶忽然回头压低声音吩咐。
“你去后宫请惠妃娘娘,说父皇醒了想见各位娘娘,请她们都去乾清宫。”
*
萧楹薇颤着手指将药倒进了药碗里, 刚一搅匀,门外就传来了叫和声。
“太子妃娘娘到——”
太子妃?
谢瑶?
她这会来做什么?
萧楹薇心中猛地慌张了一下,下意识拿手擦掉桌边的粉末, 压下脸上的慌乱,她看着谢瑶一步步走进来。
“贤妃娘娘。”
“已是深夜,太子妃突然来乾清宫做什么?”
萧楹薇的脸色比前两天更苍白了,她才站起身, 便又撑不住地踉跄地往后跌了两步坐下去。
脑中绷着的弦几乎要断开,她险些忍不住身上的疼喊叫出来。
萧楹薇死死攥着衣袖, 清了清嗓子。
“臣妾听说今日乾清宫传了许多回太医,忧虑父皇病体, 深夜前来探望。”
谢瑶目光转了一圈。
“几位皇子都回去了吗?”
萧楹薇此时身上疼得厉害,一句话也不愿意与谢瑶多言,只轻轻嗯了一声,搅弄着手中的汤匙。
“已是深夜, 太子妃看过了就早些回去吧。”
“倒是不急, 臣妾看娘娘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这些天侍奉父皇累着了?不如娘娘先回去休息一二, 臣妾留下守着父皇?”
谢瑶目光落在床榻上的洐帝身上。
这么多天丝毫不见好,他今儿瞧着脸色比前几天还差。
可饶是如此,整个太医院的太医,竟然真的什么都探不到吗?
萧楹薇没理会她,目光时不时地瞥向桌边那碗汤药,攥紧了袖中的手。
“不必,太子妃回吧,本宫守着皇上。”
她不耐烦地再次打断了谢瑶的话,频频看向汤药的举动终于引起了谢瑶的注意。
“这是父皇的药?我看着都凉了,不如再着人下去热一热吧。”
她才到了跟前端起那碗药,就见萧楹薇猛地瞪大眼。
“你做什么?别乱动皇上的药!”
谢瑶面上一惊,药碗将要脱手而出,萧楹薇劈手夺了过去。
“毛手毛脚的,太子妃如此不中用,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里用不着你。”
黑漆漆的汤汁洒了出来,泼在萧楹薇手背上她都不擦,只一心护着手中那碗汤药。
谢瑶眼中落了深思。
“当真不必我替娘娘侍奉父皇喝药吗?”
“不必了,太子妃早点回吧。”
谢瑶抿唇一笑。
“今晚殿下不在东宫,我正是闲着,回去了也无事,既然娘娘也不回去歇着,不如我留下来陪娘娘说会话吧?”
“本宫与太子妃没什么可说的。”
眼见她一直不走,萧楹薇脸上的焦急就明显了些。
她不能明着赶人,但心中也憋闷的不行,话如刀子一样落下,谢瑶脸色变也不变。
两人僵持了一会,萧楹薇几乎要将唇咬破了。
果真是个贱人,就会时时刻刻坏她的好事。
索性父亲说了也就这几个时辰,马上这皇宫就要变天了,她还管着谢瑶做什么?
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萧楹薇神色变了又变,瞧见谢瑶无知无觉地坐在那,眼中闪过几分狠厉。
纤细的身形悄然靠近了谢瑶,萧楹薇攥着手中的银簪,看着她纤细的脖颈狠狠扬了起来——
“惠妃娘娘到,荣嫔娘娘到,各位贵人到——”
“惠母妃来了。”
谢瑶忽然站起身,萧楹薇躲避不及差点撞上她,手中的簪子猛地掉在了地上。
身上蚀骨的疼痛让萧楹薇眼前一黑,倒抽了一口冷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安静的乾清宫就涌进来了一波人。
宫妃们各个鬓影衣香,入了内就开始叽喳哭泣。
“皇上,皇上醒了?”
“臣妾来了,皇上您快起来看看臣妾!”
“皇上……”
最前面一个花枝招展的嫔妃猛地扑了上去,将萧楹薇往一旁一撞,便扑到了洐帝榻前。
“皇上,皇上您看看臣妾……您怎么又昏过去了?不是说已经醒了吗?”
“谁说皇上醒了?”
萧楹薇腰撞在桌子上,身子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宫妃被她一瞪顿时无辜道。
“姐妹们都是听了公公的话,说皇上已醒了想来见咱们,才从后宫来的,贤妃姐姐瞪臣妾做什么?”
“哪个公公,谁说的?”
萧楹薇一问,谢瑶眼中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
“原来父皇没醒吗?我晚间在东宫,听说贤妃娘娘遣了几个太医离开,又把乾清宫外的守卫都叫走了,还以为是父皇醒来想要静养,便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惠母妃,让后宫的妃母们都来见见父皇。”
此言一出,几个嫔妃顿住叽叽喳喳。
“调走御林军?贤妃为何调走御林军?”
“是啊,皇上重病昏迷,怎么能把御林军调走?”
指责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萧楹薇心中一慌。
“本宫是想着门外人多,皇上需要静养。”
“再静养也得有人守着,万一这乾清宫有人想对父皇不利,御林军也好及时护驾才是,贤妃娘娘此举未免也太莽撞了。”
谢瑶蹙眉轻声开口。
她一句话顿时得到了后宫嫔妃们的附和。
她们本就看不惯萧楹薇日日霸占着皇上,独自守在乾清宫侍奉,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贤妃,你自个儿在乾清宫照顾皇上,我们也不说什么了,这连皇上的安危也不顾及,就把乾清宫的侍卫都调走了,皇上多日还不见好,倒让姐妹们怀疑,你侍奉皇上是否用心了。”
萧楹薇勉强打起精神,尖利地瞥她一眼。
“本宫不尽心还有谁尽心?你吗?小家子出身,一点规矩都不懂,本宫是你能随意指责的吗?当心你家中父兄的安危!”
那宫妃脸色白了又红,萧家权势滔天,她自然得罪不起,但也看不惯这贱人如此嚣张。
“臣妾父兄是没本事,但臣妾坦坦荡荡,总好过娘娘日日待在乾清宫,也不知背地里……”
“不过都是担心父皇罢了,贤妃这么着急做什么?”
眼见殿内硝烟弥漫将要吵起来,谢瑶笑了一声缓和气氛。
她目光落在桌案上的药碗上。
“这药自打我进来的时候便在这了,是娘娘温好了给父皇的吗?瞧着都有些凉了,还请娘娘快些侍奉父皇喝下吧。”
萧楹薇顿时身子一僵。
她目光匆匆扫了一眼那药碗,嘴角挤出个笑。
“无妨,皇上才喝了药没一会,等会再喝也是一样。”
“药热好了怎么能耽搁,娘娘若不侍奉,便让臣妾来吧。”
“不行!”
谢瑶刚站起身,萧楹薇就尖声喊了一句,她大步往前站到了桌案前,将那碗药挡的严严实实。
“我都说了皇上才喝过药,谁也不准侍奉皇上喝!”
她言辞激动的模样落在众人眼中,谢瑶蹙眉。
“那我不去就是了,娘娘作何这么激动?难道这药不是给父皇的?还是这药有什么不对劲?”
“药当然是皇上的,太子妃,你蓄意揣度什么?”
萧楹薇怒喊了一句,声音里却带了几分不自然的颤意。
她目光落在药碗上,只看了一眼又匆匆别开。
袖中的手颤抖着,她眼中神色惊疑不定。
爹爹为什么还没传来消息?
此言一出,不必谢瑶开口,后宫其他嫔妃便指出了她的怪异。
“就算多喝或者少喝一碗药,贤妃也不必这么激动吧?难道这药真不是给皇上的?”
“是啊,贤妃调走乾清宫的侍卫,一个人在这屋子里,还捣鼓着不让侍奉皇上喝药,也太奇怪了……”
“不过我下午出来的时候,还看到太医才从乾清宫离开,那离皇上喝药的时候不是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吗?”
众人齐刷刷盯着萧楹薇。
“这药还有余温,必然是刚温好的,娘娘是不是记错了时辰,其实已经到了皇上吃药的时候了。”
“咱们还以为娘娘多尽心呢,怎么能把这么大事也忘了。”
众人的指责让萧楹薇心中更慌,她哆嗦着唇不知道怎么解释。
“可能的确是本宫记错了……”
“那就请娘娘侍奉父皇喝药吧。”
谢瑶端着那碗药递过去,一双眸子清透地看进她眼底。
萧楹薇接过药手便开始颤抖,那药碗里的汤汁几次泼洒了出来,宫妃们眼中已有了警惕。
萧楹薇端着药一步步走近。
若她不喂,只怕这碗药就得被太医查了。
若是喂……爹爹此时还没传来消息,她不知道宫外是否成事,若皇上毒发她还没离开……
她的下场也可见一斑。
萧楹薇死死咬着唇,眼一闭坐了下去。
从父亲送信让她准备着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兄长在京外带兵归来,算上毒发也还有几个时辰,大不了……大不了她喂完药再把这些贱人都支走。
她舀着汤匙递到洐帝嘴边,谢瑶步子微微一顿,正要上前端过那碗药的时候——
“娘娘,太子妃娘娘,惠妃娘娘,大事不好了!”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晚间萧相和辅国公在长街起了争执,萧相竟动用私兵射杀辅国公,太子殿下去的时候辅国公已经没了,萧相偷养私兵,射杀朝臣,此时太子殿下已将他关押天牢,等待处置了!”
“啪嗒——”
萧楹薇手中的药碗狠狠摔落在地上,她眼前一黑,连滚带爬地跑下了台阶。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啊!”
“奴才说……”
“啊——那银簪怎么黑了?药中有毒!”
第83章 第 83 章
偌大的乾清宫内连夜亮起了灯, 浩浩荡荡地围满了臣卿,宫妃。
萧楹薇跪在大殿之中, 身子颤抖,宫妃和臣子们怒目而视,那眼神恨不能把她活剥了。
“太医已查验这药是剧毒,喝下之后三个时辰内必定毒发身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长泽看过去一眼。
“我没有,我没有杀皇上!是有人故意掉包了药,有人要诬陷我!”
到了此刻萧楹薇哪能承认?萧相突如其来的入狱让她全乱了阵脚。
可是她不承认, 也自然有无数人替她开口。
“晚上贤妃调走了乾清宫外所有的侍卫,臣妾等来的时候她还拦着不让侍奉,原来是这药中有毒, 果真可恶!”
“那会贤妃还指责太子妃娘娘,说谁也不准侍奉皇上,可想而知若臣妾等不来,只怕她就要对皇上痛下杀手了!”
“既然敢有这一回, 便代表她之前也存了此心,皇上久日难醒, 会不会她之前就……”
不知谁开口说了一句,谢瑶顿时跟着开口。
“父皇连日昏迷, 贤妃挥退了所有的妃母不准侍疾,哪怕太子殿下也不比她日夜贴身侍奉,我前两天还瞧见她近来神色倦怠无华,是否……”
所有人的目光纷纷移到了萧楹薇脸上。
这一看, 众人目光都惊了又惊。
皇上昏迷不醒, 脸色苍白,身形瘦削, 这怎么贤妃日日侍疾,也变成了这样?
原本圆润的下巴变的尖尖的,身形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一般。
那脸色更是苍白的吓人。
本身若只是侍奉劳累变得如此也说得过去,但她才有了下毒的先例,谁也不信她会这么尽心。
“她这模样瞧着和皇上竟差不多,请殿下传太医来细查此事吧。”
乌压压的太医涌进了乾清宫,萧楹薇剧烈地挣扎着,可她身上本就疼的不行,挣扎惊惶之下,她猛地捂住心口吐出一口鲜血。
那鲜血喷洒在地上,却呈出极重的黑色。
群臣顿时哗然。
之前皇上呕血的时候便呈出这般颜色,这下再无人敢说萧楹薇和洐帝病无关了。
“此等毒妇,只怕不用刑是不会说的!”
“是啊殿下,但请殿下用刑!”
“我没有,我没有……”
萧楹薇连声反驳,话没说完又呕出一口血昏死了过去。
“太医院所有太医,给孤查出来到底是什么毒,查清楚后将她打入天牢,再等处置。”
“是!”
至天亮,人群乌压压地从乾清宫离开。
屋内只剩下谢瑶和顾长泽,她猛地往前两步奔到他怀里。
“宫外怎么回事?萧相怎么突然动手?你可有受伤?”
顾长泽将还残留在指尖的血悄然擦在帕子上,温和地看着谢瑶。
“孤去的晚,到的时候辅国公已没了。”
他说着叹息一声。
“到底是父皇身边多年的心腹,如今乍然一死,孤也不知道父皇醒来如何与他交代。”
“殿下已尽力赶过去了,要怪就怪萧家……”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萧家……昨晚你离宫,我便觉得事情不对劲,喊人注意了乾清宫的情况,知道她支走了守卫之后,我害怕她做什么,便喊了惠母妃和几位宫妃一起去了乾清宫。”
顾长泽眼神微动。
他本想等外面的事处理完了再来处置萧楹薇,却没想到谢瑶昨晚去了乾清宫,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了萧楹薇。
所有人都看着的证据才最有用,这回倒省了他出手。
“还不算笨,知道多喊些人去。”
他轻笑一声,伸手抚着谢瑶鬓发间的金簪。
谢瑶顿时瞪他。
“本来就不笨。”
“好,太子妃本就不笨,是孤笨。”
两人往前走了两步,谢瑶看着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洐帝,微微蹙眉。
“从前觉得皇上这一病蹊跷,如今倒是知道了。”
顾长泽并未说话,只轻轻扬眉。
“也不知萧楹薇到底下了什么毒,孤明日便张皇榜,召集天下能人再入宫为父皇诊治。”
谢瑶看着顾长泽眉宇间的担忧,心中一软。
洐帝素来对他有诸多不公,偏向三皇子,六皇子,唯独对他不冷不淡,甚至一度生了废太子的想法。
但自打他生病,却是顾长泽日日侍奉在身侧,为他劳心劳力。
“殿下实在恭孝。”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主动抱住了顾长泽,心中有几分心疼。
顾长泽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语气轻柔。
“不管再不好,他总是孤的父亲。”
*
天牢的门被打开的时候,萧相正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
看到来人,他激动地冲了过去,隔着牢门死死瞪着顾长泽。
“我是无辜的,我没有射杀辅国公,你比谁都清楚!”
顾长泽隔着不远的距离站定,目光温和。
“萧相当然是无辜的。”
萧相闻言更嘶吼。
“我的私兵分明在另一边,辅国公被人射中只能算他倒霉,但不是我下的命,你既然知道我无辜,还不速速把我放出……”
“因为那支箭,是孤射出去的啊。”
他的话戛然而止,看着顾长泽轻笑的模样,顿时心中发寒。
“你说什么?”
“萧相接了萧公子的信,瞧着还高兴吗?
你的亲兵只带出了一百人,打算出城与萧公子汇合,如今可见着人了吗?”
萧相惊疑不定地往后退。
“你……”
“萧相想必是见不到萧公子的,只怕他这会还在文城遵着你的吩咐办事,怎么也不知道他的父亲在京城已下了大牢。
但孤却顺着萧相带出来的亲兵,找到了你养私兵的地方。”
他从喉咙间溢出几分笑意,语气云淡风轻。
“那位置依山傍水,果真是个好位置,可惜是被孤发现了,只怕萧相的几千私兵,再难见到你一面了。”
“你……你什么意思?”
萧相死死盯着他。
“我儿送回来的信,是你?”
“是啊,孤模仿了许久萧公子的字呢,如若不然,也不能让萧相放松警惕,觉得大计将成,将自己养亲兵的位置暴露了出来。”
顾长泽静静看着他,似乎觉得萧相这幅震惊的样子很有趣一般,他又道。
“辅国公是父皇的心腹,孤想除掉他很久了,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好在今日萧相愿助孤一臂之力。”
“我和他在长街遇见……”
“是孤,那从暗处射出去的箭也是出自孤的手,可惜萧相的亲兵委实蠢笨,孤还没祸水东引,他便不小心从暗处掉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那亲兵手中握着弓箭,萧相又才口出狂言要杀了辅国公,辅国公死不瞑目,萧相当即就入了大牢。
“你这个歹毒的东西,你……”
萧相话没说完,猛地低头咳嗽了起来。
“比起萧相来说,孤不算歹毒。
连日坐在高位,早让你忘了真正做臣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吧?
无妨,贤妃已入了天牢,萧家家眷同在天牢等着,如今只差萧公子,你们一家便能团聚了。”
“你,顾长泽,你敢!”
萧相嘶吼的声音传出天牢,门外却已不见了顾长泽的身影。
萧家养私兵,射杀朝臣,萧贤妃对皇上下毒,萧家罪行罄竹难书,整家下了大牢,唯独只剩萧琝一人不见踪影。
第二日早朝之上,顾长泽下了命令。
“萧家狼子野心,萧琝擅自离京,且不论他知不知道萧相此举,即日起,张皇榜命他即刻归京,他若回,以萧家亲眷同论罪行,三日内若不回,便以乱臣贼子昭告天下,生死不论。”
消息下发,整个上京都沸沸扬扬地讨论着,人人都在等着暗处的萧琝现身。
然而一连三日,却都不见上京有丝毫风吹草地。
第四天一早,刚到早朝的时候,顾长泽才走出书房,江臻便连声慌张地跑了过来。
“不好了,殿下,不好了,萧相越狱了!”
他连滚带爬地跪到了顾长泽面前。本以为将要迎接雷霆大怒,却见顾长泽只轻轻瞥了他一眼,落下一句。
“去了早朝再说。”
“您……您不生气?”
江臻大受惊吓。
“孤为何生气?”
顾长泽淡淡拂了拂衣袖。
“本身就是孤放他走的。”
早朝之上,群臣得知了萧相越狱的消息,俱是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坐在高台上的储君啪嗒一声,将手中的文书扔到了地上。
“孤对萧家仁慈,萧家如此不知感恩,反倒越狱私逃,皇榜张了三日,萧琝拒而不归,即日起传令下去,整个大盛各城关卡戒严,全力追杀萧相与萧琝这两个叛臣,生死不论!”
“是。”
顾长泽负手站起身,高台上那一身淡蓝色衣袍愈发衬得他俊美矜贵,他语气平淡,却带着天生的自得与掌控。
“孤把朝政交与萧相,却不想他人面兽心意图不轨,即日起,朝中所有事宜,孤将亲自接手处理,诸位臣卿可有异议?”
“臣等谨遵太子殿下之命!”
萧相叛逃,却独独留了萧楹薇一人,摆明了是不在意她的死活,萧楹薇在天牢中得知了此事,一番痛哭流涕后,再扛不住重刑,将事情交代了个彻底。
“毒是我爹和哥哥从弄来的,取于阴阳交合最有用……我每日自己先服用,再去侍奉皇上……皇上昏迷后,我又奉父兄之命每日给皇上下药让他整日昏睡……
前几天晚上,父亲说兄长已在文城得了兵力,萧家马上就能位及……让我那天晚上等他命令动手毒害皇上,未曾想太子妃去的及时……噗嗤……”
她一句话没说完,又呕出一口鲜血昏死了过去。
萧相出逃,再没人给她解药,她身上的毒也一日日严重,这回是真正扛不住了。
供词呈送上去,萧家叛臣贼子再无抵赖,上京人人痛骂,一夕之间将之前高高在上的萧家打入了地狱。
顾长泽接手朝政之后,起初还有人担忧他处理不好,然而不到半个月的时候,储君先雷厉风行地料理了萧家的事,将其党羽通通处置,又将朝中大小事宜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不忘之前水坝决堤的镇子,亲去问候百姓,再兴修房屋,普种农田,在民间声名颇好。
朝堂上下都多有称赞。
理政后的第一件事,顾长泽将之前从长信侯手中拿到的兵符光明正大地交给了江相的弟弟,江将军。
“朝中辅国公刚没了,这位置总要有人顶上,孤便任命温大人吧。
萧相叛国,如今国相只剩一位,朝中许多之前萧家的党羽都没了,位置空缺许多,大人们为朝为国尽心竭力,孤觉得你们的位置也都该动一动。”
当日晚上,顾长泽便拟了命令将朝中大半的人都动了官职。
臣卿心中本就满意他处事井井有条,如此一来更是感激涕零,朝中上下对太子赞不绝口。
理政的第十五天,天牢中传来五皇子暴毙身亡的消息,顾长泽将手中的事情料理罢,唇角牵起笑意。
“父皇该醒了。”
萧楹薇给洐帝下的毒是罕见,但冯先生连日陪在御前,解药对他来说也是易如反掌。
消息递到乾清宫,第二日午后,洐帝悠悠转醒。
醒来见到的第一面,是顾长泽亲自端着药目光担忧。
“朕是……睡了几天了?”
他虚弱地看着殿内大半的臣子都是之前不怎么熟悉的面孔,心中忽然有几分不妙。
半个时辰后,洐帝知道了这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事后。
萧家叛逃,贤妃下毒,重臣惨死,太子摄政。
太子摄政??
太子怎么能摄政?
刚醒的洐帝面如枯骨,怒意翻涌,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没有朕的命令,太子为何摄政?”
他责怪的一通话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顾长泽还没说话,臣子们纷纷皱眉。
“皇上昏迷多天,还不清楚情况,太子起初并未摄政,臣等觉得朝中无主心骨,多番恳求,殿下也未曾应允,将事情都堆给两位丞相。
殿下在萧相叛逃后才接手朝政,实是无奈之举啊皇上!”
臣子们纷纷附和,那口口声声太子仁孝的话让他一口老血涌上心口。
“儿臣有违父命,若父皇要处置,儿臣并无怨言。”
顾长泽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谢瑶站在一侧,已是气得脸色通红。
她没想到顾长泽已尽心至此,洐帝却还如此逼迫!
“父皇,臣妾随在殿下身旁,见他日日前来侍奉,膳食药饮无不尽心,父皇连日昏迷,朝中无人主持大局,难道此时便要生生看着乱成一团吗?
殿下是您的亲儿子,您该信他绝无二心!”
她话说的尖锐,洐帝脸色顿时难看了下去。
偏生臣卿还开口附和。
“是啊皇上,萧相和贤妃下毒害您,幸有太子妃及时发现,太子殿下寻来良药,两位对您属实恭敬仁孝!”
众人纷纷退去后,洐帝眼前一黑,又呕出一口鲜血。
“五皇子呢,把他从天牢放出来见朕!”
“五皇子昨日已没了……”
辅国公没了,五皇子也没了。
洐帝顿时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他一双老眼死死地瞪着顾长泽离开的方向。
不,不行,大盛绝不能落在他手中。
“没了五皇子,还有四皇子,二皇子,大不了还有六皇子……
你即刻秘密传四皇子入宫,朕要他帮朕……清君侧!”
夫妇两人入了东宫,谢瑶一路红着眼拉他入了内室,一言不发。
顾长泽好笑地看着她。
“被训斥的分明是孤,怎么瞧你比孤还生气?”
谢瑶猛地仰起头。
“我怎能不生气?”
在榻前恭顺陪侍的是顾长泽,找到解药救洐帝的也是顾长泽,偏生到了他醒来,还是如此偏颇严苛!
“我便不明白了,为何他总是……”
谢瑶的话说到一半眼睛就红了,看着他眼尾的乌青,想到近来他在朝堂上下的忙碌,心中酸涩。
她猛地扎进了顾长泽怀里。
他不动声色地抚着她的秀发,感受着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浸湿,轻轻叹息了一声。
“没关系的。”
他说。
“孤从小就知道父皇不喜欢孤,可他是父亲,孤是他的儿子,便是偶尔能得来一分关心也是好的,旁的孤已不奢求了。
孤从小独自在东宫有太傅教习,甚少和兄弟们有相处,父皇日理万机,母后早逝,也就惠母妃对我好一些。
但孤心中还是很渴求亲情,只是诸位兄弟……孤心中也不好受。”
他少在谢瑶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一时她眼中泪水又涌出来。
那些皇子们都如此了,他竟还挂念他们。
“今日在大殿我就该……”
“你如何?太子妃挂念心疼孤,孤知道,但你若真当众顶撞了父皇,只怕孤还得想法子去天牢捞你。”
顾长泽笑了一声,看着她眼中的心疼,眸中闪过几分幽暗。
他静静地抱着谢瑶。
“兄弟们都去得早,父皇重病,但有太子妃陪着孤,孤已经很开心了。”
谢瑶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我当然会一直陪着殿下。”
哄了好一阵,才将谢瑶哄好,顾长泽从内室去了书房,江臻垂头递上去一张纸条。
“乾清宫传来的。”
屋内安静许久,顾长泽没换衣裳,胸前的衣襟还染了泪痕,才得了谢瑶的允诺,他这会心情极好。
袖袍翻飞,朱笔握在手中,他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
“江相呢?”
“大将军与江相都已准备好,八千兵士已到城西就绪。”
顾长泽叹息了一声,语气轻飘飘的。
“孤的弟弟们总是不安分,父皇也为此劳心劳力,孤总于心不安。”
他收了笔,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忽然笑了。
修长的手拢着桌上的兵符,他问。
“江臻,你猜这一回。
是谁为谁,清君侧。”
第84章 第 84 章
洐帝醒的当晚, 四皇子悄悄入了宫。
四皇子走后,贵妃又去了一趟。
自从三皇子死, 贵妃一心在六皇子府,尤其皇后死后,她几乎是不再管后宫事了。
接连两三趟进去了人之后,还都是晚上偷偷去的,宫中夜里有人看到整晚乾清宫灯火通明,还时不时有大批御林军在宫中行夜。
仿佛一团乌云将拢下来,如同一只细密的大网, 罩的整个上京喘不过气,风雨欲来。
第二天早朝过,洐帝在乾清宫颤颤巍巍地写下一道圣旨。
“朕一连昏迷多日, 幸有太子理政处事,又寻来解药,今特命四皇子与二皇子备宴,代朕嘉奖太子连日辛苦。”
昨儿在宫里还连声斥责顾长泽, 为何今儿就变成了嘉奖?
听到消息的时候,谢瑶正在御花园散步, 登时什么心情也没了,她匆匆地往东宫赶。
越过乾清宫, 她迎面撞上了四皇子。
四皇子和五皇子是双生胎,样貌长得极像,只是四皇子略阴冷一些,见了她招呼也不打, 大步越过她往前走了。
他身后跟着的是三个一身戎装的将军, 再往后是一排亲卫。
“四皇子入宫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皇上昨晚醒来就开始理政了?”
谢瑶看着不远处的乾清宫,门外的御林军守卫足足比之前多了两倍, 一路从御花园来,她发现整个皇宫的守卫都比之前多了许多,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生面孔,一身戎装从乾清宫走出来。
她嗅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心中觉得不对劲。
入了东宫,她连忙找到顾长泽。
“为何突然让两个皇子设宴给你?”
“也许是父皇昨日之后觉得对我太过严苛,想弥补一二?”
顾长泽弯唇看着她道。
从上林苑废太子,到三皇子之死,到洐帝病醒后的表现,谢瑶疯了才会以为洐帝对他有愧疚之心。
她见了宫中的守卫和一晚上洐帝态度的变化,总觉得有些不安。
“皇上让他们两个在哪设宴给你?”
“上清池。”
“那不是在宫外吗?”
谢瑶错愕。
“嗯,就是四弟府旁边的那个上清池。”
“皇上不去吗?”
顾长泽摇头。
谢瑶顿时拽住他的衣袖,脸色染上不安。
“这实在有些不对劲,不如咱们找个理由推了吧,就说……就说我这些天卧床不起,非缠着不让殿下去。”
她慌不择言的样子让顾长泽忍俊不禁。
他抬手刮了刮谢瑶的鼻子。
“傻姑娘,想什么呢。”
他真这么说,洐帝才是有了理由处置他了。
“那怎么办,能不去吗?我不想你去。”
谢瑶心中的只觉告诉她,此行绝对不简单。
“你说呢?”
她不安的模样落入顾长泽眼中,他轻轻叹了口气。
“君恩在上,臣子如何推拒?”
一句话中带着的无奈让谢瑶沉默下来。
这一瞬间,她竟有些恨高台上的帝王,恨他冷血无情,博爱天下百姓与皇子,却唯独对自己的储君嫡子如此苛刻。
“为什么呢?”
她忽然仰起头问顾长泽。
她从前听顾姳说过一回,顾姳说是和三年前的事情有关,可再关键的她也不清楚了。
顾长泽拢着她的腰肢,沉默了一下。
“君心,孤如何猜得透?”
谢瑶心尖一颤。
顾长泽不愿让她多想,便笑着跟她开玩笑。
“想孤平安,那你亲一亲我。”
谢瑶看了一眼,仰起头,竟真在他唇上亲了亲。
酉时
“今晚你出宫,去公主府陪陪姳儿。”
谢瑶正吩咐江臻多带些守卫以防不时之需,冷不丁听见他说。
“为什么?”
她顿时变了脸色。
“是不是今晚会有危险?”
顾长泽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
“一场宴席,怎么就让你这么担心?
不过是姳儿今日跟陈遇景又闹了一通脾气,这回闹得格外厉害,陈家给陈遇景定了亲事,她心中难受,孤让你去陪陪她。”
谢瑶犹觉得不安。
“可是……”
“没有什么,相信孤,嗯?
父皇虽不喜欢孤,但如今有了恩赐,还能和几位弟弟亲近,孤心中也甚是高兴。”
谢瑶在他的安抚下渐渐放下了心中的担忧。
时辰不早,两人一个要去公公主府,一个要去上清池,便都没再耽搁时间。
顾长泽今日穿了一身云锦白袍,白色锦缎着在他身上,愈发衬得明华如玉,温文尔雅。
他抬步先送谢瑶出门,门外早站着一个手持佩剑的护卫。
“孤让魏副统领送你出宫。”
顾长泽目送着谢瑶离开东宫,唇角温和的笑意渐渐消散,他转身进了书房,从书房的暗格里取出一把佩剑。
那是一把上好的宝剑,削铁如泥,曾陪着他在三年前的战场上战无不胜。
*
谢瑶的马车出了皇宫,才走出没多久,就听见一道高兴的声音。
“瑶儿!”
谢瑶掀开帘子,看到一辆雅致的马车跟他们齐头行进着,帘子掀开,顾姳那张貌美如花的脸闪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接你嘛,我们都好久没见过面了。”
顾姳笑嘻嘻地喊她。
“你有没有想我?”
谢瑶看着她这幅明媚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声。
“想。”
天色昏昏沉沉的,路上行人稀少,一轮圆月已挂上了枝头,七月的风吹得枝丫乱晃,暗夜里,两道漆黑的身影站在了长街。
“那我们快回府,我准备了许多好吃的点心给你……啊……”
顾姳的话说到一半,身下的马车猛地颠簸了起来,一支支箭羽从天而降,飞快地射中了车轮。
“吁——”
“快来人,护驾,保护公主!”
尖叫声此起彼伏,原本飞快行进的马车被迫停了下来,身后的一众护卫连忙拔剑护在了顾姳马车前。
谢瑶的马车如离弦的箭一样飞速冲了出去,对方一心盯着顾姳的马车,箭羽从天而降几乎要把马车射成了筛子,顾姳狼狈地从马车中被颠簸下来,头狠狠地撞在了一侧的台阶上。
“停!”
谢瑶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连声喊停马车,魏副统领却语调极快地道。
“不能停,属下先送您去公主府,再来护卫五公主!”
“你以为顾姳遇刺,公主府能安全吗?你现在就去!”
谢瑶厉声清喝了一句,一边跳下马车。
“留一个人陪我找个地方躲起来,你带着剩下的人去救五公主。”
顾姳带来的侍卫并不多,两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握着手中的剑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显然武功绝佳,没一会的功夫就把侍卫清理的七七八八。
顾姳头磕在台阶上,周身是四分五裂的马车和闪着寒光的刀剑,谢瑶甚至能看到她头上流出来的鲜血。
魏副统领一看情况紧急,当即一咬牙带着剩下的人冲了过去。
谢瑶拎着裙摆,借着夜色的掩饰躲到了一侧的小巷子后面。
然而还没等魏副统领带着人跑过去,那两个黑衣人已清理了所有的侍卫,其中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低下头,拽着顾姳的手腕将她扯了起来。
“你们放肆,胆敢挟持公主,那可是诛九族的死罪。”
九族?
高大的男人嘴角讽刺,拽着顾姳飞身上了屋檐。
“人我抓了,九族你们也诛不了。”
谢瑶惊魂未定地站起身,心中乱作一团。
“快些去追,务必保证五公主安全!”
她一声厉喝下,魏副统领连声道。
“属下这就去!”
谢瑶恍惚地站在原地。
忽然觉得那方才说话的高大黑衣人声音有点耳熟。
还没等她回过神,魏副统领急匆匆又跑回来。
“太子妃,他们入宫了。”
谢瑶也是一惊。
挟持了公主还敢入宫?
“快,你们也入宫,马上去追!”
“那您呢?”
“我也回宫。”
*
上清池中,觥筹交错,管弦乐器的声音此起彼伏。
主座坐着二皇子,四皇子与顾长泽,再往下是戎装加身的几个将军,他们设宴的地方在最高处的清露台,往下是几丈高的台阶。
周围一片漆黑,风纹丝不动,暗处身影重重,仿佛有什么在伺机而动。
将军们腰间的佩剑闪着锃亮的光,顾长泽坐在主位,似乎丝毫没发觉暗处的暗流涌动。
“咱们兄弟一向少聚,今晚可得尽兴而归。”
“只干坐在这也没什么意思,刚好在场的就咱们兄弟和将军,不如一同来行酒令,以玉壶的壶嘴为转,转到谁,谁就来舞剑助兴可好?”
“大哥以为如何?”
四皇子转头看向顾长泽。
顾长泽慵懒地倚在椅子上,眉目清雅温和,一派光华。
“随意,二弟四弟决定就好。”
言罢,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温凉的酒浇过喉头,他执着酒盏又倒了一杯。
四皇子看向他。
“这宴席才刚开始,大哥便喝了这么多酒了,可别等会喝醉了,下清台的时候还得下人抬着回去。”
顾长泽勾唇。
“宴席没结束之前,谁知道谁能不能走下清台呢?”
这话意有所指,四皇子心头陡然一跳。
“大哥颇爱说玩笑。
来人,上酒壶。”
四皇子拂袖往前走了一步。
“就咱们兄弟几个,也不拘束什么下人,便由我来转酒壶吧。”
二皇子和几个将军自没意见,顾长泽略一颔首。
酒壶晃晃悠悠地转动了起来,没过片刻壶嘴对准了顾长泽的桌子。
“哟,没想到第一轮就转到了大哥。
大哥素来体弱,这舞剑的事只怕不成了,但前面定了规矩,不如大哥喝一杯酒,这就继续下一轮了可好?”
四皇子说罢,没等顾长泽点头,他已亲自倒了一杯酒到顾长泽面前。
暗处的一道道身影晃在上清池的湖水中,乌压压的一片,顾长泽收回视线,看着四皇子手中的酒。
"喝酒,舞剑,大哥任选其一吧。“
顾长泽接了酒,目光从四皇子脸上得意的笑,掠过那几个将军握在桌子下的佩剑。
他忽然站起来,笑了一声。”孤哪个也不选。“”大哥,这行酒舞剑也是你答应“”酒中放着的是剧毒断肠草,舞剑场的周围已围满了弓箭手,选哪个不都是死路吗?"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诸位弟弟奉命而来,不过是为取孤的命,又何必在这过多虚与委蛇?”
“好,你好魄力,敢独自一人赴宴,就不怕死路一条?”
四皇子顿时变了脸色,手一挥,清台下顿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
“上清池外有三千人,弓箭手和剑客不胜其数,你现在赴死,我留你全尸。”
四皇子话没说完,眼前身影衣衫,顾长泽手中的长剑破风而出,白袍翻飞,他人已到了最近的将军面前,手起刀落。
“啊——”
温热腥脏的血洒满了桌子,那将军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断了气。
顾长泽漫不经心地拂了拂剑。
“孤走的每一条路都可能是死路,孤从来就不怕死路。”
*
上清池顿时乱作一团,明火照得半片天空都如白昼一样,大门被狠狠踹开,乌压压的人群蜂拥进来,刀剑声,惨叫声混在一起,清台上更是刀剑乱飞,几个将军合力冲向了顾长泽。
他步步疾进,迎上几人的剑锋,剑在手中挽成剑花,光影所过,一片鲜血飞溅,白袍上渐渐染了血,飘逸的身影翻飞,清台上不断有人摔落下来。
小半个时辰后,一把血飞溅到了四皇子脸上。
他一步步后退,却轻而易举地被那长剑挑开了衣衫。
剑尖抵入脖颈,顾长泽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走过去。
他脸上染了血,手中端着一杯方才四皇子递过去的酒,温和地笑着。
“这最后一杯酒,孤敬两位弟弟。”
酒水倒在了四皇子面前的地上,他瞪大了瞳孔。
“你不是病着吗,你不是快死了,为什么……不——”
一把长剑刺破他的胸膛。
二皇子腿一软跪在地上。
“大哥,饶命啊大哥,我不敢……噗嗤……”
鲜血飞溅整个清台。
*
谢瑶一路跑入皇宫。
魏统领跟在她身后,一众人脚步凌乱地奔走在内廷。
“确定人入了皇宫吗?速速带着我的令牌往东宫调人!”
谢瑶将手中的令牌扔给魏统领,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见魏统领瞪大眼睛。
“在那——快追!”
谢瑶抬起头,看见皇宫一侧的屋檐上,三道身影飞走着,一人宫装着身,毫无反抗地被人扛在身上。
“来人啊,快来人,五公主被挟持了!”
魏统领拔剑追了上去,夜色里,谢瑶果断往东宫跑。
御林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赶过去,魏统领带的人太少,她得回东宫叫人。
她在夜色中奔走着,气喘吁吁地到了东宫,一把手推开了顾长泽书房的门。
她记得顾长泽之前说过,在东宫外侧的暗格里有一块令牌,可以调动他在东宫的侍卫。
她点亮了烛台,推开了顾长泽桌案东侧的暗格,举着烛台翻找着东西。
还没等她找到,谢瑶却忽然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谁……”
“让我来看看,我的阿瑶在哪?”
砰的一声,一道女音闷哼一声被扔在了地上。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谢瑶身上汗毛直立,果断地灭掉了烛台,小心翼翼屏住呼吸钻到了桌下。
是他!是那个挟持顾姳的刺客,他们竟然进了东宫。
黑暗里,谢瑶心怦怦地跳动着,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谁在那……啊!”
侍卫巡夜过来,一句话还没问完,已被手起刀落结束了性命。
腥脏的血腥味弥漫开来,谢瑶死死地捂住嘴瞪大了眼睛。
谁……是谁!
“瑶瑶?”
书房的门被推开,温柔的声音响起,谢瑶听清楚那熟悉声音的刹那,骤然身子僵住。
而此时,顾姳被五花大绑捆在了另一侧的屋子,心急如焚。
她被挟持着越上屋檐的刹那,就认出了来人。
萧琝!
他这个叛臣不仅没走,竟然还堂而皇之地跑入京城挟持她。
挟持她就算了,从萧琝毫不避讳地带着她一起到东宫的时候,她就知道是要来做什么。
顾姳在心中庆幸谢瑶已经出了宫,不必再受这禽兽的磋磨。
可她呢?
她被萧琝丢在这屋子里,嘴被堵住,她挣扎着手上的绳子,直把手腕磨出血也没能挣脱开。
她不知道萧琝为什么挟持她,可她知道一旦被抓走,她只怕是生死难料。
顾姳嘴被堵住,身旁还有一个黑衣人时时刻刻盯着她,刀抵在她脖子上,已划出了浅浅的血痕。
额头上的血不断往下滴落,顾姳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
她逃不出去,难道就真要死在这吗?
顾姳心中生起几分绝望。
许是她的动作大了,惊动了一旁的黑衣人。
他不耐烦的目光在落到顾姳身上的刹那变了。
年轻的公主金枝玉叶,莫说容色漂亮,那肌肤也是娇嫩的不行。
虽然额头上有伤,却不碍着什么。
心中涌出一股燥火,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姳,松开了手中的剑。
反正公子只说人活着就行,马上她就不是公主了……
黑衣人蹲下身扣住顾姳的下巴。
“好一个漂亮的公主,不知道在床上舒不舒坦!”
顾姳顿时惊惶地瞪大了眼。
她经过人事,府中有过不少侍君,当然知道他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唔……唔唔……”
她嘴被堵住,只能挣扎着发出几声呜咽,却阻挡不住那人抽走了她的腰带,外衣散落,她光洁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
顾姳眼中溢出泪水与绝望。
而正当黑衣人要覆下身的刹那——
“走水了,东宫走水了——”
推开书房的动作一顿,萧琝大步握着剑,脸色难看地往丢顾姳的屋子去。
今天就算找不到谢瑶,顾姳他也必须带走!
外面四散的尖叫声和滚滚浓烟冲破窗子进来,谢瑶弓着身子躲在角落地,被浓烟呛得眼泪直流也说不出话。
她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一直等那脚步渐行渐远,又半刻钟,眼看着浓烟已将半个屋子堆满,谢瑶才慌张地站起身要往外走。
才站起来,她眼前一黑又差点跌坐下去。
她踉跄地扶着桌子,才走了一步,却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
然而谢瑶急着跑出去,并未低头去看。
裙摆飞扬,她推开门跑出去的刹那,光亮落在地上,照着那掉落下来的,一张简单的,潦草的萤火虫图。
终于又在大火中堙灭。
*
戌时三刻,上清池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鲜血洒满了整个上清池,手中的长剑滴着血,顾长泽身上已挂了不少刀口,那容色之上一片冰凉。
“二皇子与四皇子带来的人都已死,上清池也按着您的吩咐落了把火,接下来我们……”
上清池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有他身后的有他对面的,东边城门大开,还源源不断有兵队从城外过来,黑沉沉的夜色下,整个长街被血气笼罩,高立的府邸大门紧闭,未有一户敢开。
顾长泽掀起眼皮,却注意到江臻的欲言又止。
“说。”
他沉沉吐出一个字。
“您让奴才们看好几个皇子府,但一刻钟前……六……六皇子入宫了。”
江臻颤颤巍巍伏在地上,一咬牙道。
“六皇子去了东宫!”
顿时,顾长泽嘴角的笑消散。
他目光掠过对面站着的,黑压压的人群。
六皇子府的侍卫,四皇子府的,还有之前……长信侯底下的幕僚臣卿。
人人厌恶痛恨地看着他,无人不想他死。
顾长泽轻飘飘地笑了一声。
“那就先从六弟的人开始吧。”
一句话落,火光冲天,四处人影飞奔跑动,长街十里血流,哀嚎尖叫响彻天际。
亥时二刻,江相与江将军带着一万兵士到了长街。
长街被围堵的水泄不通,血腥味冲破天际,鲜血从台阶上流下,顾长泽擦掉唇角的血,看着堆积如山的尸体。
皙白修长的手伸出,他从江臻手中接过一把弓箭。
长街的尽头,富丽堂皇的皇宫矗立着,朱红色的宫门紧闭,在夜色里显出几分诡谲。
弓箭在手中拉满,他目光紧紧凝视着宫门,胸腔的心跳声剧烈,心绪翻涌撕扯。
“嗖——”
箭从手中飞射而出,霹雳弦惊,尖锐的声音破空而至,狠狠钉在了朱红色的宫门。
“什么人?”
“孤奉命入宫,清君侧!”
第85章 第 85 章
“本皇子在宫外就听见东宫走水了, 心中担忧太子妃,这才匆忙带了人来, 太子妃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敢把本皇子拒之门外?”
六皇子坐着轮椅,由身后的人推着,目光轻佻地落在谢瑶身上。
她衣衫上染了灰尘和脏污,却挡不住那张绝色的芙蓉面,一双清透的眸中的不安惊惶还没消散,纤细的身形娇小, 愈发让人心中怜爱,果真和在上回上林苑惊鸿一瞥没什么两样。
谢瑶一双眼中露出厌恶。
“东宫火势已灭,本宫自己宫内的事情自己会处理, 不劳烦六皇子了。
来人,送客!”
“果然美中带刺才最有意思,你猜本皇子会怕你的威胁吗?”
六皇子贪婪地看着她,心中怦怦直跳。
他从谢瑶及笄的时候就日日想着要得到她了, 去谢王府提亲被拒过几回,本以为她会和萧琝成亲, 却没想到成了顾长泽的太子妃。
那段时间他摔断了腿,在心中痛恨着三哥的狠毒, 又觉得顾长泽这废物配不上她,但最主要的是,哪怕在皇子府日日养伤,他也忘不了这美人。
府中姬妾甚多, 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好在, 如今顾长泽就要死了,他可舍不得这小美人孀居。
谢瑶冷笑一声。
“本宫是你的皇嫂, 六皇子,你如此大胆妄为,擅闯东宫,就不怕父皇与太子处置你吗?”
“处置?”
六皇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仰头嘲笑着谢瑶的天真。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太子还能处置得了我吗?只怕他这会自身难保,或者已经死在了哪个角落里了!你该不会以为他能斗得过四弟和父皇吧!”
“什么?”
谢瑶猛地仰起头,脸色惨白。
“你说什么?”
六皇子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他今日去上清池是赴宴吗?
本皇子告诉你,他是去送死的!”
嗡的一声,谢瑶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
“六皇子,你慎言!”
“什么慎言?你真以为父皇会嘉奖他连日辛苦吗?父皇厌恶极了他,时时刻刻恨不能把这个杂种杀死,又怎么会看着他大权在揽,越过父皇的威信呢!”
六皇子转动轮椅往前走了两步。
“你的好太子,好夫君,今日是去了一个必死局,父皇和四弟在上清池设下天罗地网,足有三千兵士,一杯断肠酒和淬了毒的弓箭,你猜顾长泽会怎么死?”
“你胡说!”
谢瑶猛地仰起头,一双眸子通红,却死死地瞪着他。
“我胡说?我若是胡说,一场宴席最多两个时辰,你这会总该见到他了吧?”
六皇子冷笑一声,抬手去扯她。
“你若是此时从了我,还免了孀居的苦,你的身份做不了皇子妃,但本皇子也不是不能容你做个侍……
啪——”
谢瑶抬手甩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极用力,顿时六皇子脸上映出五根手指印。
他大怒。
“谢瑶,你不要不识抬举!”
谢瑶掌心都打红了,死死地瞪着他。
“六皇子出言不讳,本宫替父皇教导你。”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导我?
来人,给我把她绑了!”
“谁敢!”
一群人还没来得及上前,谢瑶抬手抽走了侍卫的剑指着六皇子。
她眼神坚毅,口中说的话丝毫不含糊。
“这是东宫,本宫是太子妃,任何人敢擅闯东宫,本宫都能替皇上,替太子砍了他!
本宫与东宫所有人同在,谁敢擅闯,就先把你的脑袋留在这!”
夜色下,她纤细的身影笔挺,迎风而立,一番清言落下,那破釜沉舟的眼神极为震慑,东宫前鸦雀无声。
原本心中还害怕的东宫侍卫与宫女们也大受鼓励,纷纷站在了谢瑶身后。
六皇子刚要再怒,却想起来时洐帝的嘱托。
这个女人还不能死。
“我倒要看看顾长泽死后,你还能硬到几时?
走!”
东宫外的人群如潮水般涌出,谢瑶咣当一声松了手中的剑,身子颤抖。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东宫,推开门的刹那,顿时瞳孔一缩。
鲜血一路淌到她脚下,宫女侍卫的尸体横在地上,将明黄的宫墙都染成了红色。
刺鼻的血腥味冲进鼻尖,谢瑶胃中翻涌,猛地低头呕了几声。
触目所及,从东宫往外,满地尸骨。
不远处宫门口火光冲天,哀嚎惨叫遍地。
她猛地瘫坐在地上。
六皇子说上清池是一场设好的局,她的太子,独自赴宴,还说父皇天恩,兄友弟恭……
谢瑶眼中一红,一行清泪淌落在地上。
青玉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扶起她,谢瑶颤着手低头捡起了长剑,哑声道。
“愿随本宫出宫找太子的,即刻出宫,不愿意的……便就此离去吧。
东宫虽烧了大半,但也有不少金银,你们随在身边伺候,本宫也不薄待你们,都拿些走吧。”
若六皇子所言属实,只怕这会东宫外就是人间炼狱。
青玉顿时眼红了。
“小姐!您怎么能出去?”
您没有武功傍身,宫外那么危险,何况若他说的属实,您可知道这一去……”
“我知道。”
谢瑶站直了身子,目光温柔地看着青玉。
话没说出,泪就落了下来。
“我不想拖累你,你走吧,我得去。”
皇宫外是何等人间炼狱也好,是洐帝设的局也罢,她得去。
“小姐!”
青玉要扑到她怀里,谢瑶已经松了手,转过身往外跑。
青玉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身后东宫大火渐灭,一群侍卫追了上来。
谢瑶跌跌撞撞地跑在宫道上,脸上脏污和眼泪顺着滑落,她步子越跑越快,却从没觉得这宫道这么长。
脑中一幕幕闪过这近五个月的相处。
初入东宫拜堂的顾长泽,钟萃园独身救她的顾长泽,持剑闯殿的顾长泽,今日出宫前,跟她说你亲亲我,我就平安的顾长泽。
懂不懂武功已经不重要了,哪怕此时到了宫门口就会死,她也得去。
一路上遇到无数四散逃开的宫女侍卫,惨叫声不绝于耳,越过第一道门,她跨过门槛刚跑过去,一侧的宫门猛地伸出来一只手,把她拽了过去。
谢瑶抽了手中的剑就往后砍。
“是我!”
来人的力气出奇的大,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身。
谢瑶丝毫不管,手中的剑就要刺下去。
“我是顾长泽的姨母。”
谢瑶身子一僵。
一张熟悉的脸晃入眼中,她看着来人。
“惠妃?”
“我是他姨母,和先皇后是结拜姐妹,他素来喊我一声惠母妃,你信我,就跟我走。”! 惠妃没穿宫装,一身简单低调的衣裳在混乱的皇宫毫不惹眼,她看着谢瑶的模样,眼中闪过几分心疼。
“不!”
谢瑶往后退了两步。
“我不会跟你走。”
她此时已信不得这宫中任何人了。
她撇开惠妃就要往前跑,惠妃在身后幽幽道。
“上清池在两个时辰前就起了火,你此时赶去也什么都没了,这会他们多半都在乾清宫了。”
谢瑶猛地转头,似乎在判断她话的真实性。
“你入宫当日,先后留给儿媳妇的见面礼是我送的,前些天你拆穿萧楹薇,也是我最先跟着江臻去附和了你,今日太子出宫前,命人往我宫中送了一块平安扣。”
惠妃从手中拿出来递给谢瑶。
谢瑶一看眼眶就红了。
那是顾长泽今年生辰的时候,她在书房编了一日编出来的。
“这般信物他能送到我手中,你该知道的。”
惠妃冰凉的手握住了她。
*
直到坐在惠妃宫中,谢瑶还握着手中的剑缓不过神。
惠妃倒了一盏茶递给她。
谢瑶没接,摇摇头。
“为什么?您在宫中这么多天,总该知道吧,为什么?”
她猛地仰起头,语气激烈起来。
“他处处恭敬,为何皇上如此不放过他?就因为他身子弱不能继承大统?”
惠妃抿唇。
“皇上对他的讨厌不是从他起的,是从先后。”
先后?
谢瑶猛地怔愣。
乾清宫厚重的大门被踹开,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到了洐帝面前。
洐帝腿一软,却勉强站直了身子,手扶着龙椅一步步后退。
“你大胆!太子,你站住!”
白色的衣袍已被鲜血染尽,他白皙的肌肤上落了诡谲的红,顾长泽手持长剑,高大的身形一步步走近。
他的面容隐在夜色里,神情如鬼魅一般,偏生语气是温和的。
“父皇重病,还不忘设宴嘉奖,儿臣铭感五内,特来谢过。”
“轰隆——”
雷声响彻云霄,闪电噼里啪啦地落下,将整个乾清宫照得亮如白昼。
黑白交错中,洐帝看着顾长泽如修罗一般的面容,心中胆寒。
“你持剑做什么?你想弑君吗?”
顾长泽一步步往前,厚重的靴子浸了血,他迈上台阶。
“很遗憾,四弟和二弟都已没了,连父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孤知道父皇想念他们,便都带来了。”
他剑尖指着地上四皇子被割下来的脑袋,那颗血淋淋的脑袋滚到他面前,洐帝低头就对上四皇子那死不瞑目的双眼。
他哆嗦着唇,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满是震惊。
“你不是……你什么时候好的?”
他不是在东宫养了三年的病吗?!
“幸得父皇体恤,儿臣身边有位神医,尽心尽力为儿臣找药,用了三年,才将当时被父皇着人蓄意摧毁的身子,养好了。”
他刻意咬死了后面一句话,洐帝更是心神俱裂。
“你知道?”
“当然知道,不然父皇以为,三弟,长信侯,还有皇后都是怎么死的?”
顾长泽轻笑一声。
“你……你是说……”
“儿臣这三年养病,时时刻刻不敢忘记父皇与皇后恩情,才送了皇后与三皇子下去,便马不停蹄地来送父皇了。
想必三弟和皇后在地下,一定很想您。”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看着洐帝一身龙袍拖在地上,神色慌张惊恐,人瘫坐在龙椅旁,早没了昨日的雷厉风行和威仪。
剑尖抵在了洐帝胸膛前。
“儿臣的神医很尽心,是母后之前的旧识,也是父皇身边……给您制长生不老药的——冯先生。”
洐帝听了前半句就破口大骂。
“你母后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噗嗤。”
长剑刺破衣襟,顾长泽神色冰冷。
“这个贱人是你安排在朕身边……太子,你如此做,不怕遭报应吗?”
洐帝死死瞪着乾清宫一旁站着的白胡子冯先生,只觉得自己多日的信奉像个笑话!
他胸口起伏不定,白眼一翻险些晕过去。
“我不怕,若有报应,父皇造孽更多,得比我先下地狱。”
长剑刺下起的刹那——
“父皇,我跟你说谢瑶这个贱人,竟然还不让我碰……太子?”
*
惠妃到了最后也没细说当时的事,只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你总要知道他到这一步都是有苦衷的,不管后面发生什么……你别怪他。”
谢瑶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宫中坐了一会,身上的力气也恢复了些,攥着惠妃的手。
“五公主……五公主被人挟持抓走了,娘娘,你能不能找人……去找她,去救她!”
谢瑶从书房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屋子已起了大火,她不知道是谁放了这一场火,但萧琝也的确不在外面了,她调走了东宫许多的人去找顾姳,但如今也不知道有没有下落。
想起顾姳额头上的血,她眼眶一红。
“娘娘,我求你……”
“我去找人,但如今宫中这么乱,你……”
惠妃蠕动了一下唇,看着谢瑶狼狈苍白的脸色,终是舍不得多说一句,她偏过头。
“你在这等会,我现在吩咐人去。”
她前脚刚走,谢瑶就放下了手中的茶。
她手拿着那把剑,从侧门跑了出去。
一路往乾清宫的方向。
头上乌云密布,血腥味比她进惠妃宫中的时候更浓烈了,雷鸣声呼啸而至,她拎着裙摆往前跑。
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
顾长泽之前受过重伤,就算如今好了,他和东宫的那没几个侍卫,又怎么抵抗得了皇帝的兵马?
他信奉着君父仁慈,兄友弟恭,但宫中的每一个人都在算计他。
两行泪从脸上滑落,谢瑶哽咽。
她该在他出宫前多亲一亲他的,那样他就会多平安了。
*
“六弟果真懂孤,孤正要找你,你便来了。”
顾长泽松开洐帝,大步跨下台阶。
比起洐帝,他显然更想杀了这个从一开始就觊觎他太子妃的人。
六皇子惊慌地看着他。
“你还没死?”
这个病秧子这么好命躲过了宫外的追杀?
“你没死,孤可舍不得死。”
顾长泽攥着手中的长剑,一步步到了六皇子跟前。
六皇子推着轮椅往后退。
“你……你别太大胆,顾长泽!”
“三弟是分尸死的,四弟是被孤割了头,五弟在天牢,孤用的断肠草,你说……孤给你挑个什么死法?
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还是活烹,腰斩。”
他每说一句,手中的剑就往前刺一寸,六皇子避无可避,直到将刺到他心口——
“噗嗤——”
一把长剑从身后,捅向了顾长泽。
尖锐的疼痛袭来,顾长泽低下头,看到那伤口位置的刹那,他转身,看到了洐帝手中攥着的剑。
他的剑猛地从六皇子胸口拔出,狠狠踉跄了两步,呕出一口鲜血。
他眼中先是了然,继而闪过几分疯狂,放声大笑。
最亲近的人最伤,洐帝刺的位置,是他三年前在战场上被捅剑的位置,分毫不差。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不愧是父皇!”
他仰头笑罢,阴鸷地看着洐帝,这回再没丝毫犹豫,手中的长剑势如破竹,狠狠捅进了六皇子胸膛。
“为了一个女人!你弑兄杀父!”
六皇子身子从轮椅上滚落下来。
“孤最后悔的,就是上林苑那一天没能杀了你,惹得你到了如今还对孤的太子妃念念不忘。”
顾长泽语气轻飘飘的,却骤然让六皇子瞪大了眼。
“上林苑?”
“是啊,三弟是孤杀的,你的腿也是孤着人推下去的,父皇闹大废太子的流言,也是孤故意挨的打,就为了让她入宫。
孤喜欢了她三年,先是萧琝,又是你,总有这么多讨厌的人觊觎她,那孤只能杀了你们了。”
一句话落,手中长剑从六皇子心口抽出,鲜血飞溅,他反手捅向了洐帝。
“孤费尽心思,要来圣旨,从她入东宫的那一刻,就没打算再让她离开!”
“啪嗒——”
乾清宫的门被推开,六皇子胸口的血飞溅了来人满面,顾长泽话落转头的刹那,对上一张惊恐的芙蓉面。
第86章 第 86 章
"阿瑶?”
他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换下, 手中的剑下意识抽出,鲜血飞溅到脸上。
“你怎么来了?”
咣当一声, 剑脱手而落,顾长泽一步步朝她走。
他从嘴角挤出个笑,刹那间又恢复成以往光风霁月的温润君子模样。但白袍上的满身鲜血却更衬得这副模样阴郁冷鸷,让人不寒而栗。
谢瑶身上提不起丝毫力气,手死死地扣住了门框。
“方才乾清宫入了刺客,刺杀六弟和父皇,孤正要救罢他们去找你呢。
外面这模样是不是吓着你了?也把孤吓了一跳, 你瞧瞧,孤胸口还被刺了一刀,很疼。”
他温声喃呢着, 叹息一声虚弱道。
“实在是疼,你过来,抱一抱孤,咱们去上药, 好不好?”
他朝谢瑶伸出了手,似乎压根没看到她眼中的惊惶, 一声声温柔地和她抱怨。
“这地方脏,瞧瞧都把你的裙摆弄脏了, 孤带你去换一身衣裳吧。
过来,来,瑶瑶。”
他眼中的温柔如能溺死人一般,谢瑶怔怔地看着, 竟真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顾长泽嘴角勾起笑。
“来……”
“你别信他!他是骗你的!什么入了刺客要杀我和父皇, 分明是他在上清池杀了四哥二哥,又来弑父杀弟, 谢瑶你若是信了他,那可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六皇子尖锐的声音狠狠撕破了这一幕虚假的温馨,谢瑶眼中的恍惚顿时消散,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弑兄杀父……逼宫?”
“是!是他逼宫,从头到尾都是他在骗你,连你当时入宫的圣旨都是他亲自求来……啊!”
六皇子的嘶吼声没落下,顾长泽猛地转头大步往后,狠狠一脚踹在了六皇子心口,手中的剑捡起,抬手刺向了他喉咙。
“这么不会说话,那还开口做什……”
“顾长泽!”
谢瑶颤着声喊了一句,顾长泽的动作骤然僵住。
他猩红着眼回过头,看见谢瑶颤着身子,一步步后退。
“上林苑三皇子之死……是你?”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神色更是恍惚。
“我嫁入皇宫……也是你?”
咚的一声,六皇子的身子狠狠摔在了地上,皂靴上的血浸在地上,顾长泽张了张口。
“我……”
“今晚上清池……你早就知道?”
她的声音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触目所及全是猩红的血,唯独他一身衣袍白的刺眼,这红与白的交织刺激的她脑中发涨,连走路都不会了。
“四皇子死在谁手?宫中的……乱象……到底是……是谁……”
她艰涩地说出最后一句话,如同将要溺毙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死死盯着顾长泽等他的反应。
谢瑶仿佛骤然从一个虚幻的,编织好的美梦里被戳碎,惊惶的缓不过神。
死寂,偌大的乾清宫一片死寂。
一刻钟,两刻钟。
两人四目相对,无声地对峙与坚持。
许久,顾长泽终于动了。
他一步步往前走。
“是。
三弟的死是我,谁让他心有所图,又生做了皇后的儿子,我命人在府中将他分尸而死,后来皇后惹了你不高兴,孤还命人入皇陵取了他一根手指送去凤仪宫。”
嗡的一声,谢瑶猛地瞪大了双眼,她惊惶地看着顾长泽,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个满面染血的君子一般。
他笑了一声,时至此刻,已再没了演戏作伪的耐心。
顾长泽语气轻飘飘的。
“你入宫那天,在御花园与我碰面,你以为只是见着了一只猫,所以与我偶遇,可是阿瑶,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天是我早早等在了你出宫的路上。
我已有太久没见到你了,所以随意捡了一只猫,看着它撞到了你,才走出去。”
似乎是因为回想起了那天,他声音有些愉悦。
“你那么乖,我随意说了个谎就相信了,你和我半年前在谢王府偷偷看过的模样一样,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把你娶进东宫,你这么好骗,若是被别人遇到了可怎么办?”
“不……”
谢瑶从喉咙里溢出一道惊语,她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他继续往前走,到了此刻反而坦然了。
“今晚上清池,不是赴宴,而是清君侧,孤的几个弟弟都太不听话了,孤只能亲自处置了他们。”
他喟叹一声。
“可你来的太早了,阿瑶。”
越是走近,他身上的血腥味越浓,谢瑶的手扣在门框,看着他一身白袍却如同从暗夜里走出来的罗刹一般,明明干的是弑君逼位的事,偏生还能笑着温言。
是他们不听话。
她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他越往前,她越后退,地上浓重的血缠上了她的绣鞋与裙摆,终于在顾长泽到她面前的刹那,谢瑶仓惶地回过神,转过身要往外跑。
脚下一片粘腻,她才跑了一步便狠狠摔在了地上,继而一只大手横到她腰间,叹息一声把她抱了起来。
他一靠近,身上刺鼻的血腥味和白袍上的鲜血便冲进谢瑶眼中,她死死地推拒着,却被他狠狠地攥着腰肢抱在怀里,丝毫逃脱的可能都无。
她挣扎了一阵,猛地低下头干呕了起来,胃中痉挛到身子蜷缩成一片,她呕的眼泪都出来了。
顾长泽极耐心地抚着她的背,指尖拢住谢瑶的脸,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好了,多大点事,别怕。”
谢瑶猛地转头避开,抬手又去锤他。
眼泪流了满面,血腥味呛得她说不出话,心中的情绪全宣泄在掌心,他雷霆不动地任她打,却也丝毫不放开。
直到她打累了,身子软软地躺在他怀里,顾长泽打横抱着她站起身,朝外走。
“六皇子割了喉咙扔去乱葬岗,将父皇送去宫外养着吧,他如今还不能死。”
乾清宫外的天已亮,噼里啪啦的大雨冲刷而下,将青石板下的血腥都冲刷了个干净,尸骨堆积如山,整个皇宫一片死寂。
廊下站着江相和江将军为首的几个朝臣。
顾长泽抱着谢瑶停下步子,语气温和又遗憾。
“今晚四弟与六弟心存谋逆,入宫弑君,孤拼力相救,却不想父皇仍是中剑驾崩,两位皇子已伏诛。
劳烦几位大人拟旨,昭告天下,国丧。”
东宫堙灭在大火里,谢瑶被他安置在了鸾仪殿。
那是离乾清宫最近的一处宫殿,门外有大把侍卫守着,她被他放在了床榻上,继而顾长泽跪坐在榻边,捏着帕子给她擦鞋上的血。
谢瑶看了他一眼,闪着身避开。
顾长泽捏住了她的脚踝。
“别动。”
谢瑶丝毫不听,忽然抬脚去踹他。
顾长泽动也不动,硬生生挨了一脚,反而勾唇笑。
“看来今儿是真吓着了,连力气都没以往大了。”
谢瑶看着他无赖的模样,一双眸子通红,哑着声骂他。
“疯子。”
顾长泽仿佛没听见,将她的绣鞋脱下,继而抬手去扯她的腰带。
谢瑶用尽全力挣脱开,哑着声音。
“你出去,你别碰我!”
“我只是想给你换身衣裳。”
“让别人来。”
她身上一丝力气也无,只是推开他这个动作,就累得气喘吁吁。
她神色仓惶,眼睛红肿,纤细的身子还蜷缩在一起颤抖,顾长泽默了片刻,站起身往外。
“传青玉来。”
青玉从鸾仪殿外进来的时候,还满是慌张。
“小姐……”
她话没说完,谢瑶骤然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顾长泽听着屋内的哭声由大渐小,始终站在廊下一言不发。
青玉侍奉着她换了衣裳又沐浴,午时二刻,下人找到了顾长泽。
“太子妃不吃东西。”
他端着一碗粥进去,旁边早摆好了药。
谢瑶神色比刚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好了许多,却在看到他的刹那又激动起来。
“你进来做什么?你出去!”
顾长泽不言不语,到了跟前,忽然抬手揽住她的腰身,另一只手舀了一口粥喂到她嘴边。
“吃一些吧,你一天没吃了。”
谢瑶别开脸不理会。
顾长泽叹息一声,悉悉索索地摸到了她的手,拉着一路抚到他心口。
谢瑶挣扎着躲,却碰到了一手的黏腻。
顾长泽笑。
“摸到了吗?”
那是一团血。
他从乾清宫出来到现在,身上的伤还没料理。
“你以为我会心疼?”
谢瑶动了动唇,哑着声道。
“我没想你会心疼,只是想说,阿瑶,你不吃,我也不会用你身边人威胁你什么,但我会在这陪着你,是伤是饿,大不了就死在一起。”
他轻飘飘的声音落了几分愉悦,仿佛就这样死在这,是他早盼望的事情一样。
那粥又喂到嘴边,谢瑶依旧不张口。
无法,顾长泽只能将粥放下,拿着那个瓷瓶往她被擦伤的手背上倒了药,轻柔地按抚着。
谢瑶想躲,却被他扣住了腰身死死地禁锢在怀里。
两人推搡着,直把头上的簪子都弄掉了谢瑶也没挣扎开,她全身的力气如同被抽空一般,再也无力躲闪,狠狠喘了口气看他。
“到底是多久前?”
顾长泽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动作更轻柔了。
“三年前。”
“什么时候?”
谢瑶声音更颤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们那时候根本不可能认识。
“如果早从那个时候,为什么前几天在东宫我看到那些画的时候,你要骗我说是入宫后?”
顾长泽仰起头看她。
“因为那时候孤不想让你走。”
“流言?”
“嗯,是我。”
“圣旨呢?”
“也是我,我故意去了御书房,几个弟弟都不愿要,我便顺势应下来。”
顾长泽眸光涌动,指尖抚上她的肌肤,缱绻地看着谢瑶喟叹一声。
“可惜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错过了怎样的好。”
“上林苑……”
“真聪明,是我主动闹大了流言。”
顾长泽笑眯眯夸她。
“你就不怕真废了太子?”
“废了又怎么样?无非是把新太子也杀一回,还能让你更心疼我一些,百利而无一害。
我从萧琝手中将你抢走,杀了三弟,弄残六弟,兜兜转转才娶你入宫,你以为我怕什么?
怕乾清宫的血不够多,晚上父皇的魂魄来索命?还是怕萧琝的命太长,能日日在这与我争抢你?”
他的语气渐渐激烈,谢瑶猛地扬起手,对准了他。
“打!”
顾长泽丝毫不避,反而拽着她的手往下落,眼中落了几分兴奋。
“你便打下去,只要你能出气,打十巴掌,二十巴掌,再不解气,你捅我一刀!”
他另一只手从旁边抽了匕首递到谢瑶手中,毫不犹豫地拉着她的手往心口去。
谢瑶死死挣扎,两人推搡好一阵,她用尽全力把匕首扔了出去,看着顾长泽吐出一句话。
“你疯了!”
一句话落,她骤然别开脸不肯再搭理他。
这全然漠视的态度反而激怒了顾长泽,手中的瓷瓶摔在地上,他扣住谢瑶的手腕将她压在了床榻上,紧紧箍着她的腰。
“我没疯。”
他的声音阴鸷激烈,猛地低下头去吻她。
“我若是疯了,从你和萧琝定亲的第一天,就该杀了他,屠了萧府满门,再把你困在东宫,在殿内和我日夜缠绵,让你哪也不能去!”
第87章 第 87 章
冰凉的吻落在唇上, 撬开她的唇齿长驱直入,他强势地扣住了她的手, 高大的身形压在她身上,让她连丝毫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迫承受着这怒吻。
身上挣扎不得,谢瑶的唇齿便在推拒,她咬着牙将他的舌抵出去,动作间渐渐激烈,撕扯着, 她贝齿咬破顾长泽的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两人唇舌间弥漫。
他依旧不见退,反而趁着谢瑶怔愣的刹那又闯了进去, 激烈地和她缠吻着。
他身上是滚烫的,唇却是冰冷的,床榻随着两人的推搡晃动,上面的锦被都堆作一团, 剧烈的喘息响在屋内。
终于——
“啪——”
那一巴掌最后还是落在了他脸上,谢瑶打罢便散了全身的力气, 躺在他身下喘息。
她双眼微红,眸中的水意和雾气还在翻涌, 手颤得厉害。
顾长泽舔了舔唇角的血,不怒反笑。
他扣住谢瑶的手腕亲了亲。
“疼不疼?不如我自己来?”
胸膛前的伤口因为两人的撕扯更溃开了,鲜血涌在那一身白袍,愈发衬出他如玉面容上的疯狂偏执。
眼见谢瑶无动于衷, 顾长泽转手抽了方才被她打落的匕首。
“还是这样你能舒气?”
那匕首从高处毫不犹疑地捅向心口, 眼见他眼中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谢瑶连忙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将匕首甩了出去。
两行泪从眼中滚落。
“你出去!你滚出去!”
顾长泽骤然笑了。
他俯下身,一点点舔舐着她脸上湿咸的泪,语调愉悦。
“你果然还是心疼我。”
她再不肯说一句话,别开脸不看他。
他抱着谢瑶的腰肢,一声声哄她。
“姳儿很好,那天晚上她就回了公主府,你不用担心她。
屋内的粥你不想喝,我便让人去做别的。
这旁边的药,等会让下人给你上了。
鸾仪殿内由你出入,但外面这两天不安稳,你别乱跑了。”
“你囚禁我?”
谢瑶哑着声。
“没有,只是怕你走丢了。”
顾长泽笑了一声,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眼见谢瑶眼中有了不耐烦,他抽身下了床榻,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裳到门边。
“一应侍奉按着太子妃的喜好挪入鸾仪殿,再命一百宫女入内伺候,宫外调三百侍卫守在外面,务必确保太子妃安全。”
谢瑶躺在床榻上,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猛地闭上了眼。
从昨晚到今天,一日一夜的事情在脑中走马观花一样涌现。
接下来的一天,顾长泽再没进鸾仪殿。
如他所言,鸾仪殿所有人并不敢限制她任何举动,吃食穿着更是奢华无比,但只要谢瑶一踏出宫门,身后便紧张地跟着无数宫人。
“外面风大,娘娘回去吧。”
“是啊,外头还危险着,两个皇子闹这么一遭,宫中死了不少人,可别冲撞了您。”
谢瑶拂开衣袖。
“回去告诉顾长泽,我只想出去走走。”
“阴雨连绵,别冻坏了娘娘!”
一群宫女哗啦呼啦跪了一地,谢瑶终是失了兴致,转过身回了屋子。
她不出去,鸾仪殿却从不缺人告诉她外面的事。
先是洐帝驾崩,举国哀丧,顾长泽先处置了反叛的两个皇子,又亲自穿着丧服跪在灵前。
说是两个皇子下手残忍,连皇帝的全尸都没留,侍卫从乾清宫搜出来了一副没有头的尸身,葬入了皇陵。
顾长泽身为储君嫡子,日日跪在灵前为父守孝,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们跪请太子登基,却被他以父皇崩逝,心中悲痛,欲要守孝一月而推拒了。
消息传扬出去,朝中上下和百姓都再叹太子仁善恭孝,实是新帝最佳人选。
谢瑶正梳理着头发,闻言嘴角扯出个讽刺的笑。
“第二件事,陈遇景将军举家叛逃,叛臣萧琝在东南城自立,言称太子不仁,萧家反叛是为污蔑,他们要为洐帝清君侧。”
萧家走的时候带走了不少人,如今加上陈遇景举家叛逃,手下势力更加壮大,顾长泽在第二天早朝同时下了命令。
“萧相射杀辅国公为长街众人所见,萧楹薇更为下毒谋害洐帝一事供认不讳,萧琝拒不接旨回京,此为天下众人所见,并无半分污蔑,萧家自立叛离,今昭告天下,清剿萧家。”
下了圣旨的第二天,江将军奉命领兵两万前往东南城。
朝中上下自对太子深信不疑,不仅痛骂萧家狼心狗肺,更声言太子仁善为国为民,必要将萧家叛臣全部处死。
朝堂之上,这件大事彻底盖过了洐帝的死,吵得沸沸扬扬。
而谢瑶听说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问过顾姳。
“跟顾长泽说,我要见她。”
从那天晚上后,她和顾姳还没见过面。
顾姳匆匆从殿外走进来,才入了内就被谢瑶抱住了。
“你怎么样?那天晚上怎么逃出来的?”
“嫂嫂,你还好吗?我听说你那晚为了哥哥入宫……”
顾姳的话没说完就被谢瑶打断了。
“别提那晚,先说说你。”
她的话把顾姳的思绪拉回那一晚。
“走水了,东宫走水了——”
骤然响起的声音惊醒了黑衣人,他低声骂了一句,松开谢瑶往外走。
“公子……啊!”
他一句话没落,身后落下一道身影,干脆利落地捏着一把刀割喉毙命。
屋内太黑,顾姳看不清楚来人,心中的恐惧让她不断挣扎着往后退。
夜色里,高大的男人低下头,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堵在嘴里的绢帕被扔在地上,顾姳大口喘着气,眼泪横流。
“你别杀我,我是公主,金银珠宝,你想要什么……”
她一句话没说完,来人松了她手上的绳子,拉着她往外跑。
漆黑的夜色和迷烟让她看不清楚男人的模样,他蒙着面巾,大步拽着她跑出了东宫。
顾姳连大气也不敢喘,狠命往前跑着。
东宫外已是一片人间炼狱,火光冲天,惨叫声不绝于耳,顾姳才停下步子,就被他又拽着往前跑。
他们一路跑出了皇宫,奔在漆黑的长街,顾姳惊惶害怕之下,体力越发透支,跑了几步又摔倒在地上。
还没等黑衣人拉她,顾姳咬咬牙又站起来,踉跄地往前跑。
到了公主府外,顾姳腿一软摔在地上,头磕在青石板上,刚好又磕着那额头上的伤口,顿时让她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黑衣人站住脚步,看了她一眼,忽然蹲下身。
顾姳顿时警惕地往后缩。
“来人……”
她话没说完,却见黑衣人抬手,轻轻拢住了她散开的衣裳,又擦掉了她额头上的血。
他的手在夜风中掠过额前凌乱的发丝,温热的触感拂过,只是片刻稍纵即逝。
他深深地看了顾姳一眼,忽然转过身往外走。
“陈遇景!”
才走出不远,顾姳在身后呆呆地回过神,红着眼喊他。
“是你,对不对?”
男人没回头,身子却一僵。
趁着这间隙,顾姳猛地上前,一手扯下了他的面巾。
看清楚那张脸的刹那,顾姳无声地落泪。
“为什么来救我?”
“跟你无关。”
陈遇景很快回过神拂开她的手,他又往前走。
漆黑的夜色里那道挺拔的身形独自行着。
那一瞬间,顾姳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她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你不会回来了,你要去找萧琝,他今晚冒死回京,是为策反你,对不对?”
陈遇景没理会她。
顾姳往前跑了几步拦在他面前,声音哽咽。
“我不准你走。”
从前她就知道萧琝和陈遇景关系甚好,听闻萧琝救过陈遇景的命。
“就为了那一条命,你要把你,还有整个陈家都搭进去吗?你可知道这一去,你和陈家这辈子都是乱臣贼子,你才在外地遣派三年回京,前途都不要了吗?”
这一句话却仿佛刺痛了陈遇景一般,他抬手推开了顾姳,这一回动作极重,她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上。
他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如同以往无数回一样。
在她面前,陈遇景从来没什么温柔的时候。
“我叛出如何?陈家怎么样又如何?顾姳,好好做你的公主,别管我的事。”
这一回,顾姳呆呆地坐在地上,看他从纷飞的大火里跑出去,再没回头看一眼。
*
“陈家叛逃,是我意料中的事罢了。”
顾姳捏着帕子擦了擦泪,又看着谢瑶。
“嫂嫂,可萧琝实在不是个好人,你不能为了他和我哥哥……”
顾姳欲言又止。
谢瑶松开给她擦眼泪的手,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
“你也知道那晚?”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顾姳神色一僵。
不说话便是默认,直到此时谢瑶才算明白为何那天兄妹两人非要让她出宫了。
谢瑶嘴角扯出几分讽刺的笑。
“你看,你知道,江相知道,你们都知道,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可他就瞒着我。”
顾姳连声摇头。
“不是的,他只是怕……”
“怕吓着我?”
谢瑶反问。
顾姳看着她微红的眼眶说不出话。
“他弑君杀父,逼上宫廷,讨要圣旨,用了一个瞒了三年的谎将我骗在身边,也会有他怕的?”
谢瑶抬起眼,顺着昏黄的铜镜看到脖子上浅浅的,刚刚结痂的伤痕。
良久,静静地道。
“我连去上清池赴死都不怕,我会怕什么?”
第88章 第 88 章
洐帝人还在被顾长泽幽禁在宫外的别院, 皇城外的葬礼已办得轰轰烈烈,一连数日, 顾长泽亲力亲为地守在灵前,直到将人送入了皇陵,才算脱下那一身孝服,当天晚上便去了鸾仪殿。
谢瑶躺在软榻上假寐,忽然察觉到一个冰凉的身躯贴近了她。
“下去。”
她连眼都没睁,冷声吐口。
顾长泽仿若未闻,身子紧紧地缠着她, 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馨香。
“今儿忙了一日,累坏我了,好几天没见, 阿瑶有没有想我?”
谢瑶低着头不说话,纤细的身形挣扎了一下。
顾长泽箍得紧,手顺着她的腰肢轻轻抚着。
“你不想我,可我在乾清宫, 理政批折子,睡觉休息, 哪怕是今日送父皇去皇陵的路上,还在想你吃了些什么, 今儿有没有高兴一些?”
“他分明没死,你怎么敢昭告天下说国丧?”
谢瑶蠕动了一下唇,不可思议地盯着他。
顾长泽亲了亲她的眼睑,语气轻松。
“那有什么?他如今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大不了别人发现之前, 我再把他杀了就是了。”
杀个人对他来说不过如喝水一样, 谢瑶想张口骂他。
“你……”
“平白说他这么惹人厌烦的东西做什么,我为阿瑶选了很多款皇后的凤袍, 你看看喜欢哪个?”
那一堆图放在了她面前,谢瑶看也没看别开脸,抬手把东西扔在了地上。
顾长泽也不气馁。
“那也没关系,既然你都不喜欢,肯定是尚衣局偷懒了,我全斩了再换一批就是。”
谢瑶气得脸色涨红。
“我不喜欢,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是没关系,可你不理我,我不高兴,就只能随意寻些人处死了。”
顾长泽亲了亲她。
“阿瑶连生气都这么好看。”
谢瑶懒得再理会他分毫。
顾长泽依旧自言自语。
“东宫烧没了,凤仪宫那地方脏,以后你就住在鸾仪殿,帝寝殿我也不打算找人修缮了,我要和阿瑶住在一起。
父皇的葬礼办的委实无趣,我到了一半就想回来了,路过长街的时候,做了一件有趣的事。
我让人把萧府移平了,谁让萧琝这个贱人之前能和你在那府邸一同长大,门前的青梅树也砍死了,他和你青梅竹马又怎么样?能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我。”
他笑了一声,细细密密地啄着谢瑶的脖子。
“萧琝如果这会死了便好了,这样的人,哪配在你心里留下分毫的位置?”
“萧家叛逃,也有你的手笔吧?”
“嗯。”
他说出个谢瑶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冷笑一声。
“这会你倒承认的爽快。”
“阿瑶喜欢我坦诚,那我便对你坦诚,你说我乖不乖?”
顾长泽仰着头等她夸,谢瑶别开脸。
“滚出去,我要睡了。”
“我不能留下与阿瑶一起睡吗?”
顾长泽说着,却已经抬手抽走她的腰封。
衣襟散开,莹白如玉的肩头晃入眼中,顾长泽眸光顿时幽暗了。
他颤着手去抚那肌肤,迫不及待地想要尝一尝那滋味,然而一晃神,身上一轻,谢瑶拢着衣裳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这屋里住你不住我。”
东南城焦灼的战事和朝中政局让他连日忙碌,久不进鸾仪殿看她,如今自然不会轻易放手,只见顾长泽轻笑了一声,长臂一伸将谢瑶又抱了回来。
她连忙挣扎,顾长泽压在她身上,将她四肢牢牢地摁住,伏在她脖颈轻轻咬了一口。
“你再乱动,我会做什么可就真不能保证了。”
谢瑶顿时僵住身子。
到底是住在一榻睡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顾长泽起身去上朝,谢瑶下了榻,看着外面阴雨连绵,忽然抬步往外走。
“娘娘留步。”
宫女们跪了一地,谢瑶置若罔闻。
“我只在鸾仪殿外走。”
宫女们仍是一脸惶恐。
“请娘娘歇着吧。”
一排排的人跪在她面前,谢瑶任是泥捏的脾性也生了恼。
“我身为太子妃,连出去都不能?你们哪来的胆子拦?”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宫女跪作一团,求饶声此起彼伏。
顾长泽刚从外面走进来,脸色顿时阴沉。
“连太子妃都照顾不好,来人,把她们都拖下去……”
谢瑶猛地看过去一眼。
顾长泽偃旗息鼓。
“阿瑶想怎么处置她们?”
“比起处置她们,我更想处置你。”
她冷声落下的话没让顾长泽生气分毫,反而勾着唇。
“我就在这,阿瑶想怎么处置都好,不如现在一同入了榻,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一番胡话让谢瑶气得脸通红,她瞪了顾长泽一眼,转身往外走。
顾长泽神色一暗,抬步跟了过去。
经过连日阴雨的冲刷以及整顿,整个皇宫已经恢复成了宫变前的模样,宫女太监们来来往往地走动着,大臣们从前殿三三两两结伴出宫,没人真正在意这王朝是否早已换了半边天。
顾长泽三两步追上她。
“想去哪?”
谢瑶置若罔闻地往前走。
两人撑着一把伞,顾长泽衣袍上早被雨水染湿,他的目光却只追着谢瑶,直到她走了半刻钟,站在了一片废墟前。
那是小半个月前的东宫。
那把大火不知何故烧得那么厉害,直把半个东宫都烧毁了,第二天顾长泽安顿好了谢瑶,亲自在废墟翻找了两个时辰,也没找到自己要的东西。
后来他站在废墟前看了好一阵,看着这个自己从小住到大的宫殿。
终于道。
“不必再修缮了。”
这座宫殿里有许多不好的回忆,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再修补什么。
谢瑶眼前只剩一片废墟,她的脑中却随着眼神落在的地方一幕幕闪过画面。
这东宫是她除了谢王府之外的,住的最久的地方。
许是她眼中的神色太过怀念,顾长泽小心翼翼看了片刻,柔声道。
“你喜欢,我让人比着再建一座。”
谢瑶没说话。
他倾着伞,浑身淋了雨也全不在乎。
“你嫁入东宫的第一天,我就说,一定让你把这当成第二个家。
东宫的玉兰花是三年前就种下的,满屋的画像也等了三年,孤三年如一日的等在这,才把你盼来了,瑶瑶。”
他喟叹一声,忽然伸手紧紧地抱着她。
“你对别人总是心软,为何不能对我也心软一些呢,我和你是夫妻,瑶瑶,对我也心软一点吧,随便像你对别人那样都可以……我知道错了……”
他一声声央求,冰凉的雨水顺着浸染在谢瑶身上,冻得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眼中的神色随着一句句央求变得恍惚,温软的身子在他怀里渐渐松弛下来,顾长泽唇角愈发牵起,正以为她要就此答应的时候,下一瞬,她动了动唇。
“我想出宫看看。”
啪嗒一声,脑中的弦断了。
他脸上的神色顿时冷鸷下来,手中的伞猛地落在了地上,他拦腰抱起谢瑶大步往回走。
入了鸾仪殿,他抬脚踹上门。
“都滚出去。”
一屋子的下人战战兢兢地下了去,顾长泽不顾浑身的湿水,将她狠狠压在床榻上。
“你想也别想。”
他死死地抱着谢瑶,冷声说了一句。
谢瑶抬起头。
“方才还说你知道错了,让我心软一点,我只说了一句要出宫,这就是知道错了?”
她眼中的清明和讽刺顿时让他明白了什么,他紧紧拥着谢瑶,在她脖子上凶狠地落下一个咬痕。
她顿时抽痛地喊了一声,却让他更愉悦了。
他舔舐着那咬痕,仿佛一点点安抚她一样,语气轻柔又笑意满满。
“知道错了又怎么样?”
掌心猛地用力,直把那腰肢抵在他身上,霎时,谢瑶便感觉到他腰腹的滚烫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到她身上,似乎还重重地跳了两下。
他愉悦地喘息。
“你知道,我不会改的。
阿瑶,你再拿这样的话威胁我……”
冰凉的手顺着抚到她小腹,她听见顾长泽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我便要个属于我们的孩子,你还会舍得离开吗?
就在这殿中,你不出去,我也不上朝了,整个日夜……都这样……好不好?”
他喃呢了一句,越发痴迷她身上的馨香,这一句话让谢瑶不寒而栗,她脸上的血色顿时全褪去,身子在他怀里狠狠颤抖了一下。
“不要……”
眼见他的大手已扯开了衣裳,谢瑶终于忍不住颤着声喊。
“顾长泽,不要……”
两行泪从她眼尾滑落,顾长低头舔吮掉了,语气又柔和下来。
“好阿瑶,我骗你的。
别再拿这样的话扎我的心了。”
他吻着雪白的颈子,淋湿的外衫被他解开扔到了地上,继而他去扯谢瑶的衣裳。
谢瑶抖着手去推,却被他扣住手腕压在了枕边。
“淋湿的衣裳会着凉,听话。”
外裙散落在地上,那雪白的中衣衬着她惨白无血色的脸,愈发楚楚动人。
顾长泽爱极了,从她脖颈往下吻。
谢瑶想推,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手紧握在一起。
滚烫的吻落在锁骨上,胸前,皙白的肌肤很快泛起潮红,她紧紧咬着唇不发出丝毫声音。
“别咬,咬我吧。”
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扣开她的下颌,继而微凉的指尖探了进去,两排贝齿狠狠咬下去的刹那,刺痛的感觉让他舒畅地眯了眯眼。
“我看一看,前几天的伤好像还没好。”
中衣被剥落在地上,谢瑶被他翻了个身,纤薄的背上很快落下凌乱的吻,唇舌游离舔吮着,他看着那皙白的背,还有发颤的身子。
越发迷醉。
他脱下了中衣,身子覆了上去。
“外面太冷,我就替你暖暖身子。”
起初还是正常的,除了亲吻再无别的,谢瑶觉得还能忍一忍,然而很快,他一声声喊她。
“瑶瑶。
阿瑶。
好姑娘,你应我一声。”
他的身子时而贴近时而轻离,声音更是起伏不定地颤着,屋内浓重的喘息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的手不知何时已不在了脖颈上。
滚烫的触感时不时跳动在纤薄的背上,又仿佛被什么掌控着一样,他的声音越发难耐,呼吸粗重。
“阿瑶,喊我一声……阿瑶……”
谢瑶浑身一僵,仿佛在那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猛地回头。
那一刹那她脸就红了。
“疯子,顾长泽,你不要脸……”
尖细的声音颤抖着落下,那一刹那,顾长泽闷哼了一声,手猛地收紧。
有什么滚烫洒在了背上。
谢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又被他汗津津的身子抱在怀里。
他昳丽的眉眼舒畅又愉快,喘息着喊她。
“下回骂点别的,好不好,我教你。”
第89章 第 89 章
情热后的身子紧紧贴着她, 他一声声喊。
“瑶瑶,阿瑶, 太子妃。”
沙哑的声音慵懒撩过她耳侧,谢瑶脸色顿时红了。
她抬手去推顾长泽。
“你出去。”
“嗯哼……”
这一推他脸色却顿时变了,闷哼了一声,连抱着她的力道都松了不少。
谢瑶转头一瞧,看到他原本潮红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一只手捂住了胸口。
白色的中衣上隐隐渗出血。
那是那天他身上受伤的位置。
到了如今还不包扎?
谢瑶眼神变了又变,下意识收了手。
顾长泽很快又若无其事地抱着她蹭。
“伤口好疼, 阿瑶给包扎包扎吧。”
“你有那么多下人,用不着我。”
谢瑶的声音这回却没之前冷了,顾长泽继续哄她。
“可之前都是你给我包扎的。
你不包扎, 那我便只能由它留在这了,反正阿瑶也不心疼我,由着它溃烂好了。”
“你……”
谢瑶气急。
“伤在你身上,我管你做什么, 你不想包扎,那就让它溃在这。
顾长泽, 你以为每次这般卖可怜骗我都有用?”
此言一出,抱着她的手蓦然颤了颤, 谢瑶顺势挣脱开,回头的刹那,却正好看到那双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慌张和刺痛。
陡然,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顾长泽沉默片刻, 又若无其事地弯唇笑。
“好了, 我回去就找人包扎,今日外面下雨, 乾清宫也没修缮,我能不回去了吗?”
谢瑶没再说什么,拢了衣裳坐上了床榻。
一连多日两人都不说话,顾长泽对外只道谢瑶被那日两位皇子的逼宫吓病了,但鸾仪殿伺候的人自然知道,太子妃分明是和太子吵架了。
两人见了面,总是太子哄着人,太子妃那般温柔的人见了他便没几句好话,更多的时候压根不理人,宫人伺候在殿内战战兢兢,生怕哪天太子生气了,废了太子妃又把他们处死。
今晚在屋内又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宫人在外面缩成一团,没一会,却看着主殿灭了灯,太子没再出来。
留宿了?
外面伺候的人欢喜得很,纷纷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两位主子要安安生生睡到天亮,到了夜半,大殿的门被推开,太子妃走了出来。
“去找些治伤的药,要最好的。”
最前面的宫人腿一软要摔在地上,觉得小命危矣。
“太子殿下……怎么了?”
难道没争吵是因为打起来了?太子晕过去了?
“尽快去,不准让江臻知道,再打盆清水。”
谢瑶没管他们心里的弯弯绕绕,说罢转头关上了门。
药和清水很快便送来了,她不让宫人去找江臻,青玉便去寻了惠妃讨药。
连日东南城奔忙,朝中事又接连不断,顾长泽这一觉睡得很沉,朦胧间,觉得有一缕药香一直拂在鼻尖。
第二天一早,他起身去上朝,看着谢瑶恬静温柔的侧脸,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
俯下身的动作牵扯着伤口,顾长泽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低下头。
*
下了早朝,他正在御书房处理政务,门外江臻通禀。
“惠妃娘娘来了。”
惠妃入了内,顾长泽弯唇喊。
“惠母妃。”
“战事焦灼,萧琝一路从东南城攻到京外百里,到了这会还能笑,想来是昨晚落榻鸾仪殿心情甚好。”
惠妃落座打趣他。
“战事再忙,日子总得过下去。”
顾长泽看着桌上的文书,加急八百里不断上报萧家的行迹,从东南城往北来,一路战火连天,萧家的爪牙不断展露,从最开始带走叛逃的八千人,到了后来已足有三万人。
“为何按兵不动?”
“东南城往北大多是荒芜之地,萧琝必定提前布置好了,动兵也是自损八百,不如迷惑他,让他一路往上京,再把那些观望的,倒戈的,一同清理了。”
新君将登基正是要肃清的时候,洐帝在位多年,底下州府盘综复杂互相勾结也不曾下发人去处置管理,顾长泽正要趁着这个机会一举清理了干净。
惠妃点点头,没再多问。
“前些天脸色瞧着那么吓人,今儿气色都好多了,看来是昨晚上的药很有用。”
顾长泽一怔。
“您知道?”
“昨儿她的婢女来找我要的药,哄好了?”
顾长泽摇头笑了笑。
“还恼着我呢。”
惠妃闻言点头赞同。
“该恼,我若是她,这会立即出了宫再不跟你见面才对,她还是心软。”
顾长泽额角一跳。
“姨母。”
他最怕谢瑶说这句话。
他抱怨的话反让惠妃看了他一眼。
“你只知道她生气,气你骗她半年,怎么不知道宫变那晚的事她也恼着你?”
手中的文书骤然攥紧。
“我那晚……”
“你不与她说,她什么都不知情,还以为你被老二老四害了,抓着剑跑出去,她分明不懂武功,难不成还能是去救你的?”
惠妃笑了一声。
“她是做好了去上清池陪你赴死的准备。”
*
谢瑶在屋内又坐了一天。
她脖子上的伤和手上的擦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偏生青玉不放心,每天要拿着药给她抹。
“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留了疤正长记性。”
她呛人的话让青玉欲言又止。
“其实您何必和殿下那样……”
她话才说了一句就被谢瑶打断了。
孰是孰非她心中有杆秤,便是身边人也不能多干涉什么。
正是沉默间,惠妃打外头走进来。
“昨儿怎么去我宫里问药了,你伤着了?”
谢瑶连忙起身行礼。
“娘娘大安。”
“别拘着了,伤好点了?昨儿你去问药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当时就想过来看你,可那会实在头疼,青玉又说让我不必担心,我便今儿来了一趟。”
“真不是大伤,还劳烦娘娘跑一趟,是我罪过。”
两人落座,惠妃心疼地又道。
“这脖子上的伤都多少天了,顾长泽这小子不上心,你也不提点他?”
谢瑶勉强笑了笑。
“搁衣裳下呢,他看不见。”
那伤是她从东宫跑出去,到了宫道上碰开的。
外面人多又乱,有个侍卫撞见了她,又许是不认识,一步步往前要杀她。
剑抵到她脖子就要割开的时候,从东宫追出来的下人打身后捅了他一刀。
后来她穿着高领的衣裳,顾长泽也没注意着。
惠妃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叹了口气。
“又放不下,又气着他,我看你拐进了歪胡同里。”
“我没气他,我气我自己。”
惠妃欲要再说,却被谢瑶打断了。
“外面瞧着又下雨了,娘娘早些回吧。”
到了晚上,前朝又传来了事。
“今天辰时,萧家父子在郾城动兵,郾城都督整兵一万相迎,射杀萧相……萧庶人,此时萧琝悲痛万分,撤兵要求都督还回其父尸身。”
“萧琝如何说?”
“他撤兵到五十里外,再不犯郾城。”
江相压低声音。
顾长泽顿时冷笑。
“不犯郾城而不是不犯上京,他是摆明了要挑衅孤,又要利用天下流言,毕竟他已经让步,若是孤不让归还,便是残忍昏庸,连他孝子之心都不满足。”
“那您的意思……”
“将萧相挂在城墙示众,直言乱臣贼子,蓄意挑起战事,以致天下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其罪万死难辞,孤若放回,对不住此战惨死的百姓。”
顾长泽冷声落下一句。
“传信告诉你弟弟,这战事越拖越给他养精蓄锐的时候,郾城往南的百姓已受足了战事的苦,必给孤速战速决。”
他落笔写了几封文书,又一一吩咐下去,等忙完了所有的事已是子时二刻,他这才往鸾仪殿走。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谢瑶才换罢了衣裳。
门外吱呀一声动作响起,她还没来得及拢好衣裳,那脖子上浅浅的痕迹就映入了顾长泽眼帘。
他大步往前走,在谢瑶挣脱之前就抱住了她。
微凉的指尖伸出,谢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上落了几分药香。
她顿时知道那是什么,抬手推开顾长泽,在他又要抱过来的时候疲倦开口。
“早就好了,没什么可看的,我今晚来了月事,不想与你扯这些……”
“对不住,瑶瑶。”
一句骤然落下的话让她的声音消散在喉舌间,谢瑶心尖一颤,推搡的动作止住,哑着声音问。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顾长泽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心中更如针扎一般。
“那天晚上我让你走,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也并非是真怕吓着你,我让你去找姳儿,是怕你在宫中遇到危险。”
毕竟他带走了东宫多半的侍卫,连江臻也跟着一起走了,她一个人在东宫,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才要悔恨终身。
“我跟姳儿说好了,在公主府留了千名侍卫,又怕有什么意外,让惠母妃留意着东宫,后来你果真回来……
那同心结留在惠母妃宫中,不是为了做信物,而是我怕万一……万一那天我回不来,我想你好好活下去。”
他伏在谢瑶脖颈间,轻轻吻着那已经结痂好起来的伤口,语调哑的不成样子。
“一定很疼吧,真对不住,阿瑶,我的错,我不该一声都不知会。”
他起初抱她回来,只在她手背上看到了伤,后来她一直穿着高领的衣服不让他碰,昨晚好不容易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问,谢瑶说了那般伤人的话,他便又拉不下面子。
他纵是爱她,却为那点可怜的自尊与傲气故意忽视着,今儿听了惠妃的话,再回看那伤口。
那不是侍卫在她脖子上落下的伤,那是他的阿瑶,孤注一掷前往上清池时,爱他的痕迹。
第90章 第 90 章
原本在他怀里僵硬着身子的人动了动手指。
从他入内殿之前, 她才来了月事身上疼津津的,如今在他怀里, 却觉得原本疼僵的四肢渐渐有了些力气,也不知是因为他身上暖,还是为些别的。
谢瑶合上眼。
“谁跟你说的?”
顾长泽低下头,又去亲那伤口。
心细细麻麻地疼着,连说出的话都不成腔调。
“我昨晚才注意到,今儿问了姨母。”
“你……”
谢瑶才要说话,小腹却猛地抽痛了一下, 她脸色一瞬间惨白,连身子都紧紧弓在了一起。
“怎么了?”
顾长泽焦急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拦腰把谢瑶抱起放在床榻上,又赶忙吩咐外面的人去熬些糖水,继而他脱了外袍,将谢瑶抱进怀里, 温热的手轻轻给她揉着小腹。
她疼得说不出话,连牙关都在打颤, 额头上很快冒出细密的汗珠,顾长泽越发焦急, 猛地朝外冷声喊。
“去把太医令给我找来!”
上回明明说让他弄些调理的药给谢瑶,为何如今还是这般疼?
他看着谢瑶皱眉的模样,大手紧握。
“我就该现在砍了这个庸医。”
“跟别人没关系……是我……我自个身子不好。”
薄汗很快浸湿了衣衫,谢瑶从没哪一回像现在一样, 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痛苦, 顾长泽急得不行,却也只能抱着她给她揉着。
“我知道, 是你及笄前落过水。”
大冬天落了水,她的月事从那开始便不大规律,大夫说她身上过了寒气,若是日后有孕,只怕难产的概率很大。
她的堂婶和堂嫂都是难产而死,冲天的血气和满盆的血水倒出来,堂叔和堂哥也没人进去看一眼,那会她便觉得世间男子多薄情,她们分明为夫婿送了命,却连最后一面都苛刻的不给见。
谢瑶在他怀里,看着顾长泽眉眼的焦急和心疼。
“你……你连这个也知道……”
“嗯。”
那会他坐在不远处的宫殿内,屋内烤着炭火还冷得不成,看见她落了水,焦急地站起身,才走了一步,身上便疼得踉跄一下要摔倒。
他的毒素才清,勉强下地走路,宫殿离落水的地方就十多步,他却连这点路都走不成,眼睁睁看着萧琝跳在湖水里把她救起来。
“别说话了,我让太医给你治,若是治不好,我把他们全砍了再换人治。”
顾长泽无措地抱紧了她,怀中的人如此纤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住在鸾仪殿,身上才被他养出来的几两肉又没了。
“等会不疼了,我让人熬糖水,明儿再做你喜欢的糕糖,瑶瑶,我记得在王府的时候你喜欢吃城西的点心,明日我都让人送来。”
他对她在闺中的事如数家珍,谢瑶忽然开口。
“三年前……到底什么时候……”
“殿下,娘娘,臣来了!”
太医令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又绊在了门槛上,人猛地扑了下去,哎呦一声滚了过来。
“娘娘……”
“滚过来看!”
顾长泽抱着谢瑶将她的手递出去。
太医令搭上手腕,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他脸色狰狞,欲言又止。
顾长泽等了一会,早已不耐烦。
“连这点病都看不好,你……”
“臣为娘娘调理身子,敢问殿下,后来娘娘的气色可否好了许多?”
顾长泽不耐烦地道。
“好了又如何?如今又反复,还不是你这个庸医没医到位?”
“娘娘气血本好了些,如今又动气翻涌,将好不容易调理好的身子又亏空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开你的药,少什么珍奇的药品,只管告诉孤,不管是千百年的人参,还是鹅肝凤胆,只要能治……”
“什么也不用。”
太医令咬牙俯身下去。
“殿下,您只要别再气娘娘就成了!”
一句话落,大殿里陷入死寂的安静。
“娘娘气急,又郁结于心,才致月事过疼,若想舒缓,唯有静心养着……”
他战战兢兢地说完,不见头顶吭声,一咬牙又道。
“臣所言没半句虚假,殿下……您可不能……”
他心中怕极了被这个暴君砍头捂嘴,求饶了半天也不见顾长泽说话,心中顿时咯噔。
完了,指定在想要用什么方式把他杀了。
他眼一闭悲催地等着被砍头,等了好一阵,却听见顾长泽问。
“还有别的吗?”
“啊?”
太医令不可置信地仰起头。
这暴君今天转性了?
“孤问你还有没有别的要注意,你开的方子太子妃还能用吗?要不要再换一些?这些天阴雨多,鸾仪殿位置如何?太子妃住在这会不会冻着?”
太医令思索片刻。
“方子容臣再调整,鸾仪殿是除了乾清宫外光线最充足的地方,若是能让娘娘多出去走动一二……”
后半句没说完太医令就没了音,因为他对上了顾长泽警告的视线。
暴君分明还是那个暴君。
太医令偃旗息鼓地退了下去。
顾长泽给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手脚并用地缠着她给她暖身子,看着谢瑶被汗浸湿的苍白侧脸,又心疼地亲了亲她。
“明儿好了些,我陪你出去走走。
青玉,弄个汤婆子来。”
大热的天,热腾腾的汤婆子被顾长泽连着她一起抱进了怀里。
他身上气血足,大夏天本就容易热,素来到了五月屋内就得放冰,这晚却让人挪走了所有的冰块,捂着一身的热抱她。
到了天将亮,折腾了一晚上,谢瑶总算好受些,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顾长泽一下早朝就钻进了小厨房。
谢瑶在青玉陪侍下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碰见顾长泽端着一碟热腾腾的糖糕走了过来。
“尝尝,跟你在西街吃的一样吗?”
谢瑶看了一眼,那糖糕的模样有的精致有的却滑稽别扭。
“御膳房的人都这么偷懒了?”
顾长泽少见地露出些窘迫。
“知道你喜欢,我看着他们做也忍不住上手试了试。”
厨娘的本事自然是精湛的,这滑稽的糖糕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谢瑶唇动了动,没再说话,抬手拿了一块糖糕。
看见她拿的是精致的那一块,顾长泽眼中闪过黯然。
“尝尝这个。”
“太丑了,我不吃。”
谢瑶依旧避开了那几块。
她正吃着,江臻忽然在门外急促地敲门。
“殿下,不好了,昨晚的消息传到郾城,萧琝连夜带兵攻陷郾城北部,言称储君不仁,欺人太甚,萧家被逼绝路,必要北上讨个说法,此时郾城将要失守!”
咚的一声,顾长泽站起身往外走。
“即刻召几位大人去御书房。”
他才一走,谢瑶便皱眉。
“外面情况到底如何?”
青玉将这些天发生的事说了,又忍不住道。
“从前谁也不知道萧公子是这般……还好您没嫁过去。”
青玉是叹息萧琝反叛,谢瑶却想起了萧家叛走之前。
能有这样的兵力绝非一时,也难怪当时萧相看不上谢府的家世。
“比对我来说,他在意的也是身家,不然怎么会默认了不再反抗分毫。”
谢瑶笑了一声,看着桌上的糖糕,忽然伸手,捏了最丑的一块放进嘴里。
“传太医令再来一趟吧。”
月事疼得她又想起些不好的往事,加上那晚顾长泽吓她说过的话,虽然他们这几天没胡闹,谢瑶也有些心有余悸。
“你之前说我的身子一年半载难有孕,到底是到什么程度?”
“您……”
“算了,你先弄些避子药过来吧。”
此言一出,太医令身子一僵。
他看着谢瑶欲言又止了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
“娘娘,就算身子正好,您也不会有身孕的。
殿下……殿下他……
他早为您服了避子汤了。”
*
“萧琝手中还有多少?”
“过了昨晚,堪两万。”
顾长泽看着手下的兵防图。
郾城之后便是文城,文城再往北不足几十里就是上京。
“不再让他入京了,传令下去,整兵五万,明日起,随孤出征。”
命令下发,整个御书房人来人往地走动,从皇宫到大臣府上都忙成了一片。
顾长泽这一天再没出御书房,一直忙到了子时。
想着谢瑶今日身子不适,他生怕闹醒她,却又放心不下。
“太子妃怎么样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看了谢瑶,又出来问青玉。
“今日好了许多。”
顾长泽看着殿外昏沉的夜色,到了天将亮他就要离开,这一战不会很难打,但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三年前出征,他来去自如,甚至极喜欢待在边关和将士同吃同睡,如今要走,心中滋味却百般不舍。
他在廊下站了半宿,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终是忍不住又进去了一趟。
顾长泽碰了一下她的侧脸,想去抱她,又怕身上的寒气浸到她身上,最终克制地别开脸,刚要起身走的时候,谢瑶睁开了眼。
“有事?”
“我吵醒你了?”
顾长泽连忙回头看她。
谢瑶没说话,他便继续道。
“郾城战事将紧,萧琝狡猾,江将军一人未必能把他抓回来,我得去一趟。
短则十多天,最长不会一个月。”
屋内安静,顾长泽看不清她的神色,便有些不安。
“虽然我走了,但是你在这宫中也要好好待着,外面太乱,你别出去乱跑。
一应事宜有姨母在,你有事就去找她,没事的时候……多少想一想我。
阿瑶,虽然……虽然我做错了许多的事,这些事如今再让我做,我也不会回头,但你能不能不要走……最起码等一等我回来,好不好?”
他将要离京,人在百里外,又因为她郁结于心不敢让人守着,郾城后是数万百姓,他不能眼看着战事拖延让百姓受苦,也想快点结束这纷争。
谢瑶依旧不开口。
顾长泽缓缓蹲下身,跪坐在她榻前。
“好不好?”
他落下这一句话便在等她的回答,谢瑶久不说话,合着眼似乎睡了过去。
他顿时心沉入谷底。
眼中神色变了又变,顾长泽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个吻。
“我很快会回来。”
推开门走出去的刹那,谢瑶哑着声音开口。
“我不会走。
等你平安回来了,我们好好说一说吧。”
她咬紧了平安这两个字。
顾长泽大手紧握在身侧,眼神一瞬间明亮起来,他大步往回走,到了床边,爱不释手地抱住她亲了又亲。
“好,你等我回来,我一定平安回来。”
大军定在辰时二刻出京,顾长泽将朝中的事交代完,连回头再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便马不停蹄地出了宫。
谢瑶早起犹觉得身上有些酸痛。
她打起精神用了早膳,忽然道。
“出宫看看吧。”
青玉本以为她要去谢王府,或是因为和顾长泽的冷战再也不回来,可出了宫,她却只是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军的旗帜飘扬,目光锁在最前面那道背影上。
她从没见过三年前意气风发的长泽太子,便是到了此刻,也只窥见一个背影。
大军第二天早上便到了郾城外,顾长泽下了战帖,萧琝也回应要亲自领兵。
两人约于第二日午时郾城边关交战。
顾长泽带了八千兵士,到了郾城外,主帅却不是萧琝。
身后将士哄堂大笑。
“难道是听了咱们太子的威名,不敢出来?”
“呸,萧琝这龟孙子可真怂,不过就算他出来怎么样,这萧家人阴损狡猾,爷爷非杀他个千百遍。”
江相的弟弟江将军是个糙汉子,脾气一点就炸。
“殿下,还等什么,下命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场中一片安静,足等了一个时辰依旧不见萧琝,顾长泽缓缓抬手。
“开战!”
这一场战事从天亮打到第二天晚上都不停歇,萧琝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这七千人全被顾长泽做了下酒菜,真真是首战告捷,片甲不留。
当晚江将军就闹着要开庆功宴。
“看来真是殿下威名久传,这龟孙子连见您都不敢。”
场中一片恭维热闹,顾长泽含笑鼓励了几句,心中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琝闹足了这一场,知道他会来,不该是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吞了七千人。
顾长泽心中想了又想,忽然脸色一变站起身。
“速速传信往京中,即日起城门大闭,排查来往出入的人,不放任何可疑人入京!”
命令下发,他得回去看兵防图,看着几个将军情绪高涨的样子也没扫兴。
“你们多喝点,孤先回了。”
郾城的都督府守卫森严,顾长泽的院子一向只有江臻能进。
守卫只认江臻手中带着的一块黄令牌。
传闻那令牌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有,一块随着洐帝入了土,一块在太子手中。
近子时,一个太监打扮的人隐在夜色里,拿出一块黄令牌给守卫看了。
“奴才给殿下送夜宵。”
他蹑手蹑脚地进了院子,猛地推开顾长泽的门。
“殿下,不好了,宫中来信,萧琝昨日潜入京城,掳走太子妃……”
啪嗒一声,顾长泽手中才端起的茶摔在了地上,他脸上顿时难看至极,大步往外走。
“什么时候的消息……铮——”
他一句话没说完,身后凌厉的剑锋卷着煞气袭来,顾长泽猛地闪身避开,那箭矢却擦着肩膀飞了过去。
“去死吧!”
太监握着箭矢扑了过来,噗嗤一声,箭矢刺入皮肉,鲜血淋漓。
*
这是顾长泽昏迷的第三天,郾城消息紧闭,来了不少大夫看过都没办法,所有人都在等着京中的太医令和冯先生来。
他昏迷着,身上却一直又冷又热,脸色惨白,有见过的人说,这模样十足像他三年前中毒的样子。
此言一出更是哗然,大夫们灵丹妙药地吊着,却没人敢多说什么。
冯先生和太医令一路颠簸地跑来了郾城,齐齐入内看过后,冯先生那白胡子抖了抖。
“和三年前的毒一样……但这回更严重,毕竟他之前未曾根治,若是十日内找不到解药,会死。”
此言一出,太医令和江臻急得不行。
“先生这三年不就在外面找解药吗?一点头绪都没吗?”
冯先生看着顾长泽惨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捏着他的下颌灌进去一颗药丸。
“有,什么药材都是齐全的,再珍奇的药我也找到了,但是缺个药引。”
太医令焦急开口。
“什么药引,皇宫什么都有!”
江臻心底一沉,却知道他说的药引是什么。
果不其然,冯先生脸色难看地道。
“药引在之前被萧琝抢走的白枕里,普天之下只有那一个。”
*
谢瑶从睡梦中惊醒,才觉得身上被冷汗浸湿。
她做了一个噩梦。
那噩梦中的场景实在骇人,到她醒了还有些回不过神。
“青玉,倒水来……”
“阿瑶想要谁倒水?”
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谢瑶抬起头,在漆黑的殿内,看到了身形高大的黑衣人。
她顿时浑身发冷。
“来人——”
一句话没喊出声,来人动作极快地一掌劈在了她脖颈,谢瑶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她在颠簸的马车上,双手被束缚,一旁坐着萧琝。
“果然是你。”
“我想了阿瑶好多天了,你有没有想我?
顾长泽的真面目总算暴露了,阿瑶,你也知道了吧,当时的事若非他从中作梗,我们如今也该是一对眷侣才是。
如今他很快就死了,你跟我走,我们成一次亲好不好?”
萧琝高兴地开口。
死了?
谢瑶猛地抬起头,一双眼惊疑不定。
“你说什么?”
萧琝笑了一声,温柔地看着她。
“我命人给他下了和三年前一样的毒,用了洐帝的令牌混进去,他不设防,肯定必死无疑了。”
谢瑶登时浑身发冷。
“洐帝?”
“是啊,我也找到了他,他一知道是杀顾长泽的,哪怕说不出话也把令牌给我了,还亲自写了一张方子给我,说用这毒一定能成,还说那令牌和东宫的一样,谁也分辨不出。
父子相残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真是凄惨。”
他装模作样地叹息了一声,见谢瑶满面担忧,顿时不满。
萧琝绞尽脑汁地想着之前和她的往事。
“萧府门前有一颗青梅树你还记得吗,我种下来的时候想着以后肯定来娶你,我们再去看一眼吧。
瑶瑶,从前是顾长泽这个伪君子拆散我们,如今他总算要死了,以后都是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我们之前那么相爱,错过了这么久,实在不该。”
他说着凑过来要抱谢瑶,她眼中闪过几分厌恶,闪身避开了。
“萧府门外的歪脖子树早就被顾长泽铲平了,你要看得去找他。
洐帝不算什么好东西,早知如今这般模样,我倒是恨不得他死在宫变那天。
顾长泽是伪君子,你又好在哪?
你比他更差千百倍。
萧琝,我就算不嫁他,也绝对不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