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穆庄重的葬礼上。
以黑白为底色,一架极为奢华的巨型棺木停放在草地上,旁边是黑白菊花扎束的花环,前方是供奉祭品,檀香正冉冉升起。
宽敞空间足以容纳来往众多前来吊唁的宾客。
本该安静的宾客们,此时却纷纷看向最前方,棺材一侧,黑色套装包裹的长发女人微垂着头,黑色小纱帽遮住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块白得发光的肌肤,她婀娜多姿地站在那里,引来无数复杂目光窥探。
一个中年男人见此情形,面色难看地冷哼一声,看他着装打扮,应该是死者的亲属,容貌更和摆放的死者照片隐约有几分相似。
事实上,他正是这次葬礼主人的亲哥哥,贺东岩。
“老公。”郑娜忍不住出声:“你再忍忍。”
她说完瞥了眼黑衣女人,眼里满是鄙夷和不屑,白皎,贺东恒的情人,贺东恒死后就一直在贺家,美其名曰留在这儿送贺先生一程。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她还看不出对方目的,就是为了贺东恒留下的巨额遗产。
贺家多年前已经开始败落,后来老爷子看中贺东恒的能力,越过她丈夫递交给贺东恒,他也果真不负众望,接任后的几十年,将贺家发展成现在的商界巨富。
东信如今已是千亿资产的大集团,商业投资遍布金融、能源、房地产、影视等多种行业。
贺东恒是所有人眼里的商业天才,可惜,四十七岁时,他就死了。
不过他不死,这笔庞大的遗产怎么能落到他们身上。
郑娜眼中精光闪烁,如今的贺氏群龙无首,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谁都想来分一口,他们作为嫡系,理应继承东信!
事到如今,任谁都能感觉到这场葬礼的波诡云谲。
包括白皎。
第一次透过一层纱网看到男人遗体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随后便反应过来,她又穿越了。
001系统传输剧情,看到后她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声。
这次的剧情可比上次还刺激,上次好歹是女配,这次,她成了完完全全的炮灰。
未觉醒的她忠实进行着主神设定的剧情,作为男主戏份不多的炮灰小后妈,贪财享乐,恶毒愚蠢。
在男主双腿残疾时,她侵占了男主父亲留下来的全部遗产,又导致男主原本有希望治好的双腿彻底失去治疗机会,最后更是一把将男主扫地出门。
几年后,男主从国外强势归来,已是商业巨擘,而她手里的财产已经全部被人骗走,害怕被男主报复的她连夜出国,结果下飞机第一天,被人枪杀在混乱的街头。
白皎:……
唯一庆幸的是时机还不算太晚,这是男主父亲下葬那天,一切都还没发生,她也不准备让它发生。
感受到所有人暗暗打量的视线,白皎微微蹙眉,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人设,恶毒贪婪的小后妈,争夺家产的亲戚眼中钉,她不准备改变这个人设,这也太爽了,只是需要加一点其他形容词。
比如,痴心不改的未亡人。
她瞥了眼贺先生的黑白遗像,即使,她和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出格关系。
思索的这段时间,葬礼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在钉死棺椁前一秒,家人看逝者最后一面,目送逝者离去。
哀戚的哭声蓦地响起,以贺大伯为首的三四人放声大哭:“二弟/二哥,你年纪轻轻怎么就去了啊!”
三四个人,硬生生弄出一场敲锣打鼓的送葬场面。
一侧,轮椅上的青年目光嘲弄,他和遗像上的男人眉眼惊人地相似,因为年轻,更加英俊青涩,坐在轮椅上,散发着阴郁疏离的气质。
他眼中没有一丝悲伤,仿佛一个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旁观者。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身影忽然出现,白皎按住棺椁,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时,她已直接跳进去。
众人大吃一惊,哀嚎的哭声都戛然而止,贺大伯抹眼泪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贺小叔吃惊地张大嘴巴,脸色扭曲地看向棺材里的女人。
这是什么情况?
场上记者互相对视,下一刻,齐刷刷抄起手里摄像机,管他什么情况!拍就是了!
这可是个大新闻,他们已经在想五花八门的标题和噱头,相信全国人民都会喜欢这样的新闻。
宾客一片鸦雀无声,就连漠不关心的贺云泽也皱起眉头,握紧轮椅扶手。
白皎直接躺平,闭上眼睛,黑衣素服完美地衬托出她美艳绝伦的容貌,让人下意识产生一种感觉,她应该在星光环绕的红毯上,而不是和一个死人躺在死气沉沉的棺材里。
十分割裂的一幕,却有种诡异邪气的美感。
白皎正庆幸棺材里空间够大,不然她要直接压着贺先生了。
真是对不起。
出现这样的意外,很明显,葬礼是暂时进行不下去了。
贺大伯脾气暴躁,直接怒喝道:“你在干什么?出来!”
小叔狗腿子似的附和:“你、你别妨碍葬礼。”
白皎微微抬眸,眼中泪水涟涟,浑身散发出让人难以忘怀的哀伤和绝望,她凄美破碎的一眼,让无数人忘记呼吸。
她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哀哀地低喃,温柔抚上男人冰冷的脸颊,眼里爱意昭彰:“贺先生,我来陪你了。”
这是要殉情?!
不知道多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她已经开始要求:“把棺盖合上,我要跟贺先生一起走。”
嘶!
这一刻,无数复杂目光看向她,有怀疑有嘲讽更有震惊和感动,白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整个人都没了灵魂。
她的演技经过上一世的不断打磨和精进,就算是最铁石心肠的人来了,也无法分辨真假。
从现在起,她就是痴恋贺东恒的可怜人。
“咔嚓咔嚓——”
快门声不断响起,记者消息灵敏,早就知道死去的贺先生似乎有位红颜知己,如今看来,就是这位小姐了。
一时间,不管他们相信还是不信,嘴上都在为白皎打抱不平,并且试图问出什么来,比如:“贺先生跟您是什么的关系?”“您这样做,是因为有人逼迫,让您受不了吗?”
说话间,意有所指地瞥向贺大伯。
葬礼当天情人殉情跳棺富豪葬礼,亲人竟为争夺家产做出这种事这种戏码大众简直百看不厌!
贺大伯看着记者七嘴八舌地追问,脑袋冒出一头热汗,他不断否认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心里窝火不已。
她在搞什么?
白皎一声不吭,似乎刚才那句话结束后,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追随贺先生离去的死人,就连记者提起贺东恒留下的巨额财产,她也没有半分动容。
贺云泽也不禁疑惑起来。
她到底想要什么?
父亲死亡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看够了闹剧,大伯野心勃勃蠢蠢欲动,小叔胸无大志是条十分好用的狗腿子,还有——她。
贺云泽视线落在白皎身上,他和对方只见过几面,便一眼看穿她眼里的虚伪和贪婪。
可是现在,他竟然看不穿了。
难不成,她真的喜欢上了老头子,要跟他一起去?
呵。
贺云泽冷笑一声,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怎么会有人心甘情愿的爱他!
他冷笑着,完全没想到,几分钟后,战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白皎默默流泪,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仿佛真的要践行殉情,已经有不少人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死去的贺东恒现任恋人,毕竟,对方妻子故去十多年,就算再婚也情有可原。
不管她是什么目的。
郑娜隐晦的目光在白皎和贺云泽身上反复打量。
贺大伯正要出声,被她拍了拍手:“我来。”
她看着棺材里的白皎,低声道:“白小姐,既然你对东恒这么痴心不改,你也该承担起他留下的责任,东恒还有一个儿子呢,你现在死了,谁来替东恒照顾他?”
她温温柔柔地说,声音虽低,却能保证周围一圈人都能听得见。
既然痴心不改,就更应该替他分担一切责任,正好这个残废的拖油瓶,他们是一点儿都不想见到!
不是想要借助舆论分财产吗?我们把他儿子都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对他负责啊。
她恶意地想着,脸上表情愈发关切。
她对白皎忠贞的夸赞,其实就是嘲讽。
郑娜作为贺家人,一直知道贺东恒在啊外有个女人,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为她花掉上百万。
她调查过,对方甚至都没他儿子贺云泽大,听说还在上大学,简直没有廉耻心!
原本打算葬礼过后解决,现在好了,人家自己递上把柄,正好一起扫地出门!
这番话对任贺别有用心的人来说,纯纯架在火上烤。
可对白皎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梯子。
她半坐起来,在贺云泽微妙的预感中,竟然真的走出棺材,周身萦绕凄美破碎的气质,主动走向他。
她神色难掩哀婉,却仍旧温柔地蹲下身:“云泽,贺先生既然把你交给了我,从今天起,你可以叫我妈妈。”
贺云泽脑子像被斧子劈开了,震惊得无以复加。
草!
开什么国际玩笑!
她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所有人都默认她是死去贺先生的恋人,又有之前那样惊世骇俗的举动衬托着,根本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白皎朝他伸出手,正要出声,一道声音猛地响起,灰色西装的律师夹着厚厚的牛皮袋,姗姗来迟。
律师:“贺夫人。”
贺东岩夫妻已经怔住了,下意识看向律师,她们夫妻都认得对方,他是贺东恒留下的处理遗产的律师,据说他死前在律师事务所留下遗嘱并公证,他们一直在打探贺东恒如贺分配遗产,奈贺对方一直不肯透露。
只说等葬礼开始再宣读。
经过一系列事件,贺大伯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突然冒出来,律师急匆匆跑来,径直掠过贺大伯和他的妻子,来到白皎面前。
他神色哀戚地重复一遍:“贺夫人,请节哀。”
不少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贺夫人?
她不是无名无分的情人吗?难道他们领证了?
下一刻,律师的行为似乎印证了他们的猜想。
律师抽出一份文件,面相宾客:“这是贺东恒之前留下来的遗嘱,已经经过公证,贺先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特别要求我等到他葬礼时再进行宣读。”
在场宾客惊愕地看向他,失态得维持不住表情。
郑娜呼吸困难,凶恶的目光盯紧律师,前所未有的糟糕席卷全身。
律师并不在意这些目光,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宣读遗嘱,打开厚厚的牛皮纸袋,除去最上面是贺东恒留下的遗嘱,底下全是他的遗产资料。
律师:“贺东恒先生七月六日亲自签署遗嘱,将名下全部私人遗产以及东恒集团全部交由白皎女士继承……”
他说完已是一片鸦雀无声,恭敬地将文件递给白皎:“白皎女士,遗嘱一式两份,除去最上面是遗嘱原件,底下是我调查的贺先生遗产资料,请您过目。”
在所有人极度震惊艳羡的的目光中,白皎接过遗嘱。
“不可能!”郑大伯怒吼一声,猛地朝她扑来:“不可能!财产全给她?她是一个外人啊!对了,云泽,他还有云泽这个儿子,还有我们这些亲人,他为什么不给我们给一个外人!”
“贱人!遗嘱肯定是假的!假的!”
他被保安飞快拉下去,怒吼声还在回荡,已经有人清醒认识到,一切已成定局。
白皎,不,现在该叫贺夫人了。
她完全不为所动,一身黑衣,表情死寂地捧着遗嘱,在众人敬畏艳羡的目光中,一举成为国内千亿女富豪!
记者为她抓拍的照片,当天便登上网络热搜,即使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镜头,仍旧引来一大片赞美声。
【姐姐真是美艳绝伦,财气逼人!】
【富婆姐姐看我看我!】
底下是各种分析,分析她继承的将是怎样一笔巨额遗产,单是她继承的私产,就是普通人完全无法想象的财富,更别提她即将继承的的东信,它至少为国家提供上万岗位,公司总部位于江省,是省里第一的纳税大户。
也有一部分人在底下颇有微词,贺东恒是不是疯了,他被人下蛊了吧,为什么要把遗产全部交给一个女人!
不过,这样的言论很快淹没在赞美词里。
天空下起绵绵小雨。
白皎回到车上,看向保镖送过来的男生。
贺云泽阴鸷地盯着她:“白皎。”
他不相信贺东恒会那么愚蠢,可惜经过今天一连串变故,就算是他,一时也抓不住头绪。
白皎温和地笑了起来,为他敏锐感到惊讶,没回答质问,反而话锋一转,胡扯起来:“没关系,不叫我妈妈也可以,以后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你可以暂时叫我姐姐。”
贺云泽:……
贺家是位于市区别墅群正中心的千平楼王,是江省最知名的富人区,忘了说,这个楼盘就是东信开发的。
白皎推着继子的轮椅,还没走进,便听见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屋子里,佣人没有打扫,而是乱糟糟地聚成一团:“你们说,今天葬礼结束,我们还能不能见着少爷了”
“应该不能吧,贺先生对大少爷的态度多恶劣啊,肯定容不下他。”
“前几天,我还见文倩小姐来,要少爷搬出去,给她腾地方。”贺文倩,是贺大伯的女儿,他们口中的贺先生,自然也不是过世的贺东恒,是贺东岩。
“你们还说什么大少爷,过了今天,这个家就只有一个文睿少爷了。”刘嫂撇了撇嘴:“真是可怜啊,现在挣钱那么难,不知道他一个残废该怎么活下去。”她假惺惺地说,一口一个残废。
里面讨论得热火朝天,隔着很远都能听到。
白皎扫了眼贺云泽,他低眉垂目,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那些人嘴里的残废,跟他没有一丝关系。
不愧是男主,情绪控制能力挺强的。
她就不是了。
白皎一脚踹开大门,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徐徐走进来,轮椅碾动声在室内响起,仿佛碾在众人心尖上。
她迎着众人目光,一改方才的颓然:“怎么不说了?”
第一个反驳她的是佣人刘嫂,她在贺家工作多年,表面上忠心耿耿,实际上却是贺东岩的人。
背地里说悄悄话被人听见,她应该害怕,可是当她看到白皎后,不由轻蔑一笑:“白小姐,您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她知道白皎,一只娇养的金丝雀,这些天一直找麻烦,贺先生说过,迟早有一天要教训她。
白皎直接把她当成了空气,一一扫过佣人们,不禁眉头微挑,真是巧了,这些大多都是贺家亲戚收买的佣人,还有一些虽然不是,但是能在背后说雇主的悄悄话,素质应该也不高。
她直接下通知:“从今天起,你们全被辞退了。”
刘嫂第一反应是惊慌,旋即反应过来,甚至想大笑,眼前这位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她不过一个小雀儿,竟然敢辞退自己!
“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我要告诉贺先生!”
下一刻,有人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手机外放着营销号的播报,欢快的背景音里,营销号夸张地讲述:“天啦噜!这是真爱吧!东信集团董事长贺东恒先生立下遗嘱,竟然将名下所有资产全部交由白皎女士继承!我又相信真爱了……”
所有人惊惧交加地看着她,她们熟知的人里,只有一个人叫白皎。
白皎:“现在我有权利了吗?”
十分钟后,所有涉事人员全部辞退。
屋子里前所未有的安静。
贺云泽缓缓扫了眼前方的女人。
白皎猛地蹲下来,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散发出难以形容的颓唐与绝望,当她看到他时,黯淡无光的眼珠微微滚动:“我答应过贺先生,我要替他保护你。”
说到贺先生,她忽然凄婉地笑了起来,溢满的悲伤让人禁不住动容,那张美艳绝伦的脸直面他,叫他忍不住失神一瞬。
他极快地收敛眼中情绪。
白皎很快又打起精神,柔声说道:“云泽,妈妈送你回房吧。”
贺云泽面无表情地注视她。
白皎:“忙了一天了,你也该休息了。”
她说着看了看继子双腿:“要不,我——
贺云泽阴沉沉地看着她,不等她说完,直接打断道:“不用你帮忙。”
白皎:“……”
“我是说帮你脱衣服,刚才下了一阵雨,你身上外套都湿了。”
她边解开领带边慈爱地说:”我现在是你的妈妈,妈妈照顾儿子,天经地义。”
“你要乖乖的,听妈妈的话。”
贺云泽:……
白皎对他恼怒的视线熟视无睹,怜爱地摸了摸男生脑袋,嘶,还挺扎手的,像是在摸一个小毛球:“好了,快去洗澡吧。”
简直像是在哄一个两三岁的小婴儿。
贺云泽全身发颤,气的。
她拍拍他的胳膊,肌肉结实,鼓鼓囊囊,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怀念道:“贺先生之前告诉过我,你性子桀骜,拒绝治疗腿伤,也拒绝保镖帮助,你有自理能力。”
他瞬间怔住。
这样隐秘的事,他竟然会告诉她?
白皎拍拍他的脸颊,明明比他还小,却摆出十足的长辈姿态:“小孩子不要生气,会长抬头纹的。”
他抬眸,目光阴寒森然,仿佛出鞘利刃,让人心生畏惧。
白皎施施然起身:“晚安,小云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