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温以冰沉默了好久。
万炀初以为他是听烦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以冰哥哥,我是不是不该说这么多……”
温以冰猛然回过神,然后低着头,轻轻将万炀初拥入怀中。
“没有,”他在少年耳边道:“真是受委屈了,小家伙。”
本来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万炀初自己用旁观的角度讲述一遍,心里并未掀起什么波澜。
可就是温以冰的这一句话,就像忽然打开了他情绪的洪闸,数不尽的委屈和心酸倾泻而出,冲翻了他内心平静的小船。
万炀初扁着嘴,眼眶蓦地就红了。
怎么听到以冰哥哥这么说,好像真的挺难过的呢……
温以冰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安抚着这个历经苦难的孩子。
“我会盯着他,你继续安心上课,后面的事,我来处理。”他承诺道。
万炀初点了点头。
末了,他忽然意识到,两人还抱在一起呢,这姿势……
有点不是很合适。
他现在20岁了,可不像之前那样是个大大咧咧不知礼数的小孩子。和一个比他大9岁的成年男性如此亲密,实在不妥。
这么想着,万炀初就要推开温以冰,嘴里不自在道:“以冰哥哥,能……先放开我吗?”
温以冰抱着人,怜惜地松开了手,“抱歉。”
“没关系……”万炀初扭过脸,不好意思跟他对视。
“很晚了,先去洗澡吧,作业回头再写,反正明天是周末,可以多睡会儿。”
万炀初点点头,合上电脑后便进了浴室。
北纪玺府。
江修临踏进门的时候,冷不防被沙发上坐着的人吓了一激灵。
万辞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杂志,看都没看他一眼,“做什么去了这么晚回来?”
江修临紧张地搓了搓手,见万辞脸上没什么异样,瞬间便拿出了精湛的演技,笑呵呵地进门:“这不临时接了个活嘛……”
身上是下午回来后第一时间换的商演服,就连造型都是现做的,出门那一趟沾的血和灰什么的早就处理干净了。
为了更逼真,他还特意往宏庭国际去了一趟,在空调房里录了几个小时的歌才回来。
如此完美的伪装,一般人根本就挑不出来毛病。
“什么活动需要开两百多公里的车,还得带着六个特种保镖去?”
江修临眼睛一瞪,万辞怎么会知道?!
难不成路上被人跟踪了?
可他下午从盈城回来就把车子停回车库了,一路上都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人啊。
瞥见男人惊异的表情,万辞冷冰冰丢出来一句:“车库里那辆几年都没人动的雪佛兰莫名其妙多出来四百公里的里程。”
江修临一拍脑门,靠,忘记了车子是有总里程记录的。
那也不对啊,那万辞是怎么知道他调了六个保镖出门的?他们可是在半路集合的,那地方连个监控都没有,万辞是火眼金睛不成?
“你调走的那六个家伙下午回去后各自写了一份行动报告给我,这才保住饭碗没丢。”
万辞终于放下杂志,不紧不慢地翘起长腿,目光沉沉地盯着站得跟个木头似的的江修临:“不准备解释一下吗?”
江修临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真是太狗了,不是同意了口径说不告诉万辞的吗,结果转眼就给他卖了!
他硬着头皮上前,手指快要打成中国结了,喏喏解释道:“我就是……去找丁平源办点事。”
“嗯,继续说。”万辞抱胸坐着,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他们不是给你写报告了吗……”男人小声嘀咕道,偷偷抬起眼皮看她。
万辞冷漠的声音响起:“打小报告有用的话,哑巴早就死绝了。”
江修临羞赧地低下头,就像个犯错的孩子,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很没底气地将做的事都说了一遍。
听到他说切了丁平源的一根手指,万辞反应淡淡的,似乎并不怎么意外。
“我说完了……”
江修临怯怯地抿起唇,等着万辞的发落。
“手指呢?”
江修临动了动嘴,像是承认事实但不觉得自己有错一样挺直了腰板:“……扔路边给狗吃了。”
万辞便没再出声。
良久,江修临听到一句:“衣服跟车我都烧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今天一直都在宏庭国际,从未离开过安延市,知道吗?”
男人错愕地抬起眼,无比震惊万辞的做法。
她以为,万辞会生气他去多管闲事。
此前,他设法整的丁平源一家鸡飞狗跳让万辞心情不错,但这次的性质不一样。
他想帮万辞翻案。
当年的案子,因为证据不足,万辞被判为过失方,获刑两年。
只有冤枉她的人知道,真相到底如何。
丁平源这种危害人间的东西,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万辞却很平静。
长久的沉默忽然令江修临脑海一闪——
他真是个傻叉,光想着为万辞伸张正义,澄清真相,可竟然忽略了最大的一个因素——万辞本人的想法!
谁都不想自己平白被冠上罪犯的标签,可万辞这件案子比较特殊,作为已经刑满释放的犯罪人员,她需要提供丁平源□□未遂的证据。
这件事,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一场对万辞的恶意审视。
要她再重新被推到台前,接受各道程序的询问、审视、打量、猜测,何尝不是一种刑罚?
电光火石间,自知没有考虑完全的江修临“轰”的一下,脑子跟炸了一样,他“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紧紧握着万辞的手道歉说:“对不起,我……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就顾着自己冲动去了,你都没发话,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都不会再提了。”
他跟律师咨询过,只要案件有可能作出无罪判决,是不受上诉时间限制的。
也就是说,翻案的机会是存在的,只是需要新的证据。
所以他才威胁丁平源去自首,有了他的口供,重启对当年案件的调查,最后的结果,一定可以揭开真相。
但这其中的牺牲也是巨大的。
他很害怕,这会给万辞带来二次伤害。
“蠢货。”
江修临一怔,随即抬头,看向说话的人。
万辞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我明白你想替我翻案的心,可是,在处理丁平源的事上,你还是不够成熟。”
男人呆呆地跪在地上,有些懵。
“你以为,你驱车到盈城搞威胁这事不会有人注意到吗?但凡有人存心要整你,你今天身上的一切,都是证据。”
万辞毫不留情道:“我是可以烧车,烧衣服,还可以找人帮你串供,但国道天眼上的监控我能全删掉吗?”
“要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你起码也得蹲几年。”
万辞语气明显有些生气。
江修临顿了好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万辞这是在指责他方法用的不对。
他咽了咽口水:“对不起……可除了这个,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十几年前的案子,新的证据从何找起,只有丁平源的口供或许能起到些作用。
万辞看着他,半晌后轻声道:“起来吧。”
跪在客厅里像什么样子。
江修临这才怯怯起身,动作小心地坐在了万辞身侧。
“所以,之前的事,就那么过去吗?”
万辞半搭着眼皮:“当然不。”
既然江修临开了这个头,那么,她就不可能装作不在乎。
要好好算算这个旧账了。
—
周六,学校里人不多,万炀初便没去店里,而是赖在温以冰家里做课题组作业。
他不是很爱表现自己,所以这次的小组作业汇报工作就交给了同组另外一个性格外向的男生,自己作为组长,则是带领剩下的成员负责课题项目的完成。
可已经十一点了,小组群里还是静悄悄的,万炀初发了好几遍分工表,没一个人回他。
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动手全揽了。
午饭是温以冰早上上班前就准备好的饭菜,只需要热热就能吃。
兴许是气愤的缘故,万炀初坐在电脑前,哐哐干了一整天,竟然把原本需要四个人完成的设计图全画好了。
他特别高兴,截了几张关键截图发给需要汇报的小组同学后,他便合上电脑,长舒一口气躺在了沙发上。
不知不觉,竟然就睡着了。
等温以冰回来的时候,少年正面朝里睡得正香,肚子盖了一角薄毯,白色t恤在睡梦中被揉上来,露出来一截白嫩的肚子。
温以冰脚步不自觉就放缓了,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蹲在沙发前,目光温柔地盯着万炀初。
小家伙已经长大了,褪去了昔日的青涩和胆怯,成长为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漂亮少年。
紧闭的双眼,长而密的睫毛,白到发光的脸颊,一切都那么宁静美好。
温以冰很少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个人。
万炀初乌黑发亮的碎发垂在一边,遮住了淡黑色的眉,睡着的嘴唇微微露出一颗尖利的虎牙,看着可爱极了。
自从他的到来,这座冷冰冰的公寓渐渐有了温馨的感觉。
那是家的氛围。
温以冰从小就过惯了孤独的生活,没人在意他是谁,也没人关心他怎么想,孤儿的处境让他无比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家。
他看着万炀初,心脏在羽毛一般温和的光芒抚摸下逐渐变得柔软。
想更近一点感受……
温以冰弯下腰,和万炀初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甚至能嗅到少年身上传来的清新的香气。
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他心脏跳得很快,有些呼吸艰难,想要和万炀初靠的再近一些的想法逐渐占据心头。
温以冰忍不住低眸,在万炀初软嫩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不敢再有逾矩,小心翼翼克制着心头涌上来的欢喜。
但刚移开唇,沙发上的少年就睁开了眼,和他默默对视。
温以冰瞬间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