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庆掂了掂手里的棍子,对两人冷笑道:“呦,郎情妾意啊,你们两个过得蛮不错的嘛。”
江修临面不改色盯着他:“你还来做什么?真想吃牢饭就说一声,我肯定帮你。”
周庆看到他,更是来气,“看来上次那一脚怕是没让你长记性,早知道就上去补两刀,让你知道老子的厉害。”
闻言,江修临脸色一变。
“那天是你出腿绊的我?”
万辞眼眸冷了冷。
从医院回来那天她就想告诉江修临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也不知要如何开口。
周庆挑起嘴角,“上次没弄死你算你走运,只是想不到,你这个大少爷受了欺负,居然只能靠女人帮忙出面。”
江修临登时表情就沉了下来,“你嘴巴放干净点,说我可以,带上万辞做什么?”
周庆哼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说完,他看向了万辞,眼中意味分明。
万辞只压了压眸子,并未表态。
江修临没听出来周庆话里的意思,只当他在讥讽人,脸色更加不好了。
周庆扭头对右手边一个穿着破洞牛仔,嘴里叼了根烟,姿态无比嚣张的红发混混说了点什么,然后就见到那人提了提手里的棍,冲两人的方向吐了口浓烟。
“敢惹我干弟弟,你们胆子也是够大的。”
万辞一见情况不对,赶紧拉着江修临就往回跑。
身后响起爆喝——
“追!弄死他们!”
两人在教室里多对了会儿题,出来的时候,校园几乎没什么人了。
因此就算被人提着棍子追,路上也没人可以招手救命。
夜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
奔跑的路上,风呼啸着往耳朵里灌。
有点冷,也有点疼。
十二月初,镜鳐镇迎来了第一场冬雪。
江修临从没跑的这么快过,寒风割在眼睛上,眼瞳被飘落的雪花盖住,视野渐渐模糊,一个不稳,便踩摔进了巷子里。
万辞立马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少年趴在地上,积雪的地面被蹭出来一块人形印记。
不远处,被路灯拉长的人影愈发接近。
江修临手掌被震得发麻,似乎是蹭破了皮,混进了沙子和血,手心处针扎般阵阵疼。
他来不及站起来,就被万辞拽着手腕提起来往前跑。
身后的追击声越来越近,两人的喘息声交织在空气中,脑子除了知道加速冲以外,什么都想不起来。
最终,在一家文具店商铺前,两人被追上,他们被摁在地上,混混们挥着棍子往死里打。
万辞当即挡在江修临面前,而江修临则是用胳膊紧紧护住万辞。
数不清的棍棒落下来,后背被狠狠砸中,与骨骼相撞的沉闷声音传进耳膜。
江修临瞪大了眼睛:“万辞!”
万辞隐忍着,嘴里溢出痛吟,嘴唇都咬破了血。
她死死压在江修临身上,张开双臂护住了他的脑袋。
“别动!”
万辞低声,在江修临耳边道。
想到这些天来所受的羞辱,以及被迫转学的怒火,周庆眼里闪过寒意,高高举起手里的铁棍,对准了万辞的脑袋就要砸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江修临下意识伸出右手臂挡在万辞身后,那结结实实的一棍子就落在了他手上!
“啊——!”
江修临昂起脖子惨叫一声,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这一棍子差不多将他的骨头给砸断了。
万辞猛地抬起头,刹那间,她异色的双瞳收缩成一条黑细的竖线。
她正要回头,江修临却猛地勾住她的脖子,这才堪堪躲过了一闷棍。
彻骨的剧痛传遍了全身,江修临痛到发抖,仍然凭着最后一丝气力搂住万辞,妄想用手臂为她挡下更多的伤害。
泥泞地面覆上了一层雪,很快就被外力搅合成一团,血迹大片大片滴在上面,混成了第三种颜色。
江修临手脚冻得发硬,吸进去的冷气仿佛化成了刀子,一片片割在喉咙上,血迹斑驳。
他用僵硬的手指去抓万辞的衣服,掌心感受到的却是冷冰冰的触感。
万辞回握住他乱动的手,一半青蓝一半碧绿的眸子死死盯着江修临。
江修临本还想再挣扎一下,不料,对上万辞的眼神那一刻,他忽然就顿住了。
浓烈的坚定和悲色从少女眼瞳深处蔓延上来,阴森难掩。
没有愤怒,也没有无助,万辞沉静得可怕。
江修临后背一阵发寒,他有种错觉,这一切,万辞早已洞悉。
……
这场暴行持续了大约五分钟,随后,店铺老板终于敢打开门出来,拿着铁锨和榔头,连同邻居们吓退了这群要置人于死地的流氓地痞。
—
丁平惠接到电话赶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
医院走廊站了很多人,老师、家长、警察,还有几个与江修临交好的(4)班学生。
校长白着脸,额头冷汗直冒,不停抬起袖口擦拭。
周庆的家长一边哭一边拽着警察的袖子,仓皇解释道:“……小庆他不是故意的,我们明明给他转了学校,肯定是有人带着他出来的……”
警察为难地推开他们,然后看向了丁平惠。
万辞在重症监护室躺着,脸上戴了个氧气罩,身旁的机器正安静运作,上面显示了一堆数字和转折线。
丁平惠看不懂,只哆哆嗦嗦地走过来,询问情况。
医生简单说明了状况,饶是不怎么待见万辞的丁平惠听到那些伤况,也忍不住呆住两秒。
“周庆和他的同伙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幸运的是,除了店老板的目击人证,他店门口的监控也为我们提供了充足的证据。”
摄像头还没兴起来的年代,除了机关单位指定区域的固定监控外,很少有人在家自费装摄像头。
很巧的是,文具店老板店铺门前,刚好就装了那么一个。
丁平惠也是今天来了之后才知道之前万辞被捅的事,晓得那两个星期,万辞根本不是要参加什么竞赛,而是受了伤不敢回家。
当听到周庆家长说已经把上次的一千块赔偿款给万辞了时,这位母亲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
“你们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独自拿着上千块钱?”
见到她这副模样,孙芳忍了忍,没将万辞在江修临那里休养的事说出来。
形式所逼下,孙芳只能连连道歉,丁平惠简直要被气疯了。
那可是一千块钱啊,一千块钱!对于她家来说,这就是一笔巨款!
万辞也没跟她说过这事,自己拿着一千块钱揣来揣去的,要是哪天忽然丢了该怎么办!
孙芳自知理亏,没再多言,只说钱这事等万辞醒来再说。
警察向丁平惠介绍道:“您是万辞的监护人,嫌疑人大多都是未成年,你们有权不起诉他们。但鉴于此案性质实在恶劣,我们已向上级汇报,依法追究相关人员责任。”
一听这话,丁平惠搓着手,神情拧巴道:“警察同志,事情我都了解了,只是,这能不能不上法庭解决啊?”
警察眉头皱了皱,他从警这么多年来,碰到过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几乎每个受害者都是争着闹着要将嫌疑人依法从重处罚。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主动要求不上刑事法庭解决的。
丁平惠拉着警察小说解释说:“警察同志,我们家是小门小户,哪能惹得起别人?要是回头他们报复我们怎么办?我跟你说,我们平常都不做缺德事,可是就怕倒霉碰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看这事就算了吧,他们赔够钱就行。”
警察一时无语凝噎:“你是万辞的家长吧?”
丁平惠点头,“我是啊,这还能有假?”
于是警察再次向丁平惠解释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几个混子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但因为之前都是小打小闹,构不成立案标准,所以只是拘留了几天而已。但这次不一样,他们差点造成人员伤亡,已经不只是赔钱不赔钱的问题了。”
随后,警察又转头看向周庆的家长,“周庆前不久刚因为持刀伤人被拘留,这次情况更为恶劣严重,无论如何,都必须走法律程序。”
周庆父母一听,差点当场跪下。
—
三天后,万辞转入普通病房,当初因钝器击打造成的颅脑损伤也有所好转,意识逐渐醒来。
她昏迷不醒的时候,江修临右手手臂吊着夹板,没事就坐在万辞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引起了教育局高度重视。
周庆等人因联合社会不良青年聚众闹事,被警方依法逮捕。
万辞作为当事人,拒不和解,案件进入候审阶段。
同时,镜鳐镇的治安加强不少,学校路段多了不少巡逻的警察,只为避免此事再次发生。
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的,见江修临盯着自己看,万辞倚在床上,搭着眼皮,淡淡道:“看什么?”
江修临不像之前那般嬉皮笑脸,而是少有的安静。
他端着身子坐在那儿,正经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大少爷的做派。
这次事件,江修临没敢跟江华安说,反正他伤得不重,手臂也只是骨折,养养就会好。
但要让他爸知道危险发生的时候,他是被万辞护着才免遭一灾,肯定会飞过来活剥了他的皮。
“你当时干嘛拦着我……”江修临别别扭扭地说,很是不爽:“如果不是你让我别动,我起码可以打他三个,这样……你也不至于会躺在这里。”
万辞不以为然:“然后呢?”
江修临一懵:“什么然后?”
万辞问他:“假使我没拦着你,你真的一个打了三个,那然后呢?”
江修临想也不想就说:“然后他们就不敢下那么重的手啊。”
万辞摇头,趁着病房没人,她轻扯了扯嘴角,道:“治标不治本。”
她要的,从来就不是片刻的安宁。
江修临怔了怔,“你什么意思?”
万辞闭了闭眼,仿佛要睡着了:“字面意思。”
江修临还想问,这时,病房的门从外被推开。
而进来的人,是丁平惠。
他只好将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挪回了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