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第221章
庆宇帝急召朝中大臣议事, 原本要和太子妃一起出宫去丰楼参加端敏长公主大宴的太子殿下敏锐的察觉到其中异常,临时决定去拜见父皇一番,从而被留下一起朝议。
因为庆宇帝并没有让夏川萂离开, 所以, 这次只有不到十人的小朝议, 夏川萂有幸旁观。
旁观完之后, 心下不觉发寒,心道, 等朝廷推诿扯皮完毕拿出赈济粮来,估计被拦在城外的灾民要被饿死大半,这还不算被有心人扇动灾民闹事等情况, 若是真有人鼓动饿疯的灾民冲击城门, 那么,最后被城防军杀死的人只会更多。
人都死的十之八九了,再来做收尾, 可就容易多了。
毕竟,赈济十人和赈济百人,这其中需要的人力物力和粮食数量上的差异性还是挺大的。
一直等到太子妃都参加完宴会回宫了,太极殿中也点上了蜡烛,这场由这个国家最头部的几位栋梁们也没将此次灾情商议出个具体章程来。
问题绕来绕去,最终都会绕到同一个症结上, 那就是:
朝廷没钱!
国库空虚,常平仓不可轻易开启,朝廷没钱没粮, 拿什么去赈济灾民呢?
宫城落钥的钟声敲响, 庆宇帝让众位肱骨之臣们归家拟章程,然后等待明日大朝会再议大灾之事。
等太极殿中只剩下庆宇帝和范斋以及那个一直在执笔做记录的郎官之后, 夏川萂才直着僵硬的脊背和腿脚起身,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和庆宇帝告辞。
庆宇帝见到她迷糊了一下,反应了好一会才察觉这一天时间已经将她给忘个没影了。
庆宇帝扶着发胀的眉头,疲惫道:“朕倒是将你给忘了,没什么事了,你回吧。”
夏川萂福礼告退,临出殿门之前,夏川萂到底转身,问了一句:“陛下,京城,真的拿不出赈济灾民的钱粮吗?”
范斋面色一变,上前紧走两步对着夏川萂疾言厉色喝道:“放肆!国家大事,岂容你一介草民随意插口?!”
背对着庆宇帝,却是对着夏川萂猛使眼色,要她赶紧告罪离开。
夏川萂垂眸,正要跪地叩首告罪,就听庆宇帝摆手叹道:“她虽然是草民,国家大事却也有资格插口一句的没错,国库空虚,即便加上你为朕赚的私库,也不够朝廷赈灾的。”
夏川萂抬起眼眸,轻声纠正道:“陛下,民女问的是,这满京城中,都筹集不出赈济灾民的钱粮吗?”
庆宇帝听了这话一愣,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好一会,才慢吞吞道:“你是说,让京城中百姓出钱出粮?”
夏川萂不躲不避的回视庆宇帝晦暗不明的眼神,对庆宇压迫逼视她的眼神她不仅不畏不惧,相反,她听了庆宇帝的话,还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何等讽刺,何等傲慢。
夏川萂跟庆宇帝不知道的是,一直在做记录的郎官听到这声笑,都停下手中的笔,惊讶惊叹的看着灯火照耀下直面帝王威势的少女。
庆宇帝面色不变,但看着夏川萂的眼神陡然便的更加凌厉了几分,夏川萂声调都没变一下,仍旧轻声道:“陛下,这京城中,除了平头百姓,还有无数的达官贵人,他们,为什么不发发善心,救一救那些苦命的灾民呢?”
这话何等天真愚蠢!
范斋又是紧走几步站在了庆宇帝和夏川萂中间,隔断了两人对视的视线。他对夏川萂咳声道:“哎哟夏女君哦,您年纪尚小,不知这世情凶险,您只管为陛下作好画就行了,国家大事不是您一介小小女子能管的,您快跪安吧。”让京中权贵世家大族们出钱出粮?
他范斋活了大半辈子,眼看黄土就要埋到脖子根儿了,就没见过有哪一个大家族是往外头拿钱拿粮的,这只进不出,才是兴家之兆,这些人家中的牛马估计都比那些个低贱的灾民贵重,要他们拿自家的钱粮去养这些低贱的庶民
啧,岂不是天方夜谭,异想天开?!
坊间的笑话都比这好笑千万倍,这夏女君,以往看着也不像是能说出这等蠢话的人啊?
“不,让她说!”庆宇帝厉声道。
范斋对着夏川萂点头哈腰的身形一僵,只得维持着低头弓腰的姿势退到一边,重新让出庆宇帝和夏川萂来。
夏川萂迎着烛火踏着逐渐缩小的光影站到了大殿中央,对着庆宇帝道:“陛下,国难当头,民女愿尽微薄之力?”
庆宇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夏川萂点头:“为即将到来的灾民筹到可以让朝廷缓口气的钱粮。”
庆宇帝:“用什么?用你手里的画笔?倒是会有些权贵会礼敬你手里的画笔,施舍你几斗米粮。”
夏川萂:“呵”
夏川萂这一声“呵”笑,别说快要将头低到地上恨不得隐身的范斋,就连做记录的那个郎官都缩了缩脖子,觉着夏川萂这个小女娘太过胆大包天了一些,真是不知者无畏啊,竟然敢直犯天颜!
庆宇帝脸色阴沉的都要滴出水来了,气喘道:“你要是在妄言,朕现在就斩了你!”
夏川萂终于垂下眼眸,示弱一般对庆宇帝道:“陛下,民女不是在妄言,您忘了,民女手中最得意的,不是画笔,而是丰楼。”
庆宇帝:“你要卖了丰楼?”
夏川萂:
夏川萂干脆直接道:“卖了丰楼,岂不是杀鸡取卵之举,民女不会做的。民女是想拍卖楼中菜谱,价高者得,陛下觉着,京城中的豪贵之家,会买账吗?”
庆宇帝本就体弱,又和朝中大臣议事累了一天,此时听到夏川萂说话只觉一阵接一阵的天旋地转,夏川萂心神一直在庆宇帝身上,此时察觉不对,忙唤道:“范大监!”
范斋一个机灵,忙快步上前扶住庆宇帝,焦急劝道:“陛下,先歇息歇息吧,老奴这就去宣太医正过来”
庆宇帝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闭着眼睛竭力保持清醒,吩咐道:“去宣太医正,你留下来。”
前一句是吩咐范斋,后一句是对夏川萂下的命令。
夏川萂颔首:“是,陛下”
她还想多做一些请示,但见庆宇帝实在有些不大好,也就闭嘴站到了一旁,可巧,就站在了那个郎官案几前头。
夏川萂看着范斋将几个小内侍使唤的团团转,一大群胡子花白的老头疾步迈入太极殿,对着瘫软在榻上的庆宇帝又是扎针又是推拿,甚至有一个老头带着两个小童就地升起了小炉子熬起了药汁子
看的夏川萂咂舌不已。
身后袖摆被扯动,夏川萂奇怪回头,就见饿了一天眼窝凹陷眼神炯亮的不大正常的郎官对着她做口型:“让让,让让”
夏川萂:“抱歉,抱歉。”挡着人家现场直播了,真不好意思。
夏川萂站到了郎官身侧,这个郎官看了一眼被一群太医围着的庆宇帝,见场面如常,也就不多做留意,反倒和身侧的夏川萂小声聊了起来。
郎官:“夏女君,您刚才对陛下之话语,真不是在妄言?”
夏川萂:“您瞧我这脖子是铁石做的?经的起陛下的铡刀一下子?”
这郎官还真打量了一下夏川萂细白的脖颈,摇头道:“不,经不住哪怕一下。”
夏川萂:“所以,我不是在妄言。”
郎官更来劲了:“那您,到底是有什么法子,能从贵人们口袋里掏出足够救济灾民的钱粮呢?”
夏川萂:“我说了啊,拍卖丰楼的菜谱。”
郎官失笑:“拍卖菜谱?您确定您不是在说笑?”
夏川萂瞥了他一眼,道:“吃过丰楼的饭菜吗?”
郎官点头:“吃过,确实好吃,不,应该是独一无二的美味佳肴,就连许多府中珍藏的菜色都比不上。”能混到皇帝的秘书团中的,就不可能是寻常士子,实际上,寒门都不够格。
这个郎官,观其形貌气度言谈举止,非世家大族培养不出来。
他说丰楼中菜肴超越某些世家大族太多,也是实话实说,因为他们家祖传下来的菜色在丰楼菜肴面前,简直就是野菜和精米的差距,没的比。
夏川萂问道:“那我要是将丰楼中的一道菜谱卖给你们家,你们家会买吗?”
郎官想都不想的回答:“买啊,机会难得”
他出口的话戛然而止,看着夏川萂慢慢张大了嘴巴。
夏川萂笑道:“是啊,机会难得,能有丰富自家珍藏的机会,为什么不出钱买上一份呢?而且,我打算卖独家。”
郎官:“何为独家?”
夏川萂解释道:“就是我将这道菜卖给你们家,这道菜不仅不会再卖给其他家,就是丰楼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出这道菜,那么再有人想品尝这道菜,就只能去你们家做客的时候才能享用的到了,这就是独家。”
郎官张口结舌,问道:“那这道‘独家’菜谱,能卖到什么价格呢?”
夏川萂:“都说了,拍卖啊,自然是价高者得。”
郎官:“那要是,有人故意压价呢?”
夏川萂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随口问道:“陛下没事了吧?”
郎官被这突然转移的话题给懵了一下,看了眼已经散开的太医群,心不在焉的回道:“看太医神色,应该是没事了,我刚才说”
夏川萂捋了捋衣袖,抬脚离开了这里,嘴里道:“没事就好了”
郎官看着她向庆宇帝走去的背影,心头猛然一动,若有所悟。
第222章 第 222 章
该说不说, 这宫里的消息就是灵通,在太极宫里的时候,夏川萂还不觉着有什么, 等她一踏出太极宫的大门, 夏川萂就敏锐的察觉到从各个角落射出来的打量视线。
但当夏川萂回望的时候, 却又没发现任何人的踪迹。
此时虽然已经宫门大开, 到了臣子进宫朝议的时间,但毕竟时辰尚早, 又是冬日,天亮的更晚,这宫道两侧仍旧火把通明, 为晨起之人照亮脚下的道路。
玉嬷嬷和胡祥两个一人一个灯笼站在宫道上翘首以盼, 一见到夏川萂,就急忙迎了上来,行礼问安。
夏川萂伸手摸了一把玉嬷嬷披在身上的皮毛大氅, 冰冷粘湿,落了霜冻,一看就是等了很长时间了。
夏川萂对两人道:“回漪兰宫吧。”
玉嬷嬷:“是。”她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提着灯笼来到她的身侧为她照亮前方的路,跟在身后的胡祥却是忍不住的打量她。
夏川萂笑道:“我在太极殿一日一夜未归,胡大监是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吗?”
胡祥不妨夏川萂竟直接坦荡的问了出来, 他还未做反应,玉嬷嬷却是面色大变,眼色转了一周, 提醒道:“女君慎言, 您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去了,保不齐听到这话的人生了龌龊心思, 有损您和陛下的清誉。”
一个皇帝将一个女孩儿留了一夜,还能是什么事?就是真没什么,这说出去,也有什么了。
夏川萂笑道:“您也说了是‘有心’之人,这世间,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我便是在这宫中依宫规做事,日日紧守本分,有些人该生的龌龊心思,还是要生,防,是防不住的。”
玉嬷嬷望了眼四周,终究叹道:“皇后陛下治宫甚严,您只要不行差踏错,您在宫中这些日子就不会受烦扰。”
夏川萂:“行差踏错,怎么样才算是‘行差踏错’呢?这行和踏的尺度,还不是人规定的,只要陛下不认为我行差踏错就行了。”又笑道,“我知道皇后陛下治宫有方,更是与陛下同心同德,所以,我相信,皇后陛下一定可以扫清魑魅魍魉,还后宫朗朗乾坤的。”
“好一个‘还’后宫朗朗乾坤,你既然已经说了皇后陛下治宫有方,又如何又说一个‘还’字呢?看来女君这是认为,这宫里,有魑魅魍魉存在啊。”
夏川萂循声望去,见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着一身玄色官袍在宫人的照明下出现在了夏川萂的视线中。
玉嬷嬷和胡祥以及跟着夏川萂的宫人们纷纷见礼:“给大宗正请安。”
大宗正?
皇室族长啊这是。
夏川萂袖拢着大氅弯了弯膝盖,依样行礼问好:“民女见过大宗正。”
大宗正身后一内侍厉色呵斥道:“兀你这草民,既然知道是大宗正当面,如何不行跪拜之礼?”
夏川萂挑眉:???
大宗正忙训斥道:“不可对名士无礼!”眼睛却是看着夏川萂。
夏川萂:“不敢当?”
她什么时候成名士了?还连这个谱儿很大的大宗正都知道她?
难道昨天的端敏长公主丰楼大宴,这个大宗正也去凑热闹了?
若是如此的话,那这老头儿,应该挺欣赏她的画作的,唔,要是这老头儿不难为她的话,等出宫了,倒也不是不能做幅画交好一番。
夏川萂心中起了作画的心思,看着大宗正的视线不免有些游移打量了起来。
这其实是很不礼貌的以下犯上的行为,按照规矩,卑见尊应该是眼眸下垂,以示不敢直面上颜,只能听话行事的意思,但夏川萂不仅直视大宗正,现在还更加放肆的上下打量他,好像她才是那个上,大宗正才是那个下一般。
大宗正身边的那个内侍面色大变,颤抖着手指就要叱骂夏川萂,被大宗正按下他的手指阻止了。
大宗正轻咳一声,还理了理自己的大衣裳,笑问道:“如何?”
夏川萂抿嘴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大宗正上扬的唇角一僵,在这皇宫当中,可不算是什么好话。
夏川萂又笑道:“大宗正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真是羡煞旁人。”
“嗯,朕也很羡慕”
宫人们循声转身,全都趴伏在地跪拜庆宇帝,站着的唯有大宗正和夏川萂两个人。
大宗正弯腰行臣子礼,夏川萂同样是行福礼。
刚才大宗正都说了她是名士了,按照大周朝对名士的礼遇,非正式场合,她见到庆宇帝可以不用行跪拜礼。
庆宇帝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挑她的礼,摆摆手,道:“平身吧。”
宫人依令起身,全都低头弓腰,这才是正经的宫规,哪里像夏川萂这个没规矩的,一点都不懂得尊卑礼仪。
估计这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想法。
庆宇帝在寒夜中轻咳两声,怅惘叹道:“朕是真的羡慕皇弟这幅老当益壮的身子骨啊”
大宗正忙躬身惶恐道:“是陛下为国事操劳太过,这才有损龙体,等陛下仔细将养些时日,定会龙精虎猛,臣弟亦所不能及。”
夏川萂:这老头儿求生欲未免太强了些。
此时,她方觉着刚才夸大宗正那番话确实很不合时宜。
庆宇帝摇头:“不中用朕富有四海,说一不二,是凌驾于众生之上的九五至尊,让所有人俯首叩拜,可唯独这岁月,是众生平等的不饶人啊”
大宗正讪讪:“您说的是。”
庆宇帝见只他一人唱了独角戏,不免有些索然无味,道:“一起上朝去吧,你”他用下巴点点夏川萂,命令道,“回去收拾收拾,出宫去吧。”
大宗正和玉嬷嬷这些人面色微变,夏川萂就在这隐晦波动的暗潮中再次福礼,应声道:“是。”
目送庆宇帝和大宗正的背影消失在去前朝的夜色中,夏川萂对玉嬷嬷他们笑道:“行了,这下你们所有人都不用担心我行差踏错了,走,回漪兰宫收拾东西,我要出宫了。”
这是庆宇帝亲口下的谕旨,若是没有遇见庆宇帝,夏川萂自己回到漪兰宫跟玉嬷嬷和胡祥两人说她可以出宫了,皇帝陛下下的旨意,玉嬷嬷会先去确认一番,然后再去和皇后请示一番,才会回到夏川萂这里回禀她能不能出宫。
但现在,玉嬷嬷只能跟随夏川萂回到漪兰宫,然后吩咐同样在太极宫待了一日一夜的蒲草和幽兰去给夏川萂收拾衣裳行礼,佳义和谷生两个带着小内侍们去收拾夏川萂的画具。
玉嬷嬷迟疑问道:“您为陛下做的画”
夏川萂捏着一只烤的金黄的烧饼看着佳义他们忙忙碌碌的给她收拾出宫的行礼,啧啧,她两袖清风的进宫,才四日,出宫的时候就有了满满当当的家当了,这皇宫,可真富足啊,要不怎么有那么多人要进宫谋前途呢?宫外再是饿殍遍野,都不会影响皇宫中的富贵和安乐的。
听到玉嬷嬷的问话,夏川萂回道:“这几天,我画稿已经画的差不多了,陛下国事繁忙,没时间搭理我,我再继续住下去意义不大,已经准许我出宫作画,等画好了,再送进宫也是一样的。”
玉嬷嬷:“是。”
夏川萂见她兴致不高,就笑道:“您别不高兴啊,我在宫中这几日,多亏了你照顾,皇后陛下那边我是来不及去谢恩了,还要你替我多多美言几句,等回头我给陛下画完了,再专门给你画一副以做谢意,你喜欢什么样的?是正面像还是侧身像?要不要画一树梅花做背景”
夏川萂絮絮叨叨的和玉嬷嬷说了很多,见到胡祥从她身边匆忙经过,还拉着他问他的喜好,等出宫后也要给他画一副肖像聊表谢意
可见夏川萂对能出宫是有多么的高兴。
夏川萂的东西虽然多,但正经收拾起来,其实很快,晨曦微露,太阳初升之时,夏川萂的行礼已经收拾好了,胡祥专门调了两辆牛车来给夏川萂拉行礼,一车专门拉玉嬷嬷新给她备下的衣裳首饰,整整八套的冬衣,再加上配套的宫饰和插戴,以及防风御寒挡雪的大毛衣裳,要不是宫中牛车,一车还真不一定能装的下。
另外一牛车,就是内府专门为她备下的作画笔墨纸砚和各色珍惜颜料了。
夏川萂坐上了端敏长公主赐给她的马车,挥手跟玉嬷嬷、蒲草、佳义他们告别,胡祥亲自给她驾马车,木制的车轮转动在青石板铺就的宫道上,响起清晰的辘辘声,也或许是因为是这宫道上太静谧了,所以一点的声响,才会听在耳中这样清晰。
夏川萂倚靠在车窗上听着外头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蓦地有一阵一阵的人语声传了过来,夏川萂打开车门一条缝隙,从这条缝隙里面向外头看。
胡祥头也没回,解释道:“是前朝的大人们在朝议。”
原来马车已经行驶到前朝外殿附近了,再向前行驶百多米,就要出宫门了。
人语声渐渐远去,夏川萂来到后车窗处,半开车窗向后看去,见宫门大开,除了手执长矛身穿甲衣的宫廷侍卫之外,还有身着灰色官袍的官员们列队宫道两侧,手持护板正在参加朝议。
官位高的朝廷重臣自然可以入殿朝议,这些官阶低微的,也就只能站在殿外了。
这大冷天的,起这么早,还站在寒风中不知道要站多久,怪不容易的。
不过,看这殿外列队的长度,今日这大朝议,果然是很大的朝议。
听说庆宇帝已经很久不举行这么大的朝议了,都是在太极殿中召集肱股之臣处理国家大事,今日这大朝议之后,宫内宫外,定然会有一番变化的。
第223章 第 223 章
送出宫门之后, 胡祥就下了马车,将驾车的马鞭和缰绳交给了夏川萂。因为进宫的时候夏川萂是一个人被郭继业护送进宫的,如今她出宫突然, 还是大早上的, 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是以, 出宫的话,只能是她一个人驾着一辆马车拉着两辆牛车出宫。
驾驶马车的胡祥和驾驶牛车的两个内侍, 没有命令、报备或者腰牌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夏川萂搞不明白是胡祥故意的还是他得了什么命令只能将她送到这里,如果胡祥自己本人不能出宫,他完全自己安排两个今日正好要出宫的太监将她送回到英国公府, 现在就将她一个人三辆车扔在宫门口, 曝露在宫廷侍卫的眼皮子底下,可跟他这些日子明里暗里照顾她的行径不符合。
不过,夏川萂自己会驾马车, 牛是很温顺听话的动物,拉车也很稳当,只要她慢慢赶路,将牛的缰绳栓在马车后面完全可以自己回家。
告别胡祥,夏川萂自己驾驶着马车慢悠悠的晃荡上了朱雀大街。
日头已经升起来了,朱雀大街上早就人群熙攘, 倒是不见挑担摆摊卖吃食的,多见头戴冠帽身着长衫的男人,毕竟这里是朱雀大街, 直通宫城的官道。
夏川萂一个一看就年岁不大的少女独自一人驾驶一辆有品级的马车, 马车后头还拉着两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牛车,尤其是她还是从皇宫方向出来的, 悠悠然的行驶在这宽阔的街道上,顿时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却是无一人上前与她搭讪,无他,她一身华美宫装,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面容虽然尚且稚嫩,但却美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寻常人谁敢上前与她攀谈啊?
至于不寻常的人,要么一大早进宫大朝议去了,要么就是家中长辈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勒令自家子弟安分守己待在自家中,不要出来惹事坑爹坑爷。
所以,任由夏川萂一人坐在马车车辕上,拉着缰绳眼带稀奇的左顾右盼周围街景和人文,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和暗中指点。
不知道,那些看她的人当中,有没有认识她的?
还真有。
楚朗正在一处茶楼喝茶,这大早上的,他来这茶楼,自然不是真来喝茶的,但跟他一样的人,却是不少,是以这座茶楼大早上就生意兴隆。
楚朗听周围窃窃私语,凝神细听了一下,来到窗前往下一瞧,就瞧见他们家那大好财神爷已经成了这朱雀大街一景了。
楚朗忙叫上亲随下楼快步走到夏川萂车前,夏川萂早就已经看到他了,勒停马车,笑着问好道:“楚长老。”
楚朗端着笑拱手礼道:“夏女君。”眼神示意她快进马车。
夏川萂放下手里缰绳,弯腰进了后头车厢,楚朗一手在车辕上一借力,也跳上了马车,进了车厢,关紧了车门,不让外头的人窥视见内里丝毫情景。
楚朗的亲随一人坐在了车辕上驾车,另外几人上了后面的牛车,马车牛车重新行走起来,这次车速可就快多了,很快就在一个路口转向,消失在满街众人视线当中。
大家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起来,自然也有人将此事记下,回家禀报给自家和亲戚人知道。
胡祥送走夏川萂,并没有立即回宫,他就在宫门值守房内等消息。他原本以为要等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结果,他一壶茶还未喝完,报信的就来了。
报信的小太监小声跟他汇报,道:“夏女君在朱雀大街驾车行了一刻半钟,行驶到福祥茶楼的时候,楚氏郎君从茶楼上下来,与夏女君一起进入了车厢,楚氏郎君的亲随驾车,在永芳街路口向南行去了。”
胡祥听了这话,沉吟半晌,吩咐道:“继续跟着,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事无巨细的记下来,不要让人察觉了。”
小太监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了。
他只是报信的其中一个,好有好几波人从出宫起就跟着那位小女君,不让她落出他们的视线之外,他回来报信这会子功夫,不耽搁什么。
胡祥又等了一会,又有一个小太监回来,禀报道:“那位楚郎君的亲随驾驶着马车转道朝北城门而去,没有回西面英国公府。”
北城门?
这是要出城去丰楼?
马车一开始是从朱雀大街转向永芳街的南向行走,这是端敏长公主府和英国公府的方向,后来又转道向北,而且是奔着城门而去,那就只能是去丰楼了。
胡祥:“咱家要是没记错,端敏长公主和英国公太夫人昨日没有回城吧?”
小太监:“是,两位贵人昨儿就宿在了丰楼,没有回城。”
胡祥沉吟:“为什么没回城呢?”
小太监猜测道:“许是在丰楼玩的尽兴不想回城?今儿丰楼有蹴鞠赛,据说城中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小姐们都会去呢。”
胡祥心道,今日这蹴鞠赛肯定不如以往热闹,恐怕要让长公主失望了。
胡祥跟小太监耳语道:“你现在就去长公主府”
下太监快步离开,胡祥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又有一个小太监进来,气喘吁吁回禀道:“出城门了”
胡祥挥退小太监,不再等待,而是走出值守房,快速朝宫内走去。
等他走后,一个穿甲戴盔的将军走了过来,随口问一个值守的护卫道:“听清楚了?”
这护卫言简意赅:“听清楚了。”
将军:“速去报与大将军知道”
马车之内,夏川萂打量着楚朗,玩笑道:“你公然上了我的马车,这会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收到消息,将你我给栓到一起去了呢?”
楚朗无所谓道:“稍微打听你我些许底细的人,都会知道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夏川萂:“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楚朗笑道:“与女君交好,我楚氏与有荣焉,女君不要嫌弃才好。”
夏川萂呵呵笑了两声,楚朗问道:“你出宫怎么事先也没个消息传出来?这是要回英国公府吗?”
夏川萂:“自然。”却是没有回答为什么没有提前送消息出来。
楚朗也不追问,只是道:“太夫人和长公主她们昨日都没回城,所以你回府也见不到人。”楚朗是知道夏川萂之所以住在国公府,是为了向太夫人尽孝,如果太夫人人不在国公府,夏川萂未必想回去。
果然,夏川萂道:“那就去丰楼。”
楚朗敲了敲车壁,令外头驾车的亲随道:“去丰楼。”
亲随应了一声,在前面路口转向,向离的最近的北城门方向驶去。
车内,夏川萂迟疑问道:“我听说青州受灾了?”
说到灾情,楚朗面色也不好看,道:“我也是昨晚才收到老家传来的消息今日又突然召集大朝会,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
所以他才来到这朱雀大街上喝茶,就是想得到第一手的消息,毕竟这朱雀大街的劲头就是皇宫,各班衙府也开在附近,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可以在这里得知一二。
夏川萂点头:“是与此有关。”
楚朗见夏川萂如此笃定,不由稀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一个画师,还能得知朝中大事第一手消息不成?”
夏川萂:“画师跟随皇帝左右,我有第一手消息不是很正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向陛下谏言,可以帮忙筹集足够的钱粮,安顿即将靠近京都的灾民。”
楚朗:“我都怀疑,这世上,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夏川萂:“所以,你现在下车,还能及时与我撇清关系。”
楚朗深吸一口气,盘算半晌,道:“楚氏拿不出这么多的钱粮。”
夏川萂面露惊异之色,一脸震惊的看着楚朗,道:“你是不是发烧了?天太冷,把自己给烧糊涂了?”
楚朗:“我好的很!反倒是你,你这是什么反应?我们楚氏就这么让你瞧不上,不能与你站在一起吗?”
夏川萂:
“你真的要跟我同进退?”
楚朗笃定道:“不是我,是楚氏,楚氏会与你同进退。”
夏川萂:“你们不必如此。”
楚朗叹道:“躲不掉的,少主一定会站你前头,我楚氏既然已经投效少主,就不能置身事外。”
楚朗的少主,自然就是郭继业了,楚氏已经没落了三十年了,想要崛起,必须借助外力,楚氏跟夏川萂是同等的合伙关系,是自身努力,不属于外力。
郭继业才是楚氏的外力,在他还未回京都的时候,楚氏就已经暗中为他效劳,如今他回京,正是要回报楚氏的时候。
还没有从郭继业那里得到应有的回报,楚氏只能继续投入,别无选择。
从楚朗身上,夏川萂看到了一个没落的家族想要重新崛起的决心和不成功便成仁的狠劲。
夏川萂拍了拍他的臂膀,笑道:“你放心,如果只有我自己,我有五成把握办成,咱们一起努力,再加一成,六成胜算,已经很高了。”
楚朗心道,照你这等算法,一成一成的往上加,那你十成十二的能做成此事,但做事的成算,不是这么算的。
不过,这等泼冷水的话,楚朗没有说,而是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先说说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第224章 第 224 章
夏川萂和楚朗一起到达丰楼的时候, 上半场蹴鞠赛差不多已经结束了,看着稀稀落落的人群,楚朗感叹道:“今天出城的人不多。”
夏川萂:“是出城的贵族子弟不多吧?”
楚朗:“可以想见。”
只有一辆马车和两辆牛车, 夏川萂和楚朗并没有引起人注意, 只是看了眼蹴鞠场那边, 就直接去了丰楼, 半路遇上了骑马过来的郭继业。
夏川萂看他这一身装扮,问道:“你这是要回城吗?”
郭继业勒停了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从车窗里探头的夏川萂, 道:“是去接你,你比我预算中回来的还要快。”
夏川萂笑道:“事发突然,陛下让我出宫, 哪里还有时间提前送消息出来呢?”
郭继业:“我不是说这个, 先进楼去吧。”
视线落在楚朗的脸上,楚朗笑道:“半路遇上了,就一起过来了。”
郭继业点头, 骑马在前当先带路,朝丰楼而去。
夏川萂奇怪:“那他是什么意思?”
楚朗猜测道:“估计是刚收到你一个人出宫的消息,以为你会在路上耽搁很长时间吧。”
夏川萂恍然道:“是这样啊,要是没有遇见你,那我确实是会耽搁很长时间才会来丰楼这里”
因为太夫人和端敏长公主都去看蹴鞠赛了,丰楼只有楚霜华一个留守。
夏川萂问道:“你怎么没去凑热闹?”别的不说, 在端敏长公主面前露脸,对未婚女子可是很重要的,说不定就能说一门很好的婚事呢。
楚霜华一面帮她解衣一面随口道:“我不爱凑这热闹, 怪麻烦的。”
楚朗在旁就打趣道:“是怕抢了旁人的风头, 又要惹些风言风语吧?”
这一年多,楚霜华是真正的“养尊处优”, 而且,丰楼的确是个开拓人眼界的地方,她见的人多了,受到的仰慕多了,当家做主做的决定大多了,身上那股子“贵”气就越发的超逸了。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红气养人!
原本就超出常人太多的美貌再增添上过人的气质,那吸睛buff是蹭蹭往上涨,只要是她出现的地方,别的女子根本分不到半点瞩目。
夏川萂说过,美貌是这世上最得天独厚的资本,用一点少一点,楚霜华将这话记在心里,非必要场合,她更愿意学着退居幕后掌控局面,而非自己在前头冲锋陷阵。
因为她发现,她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不仅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往往事情会往她意想不到大的方向发展,比如,莫名其妙又意料之中的
受到一些女子的攻击。
时间长了,楚霜华也摸出一些规律来,她的出现,若是能给人家锦上添花那再好不过,要是抢了人家的风头,那就不必了吧。
与她没有半点好处的事情,她为什么去做?
傻了不是。
对楚霜华这种有“自知之明”的处事态度,夏川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她冷眼瞧着,楚霜华自己挺怡然自得的,她也就不多做担心了。
四人团团坐着喝茶,夏川萂正要说她这么突然出宫的原因和接下来的打算,就听外头有仆从拜见外客的声音,这其实是一种警示,仆从故意将话在门口喊的很大声,这样在二楼的夏川萂就能提前收到有外人来的消息。
郭继业起身来到窗口一瞧,对三人道:“是皇孙殿下和乔彦玉,我去迎一下。”
夏川萂道:“我与你一起去。”
郭继业按住她要起身的肩膀,道:“你还要穿大衣裳,在楼上等着就行了,世叔与我一起去就行了。”
楚朗已经打开门了,闻言笑道:“说过的很是,我与少主先去问问是什么事,你们在楼上等着就行了。”
楚霜华也道:“他们不是外人,你不去,也不算失礼。”
郭继业和楚朗下楼去迎接权应萧和乔彦玉,夏川萂听了楚霜华这话,不由道:“皇孙殿下还算是外人吧?”
正在用开水烫茶杯的楚霜华手上动作一顿,道:“你不常在丰楼,平日里见不着,与他面生,自然算外人。”
夏川萂好奇问道:“那你们常见面?算是关系很好的熟人吗?”
啊这,俊男美女的夏川萂深埋心底的那点子八卦心思蠢蠢欲动。
楚霜华扔下夹茶杯的小木夹子,在茶盘上撞击出“砰”的一声脆响,她横了夏川萂一眼,道:“他是这里的常客,又替陛下掌着这楼里二分红利,不光是我常见他,思墨和金书两个比我见的更多,王姑姑跟他也很熟,除了你这个丰楼真正的主人,咱们每一个人都与他很熟。”
夏川萂缩了缩脖子,讪讪笑道:“是我过于懈怠了,这楼里日常辛苦你们了。”
楚霜华展颜一笑,拿手指弹了她一下绒毛乱翘的额头,嗔道:“谁怪你了,你自己乐意就行。”
打小创下这偌大的产业,不就是为了今天能肆意生活?夏川萂住在丰楼也罢,住在国公府也好,全都凭她自己意愿。
她虽然是一介草民,但她住在国公府里,却不会有一个人认为她是去打秋风的,这就够了。
夏川萂嘿嘿撒娇道:“还是姐姐疼我”
已经听到说话声和上楼的脚步声了,夏川萂和楚霜华也停住话头,起身来到门前迎接。
相互见礼之后,六人茶重新围坐喝茶。
权应萧看着夏川萂这一身还没换下的宫装,笑问道:“在宫里住的这几天还好吗?”
不是问习不习惯,也不是问适应不适应,而是问还“好”吗,可见,权应萧也认为夏川萂这一趟进宫定会遇到一些“事儿”。
夏川萂笑道:“有皇后陛下派来的玉嬷嬷照料,我一切都很好。”
权应萧笑道:“那就好。”
夏川萂看了眼郭继业,又对权应萧礼道:“这次进宫,还要多谢皇孙殿下劳心照顾,夏川在此有礼了。”
权应萧忙放下茶杯,伸手将她虚虚扶起,失笑道:“你这谢从何而来,你也说了,是皇后陛下照顾你,你谢我做什么。”
夏川萂抿嘴笑眯眯道:“要不是殿下请托,皇后陛下知道我是谁呢?”
权应萧还在推辞:“你这话说的,越发玄乎了”
夏川萂故意叹道:“玉嬷嬷当真是一位老成持重的老人儿,没有她,我此行定会是非缠身,既然她不是殿下请皇后陛下关照我的,那这份人情,我就收回了唉,我也见不到皇后陛下,这人情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还的上了,只好铭记在心了”
这是只打算记人情,不打算用实际行动还的意思了。
权应萧脸上笑容有一瞬的空白,说实话,作为一个自认为“生存艰难”的前太子嫡长子,现皇帝的嫡长孙,权应萧还真挺看重夏川萂这份人情的。
楚霜华心下暗笑,给权应萧重新斟上热茶,笑道:“川川的人情,就是我丰楼的人情,殿下放心,照顾之恩,丰楼不会不还的。”
权应萧张张口,讪讪道:“都是朋友,说什么客气话。”
乔彦玉突然道:“我回南一趟,再回京,你已经进宫了,还想请姐姐进宫帮忙探望一番,谁知道你这么快就出宫了,倒是不用多此一举了。”
其实乔彦玉已经请托淑妃照顾了,但他才请托完,夏川萂今日就出宫了,淑妃就是有心也用不上了。
夏川萂笑道:“多谢你想着我,但我只是奉旨进宫为陛下作画,既无涉前朝,又无涉后宫,实在用不着紧张的。”
郭继业道:“你嘴上说无涉前朝,行动上,可不是这么做的。”
夏川萂:
权应萧忙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夏女君如此能为,有报国之心,也是应当的。”
乔彦玉也道:“是,我一向知道,夏女君有侠者之心,是仁义之士,在此国难当头,她能挺身而出,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夏川萂瞧瞧这个,看看那个,沉吟道:“话说,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吧?你们怎么一个个的好像全知道了一样?”
又向楚朗确定道:“我是一个口风都没露吧?”
楚朗笑笑,点头道:“是,您只与我说起过赈灾之事,其他什么人都还没说。”
心道,你人看着聪明,在有些方面,还是有些失于敏锐了。
郭继业会去迎接夏川萂,权应萧和乔彦玉会走到一起携手来拜访,都是因为他们通过各自的渠道,收到夏川萂突然出宫消息,嗅到不同寻常的味道,来找她打听来了。
楚朗跟夏川萂使眼色道:“三位是怎么知道的,这不重要,女君,您还是先说说您的打算吧。”
楚霜华给她用大杯子倒了热茶,放在她手边给她暖手,也用眼神催促她直接进入正题,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就不要在意了。
夏川萂理了一下思绪,直接开口道:“我打算拍卖丰楼的菜品,包括且不限于选材上的讲究、料理食材的刀工技艺、炮制生材的香料以及做菜的配料和佐料”
“要想拍的好价格,让城中的权贵们买单,我需要造势!”
权应萧沉吟道:“你是想拍卖丰楼的菜谱,从城中权贵之家中获得能够赈灾的钱和粮是吧?”
夏川萂点头:“正是如此。”
乔彦玉道:“恐怕不大容易,这城中权贵看着是很多,但要让他们乖乖出钱出粮,很难。”
夏川萂:‘所以我需要造势。’
乔彦玉:“我是说,城中权贵人家,未必能拿的出你想要的钱粮来”
第225章 第 225 章
夏川萂奇怪:“什么叫未必?是不愿意拿还是拿不出?”
乔彦玉回答的很干脆也很直接:“是拿不出。”
夏川萂惊讶:“不能够吧?”
她去看郭继业, 郭继业回道:“对京都我不熟。”
她去看权应萧,权应萧也道:“你若是只将目标定在几个大家族当中,可能不会达到你的预期。”
楚霜华在旁疑惑问道:“为什么?他们平时想法设法的打听楼里的方子, 想要据为己有, 现在给他们个机会得到, 难道会退缩不前?”
夏川萂突然道:“为家族计, 家主门不会在这个受灾的关键时刻动自家的储备粮。方子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他们宁愿将多余的粮食烂在谷仓里,也不会拿出来换一点子口腹之欲, 其中取舍, 稍微有大局观的家主们都会拎得清的。”
乔彦玉点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些大家族当中, 的确不会在自己宅院中储存过多的粮食,一旦嗅到不寻常气息,他们会携家带口的出城,或者去他们修在城外山间的邬堡避灾,或者干脆回乡,和族人们一起聚族而守”
夏川萂接口道:“所以, 粮食不在城内,而在城外?”
乔彦玉补充道:“具体来说,粮食在淮南和荆楚各大家族中, 不是在京城。”
更不是在北方, 因为此次受灾之地就是北方,你让出身于北方的大家族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粮, 那就是在掘他们自家根基,他们自然是不肯的。
南方没有受灾,南方出身的大家族可能会心动夏川萂的方子,但南方豪族在京中做官的只能算是暂居,等做完官,还是要回乡的,所以,粮食储存不会太多,祖地才是他们的根基,才会储藏有大量的粮草。
京都的确有最大的常平仓,也是天下储备粮最多的地方之一,但这些储备粮是朝廷的,不是各大家族的,只有在国朝动荡即将不保的时候,这些常平仓才会开启使用,辅助度过国难。
拿去救助灾民?
怎么可能,这些灾民死了就死了,根本无关大局。
等明年开春,天气回暖之后,成功活下来的灾民自然会散去的,冬日,是最不需要担心灾民的时节,因为只要放他们不管,几个风雪夜过去,这些人就会消失大半。
京都这些世家大族,真的只有御史大夫范大人是第一个收到灾民向京都聚集的消息的吗?
以乔彦玉的眼光来看,未必。
他看了眼坐他对面的夏川萂,心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陛下说的,今早陛下会召集臣子开许久未曾召开的大朝会。
如果庆宇皇帝召开大朝会解决京都灾民问题,是不想让自己的执政末期出现不好的言论,是为了能百年后在史书上打造一个“仁”字名声,是为了不让灾民们被现在的诸皇子之争中的有心人利用造成朝局不稳
那么夏川萂积极主动的揽下责任,就是纯粹的侠义心肠了。
乔彦玉虽然不赞同她的这种做法,但不耽误他敬佩这样的人。
人都是向往好人的。
夏川萂当然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一呼百应,所以,她此次出宫,就是打着集思广益,先摸底京都各大势力,看看这羊毛,到底该从哪里薅才会顺手。
她原本都打算好了先去拜访端敏长公主和回英国公府问问老英国公郭代武,现在看来,她运气足够好,她先期最想知道的,乔彦玉就可以替她作答。
夏川萂拍板道:“所以,咱们的目标,就是京都之外的南方大豪族了!”
既然城内出身南方豪族的人家拿不出实际的粮食来,那就让盘踞在南方当地的地头蛇土豪们出,这些土豪安逸久了,给点刺激,估计会比较好骗?
只要声势够大,声名够足,让他们乖乖出钱同时又能获得好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郭继业、权应萧和乔彦玉三个面面相觑,楚霜华迟疑问道:“那具体要怎么做呢?”
夏川萂和楚朗对视一眼,笑道:“冬日闲来无事,咱们举办一场美食品鉴会吧”
所谓的美食品鉴会,就是美食大会。
丰楼会邀请京城名家、老饕们来丰楼做客,请楼中大厨当众做出美食,然后请大家品鉴。
因为这次美食品鉴会是带着目的的,所以,自然不能是单纯的品尝美食,而是要有噱头,要有冲突点,要最终将结果引向美食方子拍卖上。
“所以,要有托儿”夏川萂最后做总结道。
乔彦玉提出疑问之处,道:“你是说一道菜是怎么做成的,你要当众展示?”
夏川萂点头肯定道:“正是如此。”这样才会好看,才会吸引人嘛。
权应萧忙道:“你都展示给人看了,不是将秘方都当众公布了,还怎么拍卖呢?”
谁会买一个人人都知道的秘方啊。
这一点,郭继业倒是知道一点:“有些菜要想烧制的好吃,光知道是何种食材和如何烧制是做不出来的,关键是炮制的手法和香料,尤其是香料,只有丰楼里才会有。”
楚霜华和楚朗连连点头,夏川萂更是拍手笑道:“我一开始就说了,包括且不限于食材上的选择和处理技艺上的讲究,以及烹制的香料和调味的佐料。”
权应萧叹道:“这样说来,你真正卖的是这些炮制手法和香料方子。”
夏川萂:“人家出了大笔的钱粮,总不能要人吃亏嘛,人家带着诚意来,将某一个菜谱拍卖下来之后,楼里一定包教包会,这样人家除了得到独一无二的特色菜之外,就还掌握了一大堆的处理食材的技艺和香料方子,有天分的厨子就可以用这些方法做出层出不穷的新菜。黎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说不定以后,丰楼还要反过来向他们买菜谱呢?”
乔彦玉道:“那丰楼以后,在美味佳肴方面,将不再有秘密。”
夏川萂笑道:“人一日两餐或三餐,一顿不吃就会饿得慌,这世间美味何其多,丰楼虽然将一些菜谱拍卖出去了,但可以继续研究新菜色,可以继续售卖特色菜,可以在味道上下功夫总之,对丰楼总体来说,不会有影响。或者会打出更大的知名度,吸引更多的人慕名而来呢?”
众人听了,都觉夏川萂果然是胸怀宽大,眼光长远之人,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了,乔彦玉就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夏川萂迟疑道:“我原本是想请端敏长公主牵头的”
乔彦玉道:“你的目标不是南方大族吗?长公主殿下生在京都长在京都,对南方大族,怕是没有我熟。”
夏川萂仍旧犹豫:“这”
乔彦玉拧眉:“你是嫌我们家和三皇子走得近?不想我参与其中?”
“这倒不是,你愿意帮忙,我求之不得,只是怕你在长辈面前不好做而已那,联络南方大族方面,就拜托你了。”夏川萂脱口而出否认道。
乔彦玉低眉笑了笑,道:“不会的。”其实是,不管是三皇子姐夫那边,还是乔氏族长父亲这边,都希望他跟丰楼交好,去河西郡走了一趟,初步接手家族事务之后,乔彦玉已经不是初见夏川萂那个整日只知玩乐、读书的公子哥儿了,对父亲和三皇子的目的,他能知晓一二。
他帮夏川萂,固然有公心,但更多的,是自己的私心,这一点,就无需与外人道了。
郭继业看了乔彦玉一眼,问道:“我做什么?”
夏川萂:“啊?这个到时候人山人海的肯定会很多,你帮忙出些人手,维护下丰楼里外治安吧,放心,我会给他们发工银的,吃住待遇比照楼里护卫,另外再加一成辛苦银如何?”
郭继业看着夏川萂,硬邦邦的说了一句:“多谢赏饭吃。”
他本人自有国公府供养,但他手底下的兵以及他们的家小还需要吃饭,能有正经赚外快的机会,郭继业都不会替他们放过。
夏川萂:“好说,好说”
权应萧“噗”的一下闷笑出声,楚朗转头望天,肩膀一耸一耸的发出“嗤嗤”声响,楚霜华莞尔,乔彦玉直接大笑出声
夏川萂在郭继业“你们笑吧笑吧我无所谓”的表情下笑眯眯道:“客气,客气,以后有此类的活儿,我都报给你可好?”
郭继业眉眼柔和应道:“好。”
京城不缺人,但各行各业都缺有真本事的人,尤其是有真功夫的护卫护院,那都得是打着灯笼排队找,夏川萂纯粹是沾了近水楼台的光,郭继业手底下亲自带的兵放出去都是要做供奉的,送到夏川萂这里帮忙维护几天秩序,这待遇真正算起来,也就一般水准以上吧。
但去各家做供奉,得是脱离军队之后的事了,现在他们还在郭继业手下服军役,那就只能听他的安排出来给自己赚一点外快养活家小了。
权应萧看看郭继业,再看看夏川萂,轻咳一声,笑问道:“我能做些什么呢?夏女君不会厚此薄彼,将本殿下给撂到一旁了吧?”
夏川萂道:“殿下就负责暖场就行了。”
权应萧:“豁,那本殿下可是身负重责啊”
夏川萂搞的这个丰楼美食品鉴会,最关键的得是有人来,要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一点人气都没有,那么她那什么钱粮计划在第一步还未迈出去,就执戟了。
夏川萂笑眯眯:“殿下辛劳。”
权应萧:“好说,好说”
第226章 第 226 章
庆宇皇帝前脚才召开完大朝会, 与众位大臣商议赈灾事宜,后脚丰楼就广散请帖,举办盛会, 着实有些太过锋芒毕露, 也有些太过张狂了。
御史台都已经拟好参丰楼一个“为富不仁”的折子了, 但还没来得及递上去, 庆宇帝就派遣范斋去丰楼走了一趟,亲口问夏川萂要了一张请帖。
范斋当面要请帖的时候, 不止端敏长公主亲眼看着,还有丰楼其他达官贵人以及百姓们亲眼看着,范斋还说:“陛下也算是丰楼的老主顾了, 丰楼要举办如此盛会, 因何不给陛下下请帖呢?是对陛下有什么意见吗?”
范斋此“质问”的话一出,在场没有一个认为庆宇帝是在问罪,这分明是陛下想要来凑热闹偏偏丰楼没给下帖就只好亲自上门来要啊!
还说算是老主顾。
这, 这,这
却原来,这丰楼背后的大靠山,竟然是陛下不成?
哦,前儿丰楼的主人才从宫中为陛下画画出来呢,也说不定这位夏女君画儿画的好, 让陛下满意这才撑腰一二?
不管怎么说,御史台那封参丰楼的折子,是没有再继续往上递了。
不仅如此, 也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怎么传的, 满京城的权贵人家都以收到丰楼的请帖为荣,原本被关在家中不让出门的纨绔子弟们也都蜂拥至城外丰楼之内, 该聚会的聚会,该蹴鞠的蹴鞠,该游玩的游玩
其热闹喜庆,真正让才回来京都的太夫人和素日不爱出门的端敏长公主长了见识。
夏川萂将丰楼美食品鉴大会定在五日之后,乔彦玉带着请帖亲自去京都南面几个郡县拜访当地豪族,邀请他们来京都共享盛举,所以,夏川萂要给这些豪门大族们流出来京都的时间。
但在这五日之内,丰楼也没有闲着,张灯结彩的同时,向来客们展示各种奇珍异宝、华美布料、精致饰品等货物,尽量出库存,换成银钱囤积起来。
这日夏川萂收到消息,说吴晞已经来到京都,离丰楼已经不远了。
吴晞是第一次来洛京,夏川萂安排好楼内事务,打算去接一接他,金书道:“我与你一起去,我跟吴小公子也是熟人,他头一次来,我理应去迎接。”
范思墨笑道:“你们去吧,这里有我呢。”
王衡在旁笑道:“放心,有我呢。”
夏川萂:“行吧,衡小郎君多帮着些,思墨姐姐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王衡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可快去吧。”
夏川萂和金书都相携着走远了,夏川萂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金书再一次将她的头给掰回来,嗔道:“你要是再看一回,思墨可就要恼了。”
夏川萂才要恼了呢,咬着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金书:“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夏川萂跺脚,忍声问道:“就那个王衡,和思墨姐姐,他们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书心下好笑,嘴上仍旧是做不解问道:“你这话奇里奇怪的,王小郎君和思墨能有什么事?”
夏川萂顿住脚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金书,嘴唇撅的老高,都能挂油瓶了。
金书见她这样,不由笑出声来,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们啊,郎有情妾有意,就这么一回事呗。”
夏川萂一边走一边拧眉,迟疑问道:“那他们是要谈婚论嫁,还是”只是玩玩?
说实话,范思墨和王衡之间的身份地位,差别有些大,王氏能愿意?
金书笑叹道:“自然是谈婚论嫁。这一点上,我尤其的佩服王小郎君,有担当,有决断,心里有思墨,就回家禀明父母,取得父母同意之后才来找思墨表白,他们之间原本就有情,王小郎君搞定了家里,来找思墨一说,思墨就同意了。”
夏川萂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还有,王氏家长怎么会同意的?”
金书解释道:“是你们回桐城时候发生的事,从你一回京都就忙来忙去的不着家,哪里有时间有机会跟你说嘛。至于王氏,王小郎君只是幼子,家业原本就没有他多少,他去找他长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后兄弟两个再去找王氏家主去说情为家中安稳,兄弟情深,王氏家主就同意了。再者,思墨如今名满京都,又有大笔的财富嫁妆,王氏娶她并不亏。”
先不说没有告知她的事,夏川萂只是担心道:“我就怕王氏从思墨姐姐这里得到好处之后,过河拆桥,不给她好日子过。”
金书笑道:“哟,没想到,思墨在你心里,是这么好欺负的?”
夏川萂:“不是!唉呀我是在为思墨姐姐担心”
金书:“知道!你是在为她担心,怕她受欺负,误了自己后半生,但你也不想想,即便日后王小郎君负了思墨,那咱们这些人都是吃素的?思墨就任由他欺负都不会还手的?左不过,还有和离一说呢,她又不是没有家,到时候一别两宽,回自己家就行了呗。”
夏川萂张口结舌,心道,这可真是未婚女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女子一旦成亲之后,是能想离就离,想舍就舍得下的吗?
而且,范思墨和王衡是有情人,既怕以后王衡从这段感情中走出来了,范思墨还恋爱脑的沉浸在这段感情中不可自拔,即便是在吃亏受苦估计也会甘之如饴呢。
如果再有了孩子,即便范思墨清醒了,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估计她也会选择将苦独自吞下。
夏川萂将自己的顾虑一一说给金书听,最后总结道:“总之,成亲不是有情就行了,这是两个家庭不,是两个家族的结合,不管思墨姐姐再有才,嫁妆再丰厚,她都是弱势的一方,她要是最后被利用了,咱们就是想将她捞出来,王氏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最后很可能会两败俱伤姐姐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金书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夏川萂,不住摇头道:“我总算明白,像咱们公子这样独断乾坤的人,为什么总是对你患得患失的了。”
夏川萂皱眉,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
“姐姐咱们在说思墨姐姐的事呢,你别”
“是说她,也是在说你,你别打岔,”金书道,“你说,你迟迟不跟公子进一步,是不是就是整日的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夏川萂不服:“这是顾虑长远,未雨绸缪好吧?怎么是乱七八糟的呢?”
金书直翻白眼,道:“要你这样说,喝口水都还有可能呛死人呢,你就怕的不喝水了?你自己说,明天是晴天还是雨天?后天就是美食品鉴大会的正日子,你说乔公子去请的人都能请的来吗?会不会慕名而来的比你洒出去的请帖还要多?你再来说,明年大灾会过去吗?是会风调雨顺还是旱灾蝗灾都轮番来上一波?十年以后呢,你知道十年以后你会是什么样子?二十年以后呢?你确定二十年以后你是生啊还是死啊”
夏川萂被她说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后等金书说完,好一会才沮丧道:“我不知道。”
金书揽着她的胳膊,自在道:“这不就得了?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到?想太多是没有意义的,着眼当下,享受当下就好了嘛,我记得这话还是你教我的?”
夏川萂:“好像是吧?”
金书笑道:“不管是不是吧,我只知道,十年之前,我是肯定没有想到十年之后的今日我是现在这幅模样的,我要是跟你刚才说的那样瞻前顾后的,我估计现在还在做丫鬟吧,也可能是被我母亲给随便嫁给哪个奴仆,已经生了三五个孩子了吧?”
夏川萂打了一个哆嗦,惊恐道:“姐姐你可别这样说,听着就可怕的很。”
金书低低笑了一下,道:“跟我差不多的丫鬟,如今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我跟思墨能有今日,还不都是托的你的福所以啊,川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过的比我们所有人都好。不要害怕,不要退缩,我知道你喜欢公子,打小就喜欢,不要考虑太多,放心去爱”
夏川萂俏脸臊的通红,辩解道:“你们从哪看出来我打小就喜欢他的?姐姐你不要乱说。”
金书无奈:“好好好,是我乱说,你没有一见他就粘着他不放,没有左一个珠玉又一个金带的给他打扮,也没有专门学着调胭脂给他润肤”
“那是羊油膏,不是胭脂!”
“是是,在丰楼十两银子一罐的上等羊油膏成车成车的给他送,也不知道是给他擦手的还是给他吃的”
夏川萂气急败坏道:“姐姐你再这样,我不跟你玩了!”
金书哈哈笑道:“好吧,我不说了,总之呢,思墨可比你豁达多了,也大胆多了,喜欢就争取,爱的坦坦荡荡,她也是个有时运的,喜欢的人不仅同样喜欢她,还非常的有担当,是个真男人!”
夏川萂看着笑的春花灿烂的金书,非常想问一句,你呢?
张二郎君也曾来丰楼与你相见,你们——
不求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你们可也能相敬如宾吗?
第227章 第 227 章
夏川萂找到吴晞的时候, 吴晞已经围观蹴鞠比赛有好一会儿了。
两人见面,自是有许多话要说,夏川萂先问他:“你在信里只说要来京都, 却是没说具体原因?”
听闻夏川萂见面先问他来京的原因, 吴晞略略有些不自在, 道:“我就不能想来京都长长见识?做什么非要找一个原因啊?”
夏川萂摇头道:“要是没有灾情, 我或许会信你这话,是不是吴郡守派你来, 河东郡受灾很严重吗?”
吴晞支吾半晌,最后还是泄气道:“还是瞒不过你,不错, 我确实是父亲派来找你求援的。”
夏川萂:“吴郡守想要我怎么做?”
吴晞看看周围人山人海的样子, 问道:“就在这说?”
夏川萂笑道:“自然不是在这里,走,咱们这就回丰楼”
吴晞忙止住夏川萂拉他的动作, 道:“先别急,我有新友介绍给你认识。”
夏川萂正疑惑,就见吴晞向后摆手,然后一个红衣似火的明艳少女牵着一匹通身漆黑的骏马走了过来。
吴晞给夏川萂介绍道:“这位是北境最大马场主的千金慕容妍,咱们在路上认识的,”又给慕容妍介绍夏川萂道, “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吴友夏川,你的难处,她就能帮你解决大半。”
慕容妍跟夏川萂见礼:“夏女君。”
夏川萂忙回礼, 问好道:“慕容大小姐。”
慕容妍听了这称呼不由一愣, 道:“自从过了河东郡之后,还是第一次听见人这样唤我。”
夏川萂笑道:“不瞒慕容大小姐, 以前,我听过你的名号。”只是是作为郭继业的风月相好出场,当然不是郭继业本人告诉她的,是这位慕容大小姐在北境的名声实在是大,夏川萂收到的来自于北境的消息中自然也包括她。
慕容妍莞尔一笑,道:“定不是什么好话吧?”心下却是好奇夏川萂是怎么知道她的?难道她也去过北境?或者是有什么亲戚偶尔书信的时候提了一嘴?
夏川萂:“不,我倒是觉着大小姐性格豪放疏朗,敢爱敢做,十分让人佩服。”
慕容妍听了这话十分受用,眉眼弯弯看着夏川萂笑道:“不成想洛京还有你这样的女子,你我一见如故,不如”
“川川,这位是?”是金书故意打断了慕容妍的话。
刚才她跟吴晞见过面之后,就去安排他从桐城带来的车马行礼先去丰楼,等回来之后,就见吴晞介绍慕容妍给夏川萂认识。
这位北境的慕容大小姐金书自然也是知道的,实际上,关于北境的所有消息,金书掌握的并不比夏川萂少多少,要不然张氏不会选金书作为联姻对象。
听见这位慕容大小姐居然要引夏川萂为知己,金书便忙上前打断了她的话。
呵,等这位大小姐知道郭继业心仪的女子是谁之后,这位大小姐大概会恼羞成怒,为刚才之言懊悔不已吧?
要是这位大小姐性子再狭隘一些,认为夏川萂是有意在羞辱她,那
这误会可是大了。
因为她知道,夏川萂是真的挺欣赏这位大小姐的。
慕容妍被打断了话不免有些惊讶,眼眸微转,看向了金书,见是一位温婉淡雅十分有气度的女子,虽也是珠玉钗环在身,但看装扮和饰品样式却不似有身份的,对她居然能出口打断她跟夏川萂的说话,心中对她是何等人的好奇就在眼神和面容上带出些许。
夏川萂挽着金书的胳膊笑着跟慕容妍介绍道:“慕容大小姐,这位是我的姐姐金书,也是丰楼的管事之一,”又跟金书介绍道,“金书姐姐,这位是慕容大小姐,北境最大的马场慕容氏家主的掌上明珠,你应该听说过她?”
金书笑福一礼,道:“如雷贯耳。”
金书这一礼行的实在好看,慕容妍多看了一下,反应过来方觉着有些失礼了,这位金书姑娘既然是夏川的姐姐,那她理应还同样的礼才是。
慕容妍还了一礼,才好奇道:“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姊妹是怎么听说我的?难道你们去过北境?还有,丰楼我可是早就如雷贯耳了,这位金书姐姐竟然还是丰楼的管事?在洛京,女子也能走出家门做管事的吗?这个我怎么没听说过”
慕容妍想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着口,问出的问题就不免有些颠三倒四的。
吴晞笑道:“你这问的也太多了,先不急,等时间长了,不用问,你就都知道了。”
金书也笑道:“吴小郎君这话很是,头一次来洛京,觉着新奇士很正常的,等你在这里住上些时日,见得多了,就不觉着有什么了,不过”
金书笑笑,继续道:“不过,有一点我觉着可以先让慕容大小姐知晓的好,吴小郎君,你认为呢?”
吴晞有些迷糊的直挠后脑勺,问道:“你说的是哪一点?”
慕容妍也好奇道:“什么是我要必须先知道的吗?”
夏川萂心有所觉,但金书没问她,她也就不作答,见金书笑着点头回道:“不错,有一件事,我觉着不事先告诉你有失礼数。”
慕容妍心下更好奇了,问道:“是什么?”
金书看着吴晞道:“刚才吴小郎君为川川和慕容大小姐做介绍的时候,一定没有特意说明,川川就是丰楼之主吧?”
慕容妍眼睛和红唇同时微微张大,扭头去看吴晞。
吴晞搓着手嘿嘿笑道:“惊喜嘛,你说了你们马场的难处,我说吾友夏川能帮你,你嘴上虽然谢我穿针引线给你介绍朋友认识,但实际上,你并不信我说的话,我就想着,等你到了洛京知道吾友是丰楼之主的时候,一定会大吃一惊,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就很惊喜?”
夏川萂看慕容这一副木愣愣不知道该作何表情的样子,不似是惊喜,倒似是惊吓?
慕容妍看着眼前也就十来岁的少女,她有多大?十二?十三?
十四顶多了,看着就不像是及笄了。
她就是丰楼之主?
她若是丰楼之主,那根据父亲和兄长千辛万苦打听来的消息,郭继业的未婚妻
就是她了。
这信息量太大,也太具有冲击力,慕容妍一时间脑子嗡嗡的,一双杏仁大眼直直的看着夏川萂说不出话来。
金书看看好无所觉的吴晞,心下摇头,再看看嘴唇不住抖动就是说不出话来的慕容妍,将夏川萂往自己身后扯了扯,自己上前一步站在慕容妍面前,温柔笑道:“慕容大小姐这就随我等去丰楼吧?丰楼里有洛京最舒适的客店,您可以在那里沐浴修整一番再忙其他。”
慕容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来,道:“不用了,我我与兄长一起来洛京,如何安排,自然要听从兄长之意”
这会子,她也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金书为何失礼的打断她和夏川萂的对话了,看来这位丰楼之主,不仅知道她,还知道她心悦郭继业,这才隔开了她跟那位丰楼之主。
吴晞听了慕容妍的话诧异问道:“不是说好了”
金书一个眼神瞟过来,吴晞缩了缩脖子,闭嘴了。
有此一瞬间的缓冲,又有吴晞刚才询问做缓和,慕容妍已经恢复了从容之态,此时便笑道:“是啊,咱们是说好了先去丰楼落脚,然后等后面的兄长到了之后可以直接入住,但我方才收到新的消息,兄长已经赶上来了,作为妹妹,自然要等一等兄长,以示恭敬。”
吴晞忙笑道:“你说的很是,你们兄友妹恭,真是羡煞旁人,那咱们就先走了?”
慕容妍笑道:“诸位先行一步,我与兄长稍候就来”
几人正在做告别,不妨听到远处有喧哗声传来,众人好奇,听到声响,不由转头去望。
只见不远处看客云集的高塔矮台错落之处,正一阵的兵荒马乱,隐隐约约的还听道几句——
“大将军晕倒了”
“快去禀报太夫人”
“快去请太医”
“先散开,尤其是女子,快先散开郭大将军见不得女人,更闻不得女人味儿”
夏川萂目瞪口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金书看了眼夏川萂,喃喃道:“这还真敢啊”
夏川萂转头去问:“什么?姐姐说什么?什么敢不敢的?”
金书有口难言,看着夏川萂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倒是慕容妍皱着眉头仔细分辨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话语,问道:“他们说的郭大将军是谁?”
夏川萂回答道:“咱们大周朝还有几个大将军?自然是英国公世子郭继业了?”
慕容妍脸色一变,惊道:“是他?他怎么了?我听见他们说要请太医?他生病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嘴里问着无数的疑问,身体却是同步快速行动,她直接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就一个前冲快速朝人群奔去。
夏川萂吓了一跳,忙在身后大声提醒道:“这里人多,不宜骑马!你们快跟上去,千万不能让她的马伤了人。”
后一句是吩咐跟着她的护卫们说的。
出来两个护卫先一步跟上慕容妍防止出意外,夏川萂一拉金书的手,道:“走,咱们也去看看。”
吴晞跟着夏川萂和金书一起去,路上就疑惑问道:“郭大将军身子骨那么好,怎么突然病了?”
夏川萂矢口否认道:“没有,我今早还见他来着,他好好的,身体别提多棒了。”
吴晞更加疑惑了:“那这是要闹哪一出啊?”
夏川萂:“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第228章 第 228 章
观赛的塔楼这边, 权应萧已经让护卫隔开一个空地,禁止人——尤其是女子——靠近他和郭继业。此时身材高大的郭继业气息微弱的倚靠在权应萧的身上,额冒细汗, 眉头轻蹙, 一脸苍白, 看着就很难受的样子。
有仆从拿来厚厚的坐垫铺在地上, 权应萧慢慢将人放下,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将郭继业人软绵绵的就要往地下倒,惹的外围的女子们一阵惊呼,权应萧无法, 只好将人从地上“薅”起来, 让他半倚半靠在自己肩头。
难得权应萧稳稳撑住了他,而且跟他在一起接受众位女子的打量没有被比下去。
权应萧嘴唇微动,跟与他头挨头的郭继业耳语道:“要不要这么夸张, 你这脸怎么回事,怎么说倒就倒的?”
郭继业:“不是你说的,见到女人就倒的吗?”
权应萧:“那也不用真往地上摔吧?我要是没有及时接住你,你那下是不是就摔结实了?”
郭继业:“做戏做足,摔一下没事,我经常摔。”
权应萧揉揉自己还在酸疼的胳膊, 闭着嘴咬牙闷声道:“早知道我就不去接住你了你那下装的太像了,我都给你唬住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想都没想直接上去接人了。
郭继业:“多谢。不过我不是装的,不然瞒不过太医去。”
权应萧差点蹦起来, 看了眼被围的密不透风的四周人群, 尽量面色如常问道:“怎么回事?你不会是真”的怕女人吧?
郭继业:“就是用真气震了一下血气而已。”
权应萧:“那太医来诊断,也只能诊断出你是受了伤, 顶多算是受了重伤,跟你那什么怪病有什么关系?”
郭继业:“女人一靠近我就情绪波动过大,真气不受控制的震荡,时间长了早晚要走火入魔,这个理由不行吗?”
权应萧:“那你回京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以前怎么没事?”
郭继业:“以前我自己调节的好,近日见到女子太多,这真气时常超出我的控制范围之内,这也是寻常?”
权应萧:“你还真能自圆其说。”
郭继业:“至少要逻辑自恰,我不想为圆一个谎去说无数个谎。”这样遇到他不想见的女子的时候,就可以没事震一震自己的真气,一切就都能掩饰了。
“让让,让让”突然,人群之外传来一阵人语慌乱声和马匹嘶鸣声。
郭继业一听就知道这匹马是受惊了,用胳膊肘捅了捅权应萧,权应萧会意,冷下脸色,喝问道:“怎么回事,谁不知死活将马匹带进来?”
此时一处人群已经忙乱分开,露出人群之外一匹高大骏马被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的拉住缰绳想要将它治住安静下来,但这匹骏马实在力大威猛,两个汉子同时使力居然治不住它。
骏马背上坐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年轻姑娘,也是不住的安抚胯、下爱驹,难得她这样一个力弱的姑娘家没有被受惊的骏马给甩下身来,可见她骑术之精湛。
郭继业一看露出的马和人就眉头皱的更紧,高强也上前一步,用眼神请示郭继业。
郭继业点头,高强三步并做两步上前,甩出一条长鞭卷住女子腰身将她拽下了马,赵立上前扶了她一下帮助她稳住身形,客气唤了声:“慕容大小姐。”
慕容妍焦急道:“我的马”
赵立道:“无事,高强会安抚它的。”
果然,高强将慕容妍卷下马背同时自己飞身上马,手上不住用力控马,那两个护卫也是知道如何驯养马匹的,这匹习惯在北境草原戈壁之上纵横撒欢的骏马来到了人多之处难免有些不适应,被陌生的气味和喧闹惹的脾气焦躁起来,高强在马背上控制它,他们就抱拳驱赶人群,给马留出足够的“安全”空间来,好让马儿安静下来。
果然,这马儿在打了几个嘶鸣之后,逐渐被安抚安静了下来,慕容妍见状,忙上前搂住爱马的马脖子亲密安抚,人群中的男男女女对她们这一人一马指指点点,慕容妍听到了,将头埋进了马鬃里。
高强叹道:“慕容大小姐,这里是京都,不是北境,黑宝石是马中之王,并不适合带入人多的地方。”他这话是说的客气的,其实黑宝石是匹半驯化的野马,用术语说就是野性难驯,只适合生活在半开放的草原马场,不适合规矩束缚的京都。
慕容妍轻声道:“对不起。”其实在她一时冲动骑着黑宝石靠近人群之后她就后悔了,但这些京都之人都是有眼力识货的,他们见到了黑宝石,不仅不害怕躲避,居然还上前欣赏,惊羡的大呼小叫,这才让黑宝石受了惊,真是
慕容妍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些京都之人了。
还好有两个壮汉及时上前帮她稳住了黑宝石,要不然,她可就要闯祸了。
她神色难过的抬起头去寻找那两个帮她的人,结果一抬眼就看到那两人在跟夏川萂复命,不禁难堪的扭过了头,又直接对上了坐在地上倚靠在权应萧肩头的郭继业冷厉的眼睛。
慕容妍脸色一白,反射性的后退一步靠近了黑宝石,黑宝石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害怕,将头靠过来半环住她,将她纳入了保护范围之内。
慕容妍眼睛一眨,有大颗的泪水低落下来,她将头重新埋入了马鬃之内,不让外人看到她的脆弱。
赵立见到这个样子的慕容妍,不禁暗叹一声,但愿这位主儿是真的有事来京都的,千万不要再提以前在北境的事,要不然,这世间恐怕就要多一个伤心人了。
瞧瞧吧,他们公子为了躲桃花,连怪癖都装上了,这可是真的,用心良苦了。
一时太医被请过来。
太医先给权应萧见礼,道:“长公主殿下命老朽来给大将军诊脉。”
郭继业配合的将手腕伸了过来,权应萧颔首道:“有劳。”
太医诊了半天的脉,诊出了跟郭继业自己说的一样的结果,没有得病,就是受伤了。
太医觉着很奇怪,“望闻问切”一番,得到了一个十分离谱的诊断结论:
郭大将军,有心疾!
这可真是一个重大发现。
因为是太医诊脉,所以围观的人群都很安静,安静的听太医询问郭继业的病情,清晰的听郭继业说他是因为“心惊”女子的靠近,体内真气不受己身控制,激荡血气,以至于头晕目眩,手脚无力,近乎晕厥。
老天爷啊,这可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识的到啊!
此时太医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发现大多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又想到这位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的郭大将军还未结亲,便为他多做了一句解释:“许是大将军年少时受到了一些惊吓,以至于落下病根,才有今日之心疾,不过也无需担忧,心疾还需心药医,等大将军看开了,也就无恙了。”
这位太医真是好意,他说此话是为了让人群中的女子们知道,郭继业能得此疾病是有原因的,好让她们心生同情和怜惜,并且隐晦的告知,只要替他解开这个因,那这位年轻有为的郭大将军就不要而愈了。
人群中的女子,有的听明白了,有的没有听明白,但都一副又是好奇又是异样的盯着摊腿坐在地上的郭继业看个不停,窃窃私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权应萧重重咳了一声,人群重新安静下来,权应萧对收拾药箱的太医道:“还请太医给开个方子。”
太医:“不用吃药,远离人群,好好休息一下就行了。”说罢,就挎着药箱带着药童穿过人群去找端敏长公主复命去了。
权应萧觉着有些下不来台,问郭继业道:“还装吗?”
郭继业:“不如先下令驱散人群?”
权应萧一拍脑门,心道他这配合人做戏还是少了些灵气,连忙下令人群散开,各回各处各找各妈。
权应萧早就注意到站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夏川萂了,此时再特意去寻找,结果发现这丫头也在散开的人群之内。
不由没好气道:“兀那丫头,还不快过来帮忙?!”
夏川萂一开始还没发现权应萧唤的是她,还是高强过来示意她回头去看,才发现原本倚靠在权应萧身上的郭继业已经坐直了身体,跟权应萧两个瞪着黑乎乎的两双四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夏川萂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拉着仰头看天的金书来到两人面前,问道:“你们这是玩哪一出呢?我来不会不会扰了你们的计划?”
权应萧站起身,拍了拍沾上了灰尘的衣摆,道:“已经结束了,能扰什么?”
郭继业踉踉跄跄也要起身,结果起了一下没起来,又摔回到坐垫上去。
权应萧“嘁”了一声,看不过他这“装腔作势”的样子,抬脚进了塔台之内,自己喝茶看蹴鞠赛去了。
夏川萂见郭继业竟然一下没起来,忙过去扶住他将要歪倒的身体,还招呼高强和赵立来帮忙,结果高强说他要去和太夫人回禀一声要太夫人放心自己跑了,赵立支支吾吾了一番看到眼前的慕容妍就说和慕容妍是老相识,理应去招待一番,也跑了,扔下夏川萂自己一个人应对突然变的十分“脆弱”的郭继业。
金书哧笑一声,退后两步,抱臂倚靠在廊柱上,看这两人还能怎么办。
吴晞上前,想要帮忙,结果被金书给拉住了,道:“你别去掺和,咱们就在这看戏。”
吴晞:“哦。”就住脚在原地,却是没有和金书站到一起去。
夏川萂真的是有许多话要问,还未出口就听郭继业轻“嘶”一声,夏川萂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是早上出门还好好的?这太阳还没过午,怎么突然就起不来了?”
郭继业:“腿麻了。”
夏川萂张了张口,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后道:“那我帮你揉揉?”
郭继业:“这毕竟是在外头,会不会不太好?”
“哈!”金书好大一个无语,只能用语气词来表达她的不屑。
夏川萂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脸就有些发热,道:“既然你也觉着不好,那你先坐这缓缓,我先走了。”
说罢起身就要离开,郭继业拽住她的袖摆,道:“你好歹扶我一把,让我站起来吧?”
夏川萂扭头看他,迟疑道:“太医不是说了,你这是心疾,女子一靠近,你就要病发?”
郭继业:“我这会觉着有些好转,你说这太医是不是少诊出了一点?”
夏川萂:“什么?”
郭继业理直气壮道:“比如说,他忘了告诉我,或许可能如果遇到了某个特定的人,我这个病是没反应的?”
夏川萂:
吴晞突然气急败坏的指着郭继业的鼻子骂道:“郭继业,你好不要脸!”
“你说的没错,本殿下也觉着他是够不要脸的。”这是塔内正在看蹴鞠比赛的权应萧回应了吴晞,可见他眼睛虽然盯着赛场,但心却一直在郭继业这边。
郭继业被骂了也无所谓,手再次扯扯夏川萂的袖子,夏川萂将手伸出,郭继业一手握住她伸出来的手一手在地上一借力,身体就直直站了起来。
郭继业对眼睛有些发直的夏川萂笑笑,道:“一个小把戏。”
第229章 第 229 章
吴晞已经看出来了, 对金书吐槽郭继业道:“一看就是装的,那么多人都被他给骗了,我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赖皮?”
金书模棱两可的回他:“习惯就好, 以后见的多了就不用大惊小怪了。”
吴晞嘟囔:“为什么要习惯, 他之前冷脸挺好的”一笑起来就活过来的狐狸精似的, 专会勾人!
夏川萂甩开郭继业的手, 转头瞧了一圈,问道:“那位慕容大小姐呢?”这初来乍到的, 可别走丢了。
郭继业随意道:“有赵立陪着,没事的。”
夏川萂轻“咳”一声,建议道:“你们是老相识了, 人家刚来京都, 你不殷勤招待一下?”
郭继业忙撇清,道:“你可别乱说,那开在我们府门口附近的那间杂货铺婆婆还是看着我长大的呢, 我都跟她没说过几句话,也算是老相识?”
夏川萂:“你跟人家可是没少说话吧?还在夜里相约一起去看星星?哦对了,你送我那匹汗血宝马小马驹就养在丰楼里呢,这也是人家送的吧?还有”
夏川萂滔滔不绝,郭继业反倒是奇怪:“这些你记得倒是清楚?”
夏川萂:
“无双公子的风流韵事嘛,这说出去都是谈资, 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当消息卖一卖呢,我当然要记得清楚。”夏川萂给自己找补道。
郭继业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对。不过,下次还想知道什么打听什么, 直接找我来问第一手消息, 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不多, 你卖出消息的钱,得分我一半。”
夏川萂简直要以头抢地了,无语问道:“你这到底是有多缺钱啊?话说我没短了你的吧?”
郭继业叹道:“如今日子越发艰难了,有战事还好,朝廷多少发些饷银,现在无战事,饷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拖欠了,我总不能一直向你伸手吧?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啊?”
这话实在的,让夏川萂无话可说。
夏川萂:“既然如此,那咱们共同努力吧。”
郭继业点点头,随口道:“我记得郭氏也有祖传菜谱,不如交给你一起帮我运作运作,所得利我分你两成,如何?”
夏川萂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道:“你们郭氏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还菜谱呢,你们家现在的菜谱都是我编录的!”
郭氏固然是一流大世家,但也没超过这世间大世家的平均水准,夏川萂刚在太夫人身边做小丫鬟的时候,都没用一个月,十来天她就将郭氏的菜给吃腻歪了。
丝毫不用怀疑,供给给太夫人的吃用,全部都是郭氏的底蕴,所以,在夏川萂看来,所谓的郭氏珍藏,也就那么一回事吧,丰楼里的一小碟子腌黄瓜都比郭氏祖传菜品吃着有滋味。
郭继业被揭了短说到脸上丝毫没有不快,相反,他得意的很,道:“多谢你。”
夏川萂:
千言万语都不如这一个“谢”字噎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川萂气闷不已,金书在旁提醒道:“咱们人已经接上了,是不是该回楼里给人家接风洗尘了?”
夏川萂咳声叹气的对吴晞道:“生活不易,你多担待,走吧,回丰楼。”
吴晞:
夏川萂和金书接上吴晞一起往回走,郭继业去跟权应萧说了一句,也跟了上来,夏川萂没好气问他:“你这才得病就四处溜达,不让人怀疑吗?”
郭继业夸张的一手拿帕子捂嘴一手捶胸重重咳了一声,等再将手帕拿开,定睛一看,靛青的锦帕上赫然躺着一缕血迹。
吴晞惊恐叫道:“咯血了!”
郭继业摇摇晃晃抚胸道:“无妨。”
夏川萂:
说实话,此时她也有些怀疑郭继业这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装的了。
吴晞上前扶住郭继业,正彷徨四顾间,就见高强已经驾驶着郭继业的马车过来了,吴晞如见救星,忙扶着郭继业上马车,将他交给高强照顾就打算离开,谁知郭继业挽留道:“车厢大的很,还请吴小公子留下来照应一二。”
吴晞看了一眼车外的夏川萂,迟疑道:“我得跟川川一起,你有亲随照顾,用不到我吧?”
高强忙道:“小的得驾车,您也瞧见了,这马车大的很,不是很好驾驭。”
吴晞瞧瞧在车夫位置上正襟危坐的高强,再瞧瞧“虚弱”无比的郭继业,脱口而出道:“你一个大将军,怎么出门这么寒碜的吗?就不能多带些伺候的人?”
此时,夏川萂见吴晞将郭继业送上马车迟迟不下来,就开口问道:“吴晞,郭大将军还好吗?”
吴晞从车窗探头道:“不是太好,我得留下来照顾一二,不如你们一起上来,这车子大的很。”
夏川萂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反正是要一起去丰楼,我坐你的马车,咱们一起回去。”
吴晞只好答应下来,关上车窗,哼哼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将我留下来,你不解释一下?”
郭继业倚靠在车壁上,慢悠悠回他道:“防患于未然。”
吴晞更不懂了:“防什么患?你在防什么人吗?”
郭继业:“防一切可疑之人”
吴晞顿时紧张起来:“有可疑之人?哪里?是谁?”
郭继业心下暗道,你倒是个心思单纯的,怪不得能和她做好朋友,可惜,我这辈子算是做不了单纯的人了。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离开,一路向丰楼的客店方向驶去,塔台观赛这边,却开始了另外一场机锋。
建平郡王妃许氏侧耳倾听了一回仆妇的回禀,眉毛微挑,挥挥手让她下去。
江陵郡王妃也是三皇子妃乔氏笑着打趣道:“许王妃真是大忙人,陪姑母看蹴鞠赛都不忘处理王府事务,不似我们府上,人口简单,事务稀疏,有长史和女官打理,完全用不着我这个主母操心。”
许王妃笑着恭维道:“侄儿媳妇倒是羡慕婶母这样悠闲的日子,闲来无事养养孩子赏花看戏,或者去找姑祖母说说话,见一见各府出挑的女娘,权当打发一下时间,真乃世间乐事。”
权应萧封郡王,封地江陵,尊号江陵郡王,先太子和三皇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许王妃也就随权应萧叫三皇子妃乔氏一声婶母。
乔王妃瞥了一眼专心看蹴鞠赛的端敏长公主,笑道:“太过悠闲也无聊,就总想找点事儿做,话说,你娘家亲妹,叫叫”
许王妃笑笑,道:“叫茹娘。”
就坐在姐姐身边的许茹娘款款起身,对乔王妃就是端庄一礼,道:“臣女许茹娘,见过王妃。”
乔王妃忙伸手将她拉起,嗔怪身边的女侍道:“我忘性大,你也不说提醒我一下?”
女侍忙告罪认错,让乔王妃给罚了一个月的例钱,让她长长记性。
乔王妃拍着许茹娘的手,温声问道:“多大了,平日都做些什么,可许人家了”
前者许茹娘还能依礼顺畅回答,等问到“许人家”的话,就羞红了脸,不再言语了。
乔夫人忙帮着解围,说自家女儿王妃道:“婚姻大事问人家女孩儿面前,岂不是唐突?”又跟许王妃道歉道,“我这女儿,在家被我宠坏了,嫁人又被夫君宠坏了,说话做事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没个分寸”
这话说的,乔夫人委实是很宠溺乔王妃这个女儿了,就跟孩子犯了错,家长就跟人说“看在她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一样让人恶心怄气。
许王妃温柔笑道:“无妨,我是很羡慕婶娘的,在哪儿都被人宠着,真是好福气。”
哈哈,这位许王妃真是位妙人儿,这话说的有趣极了,其他眼睛在看比赛耳朵却是竖的高高的听两位王妃交锋的贵夫人们心下不由暗笑。
乔夫人心下不悦,乔王妃却是笑道:“我算哪门子的福气,令妹才是好福气呢,瞧瞧,这模样,这气度,满京都都找不出几个可以比肩的,等日后寻一位如意郎君,福气还在后头呢”
这已经是乔王妃第二次说起婚嫁之事了,有乔王妃这边捧哏的就问道:“王妃总是将人夸个不停,难不成王妃是有心给许小娘子说门好亲事?”
许茹娘早就被这些已婚夫人们给眼睛打量言语调侃的抬不起头来,她以袖掩面,若隐若现间还能看到她羞红的脖颈,看样子,委实是羞的厉害了。
许王妃欲为自家妹妹解围,乔夫人先一步笑问女儿道:“你可是心中有了合适人选?”
乔王妃跟自家母亲笑道:“母亲忘了,咱们家还有一个没着落呢,您瞧眼前的美人儿,是年纪配不上,是模样儿配不上,还是家世配不上?”
乔夫人掩唇一惊,道:“你说的彦玉?”
又拿看儿媳妇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许茹娘一番,心下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气度还是家世,配她的宝贝爱子乔彦玉都够了。
但这当面突然提及儿子的婚事,是女儿有什么想法?还是说,是三皇子想和京都许氏联姻,壮大己身?
不管乔王妃有什么打算,乔夫人都不打算拆女儿的台,就十二万分的赞叹道:“果真是上等好姻缘”又有些不确定道,“只是你弟弟是个纨绔,配这么好的女孩儿是不是委屈人家了?”
可谓是给足了许氏姊妹面子。
但许茹娘的头低的更低了些,脖颈上的红色也慢慢褪去,捏着衣袖的手指也发紧发白,许王妃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笑对乔王妃和乔夫人道:“婶母和夫人真是好眼光,我这做姐姐的在此大言不惭一句,我这妹妹,打小跟着我娘家父亲和兄弟读书,那是真正的秀外慧中,知书达理,我总觉着啊,这满京都的世家子弟,就没有一个能配得上我这妹妹的”说着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
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有觉着许王妃这口气可真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觉着这许氏小娘子确实很不错,一家有女百家求,许王妃拿拿乔说说得意话儿也是应当的,也有人觉着,这皇帝家的家事果然就是比寻常人家的家长里短更有看头。
总之,一时间这里的气氛快活的很。
乔王妃趁热打铁对许王妃道:“我这弟弟人虽然看着纨绔,那都是以前了,现在也在领了家中差事学着做少主了,你要是看的上他,回头我就让父亲去找许祭酒提亲?”
许王妃扶一扶鬓边垂珠步摇,施施然道:“婶母这话跟我说没用,我娘家那边,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既然嫁了我们家殿下,回娘家就是外客了,可是插手不了半点娘家的家务事,所以,唉,我这个做姐姐的固然有心疼她,她的终身大事,我却是半点都插不上手的”
乔王妃和乔夫人的面色有些凝固,许王妃跟才想起来一般,问身边跟着的一位老嬷嬷道:“上次母亲来府上,是不是说了一嘴什么?”
老嬷嬷恭敬回道:“禀,王妃,上次许夫人来府上拜访,跟王妃提及,已经为二小姐看中了人家了。”
乔王妃一拍手掌,嗔怨道:“瞧我,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就没放心上呢?母亲可说了是定了哪家公子?”
这老嬷嬷为难的看了眼在场的众位夫人们,硬着头皮开口道:“因还未定下,不好公之于众。”
就有在场的一位夫人忙道:“是这个理儿,没定下可不好跟人说,要我说,咱们也不用急,既然许家已经有了人选了,用不了多久走起来六礼,咱们不就都知道了?”
其他众位夫人都回应一二,将乔王妃起的许茹娘的婚事给含混过去。
乔王妃甩了甩帕子,无所谓道:“恭喜。”
乔王妃莞尔回道:“同喜。”
台下蹴鞠赛场上胜负已分,太夫人伸手跟端敏长公主道:“我赢了,银子拿来?”
端敏长公主将一把银子拍她手里,跟陪她看赛的其他人笃定道:“下一场我必赢!”
众人忙陪她哄闹一番,然后重新分庄下注,有跟长公主的,有跟太夫人的,大家各有选择,不一而足。
球赛重新开始,其中有一位贵夫人掩唇惊呼,指着赛场上的一个少年惊问道:“你们瞧,那个是不是殿下家的言小公子?”
卫简容定睛仔细一瞧,也对端敏长公主道:“老祖母,您快瞧,真的是哥哥。”
太夫人也瞧见了,拍手笑道:“你家孙儿在我押的蓝队里,这一局我必赢。”
端敏长公主气咻咻对卫简容道:“我就说今日不见这小子的面儿,原来去踢球去了,去,着人去跟他说一声,我压的红队胜,怎么做要他看着办!”
卫简容:
卫简容暗暗为自家哥哥捏了一把汗,让侍女去给无辜的哥哥传话去了。
太夫人在旁说风凉话道:“好歹是亲曾孙,手下留情些。”
端敏长公主反唇相讥道:“你也有亲曾孙,怎么,教训起来也手下留情了?”
太夫人眉头扬的高高的,道:“我倒是想教训他一下,奈何他不给我这老妪机会呢?”
这话说的何等诛心。在场的夫人们有一说一,谁家里没孩子?只是这些孩子跟郭继业站在一起一比,立即就被比到尘埃里去了。
端敏长公主摇头晃脑的“哈哈哈”拉长声调笑了三声,一语正中靶心道:“那孩子多大了,还打光棍呢吧?”
啊这——
强中更有强中手啊!
第230章 第 230 章
太夫人捶捶胸口, 说不出话来了。
端敏长公主再接再厉:“刚才太医来回禀,说是那孩子得了心疾,你也是心大, 都不去看看?或者将人叫过来, 好好爱护一番也能暖了那孩子的心呢?”
这话, 越说越不像样了, 可见对太夫人毫不客气的连赢她,端敏长公主心中是有多憋气了。
旁人不知道两个老姊妹其实是在相互打趣, 因为两人都知道,郭继业心有所属,早就在暗里谈婚论嫁了。
至于为什么太夫人以及郭继业都不是那么心急, 没有将这门婚事公之于众, 而是将郭继业议亲成亲之事暂时搁置,一来是太夫人才回京,这一年来英国公府委实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不说老英国公被夺官让爵,洛京族人大换血,就单刘兰娥身死这一件,虽然她是被下旨贬为庶民,但郭继业作为礼法上的人子,总要避讳一些, 至少要拿出态度来,不能让外人、尤其是御史官员说嘴,二来, 这不是夏川萂人还小吗, 人都还没及笄呢,反正太夫人是已经打算好了, 等明年夏天,等她给夏川萂办一场盛大的及笄礼,就在及笄礼上当众宣布她跟郭继业的婚事,这样英国公府就可以准备起来了。
要端敏长公主来说,太夫人和郭继业在娶夏川萂这件事上太过婆婆妈妈了,自来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夏川萂是太夫人教养长大的,纵使她有天大的本事,她嫁给谁,不过是太夫人一句话的事。但这是人英国公府的家事,端敏长公主这个外人,也只能最多敲敲边鼓,然后等成亲的时候多多送礼了。
不管这两个孩子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她这边先提前准备两份礼就行了。走到一起了,那就两份礼都送去,若是没走到一起,一边一份,谁都不亏待。
两老姊妹心照不宣的斗嘴说话,外人可不清楚这里面的玄机,就有人担忧问道:“这郭大将军落下这么一个病根还能成亲吗?”
佛祖菩萨老天爷,郭继业那边因何请太医的事她们可是听了个现成,太医亲口当着众人说出来的话,这还能作假?
就是假的,让太医说出来,大家也必须将之作为真的,要不然,这可不是“欺君”吗?
长公主殿下也是君啊,太医又牵扯到陛下那边,呵呵,这英国公府也只能将这件事做实了。
至于“心疾”这件事的原委,当年郭继业因何小小年纪远走桐城,而不是留在京都读书习武,她们这些久居京都的人也曾隐约听说过一二,不过是后娘继子这么一回事,只是她们也是没想到,这刘兰娥竟是这样辣手,直接将人给废了一半。
这郭大将军文武双全无人能及又如何?娶不上媳妇,啥都白搭。
所以,太医诊断郭继业有“心疾”,这些贵夫人们其实是都信的,左不过这“不能近女色”的病听起来太过奇葩了些,但对女人能使出来的阴私手段,同为主母的她们心中门儿清,也就见怪不怪了。
所以这位贵夫人直接开口询问,并不质疑这病真实,也不问这病的缘由。
有事不关己的只做好奇聆听状,有起了和英国公府联姻的心下也很想知道这“病”会不会影响郭继业成亲,有那不怀好意想要从中谋取些什么的,也不露声色的竖着耳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信息。
所有人的视线都隐晦的看向太夫人,都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解答。
但太夫人在专心的看比赛,似乎没有听到那位贵夫人的问询话。
众人安静了一瞬,许王妃突然笑道:“你们却是想错了,方才我听人来禀,郭大将军对丰楼之主亲近有加,别的女子不可说,只这位丰楼之主,可做郭大将军的红颜知己。”
众位夫人们顿时眉飞色舞的打起了眉眼官司,乔王妃先道:“侄媳妇儿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便在这丰楼,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去。”这话暗示性太强了,好像这丰楼跟建平郡王有多大关系一样。
虽然确实是关系亲密,权应萧和郭继业关系是多年好友这件事可以瞒一瞒外人,却是瞒不住帮着权应萧打理家事的许王妃,是以许王妃可不敢当众就应了这话,她笑道:“这丰楼何等繁杂庞大,来了这么两日,这里的路我都认不全,何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只不过,方才来请太医的人是我们府上的,我不放心,便遣人跟着去看了一眼,可巧郭大将军病发的时候我们殿下就在左右,帮了把手,这才多有留意。”笑了一下,打趣道,“话说不管是这丰楼之主,还是这里的大管事,都是难得的美人,郭大将军能看上她们,我是一点都不惊讶的。”
许王妃这打趣的话顿时引起众位贵夫人们默契的轻笑,乔王妃意有所指笑道:“我没其他意思,你不用说的这么仔细。”
又隐晦的打量这位郡王妃,她难道不知道这丰楼里的管事,其实都是太夫人的丫鬟吗?她脑子被驴踢了,才能说出这丰楼的管事其实都是郭继业的“禁脔”这种意思的话?
许王妃自是知道范思墨、金书她们曾经都是太夫人的女侍,有那位老人王姑姑在,有楚霜华这个楚姓人在,就是不明就里的,也该知道那几个出众的女孩子都跟太夫人脱不了关系,但她说这话,自然是有她的目的在的。
许王妃低首乡乔王妃以示恭敬,笑道:“我解释这么多,也是不想让叔母和众位夫人们误会,这丰楼神秘的紧,咱们这些外人看了,一团迷雾,自是忍不住的好奇。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商贾之流,乃是末道,行商贾事的女子,做做公子郎君们的红颜知己也就罢了,她们自有她们的好处,但男子立身,终归还是要娶房良妻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一直在听众人说话的郭二婶此时就笑应道:“您说的很是这个道理,就像咱们皇孙殿下,娶了您这样一位贤德的王妃,殿下一下子就顺风顺水了,老话中说的旺夫,可不就是王妃这样的吗?王妃实乃我等女子之楷模。”说罢,恭敬颔首为礼,以示自己说的,都是真心诚意的心里话。
郭二婶这等阴阳怪气,有没有冒犯到许王妃先不说,让众位夫人奇怪的事,这女人哪来的底气敢敢大言不惭的当众说话啊?
在座的诸位,不管高低,不管是从父还是从夫,大小是有爵位在身的,要不然也不会来这里挤着陪长公主、王妃、皇子妃的看比赛,但郭二婶呢?嫁的不过是英国公府二房,娘家也是个二流文官世家,身上光秃秃一个,能来到这里,不过是伺候英国公太夫人的,到底是哪来来的胆子敢阴阳人郡王妃啊?
更让人奇怪的是,许王妃居然毫不以为忤,直接笑眯眯的接下了这话,还道:“一个女子再好,还要夫君青眼才行,不然,岂不是贤良淑德都给瞎子聋子看了?二夫人能说此话,想来郭二郎君与二夫人定是鹣鲽情深,夫妻和睦了。”
郭二婶笑道:“许王妃谬赞了,我们家庶子庶女二三十个,比不得许王妃与皇孙殿下两情相悦,羡煞旁人。”又叹息道:“说起子嗣来,我们府上长房实在是子息凋零,等继业娶妻之后,我一定要多多劝说他多娶几房良妾,跟我们家郎君似的,儿子女儿的生上几十个,这才是多子多福,人丁兴旺呢。”
许王妃听了这话,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另外有夫人就问了:“不是说那啥吗?”
郭二婶笑道:“你说那‘心疾’啊,嗨,这有什么,憋着气只要能生孩子不就行了?这偌大的国公府就他这一根独苗,难道要祖宗断了供奉不成?这可是大大的不孝不义,咱们府上,再不会惯着他这臭毛病的。我说诸位,我们家这位大将军的妻子一进门可就是世子夫人,一品诰命,你们就不心动?你们家中谁有女儿的,机会难得,还不快在我们太夫人面前露露脸?”
众位夫人们都不防郭二婶居然们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尤其是生个几十个孩子那句,何等厚颜无耻,顿时就跟炸了锅一般。
郭二婶笑眯眯的瞥了眼许王妃和她旁边的许茹娘,心道你要是还想将妹妹嫁给郭继业,我就服你。
一开始郭二婶阴阳许王妃只是试探,一般人听到这话心里都不会舒服,加之她又是王妃,完全不用忍她,但偏偏许王妃就是忍下来了,还反过来恭维她。
虽然她那恭维的话在她听来也挺阴阳就是的,但通过她的这个态度,她也确定了,说来说起这么好一会子绕来绕去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起个音响,想和英国公府联姻罢了。
许茹娘那身份,人选只能是郭继业。
郭二婶倒是对许茹娘没有意见,单纯不喜欢这位许王妃的做派,说什么不插手娘家的事,但从一开始拒绝乔王妃提亲,她就是在插手娘家的事,现在更是想隐晦的为许家和国公府牵线。
虽然许王妃只是才起了一个话音,说丰楼的女子不可为妻,暗示男子应该娶一门对己身有助益的妻子,郭二婶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人听了这话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郭二婶却是一下子就敏锐的听出了她是在说谁,并且透析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在场都是身份贵重之人,若是让许王妃将这话说深了说实了,到时候再拒绝可不会太好看,所以,郭二婶开口,直接将这个苗头给掐了。
你不是想嫁妹吗?好啊,嫁给郭继业,平时要守活寡不算,还得给国公府开枝散叶。英国公府的规矩,承袭爵位的必须是嫡长子,你一辈子生不出儿子,就要生一辈子,否则,咱们郭氏族人是不会眼睁睁的看你占着正妻的位子反倒让爵位空悬的。
说真的,郭二婶这话说的够恶毒的。
但许王妃这等说一套做一套的两面人,更不好相与。怎么地,你嫁了妹妹之后,是不是要插手国公府的内务了?卧榻之侧岂容它人酣睡,郭二婶看出来夏川萂是个“惫懒”之人,她都已经做好了要至少做十年国公府主母的准备的,你们许氏插手进来算怎么回事?
看我不给你剁喽!
许王妃脸色有些难看,就有人笑道:“夫人只是二房,管不到人大房去吧?”
郭二婶悠悠然道:“婶娘,婶娘,婶娘也是娘,继业那孩子没有母亲,少不得我这个婶娘替他操心啦。”
真是,好不要脸!
众人都去看太夫人,太夫人和端敏长公主坐在一起,仍旧是八风不动的,看比赛看入迷的样子。
许茹娘拉了拉许王妃的衣袖,许王妃笑道:“看咱们啰里啰嗦的说这么多,都打扰姑祖母看比赛了,哟,言小公子这一脚踢的真不错”
乔王妃看看许王妃,再看看胜得一筹的郭二婶,心道,本王妃这位侄儿媳妇可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看来,郭氏是被她给盯上了,就是不知道,是许氏的意思,还是皇孙权应萧的意思?
话说,那位传闻和郭继业不对付的权应萧,这两天是不是跟郭继业走的有些近了?要不是坐在一起看蹴鞠赛,郭继业病发的时候他也不会那么巧合的就出现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