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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宗警告

    世宗出了慈宁宫,马上召集了太子和众位大臣们去乾清殿的书房,将祈雨和募集善款的事儿拿出来同他们商议,集思广益。

    欧阳靖宇听完世宗的叙述,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朝世宗拱手道:“此法甚妙!既树立了皇室爱民如子,救民于水火的正面形象,巩固了皇权,又解决了国库空虚,赈灾后继无力的隐忧,一箭双雕!皇上英明!”

    众朝臣也跟着附和,纷纷对世宗的英明决断表示敬佩。

    世宗莞尔,拍拍欧阳靖宇的肩膀,戏谑道:“这称赞的话,丞相可得收回去,不若赞你自己教女有方更好。这可不是朕的主意,是适才太子妃在慈宁宫里向朕进献的计策。朕觉得甚好,决定采用。”

    这主意是太子妃所出?众臣怔楞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欧阳靖宇,纷纷恭喜他养了个好女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欧阳靖宇面上带笑的接受众人夸赞,内里却大震,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竟然是他的女儿提出的,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欧阳慧茹是什么样儿的性子他最清楚。因着他老来唯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承欢膝下,自小就骄纵了些,溺爱了些,虽然聪明,却天真的很,从不想事。没想到进宫三月,就能在世宗面前提出这样好的计策,成长的太快了!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看来,女儿没少在宫里吃苦。太子对吴侧妃的纵容,他也是有耳闻的。

    想到这里,欧阳靖宇丝毫没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反倒内心苦涩的很,看向一旁的太子时,眉头皱的死紧,面上微露不虞。若不是嫁给太子,又不受太子宠爱,女儿何须这般辛苦的筹谋?

    太子的震惊不比欧阳靖宇少,这样绝妙的点子是欧阳慧茹提出的?他不敢相信。

    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里,世宗并不因丞相对太子露出的不敬而生怒,他能理解丞相护犊子的心情。

    事实上,在逐渐接触太子妃后,他对太子妃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更添了七分喜爱。那是一个性情直率,带着点儿天真烂漫,还没完全定性的孩子。孩子犯错,那是难免的,需要理解和包容。太子妃不缺乏灵心慧质,好好爱护引导,一定能成长为合格的未来国母。

    如此看来,太后对待太子妃的策略是对的,太子妃现在在她的教导下已经日趋成熟,身上爆发的光芒,一日比一日璀璨夺目,令他欣慰。

    想到太后对太子妃的悉心教导,再想到太子对太子妃的一味冷落和打压,世宗心中顿生不满。

    凡事以政务为先,压下心中的不满,世宗开口道:“好了,朕召你们来便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看这计划还有哪里需要补充完善的。你们有想法尽管道来,集思广益,务必把这事办得滴水不漏。”

    众人应诺,略沉思片刻后相继发表意见,世宗认真聆听,书记官一旁奋笔疾书,做着记录。

    两个时辰后,讨论告一段落,从祭祀祈雨到事后募集善款,每一个环节都经过再三确认,世宗终于拍板定下最终计划,拟定诏书,准备第二日昭告朝堂。

    事情完结,群臣鱼贯退出书房,世宗朝太子招手叫道:“太子留下,朕有话同你说。”

    太子应诺,停住脚步,垂手恭敬的站在一旁。

    世宗瞥他一眼,皱起眉头,沉声问道:“朕听闻,你有意将宫务交给你的侧妃管理?”

    从世宗语气中感受到浓重的责备之意,太子心中一惊,连忙躬身否认道:“儿臣并无此意,最近宫务一直是太子妃在管,太子妃极为能干,替儿臣分忧解劳,儿臣爱重她还来不及,哪里会有那等荒谬的想法?有正妃在,岂容妾室出头?请父皇明鉴。”

    世宗点头,语气慎重的告诫道:“你知道就好,太子妃聪慧绝伦,日后必是你的贤内助,只是年纪还小,有时难免犯错,你且包容一二。正所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有时间便多与太子妃相处,培养感情,切不可宠妾灭妻,伤了夫妻情分,也寒了丞相的心。”

    太子连忙回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道了。”

    “恩,朕无事了,你且下去吧。”世宗见他态度诚恳,满意的颔首,遣他回去。

    太子表情紧绷的退出书房,行的远了,才拭去额头上遍布的细汗,心中惊骇的暗忖:父皇连自己后宫之事都懒于过问,对后宫嫔妃从来是漠不关心,今儿竟对太子妃这样维护,定是对太子妃极为喜爱才会如此!太子妃好本事!有父皇和皇祖母护着,孤也动她不得了,还得与她相敬如宾才行。

    想着回去后便好生哄着太子妃,笼络住世宗、太后、丞相几人,太子加快了回宫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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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庆宫里,欧阳慧茹手里拿着一份单据,正在库房里清点财物,看到有适合捐赠的物品便用丹朱勾勒出来,叫秦嬷嬷和小雨摆放到一边,待她查验。这可是要捐出去的东西,一定要检查清楚,免得事后出了问题,像前世某天后那样,闹出丑闻。

    秦嬷嬷和小雨指使着仆役们将一件件物品搬出库房,按类别,整齐的摆放到库房前的空地上,小片刻后便堆了满满一大摞。

    完颜璟这太子当得蛮滋润的嘛!这么有钱!

    心中感叹,欧阳慧茹一样样查看着箱子里的各色财宝,见再找不出适合捐赠的东西,才满意的罢手,对旁边库房中摆放的自己的嫁妆,则分毫未动。

    笑话,完颜璟的钱,不用白不用,况且是做善事?算是她给完颜璟积德,期望他的炮灰之路不要那么惨烈。至于她自己的钱还指望着日后离了完颜璟过活呢,半点动用不得!

    最后,整理出一份长长的单据,又查验过物品没有问题,欧阳慧茹略松了口气,准备明天带上这份单据,去慈宁宫叫太后再帮她参详参详,看哪里还需删减。

    在这宫里,凡事都讲求个尊卑秩序,她辈分最小,但身份却又不低,捐多了不行,捐少了也不行,难做的很,唯有求助于太后了。太后裁夺的,定不会出错。

    条条款款俱都考虑清楚,半个时辰也过去了,欧阳慧茹在秦嬷嬷的催促下回寝殿用膳,走到半路,正好碰见太子的内侍前来传唤她。

    “奴才见过太子妃。”内侍跪下行礼,起身后继续回话,“启禀太子妃,太子请您同去正殿用膳。”

    “哦?”欧阳慧茹诧异的挑眉,这还是太子头回主动召见她。

    “待本宫梳洗一番,你去回太子,让他稍等片刻。”欧阳慧茹摆手,边说边自顾往寝殿走去。

    那内侍连忙依言告退,回去复命了。

    欧阳慧茹不紧不慢的洗了个澡,换下被库房里的箱笼蹭的灰扑扑的衣物,这才神清气爽的朝正殿出发。

    正殿里,完颜璟对着一桌子早已凉透的菜肴,面色铁青。他贵为太子,处处被人逢迎讨好,何曾受过这等怠慢?欧阳慧茹如今对他哪里是不上心那么简单?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转而想到世宗和太后对她的维护,又想到重权在握的欧阳丞相,太子强自摁下心中翻腾的怒火,继续等候。

    坐在太子身侧的吴氏小心的打量着太子的脸色,见他怒气勃发,心中暗喜,歇息了许久的宫斗之魂再次熊熊燃烧起来,更加期待欧阳慧茹的到来。

    在吴氏的殷切期盼之下,欧阳慧茹终于姗姗来迟,款款迈进正殿,朝太子盈盈一拜,声音宛转,“臣妾见过太子。”

    “怎么来的这样晚?让孤好等!”太子压下想斥骂对方的冲动,改为质问。

    “臣妾在甄选适合捐赠的财物,拟定清单,故而来的晚了些,还请太子恕罪。”欧阳慧茹解释完,自顾走到太子身边坐下,见到被太子挡在身侧,坐的安安稳稳的吴氏,俏脸一沉。

    正妃在侧,一个妾室还安稳的坐着,不见礼,亦不问安,太子对此还视而不见,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把不牢,她还和江映月斗什么?只毓庆宫的内斗就能把她磨死!

    这样想着,欧阳慧茹脸上的表情愈加阴沉,看向吴氏的眼神锐利如刀。

    见太子妃生怒,吴氏心喜。好么,终于忍不住了,要发飙了。发吧,当着太子的面你就发,看谁能讨了好!我只要一贯的装装柔弱就能把你打下泥沼,不得翻身!

    吴氏正暗自得意,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受了世宗警告后,太子已经不会像原来那样袒护她了,之所以叫上她用膳,也是习惯使然。况且,太子对她的喜爱,本就是虚情假意,她只不过是个慰藉相思,可有可无的替代品罢了,和能帮他巩固地位,带给他莫大助益的太子妃相比,她算得了什么?

    是以,吴氏今天注定悲剧了。

    欧阳慧茹对于冒犯她的人向来不能容忍,要不前世也不会屡屡传出耍大牌的负面新闻。

    见吴氏依然稳稳坐着,没有起身行礼的打算,她忽而柔媚的一笑,指着吴氏问道,“吴侧妃,本宫到来,你不但不行礼,还坐的如此安稳,这是何意?挑衅本宫的权威以显示你的得宠吗?”

    欧阳慧茹这话问的恁是直接,一点儿弯都不绕。

    太子闻听欧阳慧茹解释,本来稍微和缓了些的心情立马又阴郁下去,转头看向吴氏,眼里冒着两簇火光。

    吴氏果然被他宠的心大了,当着他的面也敢这样不分尊卑,出了他的视线,还不知嚣张成什么样儿。在这皇城之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毓庆宫,她这是在给他抹黑吗?动作这样大,丝毫不给太子妃脸面,难怪连父皇都忍不住开口警告!

    太子越想越气恼,厉声朝吴氏呵斥道:“贱婢!还不跪下!”

    吴氏见太子妃没有大吼大叫着要责罚她,反倒极其冷静的诘问她一句,心中本就慌乱,再被太子一瞪,立马离开座位,软趴趴的跪下,哭的梨花带雨,连连磕头哀求道:“婢妾眼拙,一时没有看见太子妃,动作有些慢了,太子妃您大人大量,原谅婢妾这一回吧。”

    “这解释真有意思啊。本宫那么大个人,你视而不见也就罢了,连本宫给太子请安,你也听不见吗?你这眼睛耳朵留着出气的?若真是留着出气的,不如割了干净。”

    想到自己被制成人彘的悲惨命运,欧阳慧茹嘴里不知怎得,鬼使神差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许是内心深处的怨念太深,需要途径发泄吧。

    话一出口,她心里舒泰了,面上竟露出一抹妖娆慑人的笑容!看见别人悲催,她就是高兴,她果然变态了么!?

    太子和吴氏听见欧阳慧茹狠毒的话,俱都一愣,再看见她明媚却无端透着一股阴冷煞气的笑容,更是惊骇,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样弥漫着滔天妖气的太子妃,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被吴氏和完颜璟一顿搅合,欧阳慧茹忽然没了味口,起身,朝太子福了一福,似笑非笑道:“太子请臣妾来,就是让臣妾看吴侧妃是如何耍威风的么?臣妾往日看够了,今后,她若再在臣妾面前放肆,臣妾绝不容她!这顿鸿门宴,不吃也罢!”

    再次朝吴氏妖娆的笑笑,欧阳慧茹甩袖,走的干脆。

    半晌后,从怔楞中回过神来,太子这才想起,今次特意请太子妃来,是为了缓和关系,并商讨捐赠事宜的。被吴氏一闹,两人不但没有相敬如宾,反倒更加相敬如冰了。

    若太子妃去皇祖母或父皇那儿诉苦,孤一准儿得吃挂落。父皇本就对孤不满了,这一下,岂不是对孤印象更差?

    太子想到这里,脸色愈加难看,瞥见还趴在地上的吴氏,心中火烧火燎,忽而抬手扫落桌上的碗碟,泼了吴氏一头一脸的油水和菜梗,冷声宣告,“吴氏恃宠而骄,即日起禁足半年,每日里抄《女戒》百篇,直至禁足期满。”

    若不是废弃或请封侧妃都需要上禀,由内务司记录在玉牒上,他恨不能当场就废了吴氏。长的相像的替身不难找,不差这一个。

    太子拿吴氏泄了火气,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负手离开,徒留下吴氏一身狼狈,悔恨莫名的软倒在地。从这一刻起,吴氏是真正在毓庆宫消声灭迹了。

    ☆、奢华装扮

    欧阳慧茹本以为那次太子主动叫上她用膳,是为了给吴氏找回场子,故意刁难自己。哪曾想,回来后便听闻了吴氏被禁足半年的消息,她心中诧异的很。

    这样相似的替身,可是难找!听说太子当初得了吴氏时如获至宝,哪怕吴氏身份不够,硬是生生磨了太后三日,才给吴氏请到了侧妃的位份,独宠两年,从没有叱责过一句,如今罚吴氏禁足,还一禁就是半年,真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不是太子吃错了药,就是又找到了新的替身!

    欧阳慧茹闲闲的暗忖,丝毫没往自己身上联想,直至两三天来,太子日日召她同去用膳,席间频频给她布菜,态度温柔小意,没事儿还给她送个礼物什么的,欧阳慧茹才迟钝的发现,太子这是在讨好她。

    发现姐的价值了?笼络住姐,就是笼络住了欧阳靖宇,有利于巩固自己的储君之位。这完颜璟也并不全被刘文清迷昏了头嘛!

    欧阳慧茹看明白了,虽然内里厌烦,对太子的讨好却也并不拒绝。再怎么说,太子也是毓庆宫的老大,她的直属上司,和太子打好关系,她在宫中行事也会更加方便。

    与太子结成了暂时性的盟友,欧阳慧茹适时对太子释放了善意,表达出自己只想与太子做挂名夫妻的意愿,令太子更加满意,放心带着她频频前去慈宁宫表演夫妻情深,使得太后心中大安。

    世宗见太子罚了吴氏,与太子妃鹣鲽情深,感情和睦,致使太后和丞相老怀大慰,对太子也满意了。

    这样皆大欢喜的局面,正是欧阳慧茹试图争取的,对她最为有利。她一点点扭转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巩固自己的地位,日后对付起江映月和刘文清来,也能更加称手。

    这扭转废柴形象的第一步已经迈出,第二步世宗也给她铺好了路,着她协助太后筹办祈雨和募款仪式,这是她的机会,她定要全力以赴,办的妥妥当当的,让众人对她彻底改观。

    怀着这样的想法,欧阳慧茹将现代举办慈善募捐的一些方法写下来,添添减减,改成适用于大金的条列,呈给太后观看,太后阅过,极为惊喜,一迭儿声的夸她能干。

    在紧张的筹备中,祈雨之日终于到来。

    世宗已经昭告天下,将举行祈雨仪式,祭坛设在天华山顶,并会率领皇室成员和文武百官同去为西南旱区的灾民祈福。

    旨意一出,到了这日,上京万人空巷,人们全都涌往天华山,盼望能够瞻仰到皇室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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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庆宫,欧阳慧茹已经穿戴妥当,正准备前往慈宁宫中报道,却被秦嬷嬷拦住了,“小姐,您再试试这幅红宝石头面?这样隆重的场合,您只别一根银簪,太素净了些。”

    小雨捧着一套做工精致华美的红宝石头面呈到她面前,眼巴巴的看着她,用眼神祈求着:您试试吧,试试吧。

    欧阳慧茹穿着正红色太子妃朝服,身上没有佩戴多余的首饰,脸上不施脂粉,只涂了些润唇的口脂,满头青丝挽成流云髻,没有时新头花点缀,只在脑后斜斜插一根团云状的银簪便罢。一身打扮虽然简单,却不失庄重,更衬托出她容貌不俗,气质高华。

    欧阳慧茹对着水银镜左右看看,满意的点头,朝秦嬷嬷摆手道:“不用了,这样打扮正好。今天的场面虽然隆重,但你们不要忘了,西南旱情还在加重,国库日趋紧缩,父皇日前才降旨,责令后宫厉行节约,削减用度。今儿满上京的百姓们都看着,越到这个时候,皇室越要做出表率来。”

    秦嬷嬷和小雨恍然大悟,对自家小姐的远见很是佩服,连忙把头面收起来。小姐这个样子,与丞相越来越像了,都说虎父无犬子,可不是么!

    三人行到慈宁宫时,太后也刚好收拾妥当,正等着嫔妃们前来汇合,见到欧阳慧茹简单庄重的打扮,暗自满意的点头,眼含欣慰。

    欧阳慧茹给太后行礼,起身后瞥见太后同样一身低调的扮相,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两人坐下,叙了会儿话,后宫嫔妃才陆陆续续到齐。见到相继盛装而来,一个比一个娇艳,一个比一个奢华的后宫嫔妃,太后脸黑了。

    “今儿个是祭祀祈雨,不是后宫选妃!百姓遭灾,国库吃紧,皇上降旨厉行节约,你们不知道吗?你们做这幅打扮,是要让百姓们体会何谓‘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恩?”太后眉头紧锁,脸上怒气深沉,‘啪’的一声,重重拍击身边的案几,厉声叱问道。

    众妃俱都低垂着头,噤若寒蝉,心中懊悔不已。

    世宗正好前来接太后出宫,远远听见太后拍击桌面,似怒斥什么的声音,不由加快了步伐,进门后,见她满面不虞,立刻不悦的质问,“这是怎么了?谁惹太后生气了?”

    众人头埋的更低,不敢答话。

    世宗朝太后看去,太后叹气,指尖朝众嫔妃点点,“今儿是去为灾民们祈福求雨的,树立我大金皇室爱民如子,与民同甘共苦的形象,你看看她们这身打扮,恨不能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皇室的奢侈无度,气死哀家了!”

    太后话落,执起身边欧阳慧茹的手,颇为欣慰的赞道:“还是太子妃懂事,明白皇上的苦心。”知道世宗原先并不满意欧阳慧茹做太子妃,太后这是在世宗面前给欧阳慧茹加分。

    太后多虑了,无需她帮衬,欧阳慧茹抱大腿的一系列作为已经取得了成效,世宗对她的印象一日好过一日,早没了最初的成见。

    瞥见太后身边,太子妃一身庄重简约,却显得尤为华美的装扮,世宗眼眸一亮,心头微微触动:满宫里,再没有比太子妃更为出众的颜色了。转头再去看浓妆艳抹,穿戴奢华的一群嫔妃,他顿觉腻味的紧,心中怒火狂炙。

    “来人,拿一个大托盘来。”世宗抬手,朝身边的随侍们冷声下令。

    一身素净的江映月出列应诺,很快端来一个大大的托盘,在他身边站定。

    “摘下你们身上佩戴的首饰,放进托盘里。”世宗冷眼朝僵立在原处不敢动弹的嫔妃们看去,语带不耐的下令。

    嫔妃们得令,连忙争先恐后的卸□上首饰,放进托盘,只一会儿功夫,托盘便被盛的满满当当,看江映月略显吃力的表情,分量定是不轻。

    世宗瞥一眼托盘中五光十色的贵重珠宝,淡淡开口,“这些首饰,算作你们今天额外捐赠的善款,回来后,每人再罚抄三百遍《宫规》,以抵你们今天抗旨之罪。”

    众嫔妃闻言,俱都脸色煞白,心中肉疼。

    为了压过别的嫔妃一头,她们哪个不是把压箱底的首饰拿出来佩戴的?为的就是在今天大放异彩,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哪曾想到皇上多天前下的那道圣旨?现在好了,亏大了!

    世宗对嫔妃们如丧考妣的表情视而不见,径直朝太后和太子妃看去,温和的开口,“母后,时辰快到了,咱们启程吧。”

    太后对世宗的处置很满意,不虞的脸色早已消去,拉着欧阳慧茹的手,同坐上凤辇,朝天华山进发。

    独独没有触到太后和世宗的霉头,又有幸与太后共乘凤辇,众嫔妃们对太子妃,只剩下羡慕嫉妒恨的份儿了。

    天华山里三层,外三层被世宗的亲卫军围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随时有禁军小队巡逻盘查,严防布控,山顶更是潜伏了数千名箭术一流,携带强力弓弩的暗卫。前朝反贼若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闹事,无疑于自寻死路。

    安全无虞,祈雨仪式举行的非常顺利。太后的亲弟弟,大金最德高望重的耶撒大巫师戴着一副插满羽毛的木制面具,伴着强烈的鼓点,挥舞着手里的法杖,跳起了极具神秘特色的萨满祭祀之舞。

    他一举手一投足都踩着鼓乐的节拍,绕着祭坛,面向围观百姓们舞动。不多会儿,周围静立的一圈儿头戴面具的祭司们也开始跟着他的动作跳起来,只是行止间有些僵硬,看上去有些违和。

    见到此番情景,太后眼睛一亮,直起身子,连世宗的表情都专注起来。

    又过了不多时,站在前排的一圈百姓们表情迷迷噔噔,竟是绕着耶撒大巫师,与那些祭司们一样,动作僵硬的跳起来,仿佛一群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

    见此情景,满场百姓哗然,议论纷纷。人群中有听说过萨满教的人喊了一句“神降”,待周围人问清‘神降’之意就是‘神明降临到凡人肉身,以赐福凡人’,立刻引起了一片惊叹声。一传十,十传百,随之舞动的人更多了。

    眼看局面快要失控,还是禁卫军将人群远远隔开,才没有波及更多人加入耶撒大巫师的队伍。

    太后见状,眼里闪过喜意,朗声感叹道:“这是大神降!竟然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大神降!我大金国运必定昌隆!”

    世宗颔首,冷硬的脸上首次露出一抹极为明显的笑容。

    见到两人激动的表情,欧阳慧茹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所谓的‘神降’,不过是巫师舞蹈的动作和有节奏的鼓乐把围观的群众催眠了而已。被催眠的人数众多就是‘大神降’,这也要看催眠者功力来说的。这个耶撒大巫师有些本事。

    在充满传奇色彩的祭祀仪式过后,百姓们已经叹服,再由皇太后和世宗出面,宣布皇室将捐赠出大量财物以赈济灾民,立刻引来了众人跟风,下至平头百姓,上至皇亲国戚,无不慷慨解囊。

    由于欧阳慧茹安排得当,派遣专人维持秩序,收受善款,现场虽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却井然有序,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事后清点善款,其巨大的数额令世宗和太后瞠目结舌。有了这么多的钱财和物资,莫说赈济灾区,哪怕是重建一个灾区,也是绰绰有余。

    更幸运的是,祈雨仪式仅仅过了两天,西南旱区忽然天将甘霖,灾区民众淋着雨,远远朝着上京方向叩首不止,口里三呼‘万岁’,久久不肯停歇。而萨满教,则悄然间在上京流传开来,短短时日便教徒甚众。

    这一切的幕后功臣,太子妃殿下,受到了世宗皇帝和太后的高度赞誉,对其更是宠爱有加。至此,太子妃不论在宫中,还是在上京贵族圈里,都是风头无两的人物,聪慧贤德之名广为流传。而原剧中本该享受这一切的江映月,除了被擢升为三品女史外,依然默默无名的混迹在世宗身边,寻找着往上攀爬,深入大金权力中心的机会。

    ☆、围场巧遇

    祈雨和募款仪式的大获成功乃是预料当中,并没有令欧阳慧茹得意忘形。万里长征,她还才走出第一步呢!待到两日后西南天降大雨,旱情有所缓解的消息传来,她心中才微微一惊,大呼幸运。

    真是踩了狗屎运!姐终于被剧情大神金手指了一把,不容易啊!

    欧阳慧茹感叹完,心弦却绷的更紧。江映月此次没有成功,绝不会气馁,凭她坚韧的心性,一次失败,只会刺激的她更加奋进。

    剧本中记载着,她两次救过世宗性命,并因此让世宗对她生情,弥足深陷,将她从一个小小女史擢升为一品女官,又力排众议,破例晋封她为皇贵妃,升职的速度比坐火箭筒还快。

    这两次救命之恩,一次是围猎当中替世宗挡箭,一次是世宗感染时疫,生命垂危之际冒死进献土方。够狗血,够恶俗吧?

    欧阳慧茹当时看剧本时,被雷的一颤一颤的,对着电脑屏幕笑的前仰后合,如今回头再看,却是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穿了,现在不是拍戏,是真刀真枪的实干,她若要抢江映月的风头,可得冒生命的危险!一个搞不好,她别说逆袭,很可能就提前炮灰掉了。

    真伤脑筋啊!欧阳慧茹独自一人躺在书房内豪华的贵妃椅上,痛苦的扶额。算了!反正斗不过也就是一死,还会死的很凄惨,相比较而言,一箭穿心和病死就舒服的多了,死相也比人彘好看!拼了!

    做完心理建设,欧阳慧茹打起精神,继续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下一场戏的情节是‘围猎时世宗遭到刺杀,江映月冒死替世宗挡箭’。

    欧阳慧茹拿着一张宣纸,看着宣纸上的这排简体字,蹙眉沉思:世宗一生受到刺杀无数,身边总带着一群武功高强的侍卫保护,那么多大男人,偏还就让江映月一个弱女子找到了保驾的机会?本该一箭穿心,偏就错过了要害,没能要了江映月的命?这一切,说是巧合,欧阳慧茹打死也不信。

    这次刺杀,十有八·九是江映月事先安排的,死几个人,代价是取得世宗的信任,这笔买卖于自小接受皇女培训,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映月而言,实在是划算。

    若要问她既然有本事潜伏到世宗身边,却又为何不干脆暗杀了世宗,为父报仇?答案很简单,且不说她能不能一举成功,会不会暴露出其弟刘文清的身份,单论他们复辟大周的野心,世宗的死就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们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有的只是两三死士,若要复国,手头这点势力,完全不够看。

    且,世宗继位以来,政治清明,社会稳定,百姓安居乐业,比之大周统治时期,日子好过的多,大金皇室的威望也因此而日渐高涨。若他们暗杀了世宗,搅乱了大金政局,再高举复辟大旗,响应者一定不多,反倒会受到大金铁骑围剿,全军覆没。

    此路不通,要复国,只能另辟蹊径,从内部掏空大金政权。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让大金皇权从内部崩塌,而他们暗中发展部众,一点点摄取权利,直至改朝换代,这才是江映月所追求的结果。

    所以,他们姐弟俩才会分别潜伏到世宗和太子身边。一个是大金现在的皇帝,一个是大金未来的皇帝,控制了这两人,大金还不被他们拽进手心?当真是好算计!

    对姐弟俩的意图做了一番猜测,欧阳慧茹回神,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围猎’两个字上。

    秋天正是打猎的好时节,她仿佛听太后说过,半月后皇家将举行一次大型围猎活动,这出戏,莫不是也快要上演了吧?

    以江映月急于上位的心态,一击不成,很可能会这样安排,看来,她也得提前准备一番,有备无患。

    想到这里,欧阳慧茹拿起毛笔,将纸上的一行字涂成一团漆黑的墨迹,攒成个纸球,随手扔到一边。至于世宗感染时疫,她实在分析不出会在何时发生,只能从现在开始多看些有关的医书。

    时疫在古代不是一种病,而是很多病的总称,伤寒,天花,鼠疫,瘟疫……都可以统称为时疫。

    排除掉鼠疫和瘟疫两种,世宗最有可能患上的是伤寒和天花。

    若是伤寒,很可能是由于温度变化,细菌滋生引起,那么发病期大概是在冬春或春夏交替之际,离现在也就半年时间;若是天花,则不定了,按剧本的时间链条来看,也许围猎过后,转眼就发作了。但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不能放松警惕,得随时做好准备。

    心里大概有了个底,欧阳慧茹把学习骑射提上了日程。若想围猎时牢牢跟紧世宗,抢走江映月保驾的镜头,不会骑射是万万不行的。

    欧阳慧茹是个行动派,有了想法,立刻就要付诸行动。她第二日便去了慈宁宫,向太后表达了自己想学习骑射,西山围猎时与太子同场竞技的美好愿望。

    女真人,不论男女,都善于骑射,打猎更是他们最喜爱的日常活动之一。太后以前还担心欧阳慧茹是汉人,排斥女子尚武,难以融入这样的皇室活动,于夫妻感情和她太子妃之位有碍,见她主动求来,心中不知有多高兴,立刻给她指派了一名教习骑射的师傅,并赐了她一匹性格温顺的宝马。

    有了太后的大力支持,欧阳慧茹‘毓庆宫——慈宁宫’两点一线的生活终于又增加了一个新内容,变成了‘毓庆宫——慈宁宫——围场’三点一线。

    前世由于拍戏需要,欧阳慧茹本就学过骑马,骑术还很不错。是以,与自己的马儿混熟后,她催马慢走一圈,找到感觉后就能满场飞奔,令骑射师傅非常意外,立刻改变教学计划,专门教她原地射箭和马上射箭两项。

    射箭需要力量,技巧和天赋,三者缺一不可。欧阳慧茹聪慧过人,学什么都快,还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但偏偏学起射箭来,资质愚钝的可以,直让教导她的骑射师傅束手无策。

    这日,欧阳慧茹准时来到马场报道,一来就拿起自己惯用的弓箭,背着箭筒,对着十米外的箭靶埋头苦练起来。

    她表情非常认真,眼神也极为专注,姿势更是摆的有模有样。

    咻咻’,一阵破空声响起,十箭接连射出,欧阳慧茹放下挽弓的手,脸上还残留着刚才射箭时留下的霸气表情,身体站的笔直,背部绷的笔挺,高手范儿十足。

    镜头拉远,十米外的箭靶上光秃秃的一片,它周围四处散落着脱靶的箭矢,骑射师傅正弯着腰,满头黑线,任劳任怨的替她拾箭。

    欧阳慧茹笔直的腰杆立马佝偻下去,粉唇高高撅起,脸上露出挫败的表情,一旁的秦嬷嬷和小雨见了,连忙给她打气。

    前来围场检视战马的世宗正好看见这滑稽的一幕,远远停住脚步,锁定欧阳慧茹颓废的身影,漆黑的双眸浮上几许深深的笑意。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有趣儿呢?世宗暗忖。

    跟随在世宗身后的江映月,看见欧阳慧茹惨不忍睹的箭术,垂头,嘴角不着痕迹的上钩,心中暗讽:聪慧过人的太子妃也有这样不堪的时候,还被完颜不破撞见,真是不幸啊!

    欧阳慧茹没有察觉世宗一行的到来,盯着手里的弓箭咬唇自忖:你大爷的,姐这么聪明,学什么都是三分钟上手,怎么可能独独射箭就不行了呢?一定是这把弓不称手的缘故!换一把!

    如此一想,她泄愤似地将手里的弓远远扔出去。

    看见欧阳慧茹的动作,江映月眼眸一亮,唇角的讽笑更深,幸灾乐祸的暗忖:女真人还未建国前都是靠游猎为生,弓箭就是他们生存的必备工具,之于他们有着特殊的意义,平日非常珍视。欧阳慧茹如此不爱惜弓箭,定会遭到完颜不破反感。

    世宗现在的确满脸不虞,眉头紧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往前走了几步欲上前训斥,又堪堪停住脚步。无它,远处的欧阳慧茹正满脸心疼的朝弓箭跑去,将丢弃的弓箭抱进怀里,拿袖子不停擦拭,珍爱非常。

    看见欧阳慧茹前后反差如此大的行为,江映月愕然,暗骂道:这女人怎么这么善变!扔就扔了,还捡回来干什么?

    事实上,欧阳慧茹一把弓扔掉就后悔了。

    这可是她在千百把弓箭中一眼就相中的,不但做工比别的弓精致,弓柄上还被她特意刻上了自己前世的签名以示所有权。那签名是她找书法大师专门为自己设计的,字迹遒劲有力,龙飞凤舞,刻在柄上也是为了悼念自己身为天后的荣光。

    她是个相当情绪化的人,如此有纪念意义的弓箭,她当然舍不得真的丢掉,刚才也只是为了发泄心中苦闷罢了。

    苦闷发泄完了,她又来了精神,脸上的挫败一扫而空,接过师傅递来的箭矢,抬手拉弦,对着远处的箭靶再次‘咻咻’的练起来。

    这次,她依然射的十分欢畅,箭靶上依然空空如也,而站在一旁围观的骑射师傅,秦嬷嬷和小雨,脸上都带着司空见惯的淡定表情。

    将她一系列动作看在眼里,世宗忽而低笑起来,笑声极为愉悦。这太子妃真是孩子气,单纯可爱的紧,难怪太后那么喜欢!他好笑的暗忖。

    看不见世宗表情,但能从世宗的笑声中体会到他愉快的心情,江映月朝远处兀自练箭的欧阳慧茹看去,眼里闪过一抹刻骨的仇恨。

    ☆、越发喜爱

    欧阳慧茹对着十米外的箭靶练的极为欢畅,一箭接一箭的射出,不带停歇,看似出手利索,实则箭箭脱靶,惨不忍睹。

    世宗实在看不下去了,负手,大步上前,走到近前开口说道:“箭可不是这样射的!”

    乍闻世宗低沉浑厚的声音响起,欧阳慧茹等人一惊,齐齐转头朝他看去。

    “儿媳见过父皇,父皇万安。”欧阳慧茹带着众人行礼,手中依然紧紧拽着自己的弓,脸上的表情还残留着方才箭箭脱靶时的挫败,看着委屈极了。

    世宗莞尔,伸手虚扶她一下,“太子妃起来吧,”待欧阳慧茹起身,他继续接口道:“射箭可不是你那样射的。双脚叉开,身体绷直,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右手拇指扣弦,食指搭在拇指上,轻抬箭尾,瞄准靶心后松开弓弦既可。你照着做试试。”

    欧阳慧茹并没有别人见到世宗时的战战兢兢,大方直视他深邃的眼眸,非常老实的回答道:“可是,骑射师傅也是这样教儿媳的,儿媳也依言照着做的,但就是射不中箭靶。”

    你那样也叫照着做?一副中看不中用的样儿!想罢,世宗再次低笑起来,转头朝随侍命令道:“拿朕的弓来。”

    两名随侍躬身应诺,朝不远处的器械库跑去,很快就抬来一把体型巨大,造型古朴的牛角弓。从随侍们吃力的表情和缓慢的步伐来看,这把弓相当沉重。

    欧阳慧茹睁圆一双美目,眸子亮晶晶的盯着这把弓感叹道:“原来这把弓是父皇的啊!难怪挂的那样高,儿媳是够不着,不然就选它了,用着霸气!”

    世宗再次被她逗的莞尔。不知怎得,对着太子妃,他的心情总是非常愉悦。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大方自然,有话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对他的态度也不似别人那般小心翼翼,让他感觉非常轻松。

    “就算让你够着,你也拿不动。不说弓弦150石的张力,单是弓本身的重量就有100多斤。你这小胳膊小腿儿可奈何不了。”这把是他惯用的弓,放在器械库里,并没有禁止别人使用,但,除他之外,还从来没人成功拉开过。

    世宗说完,瞥见欧阳慧茹当真去揉捏自己细瘦的胳膊,再朝牛角弓比划一下,露出个咋舌的惊叹表情来,他再次忍不住低笑出声。这孩子,心里想什么,脸上丝毫不加掩饰,当真有趣!

    三番两次听见世宗低沉的笑声,站在他身后的江映月面上不显,心中却极为惊骇:这是第几次听见完颜不破笑出声来了?她随侍完颜不破身边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心情这样愉悦。不,好似遇见欧阳慧茹,他的心情就总是很好,笑容也比平常多了许多倍,太后亦然。欧阳慧茹真是好本事!

    那边,江映月的危机感逐渐浓重,想着得找机会快点取得世宗的信任;这边,世宗已经轻松的举起弓,扣箭,挽弦,准备击发了。

    他眼神专注,表情肃穆,瞄准十米外的箭靶后,忽而放开拉弦的拇指,搭在弦上的箭矢顺势疾射而出,半秒钟后,‘咚’的一声钉在箭靶正中的红色圆点上,又穿靶而过,扎进靶后百米外的一根树干上,徒留空荡荡的箭靶因承受不住箭矢射穿的狂猛力道,剧烈的来回摆动。

    围场内静悄悄一片,众人都被世宗迅猛如闪电的一箭给震慑住了,连呼吸都收敛起来,心中惊骇难言。传说中世宗武艺高强,骁勇善战,上了战场宛若杀神,今儿他们终于见识了一把。

    不愧是开国皇帝啊!这一手可比那些武侠片靠谱多了!欧阳慧茹心中惊叹,忍不住拍手连连叫好,“射的好!父皇威武!再来一次!”

    众人跟着鼓掌叫好,却没人敢像太子妃那般大胆,要求世宗‘再来一次’。

    世宗放下弓,朗声一笑,“朕只是给你做的示范。朕的姿势你看清了吗?过来,射一次给朕看。”

    欧阳慧茹叫好的声音戛然而止,兴高采烈的表情瞬间转为如丧考妣,耷拉着肩膀,可怜巴巴的讨好道:“儿媳只顾着瞻仰父皇的风采,忘了观摩您的姿势,您再射一次吧?儿媳一定认真学!”

    这样坦率而又大胆的话,也就欧阳慧茹这不分尊卑贵贱的现代芯子能说的出来,偏世宗还不以为意,无奈的摇摇头,再次举弓,当真又射了一箭。

    箭矢再次穿靶而过,劈开树干上原先那支箭的箭身,取而代之。百步穿杨也莫过于此!

    “这回可看清了?”世宗转头,语气甚为温和的向欧阳慧茹问道,脸上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欧阳慧茹肯定的点头道:“恩,看清了。”

    世宗让开位置,挥手示意她上前。

    欧阳慧茹走上前,闭眼,回忆世宗的一举一动,再睁开眼时,身体跟随思维,摆出一个标准的射箭姿势,搭箭,挽弓,放弦,箭矢疾射而出,却再次擦靶而过。

    没出错啊!怎么会这样?欧阳慧茹彻底蔫了,持弓的手无力的耷拉下来。

    世宗皱眉,拿着一支箭矢走上前,站到她身后,低沉的命令道:“举起弓。”

    性·感浑厚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欧阳慧茹耳尖颤了颤,不自觉举起弓。

    世宗俯身,以半抱的姿势,替她将箭矢安在弦上,捏起她扣在拇指上的食指,低声道:“食指不要紧扣拇指,留出足够的空间放置箭尾,扣的紧了,会干扰箭矢的射程和方向。”

    欧阳慧茹恍然大悟,连忙照做,还乖巧的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她点头间,简单扎成一束马尾的青丝擦过世宗的下巴,痒痒的,还带着股浓郁却清冽的百合香气。香气缭绕,扑面而来,令人遐思,世宗心神颤动了一下,恍然间发现,太子妃的身体那样馨香柔软,太子妃玉白的食指,还被他捏在手里,柔若无骨,触感好到极致。

    他心中微动,幽深的眸子暗沉了一瞬,面上却丝毫不显,极其自然的放开对太子妃的怀抱,退离两步,负手站立,声音略微粗嘎的开口,“若觉得自己已经瞄准靶心了,便立刻松弦,切莫犹豫不决。”

    欧阳慧茹颔首,屏住呼吸,瞄准前面的箭靶,待感觉箭头已经指向箭靶的红色圆心时,立刻放开扣弦的拇指,箭‘嗖’的一声奔离弓弦,投入了箭靶的怀抱,扎在大概表示八环的位置上。

    欧阳慧茹定睛,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脱靶,长长吁了口气,回头,眼巴巴的看向世宗,双眸闪闪发亮,额头上明晃晃的标注了三个字——求表扬。

    被这样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殷殷切切的凝视着,世宗心口一松,转眼便抛开了适才怪异的感觉,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好!太子妃好悟性!照此下去,不多日就能练出一身好箭术!”

    闻听世宗的肯定,欧阳慧茹一扫连日来的挫败,灿然一笑,回头又专注的练起来。

    那一笑,十分明媚,十分纯净,宛如花朵绽放般娇艳,令世宗迷了眼,有片刻失神,但他心性坚定,只瞬间就恢复了常态。

    将怪异的感觉压进心底,世宗上前几步,站在欧阳慧茹身侧,专心看她练习,偶有失误,便指正一番。

    有世宗手把手的教导,欧阳慧茹进步飞速,后面接连几箭都射在了靶上,有一箭甚至快要接近靶心。

    看着被自己射的如刺猬般的箭靶,欧阳慧茹自得的暗忖:果然不是姐的问题,是骑射师傅不行。若早像世宗皇帝这样手把手的教,姐的箭术何至于此!

    骑射师傅真是冤枉,欧阳慧茹贵为太子妃,给他十个胆儿,他也不敢近身教学,更何论手把手教了?

    终于在20多箭之后,有一箭正中靶心,欧阳慧茹停手,略做休息,笑着看向世宗皇帝,语带自得的问道,“父皇,儿媳学的怎样?”

    世宗笑容宠溺,颔首道:“不错,进步很快。”

    欧阳慧茹眼珠子一转,语气变得极为谄媚,“待儿媳再练上几日,百步穿杨也不无可能,父皇围猎时便带上儿媳一个。父皇箭术了得,随意漏几个猎物给儿媳也尽够了,到时,儿媳鞣了好皮子,给您做件背心。”让我跟吧,不跟着你,怎么抢镜?

    百步穿杨?世宗转眼去看欧阳慧茹满是谄媚笑容的小脸,又瞅瞅她的小胳膊小腿儿,朗声大笑起来,边笑边道:“好,难得太子妃有这个孝心,朕便等着太子妃的背心了。”

    世宗笑完,越看欧阳慧茹越是喜欢,心中暗忖:幸好你还有些自知之明,只许诺了一件背心,若是许了朕大氅,看你到哪里去弄那许多猎物?性子这般可爱率真,难怪丞相溺爱,若是朕的女儿,朕也得如珠如宝的捧着,护着。不过,做了朕的儿媳,也没差!

    欧阳慧茹并没有注意到世宗眼里对她的宠溺,自顾为得了他允诺,可以跟随其左右而暗自欢喜。跟紧了世宗,何愁没有搅乱剧情的机会?至于挡箭,她还得再合计合计,生命宝贵啊,她可没有江映月的金手指。

    江映月对世宗的情绪观察入微,自然发现了他对欧阳慧茹日益加深的喜爱。虽然这份喜爱并无碍于她的计划,但她一见欧阳家的人,便会被勾起国破家亡的仇恨,只想亲手毁掉欧阳慧茹,将她狠狠踩在脚下,看她还如何春风得意。

    心中暗恨,江映月眸子一暗,忖道:若要为皇弟铺路,助皇弟达成心愿,她唯有借势上位,这势自然就是完颜不破,她得想个法子,尽快取得完颜不破的信任,让完颜不破对她另眼相看。西山围猎就是一个大好机会,这次,豁出一切,她也要取得成功。

    ☆、西山围猎

    因为西山围猎,欧阳慧茹和江映月两人都没闲着,各自紧张筹备着。

    欧阳慧茹依旧每天勤练箭术,世宗只要有时间,便会去亲自指导一番,两人关系越发亲近,相处起来,和平常百姓家的父女无异。太子偶尔听闻欧阳慧茹说起世宗亲自教导她箭术的事,一时好奇,跑去围场观看,见到世宗对欧阳慧茹的包容和宠溺,也暗自心惊。

    哪怕他身为世宗的亲生儿子,又贵为太子,世宗在面对他时,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和颜悦色。他这个太子妃,本事不小啊!

    太子对欧阳慧茹的价值又看重了几分,在人前,夫妻和睦的表面功夫做的更加到位。

    期间,江映月与刘文清借着太子带来的便利,在宫中秘密接头了两次,诸般计划都一一部署下去,只等着围猎开始。

    这日,秋高气爽,阳光普照,偶有秋风缠绕,带来几丝凉爽和馥郁的花草香,这样怡人的天气,十分适合出游打猎。

    世宗见天气难得,大手一挥,宣布围猎开始。被点到名随侍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们在世宗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往西山开拨。

    西山围场内,先行赶到的禁卫军们早已为他们搭好了落脚地,一行人找到各自的帐篷,略为休整片刻,便齐齐赶到围场中间的开阔地集合。

    按惯例,只有在世宗皇帝射出第一箭之后,围猎活动才算是正式开始,众人正等待着世宗皇帝开弓。

    欧阳慧茹穿着一身火红的猎装,头发高高挽成马尾,身背弓箭,笔直的站在女眷当中,显得英姿飒爽,朝气蓬勃。

    她抬眼,频频朝世宗紧闭的帐门看去,对世宗的开场表演非常期待。

    世宗不日前露的那一手‘双箭连珠’她还历历在目,这样神乎其神的箭术,不是拍电影做的特效,而是真真实实在她面前上演,叫她如何能够不震撼?那两箭之后,世宗在她心目中的形象瞬间从炮灰上升到了‘神人’的境界。

    不过,当她瞥见守在世宗营帐门口的江映月时,脸上的兴致勃勃瞬间消减下去,眸子一闪,心中坚定的忖道:对那些将神推下神坛的谋逆者,她是绝不会纵容的!

    暗下决心今次一定要搅乱江映月的阴谋,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欧阳慧茹回神后才发现,有人正眼含热切的盯着她,貌似已经盯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她朝对方看去,只见一名50岁上下,做文官打扮,留有胡须,相貌儒雅却眼含精光的男人正灼灼的看着她,表情略显激动。

    对方眼里的慈爱和思念毫不掩饰,且站在文官的最前列,受众臣吹捧,一看就是身份极高之人。欧阳慧茹眼珠子一转,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人一定是她的父亲——欧阳靖宇。

    剧本中记载:欧阳靖宇是个十分护犊子,十分溺爱女儿的好父亲,正是因为他把欧阳慧茹保护的太好了,欧阳慧茹的性子才会那样鲁莽天真。

    想到这里,几乎是条件反射,欧阳慧茹立马把自己代入了乖女儿的角色,远远对着欧阳靖宇挥动双手,面上笑容灿烂,用口型叫了一声‘爹’。

    不要鄙视她认爹认的这样干脆,人家可是她在这个异世最后的依仗。哪怕太后和世宗再喜欢她,待她找到机会离了太子,唯独欧阳靖宇会毫无保留的接纳她,保护她。为了活命,莫说爹,让她叫对方一声爷爷,她也甘愿。

    见到女儿一如既往率真的举动,欧阳靖宇严肃刻板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些笑容,脚甚至无知无觉的朝她的方向挪动了两步,待反应过来后才堪堪停住,微不可见的朝她点了一下头。

    欧阳慧茹见到对方的真情流露,再次甜甜一笑,笑容瞬间治愈了欧阳丞相因挂念女儿而过度纠结的心灵。

    世宗掀开帐帘,打眼就看见站在女眷当中,不停舞动双手,笑的阳光灿烂的太子妃。她仿似会发光般,哪怕隐在人群之中,那熠熠生辉的身影依旧令人第一眼就能发现。

    朝太子妃招手的方向看去,见到神情激动的欧阳靖宇,世宗恍然:原来是父女重逢。太子妃与丞相真是感情深厚!

    心中感叹,世宗莞尔一笑,加快了脚步,朝人群中走去。

    见到皇帝到来,除了太后依然站着,众人齐齐拜倒,口称万岁。

    世宗从人群自动让开的一条通道穿过,径直走到最前列,在太后身边站定,挥手朗声叫道:“平身。”

    众人齐声谢恩,站直后眼含期待的看向他,等候他射出今日围猎的第一箭。

    太后看向世宗,微笑着开口,“时辰已到,皇上开弓吧?”

    世宗点头,接过身后侍从递上的一把金黄色巨弓。这把弓,比他当日在围场使用的那把牛角弓更庞大,分量更重。弓一上手,世宗臂膀上本就强健的肌肉瞬间勃发起来,透过薄薄的衣料,显出肌理起伏的优美线条,看着极具张力。

    这弓少说也有150斤!欧阳慧茹盯着世宗肌肉勃发的左臂,心中惊异的忖道。

    世宗拿起弓后,侍从随后又递上一支金黄色的箭矢。这支箭明显是为了这把弓特意打造的,比普通的箭更长,更重,箭头锐利,寒光闪烁。

    见世宗准备好了,四名侍卫抬出一个笼子,笼子里困着一头体型健壮的雄鹿。雄鹿被养的很好,腿上肌肉十分发达,皮毛也油光水亮,在笼子里不停踢蹬,跳跃,精神奕奕。它劲道凶猛,四个彪壮的侍卫全力压制着,还差点几次被它踢翻笼子,逃出生天。

    看见这头雄鹿,欧阳慧茹对世宗开场表演的期待达到了顶峰。‘逐鹿,逐鹿’,这才是真正的鹿!健壮有力,一看就知道速度迅猛,哪儿像别的皇帝猎场开弓那样,随意找头体弱的小鹿或雌鹿充数,以显示自己的武功。真正的高手,是不屑于作假的!

    早已被世宗高超的箭术所折服,欧阳慧茹丝毫没有发现,她对世宗的追捧,和她现代那些粉丝们如出一辙。

    世宗持弓的手低垂着,箭松松搭在弦上,朝守在笼边的侍卫点头。侍卫们会意,打开笼门,放雄鹿逃生。

    雄鹿闪电一样窜出来,朝远处的森林飞奔而去,转瞬就奔出老远。

    世宗锐利如鹰的双眸锁定雄鹿奔驰的身影,持弓的手依然低垂着,没有射杀它的意图,任由它逐渐接近茂密的丛林。

    欧阳慧茹屏住呼吸,双眼圆睁,心中的紧张和期待升至最高点,顶的她胸口发闷。高手就是有范儿啊!不到最后时刻绝不出手!

    还不待她感叹完,雄鹿已经奔到森林边缘,仅一步就要隐入树丛,逃出生天。

    世宗终于动了,举起持弓的手,拉弦,瞄准,放箭,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待他缓缓放下弓箭,远处的雄鹿已经轰然倒地,四蹄踢蹬了几下便没了生息,脖颈上赫然插着一支金黄色的箭,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寒光。

    “好箭术!”

    猎场内一片寂静,半晌后,武将们首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众人随之回神,连忙高声附和。虽然世宗每年都要露这么一手,但是,不管看过几次,依然次次都要被他神乎其神的箭术所震撼。

    欧阳慧茹也跟着不停拍掌,直拍的双手泛红,面上兴奋,心中却更加纳闷:这样英明神武的帝王,怎么就被江映月给炮灰了呢?剧情大神也忒偏心了,完全不符合逻辑!姐既然来了,就决不能让江映月把这样的明君给糟蹋了!

    世宗收起弓箭,对众人的追捧声置若罔闻,刀削斧凿的脸上依然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待众人的叫好声逐渐止歇,他才抬手朗声宣布:“西山围猎开始,无需忌讳身份和地位,有本事的,尽可以施展出来给朕看。大家去吧。”

    话落,他朝身侧的众皇子们看去。

    太子会意,丢下一句“儿臣去了,”便打马朝不远处的森林奔去,他身后的一众亲随也随之跟上,扬起一片烟尘。

    见太子急于表现,郕王也不甘落后,催马奋进,紧追太子不放,同太子一较高低的意图十分明显。

    有两王带头,众人纷纷行动起来,聚集的人群不多时便散去了大半,只留下世宗和一些对围猎不感兴趣的文官,当然,女眷们也大多站着未动。

    “妹妹,没想到你也会来,还装备的这样齐整,真是令人意外。只是,打猎可不是闹着玩儿,若不会骑射,最好呆在帐篷里,以策安全。”郕王妃同样一身英姿勃发的猎装,走到欧阳慧茹身边,貌似关心,实则讽刺的开口。

    卫王妃跟在她身后不停点头,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正欲趁着人少跟紧世宗的欧阳慧茹被两人阻住去路,顿觉烦躁,秀眉紧蹙,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没时间同两人勾心斗角,弯弯绕绕,欧阳慧茹抬头望天,忽然举起弓箭,朝天射出一箭。

    箭射出后不久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其上插着一只奄奄一息,正扑棱着翅膀做垂死挣扎的斑鸠。

    姐没空搭理你们,用事实说话还不行么?识相的就快点走开!

    欧阳慧茹扬起精致小巧的下巴,眉梢轻挑,流光溢彩的一双明眸睇视郕王妃,像只被侵犯领地的小豹子,正展示着自己的利爪,那表情,十足的骄傲,使她本就张扬的容貌更显艳丽,令所见之人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欧阳慧茹本就学习能力超强,又刻苦练习了这么久,连做梦都在挽弓射箭,在祸害了无数只兔子、鸽子,以致于一看见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就反射性开弓射杀后,她的箭术终于小有所成,虽然因缺乏力道,无法射杀大型猎物,但射只体型大点的鸟儿还是不在话下的。

    她展露的这一手,令本来还志得意满的郕王妃和卫王妃瞠目结舌,怔楞当场。欧阳慧茹不是汉女吗?怎么箭术这么好?现在演的是哪一出?

    “好!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太后朗笑,拍手叫好,身侧跟着同样一脸愉悦的世宗一行,缓缓朝她们走来,显然早已将方才那幕尽收眼底。

    ☆、西山围猎

    见到太后和世宗一行,郕王妃等人心中一惊,连忙屈膝行礼,齐声问安。

    “起来吧。”世宗颔首,叫起众人。

    郕王妃知道自己讽刺太子妃的话定是被他们听见了,起身后自动缩到人群最后,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欧阳慧茹起身,朝太后和世宗看去,见到跟随在世宗身后,正侧身避开她们行礼的欧阳靖宇,禁不住朝他甜甜一笑。没办法,对方的眼神太热切,太慈爱了,她若不回应对方,实在是于心不忍。

    欧阳靖宇见女儿虽然许久不与自己见面,但态度亲昵如旧,没有半点生疏,又见她笑容纯净,似无忧无虑,显然在宫中过的很好,不禁心中大安,也跟着露出个欣慰的笑容。

    世宗将欧阳慧茹反击郕王妃的一幕尽收眼底,被她散发出的慑人光芒所吸引,目不能移的同时心中微微悸动,仿似有什么东西破开心防,钻入了心底,再要抓住,这感觉却又消失于无形。

    他刚摁下心中的悸动,却又见欧阳慧茹忽然朝自己冁然一笑,甜美的笑容印入眼帘,令他瞬间忘却心底的怪异感觉,薄唇仿似受到对方牵引一般,不自觉勾起一抹极为明显的弧度,柔和了脸上冷硬的线条。

    “太子妃的箭术这几日又大有长进了!不错!”世宗朗声赞道,表情极为愉悦,还隐隐带着点儿自豪。

    欧阳慧茹连忙摆手谦虚,适时拍他一个马屁,“多亏了父皇的悉心教导,儿媳的箭术才能日益精进,正如皇祖母所说,名师出高徒嘛。”

    世宗见她表情娇俏,语气诚挚,心头大悦,脸上的笑意更加深刻。

    太后知道欧阳慧茹的箭术是世宗所授,也跟着打趣道:“若再不长进,不但对不起你父皇,也对不起你父皇给你寻的那许多信鸽。”

    欧阳慧茹闻言面露惋惜,不经思考便将心里话脱口而出:“可不是么,逃走那么多鸽子,若是都让孙媳射下来,足够吃上好几顿呢!烤乳鸽的味道一定很好!”围场内不准生火,不然,欧阳慧茹早把射下的鸽子给办了,现在回想起那些被随意丢弃的信鸽尸体,她还一阵阵肉疼。

    转而忆起方才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她眼睛一亮,连忙挥手朝小雨吩咐道:“快,把刚才那只斑鸠捡回来,待会儿可以烤斑鸠吃。”斑鸠肉质鲜嫩,比起烤乳鸽,味道也不差多少。

    小雨死忠欧阳慧茹,闻听她差遣,屁颠屁颠就朝方才那只斑鸠跑去,丝毫没觉得太子妃的吩咐有哪里不妥。

    世宗身后的欧阳靖宇却尴尬的直想捂脸,心中无奈的暗忖:这孩子,说话做事还是那么不经大脑,还以为她长进了呢!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也敢这样大大咧咧,胡说八道,哪里有太子妃的样儿!?

    亏得欧阳青本身性格就与欧阳慧茹有八分相似,都是娇生惯养,率性而为的,扮演起原身来算得上是本色出演,精明的欧阳丞相愣是没看出一点儿端倪,见她在世宗面前还如此随意,连忙出声告罪,“小女顽劣,都是微臣教导不力之过,微臣惭愧,有劳皇上和太后多加担待了。”

    欧阳慧茹兴高采烈的接过小雨递来的斑鸠,正考虑着该怎么料理,听见欧阳靖宇的告罪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露出了吃货的本质,失了太子妃的体面,心中懊悔,面上就有些意兴阑珊。

    这皇宫果然不是人混的地儿,走一步路,说一句话都要经过反复斟酌,连出宫游玩也不能尽兴,唯恐出错。她有时候真的感觉相当疲惫,想要遁逃却又无处可去。只因她是太子妃,她姓欧阳,逃得了一时绝逃不了一世,待到江映月姐弟俩上位,同样也是一死。

    想到这里,她心情抑郁,将斑鸠递回给小雨,敛容肃穆,一本正经的向世宗和太后福了福,低声道:“慧茹失礼,还请父皇、皇祖母恕罪。”

    世宗非但没有怪罪,相反,还被欧阳慧茹率真可爱的言行逗的暗笑不已,见丞相出声后她脸上立刻露出萎靡之色,眼中失去了往日明艳动人的光采,看着可怜极了,心中一窒,大感疼惜,连忙伸手虚扶她一把,道:“太子妃何罪之有?丞相多虑了。太子妃考虑问题总是从实际出发,这点很好。当初,咱们女真人在关外游猎时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饱腹?猎物本就是用来吃的,太子妃的做法哪里有错?朕可没看出来。”

    太后也是个护短的,连忙附和道:“皇上说的是,小茹这样就很好,平日性子直率,活波开朗,遇上大事却又成熟稳重,思虑周全。正是所谓的‘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哀家喜欢还来不及呢!”

    两大领导纷纷出言维护,可见女儿很受他们喜欢,欧阳靖宇心中大安,表情放松了很多,连连点头称是。

    知道欧阳靖宇这般谨慎是为了自己好,且又有太后和世宗真心爱护,欧阳慧茹刚疲软下去的心立马□起来。有这么多靠山,她还伤春悲秋个什么?打起精神来踹掉江映月才是正理,美好生活正在前方等着她呢!

    这样一想,欧阳慧茹又精神了,玉白的小脸立马熠熠生辉,光彩照人。

    世宗见太子妃三两句话间,表情从兴奋到萎靡,又从萎靡转为神采奕奕,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心中不由莞尔,直觉的,这样百变的太子妃可比后宫那些心机深沉,只知曲意逢迎,争风吃醋的后宫嫔妃们看着顺眼多了。有妻如此,太子好福气。

    想到这里,世宗心中莫名失落,为掩饰情绪,他看向捧着斑鸠的小雨,嘱咐道:“太子妃既然想吃烤斑鸠,你便把它送去膳房,交待清楚了,让膳房的人待会儿做给太子妃尝尝。”

    世宗头回与自己说话,小雨面上有些惶恐,连忙应诺。

    欧阳慧茹能够感觉到世宗对自己是真心关爱,与他说话时心放开了不少,语气自然而然就亲近起来,连忙摆手道:“见者有份,这斑鸠留着晚上围猎结束后大家一起吃吧,儿媳不吃独食的。”

    瞥一眼箭上串的小鸟,世宗绷不住大笑,揶揄道:“小小一只斑鸠,瓜分开来,还不够在场的人塞牙缝呢,太子妃真是大方啊!”

    太后和欧阳靖宇等人也纷纷失笑,唯有郕王妃和卫王妃表情僵硬,站在一旁继续当壁角。她们总算是看出来了,世宗和太后待欧阳慧茹那样特别,不是她们能轻易挑动的。

    欧阳慧茹一想也是,头回打到猎物,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了,脸颊微微泛红,急忙补救道:“那待会儿儿媳同父皇猎头鹿回来,这总够了吧?”自看完世宗的开场表演,她就热血沸腾,对猎鹿念念不忘。

    “尽够了。”世宗极力按捺住语气中的笑意,赞同的点头,心中感叹太子妃真是个宝贝,有她在身边,仿佛每时每刻都是鲜活的,令人愉悦的,连例行公事般的围猎也变得新奇起来。

    如此一想,本来意兴阑珊的世宗对今日的围猎也期待起来,语带兴味的催促道:“猎鹿可不是打鸟儿,颇费功夫,若不想空手而回,晚上请大家喝西北风,咱们得尽早出发才是。”

    指不定太子妃真能猎到一头鹿,这孩子斗志昂扬着呢!瞥见欧阳慧茹跃跃欲试的表情和她眼里熊熊燃烧的两簇火焰,世宗心中隐含期待。

    欧阳慧茹听风就是雨,连忙叫人牵来自己的马,眼巴巴看着世宗,只等他宣布出发,世宗莞尔,朝太后和欧阳靖宇看去,眼含询问。两人苦笑,连忙摆手拒绝。岁月不饶人,这样剧烈的活动,他们这把老骨头可奈何不了了。

    世宗颔首,率先上马,坐稳后挥手宣布:“出发吧。”他的贴身侍卫们也随即齐齐翻身上马,口里大声应‘是’,场面霸气四溢,甚为庄严肃穆,唬的欧阳慧茹更加热血沸腾。

    “皇祖母,父亲,晚上就等着吃慧茹的烤鹿肉吧!驾!”意气风发的丢下一句宏愿,欧阳慧茹坠在听到她话后就大笑不止的世宗身后,屁颠屁颠的跑远了。

    目送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太后辞了欧阳丞相,朝还站在原处,表情略显僵硬的郕王妃和卫王妃看去,语气温和的开口,“身为皇家儿媳,最重要的是谨守本分,该你得的,谁也抢不去,但不该你得的,切莫过多觊觎,省的到最后得不偿失,你们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这是在变相的警告郕王夫妇俩越来越逾越的行为。

    她语气虽然温和,却使听的人遍体生寒,两王妃面色煞白,战战兢兢的点头称是,一身盛气凌人顷刻间变为狼狈不堪。

    ☆、西山围猎

    欧阳慧茹稳稳当当的骑在马上,不紧不慢的坠在世宗身后,心中对这次捕猎充满了期待,等跑出老远,进入稀疏的树林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可不是来玩的,她还有两个任务在身呢。

    A任务,一定要搅乱剧情,在保证世宗安全的情况下,阻止江映月挡刀;B任务,若实在无法确保世宗安全,万不得已之时,宁愿自己挡刀也要阻止江映月挡。

    想到这两个苦逼的任务,欧阳慧茹立马蔫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省心的日子?虽然心里清楚,弄死江映月姐弟,她就省心了,但是她毕竟是个法治思想健全的现代人,虽然心性足够坚韧,但让她杀人,哪怕是借刀杀人,她还是无法立刻就转过这个弯来,况且,也没有很好的机会能够将那姐弟两一竿子打死,不留后患,只能先防着,守着,待到来日再看。

    想到自己如今步步为营的艰难处境,欧阳慧茹不禁心生怨气,反射性便在人群中寻找罪魁祸首江映月的身影,这才发现,随时随地都出没在世宗身侧的江映月这次竟然没有跟来。

    “父皇,怎么没看见江女史?”欧阳慧茹催马上前,稍落后世宗半个马身,偏头问道。

    “朕围猎从不带女人,”顿了顿,他看向欧阳慧茹,笑的温和,“太子妃还是头一个。怎么,觉得闷了?那下次朕带上她一道,陪你解闷。”连下次打猎都已想好了要带上她,潜意识里,世宗已经对欧阳慧茹极为喜爱,这份喜爱,只差一线便要逾越身份的界限,而自己偏还不自知。

    没有江映月就没有刺杀!欧阳慧茹心里一松,听闻世宗的提议,心里又是一紧,连忙摆手道:“不用了,和父皇在一起一点也不闷!”您千万别把那个煞神带上!我还想多快活几天呢!

    不过一句敷衍的话,听在世宗耳里却变了味,心情不知怎得,竟是十足的轻松愉快。

    “不闷就好。咱们加快速度,前面就要进入密林了,碰见猎物的几率很大,弓箭随时都要准备好。”世宗心情大悦,不由加快了行程。

    没有挡刀的压力,欧阳慧茹顿时也来了精神,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将背后的弓箭稍挪到手边,以便能第一时间取用。

    一行人进入密林后就放慢了速度,马匹在山野小径中徐徐前进,世宗抬手,朝空中比划了一下,侍卫们会意,立刻四散开来,没入郁郁葱葱的绿荫中,很快就不见了身影,只余两三个身手最矫健的留下来保护。

    世宗特意放慢速度,与欧阳慧茹齐头并进,遇见路上挡道的枝杈,还会出声提醒她减速,然后亲自动手将枝杈拂开,让她先行,生怕一个不慎她弄伤自己,这份小心翼翼的呵护,直看得几名侍卫大感惊异。跟随世宗几十年,这份温柔他们还未曾见过。

    两人一寸寸在丛林中行进,有世宗照拂,欧阳慧茹几乎不用怎么看路,一双明眸不停四顾,但凡有稍微隐蔽些的灌木或草丛,一定盯住不放,生怕放跑了猎物。

    “父皇,慢点!草丛里有动静。”功夫不负有心人,苦寻半个时辰后,她终于发现远处有一不停耸动的草丛,连忙低低出声,阻止世宗前进的动作,以免他惊动猎物。

    世宗勒马停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侍卫们立刻静止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惊跑了太子妃的猎物。太子妃不容易啊,寻了这么久,眼睛都快看的发绿了。

    欧阳慧茹卸下背上的弓,抽了一支箭搭在弦上,对准草丛,静静等候猎物的出现。

    草丛悉悉索索响动了一阵儿,一只灰扑扑的杂毛兔子终于慢悠悠跳了出来,个头很大,目测足有五六斤重,似乎是因为刚饱食过,有些懒散,它跳了两步便蹲在地上不动了,这正是射杀它的大好机会。

    弦已拉满,正目光灼灼的等着猎物一冒头便击杀的欧阳慧茹乍见这只笨重的杂毛兔子跳出来,高悬的心一沉,胸口憋的那口气一松,举弓的手立刻无力的耷拉下来。

    “怎么不射了?”世宗见她停下动作,压低声音问道。莫不是看见小动物可爱,于心不忍了?如果真是因为这个,还出来打猎作甚?不若早早将她送回营地。

    这样想着,世宗有些意兴阑珊。这就是他从不带女人围猎的原因,妇人之仁,虚伪造作,令他厌烦。但转而想到太子妃在围场祸害的那许多兔子,又觉得太子妃全然不似那些女人,心里又有些好奇她的理由。

    欧阳慧茹摇头,直视世宗,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满是失望,语气极为认真的答道:“这兔子毛色太难看了,做背心不成,做帽子都寒碜。个头虽然大,但明显是上了年岁的,肉质肯定很老,弹牙还嚼不烂,口感忒差。儿媳还是不要在它身上浪费精力和箭支了,留着待会儿猎鹿用。”

    那兔子真该庆幸自己难看的毛色和一把老骨头,不然今儿就葬送在太子妃手里了。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理由,还被她说的正儿八经,义正言辞,世宗脑子有瞬间空白,继而垂头,单手握拳置于嘴边,掩住上扬的唇角,眼里的笑意却越来越浓,有如实质。若不是怕惊扰了有可能潜伏在四周的猎物,他真想放声大笑,太子妃啊,你还能不能再可爱一点?

    好半晌后,终于平复下心中的笑意,世宗看向满脸无辜的太子妃,心里爱得不行,语气却略带戏谑的低声问道:“你就那么确定今天会打到鹿?放过了这么容易到手的猎物,小心丢了西瓜拣了芝麻。”

    欧阳慧茹也压低了嗓子,肯定道:“不会,今天一定能猎到鹿。围猎前,猎场肯定放养了足够的猎物,鹿一定不少,而且,父皇刚才不是都把侍卫们遣出去找了吗?那么多人,总能找到一头,找到了就会来通知父皇的。您是皇帝,想要头鹿还不容易?”跟着您有肉吃啊!

    隐去了最后一句,欧阳慧茹对着世宗扬扬下巴,笑容除了略带两分讨好外,还颇有些志得意满。

    “鬼灵精,难怪要跟着朕!”太子妃得意的小模样太招眼,直看的世宗心头发痒,想捏捏她精致的下巴,待伸出手来,又惊觉这动作以他的身份而言有多么不妥,只得半道转到她脑后,抚了抚她脑后绑的高高的马尾,待收回动作,世宗的指尖颤了颤,漆黑的眼眸更加幽深。

    欧阳慧茹半点没发觉世宗眼神的变化,依然笑的一脸无辜,对他亲近的动作不闪不避。世宗相当于她的父亲,这样的亲昵,在她眼里很自然。

    只一瞬就打理好内心古怪的躁动,世宗深深看一眼笑容纯净的欧阳慧茹,调转马头,换了个方向继续前进,一路上专心的搜寻麋鹿留下的痕迹,不再让自己分神。

    又过了片刻,适才离去的一名侍卫打马疾奔过来,待离的近了,朝世宗拱手道:“启禀皇上,北面三里处有一头麋鹿,已在奴才们监控之中。”

    世宗点头,朝面露兴奋的欧阳慧茹看去,不放心的叮嘱,“跟紧了,到了点儿,先找个地方潜伏下来,切莫轻举妄动伤了自己。朕日前如何教你的,还记得吧?”

    欧阳慧茹用力点头,“知道了父皇。”

    世宗颔首,率先朝麋鹿的方向奔袭过去,欧阳慧茹紧紧跟在他身后,两眼冒着晶光,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儿。

    一刻钟后,一行人在侍卫的带领下赶到麋鹿出没的地界,运气很好,那鹿还在悠闲的啃食着一丛灌木,丝毫没有察觉不断逼近的危险。

    “好大啊!”看见实物,欧阳慧茹惊讶的低呼一声。

    这头麋鹿比世宗开场时猎杀的那头更大,虽然是放养的,不似那头那般膘肥体壮,但眸子很亮,显然性子更加警觉,要成功狩猎它,肯定不是易事。

    听见欧阳慧茹的惊叹声,世宗朝她看去,低声问:“如何?”

    欧阳慧茹狠狠点头,“就是这头了。”话落,略略思索片刻后继续开口,“这里丛林茂密,极适合遁逃或隐匿,若一箭不中,惊跑了它,咱们打马再追就难了,不若将它朝方才路过的那处空旷的草地赶去,在草地上围剿它,这样机会更大些。”

    只短短几秒,精密的狩猎计划就在欧阳慧茹脑子里形成,其快速的思维和周密的安排比之经验丰富的猎人也是不差。

    世宗心中惊异,对她的聪慧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压下心中再次涌起的躁动,沉声开口,“可行。朕和侍卫们包抄过去驱赶它,你负责猎杀。只你一人放箭,朕绝不出手,最后能不能成功,全靠你自己了。”

    欧阳慧茹点头,理所当然的答道,“那是当然,这本来就是儿媳的猎物,猎到它,不但背心有着落了,儿媳还给您做一双鹿皮靴,穿着可软,可舒服!”猎物还没到手,这就先规划上了。

    听见这话,世宗心中微微发热,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深深看她一眼,玩笑道:“好,你的话朕记住了,若到时没了背心和靴子,朕可要拿你是问。”

    话落,他打了个手势,与侍卫们悄然隐没进树丛,潜伏到麋鹿四周,等待欧阳慧茹挽弓射出第一箭。

    欧阳慧茹目瞪口呆的看着世宗离开,心中哀嚎:话说的大了,若没打着这鹿,我岂不是要被治个欺君之罪?得,玩命的上吧!

    她深吸口气,举起弓箭,对准了不远处正悠闲进食的麋鹿,心中默念:抱歉,我还要讨好公公,实在是生活所迫,你的皮子就贡献出来吧!

    ☆、西山围猎

    世宗弃了马,带着侍卫们无声无息的潜进四周的灌木从,一双鹰目没有锁定麋鹿的身影,反倒直勾勾的盯着他正对面,表情肃穆,挽弓待射的欧阳慧茹。

    对方的眉头紧蹙,一双平日里含情带笑的美目满满充斥着专注的精光,这种专注是对猎物的志在必得,带着摄人心魄的炫目神采,既令人不敢逼视,又令人不舍移目。

    好漂亮的眼神!世宗心里暗暗叫好,有这样眼神的人,内心一定足够坚韧,对成功的渴望也更加强烈。单看太子妃的眼神,他就对这次的狩猎更加期待起来。

    欧阳慧茹持弓的手一再收紧,呼吸也越来越浅,直至完全屏住,眼里忽而爆射出一抹精光,扣弦的拇指募得松开,早已蓄势待发的箭矢极速穿过枝杈的间隙,朝正在嚼食的麋鹿奔袭而去。

    凭着箭矢行进的方向,世宗预见到这一箭没有落空。他眼里极快的闪过一抹欣赏,转瞬便朝自己的马匹奔去,一秒钟内翻身上马,朝麋鹿有可能遁逃的方向围堵过去。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麋鹿警觉,撩蹄子想跑,刚一转头,箭矢却已经赶到,本应射在它腹部的箭将将插在它屁股上,晃了两晃。

    麋鹿痛苦的嘶叫一声,朝箭矢射来的反方向逃遁,没跑出去多远,一支速度更快,更具杀伤力的箭矢迎面而来,似戏耍它一般,明明可以一击毙命,却偏偏不往它身上招呼,只扎在它身前半米处的草地上,入土七分,阻断了它遁逃的路线。

    麋鹿哀叫一声,连忙改换方向,却又每每遇见带着恐吓性,空放过来的箭矢,只得朝唯一没有遇见阻碍的方向逃去。

    见状,世宗收起手里的弓,带领侍卫们继续驱赶。

    麋鹿遁逃的方向正是那片空旷的草地,见世宗依计划而行,欧阳慧茹不敢稍做停留,紧追着惊慌失措的麋鹿身后,接连放箭。许多箭落了空,却还是有两三支射中目标,但是由于她力道不够,箭矢只浅浅的扎进皮肉,留了些血,却并不致命。

    她没有气馁,依然一箭接着一箭,动作丝毫不带停滞,微眯的眼里闪烁着灼灼的野性光芒。

    潜伏在麋鹿四周的侍卫们也在世宗的带领下追击过来,嘴里嚎叫着,以刺激本就惊慌失措的麋鹿的心智,令它的动作变的凌乱而迟钝。

    麋鹿在这一片狼嚎声中果然方寸大乱,几次都似要跌倒,又险险稳住身形,继续逃命。看见麋鹿越来越显迟钝的动作,欧阳慧茹似有所悟,也学着侍卫们的样儿,仰头尖啸起来。

    她声音清脆悠扬,一声过后,仿佛找到了感觉,又接连叫了几声,高昂的声音里充斥着肆意、热血、野性和满满的斗志,听在人耳里竟是那样的豪气干云,似乎心都要随着这尖啸飞扬起来,冲破云霄。

    这样率性而为的太子妃前所未见,却正合了女真人生来跌宕不羁的性子,侍卫们仿佛受了激励一般,在太子妃的引领下叫的更为大声,本来静谧的山谷被他们的喧嚣声惊扰,不断有动物在丛林间奔逃,连树上的鸟儿都纷纷扑棱着翅膀飞上高空,盘旋着,久久不敢落下。

    眼里倒映着欧阳慧茹火焰般绚烂的身影,耳边尽是她和侍卫们高高低低的尖啸,那样酣畅淋漓,令人热血沸腾。这情形,彻底震荡了世宗的耳目,直震的他心头都为之发颤。

    分工合作,齐头并进,死守着一个猎物追击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才是真正的围猎,而不是为了加强对女真各部的控制不得不举办的狩猎游戏。

    世宗心里恍惚的想着,心头一热,忽然仰天长啸一声,啸声浑厚,直冲云霄,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那麋鹿本就被这群既放箭杀它,又鬼哭狼嚎吓它的人弄的心神大乱,乍然听见这彷如龙吟的一声长啸,心脏都快被震裂了,蹄下一软,绊倒在地。

    欧阳慧茹眸子一亮,不失时机的补上一箭,正正扎在麋鹿最柔软的腹部上,大伤了麋鹿的元气。

    麋鹿挣扎着起身,再次朝前方逃去,只是,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欧阳慧茹见世宗一出声就有这样的效果,连忙扭头高声喊道:“父皇,叫的好!它被你吓住了,再多叫两声!”

    再多叫两声?皇帝不是你让叫,让叫就给叫的,人是皇帝啊!跟随在太子妃身后的侍卫们听见她大大咧咧的豪爽要求,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后又暗暗替这个平易近人的太子妃担心,生怕她的不敬触怒了皇上。

    “哈哈,好!”世宗朗笑,豪情顿生,果真对着虚空又长啸两声,惊的一众侍卫们差点绝倒,回神后心中顿悟:这是围猎,打到猎物才是正理,哪里来那么多虚礼?迂腐!还是太子妃通透。

    被太子妃和世宗的肆意感染,侍卫们也放下心中顾忌,更加卖力的围堵那头麋鹿,终于将它赶至那处空旷的草地。

    草地上,一面倒的猎杀正式上演。

    侍卫们四面八方的散开,替太子妃团团堵住各处逃生之路,太子妃则紧坠在麋鹿身后,逮到空档便射上一箭,箭筒空了,世宗便适时抛过去一筒,示意她再接再厉。

    两人打马交错,配合的默契无间,只苦了那麋鹿,满身都插满了箭矢,却又箭箭力道太小,要不了它的命,它只能无奈的跑呀跑,再无奈的被射呀射,若它智商再高点,估计它会直接找一棵树撞死也不接受欧阳慧茹这样惨无人道的蹂躏。

    在草地上跑了无数个来回,依然无法突破包围圈,麋鹿终于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气息逐渐微弱,又抽了两下冷子,终于不甘的闭上眼睛,没了声息。可怜它并不是被箭射死的,而是失血过多,耗损过度而死。

    欧阳慧茹见麋鹿倒地,并没有马上跑过去,直到它断气,这才下马,慢慢靠近,试探性的伸脚,踢了踢它的后蹄。

    世宗迅速下马,几步奔到她身边,将她拉开,语带担忧的说道:“小心,有些动物会假死,待你走近便发动攻击,极为狡猾。”

    欧阳慧茹恍然的点头,眼巴巴的看向世宗,仿佛在说:那您帮我看看?

    世宗无奈的摇头,眼里却带了几分宠溺,走到麋鹿身边,替她查看,片刻后,他转头,朝一脸期待的欧阳慧茹看去,肯定的颔首。

    欧阳慧茹呼吸一窒,片刻后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双手并拢成螺状,打了一个长长的呼哨。呼哨声比尖啸声高了两个音阶,极具穿透力,破空后足足传出去老远。

    世宗瞪眼,错愕的看向她。太子妃不是汉人吗?这呼哨是谁教她的?倒是打的极为像模像样。

    “父皇,你怎么了?”见世宗瞪着自己,欧阳慧茹放下手,疑惑的问,不待世宗回答,又紧接着开口,“皇祖母说,女真勇士围猎成功后都会齐齐打呼哨庆祝,呼哨声传出去老远,让等待在帐篷里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们听见,他们就知道,今天不但不用挨饿,还会有一顿丰盛的晚餐,于是大家都会很开心,还会围着帐篷唱歌跳舞来庆祝。父皇,你也来啊,让皇祖母听见,就知道今晚有鹿肉吃了。”

    她的话那样诚挚,还透着一股子天真烂漫,如清冽的泉水洗刷过心灵,带走其上的污浊和疲惫。世宗恍然,仿佛又忆起了他年少时在草原上游猎的岁月,虽然艰苦,朝不保夕,却没有阴谋,没有杀戮,没有手足相残。那是他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日子。

    欧阳慧茹早已一头一脸的热汗,汗水打湿了她的额发,熏红了她的面颊,形容虽然狼狈,却半点无损于她的美丽,她就那样定定直视世宗深邃的眼眸,脸上满是期待,身上散发着热切而蓬勃的光芒,彷如一枚小小的太阳,灼烧着世宗的双眼。

    世宗早已因血腥倾轧而变得冷酷的心再次滚烫起来,砰砰跳动着,一声比一声更大。他捂住胸口,微眯起双眸,强自压下心中的异样。待到心跳平稳,他深深的睇视欧阳慧茹一眼,依她的要求,合拢双手,放到嘴边,打了个呼哨。

    将心中的情感借着这呼哨声释放出去,他的气息特别绵长,哨声嘹亮悠扬,在空中飘荡,久久才停歇。

    他的侍卫们大多数都是从小就跟随在身边的旧人,见状,亦心有所感,纷纷效仿,一时间,呼哨声四起,响彻云霄,震动了整个山谷。

    山谷里鸟兽四散,围猎的众人纷纷转头朝发出声响的方向探看,心中万分好奇,究竟是谁敢在皇家猎场内这样肆意?就不怕惊扰了皇上?

    营地里,听见嘹亮的呼哨声,正闭目养神的太后突然睁开双眼,朝山谷望去,面上带着两分恍然。

    “方才那声,好似是皇上呢!”伺候了太后许久的老嬷嬷轻声回禀道。

    太后点头:“恩,皇上好像玩的很尽兴,这哨声,多少年没听过了?”太后垂眸思忖,忽而笑了起来,语带浓浓的宠溺道:“呵,一定是小茹那鬼灵精,哀家今儿才教了她如何打呼哨,她就学以致用了,还撺掇了皇上一起,真是……”真是令人怀念啊!

    太后隐去后半句话,面上的笑容宁静而悠远,陷入了对往昔的追忆当中,半晌后,从追忆里抽身而出,太后兴致勃勃的朝嬷嬷吩咐道:“快,去叫膳房准备好酱料,哀家今晚要烤鹿肉吃。”小茹那丫头是在给她报信呢!她有口福了。

    ☆、西山围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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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宗打完呼哨,引来众侍卫跟风效仿,弄的山谷里百兽奔逃,惊鸟四飞,场面极其热闹,这正合了欧阳慧茹对围猎的想象,再加上亲身体验了一把,果然非常过瘾,心里满足的不行,止不住咯咯笑起来。

    呼哨声伴着银铃般的娇笑,比最优美的乐曲还能打动世宗坚硬的心。他放下双手,偏头去看欧阳慧茹明艳动人的小脸,眼里极快的滑过一抹痴迷,转瞬即逝。

    太子妃的笑容太耀眼,笑声太动听,连向来铁血的一众侍卫们也被她感染,柔和了脸上冷硬的线条,荡出三分笑意,甚至有人为让太子妃尽兴,表演了一番花式呼哨。

    短短几个时辰就收服了自己禁卫们的心,世宗对太子妃身上那吸引人的特质感到惊异,心中更有些不满。在他面前也就罢了,怎得当着外人也这样率性?回去后朕得好好教教这丫头。

    压下心中的不适,世宗沉声开口,打断了侍卫们的呼哨,“好了,够了。”待侍卫们停下动作,他朝欧阳慧茹看去,询问道:“丫头,是回营还是继续?”

    丫头?这个叫法好,比太子妃亲切多了,她可不稀罕太子妃的称号。

    对世宗的新称呼很满意,感觉两人又拉近了些距离,达成了初步的革命友情,欧阳慧茹明眸一眯,坚定的开口,“当然是继续!不想多打猎物的猎人不是好猎人。”

    这么快就以猎人自居了?真是兴之所至,无所顾忌的主儿!有意思!世宗对欧阳慧茹的脾性每多一分了解,就对她更喜爱一分,正正合了他的味口,撩拨的他心尖发痒。

    对这样的太子妃爱到不行,一心想满足她的所有要求,令她展颜,世宗率先翻身上马,朗笑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出发吧。往南面去,那里有一个湖,是动物经常出没的地方。”

    “是!”欧阳慧茹大声应诺,脸上带着兴致勃勃的表情,看着精神极为饱满。但待她上马坐定,人立刻蔫了,拉缰绳的手一颤,身子一晃,眼看就要掉下马来。

    世宗随时关注着欧阳慧茹的状态,见她晃动,似要摔落,呼吸一窒,想也没想就打马奔到她身边,长臂一展,揽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将堪堪就要掉下马背的她夹在腋下。

    好险!欧阳慧茹背朝上,正面对着相隔几尺的土地,心中大叹,叹完,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很囧,像个布娃娃般被世宗夹着,半点儿形象也无。

    “父皇!”面朝下,血气涌上头顶,呼吸有些不畅,欧阳慧茹弱弱的叫了一声。

    听见她小猫一样软糯的叫声,世宗的心柔成一片,连忙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身前,铁臂将她紧紧圈着,低下头去查看她面色,眼里浓烈的担忧毫不掩饰,“刚才是怎么了?坐的好好的差点掉下来,可是受伤了?”

    说到‘受伤’二字,世宗眉头皱的死紧,心头隐隐懊悔,若早知会弄伤她,任她如何纠缠,他也不会答应带她出来!

    “别乱动!父皇马上就带你回去看御医。”见欧阳慧茹涨红着脸,微微挣扎,世宗收紧臂膀,严厉的命令道。

    “父皇别急,儿媳没事。”欧阳慧茹连忙拉住世宗勒缰绳的手,急急解释道:“儿媳只是刚才围猎时太过尽兴,浑身脱力了,休息一阵就好。”

    沉溺在紧张又刺激的围猎当中,欧阳慧茹丝毫没有发现她浑身的精力已经用尽,待到心弦放松,爬上马背后才感觉自己手脚酸软,连握缰绳的力气都没有了。

    世宗闻言怔楞了一下,忆起自己猎捕到平生第一只猛虎时,也是这般光景,心中了悟,片刻后欣慰的大笑起来,“原来如此,那围猎就到此为止,即刻回营吧。丫头今儿真是卖力了,回去后父皇定会好好犒劳你。”围猎竟然到了这样忘我的状态,丫头做事显然极为认真。这样好,对待人生,就该这个姿态。

    伸手理顺怀里人凌乱的额发,世宗动作温柔而熟稔,仿佛做过千万次般,眼里满是深深的笑意。

    欧阳慧茹脸红,不是因为世宗温柔的动作,而是因为自己虚脱又后知后觉的囧态。在她的想象中,她应该是意气风发,满载而归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软趴趴的回去,太丢人了!

    “父皇,您放儿媳下去,儿媳自己能行。”欧阳慧茹伸手去掰世宗强健的手臂,嘴里嘟囔着。哪怕是硬撑,她也要把自己的气势撑起来。

    世宗无奈,只能放她下地,亲自扶她上马,待两人再次上马坐好,世宗睇视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心中怅然若失。

    欧阳慧茹是没力气说话,世宗心中失落,也没心思说话,两人默默无言的行进在回营的路上,片刻后,欧阳慧茹终于憋不住了,瞥一眼自己抖抖索索的双手,涨红着脸朝世宗看去,期期艾艾的开口,“父皇。”

    这一声,语调又柔又软,尾音还略略上扬打了个转儿,讨好的意味太浓烈了。

    世宗心中酥麻,眸色幽深暗沉的朝她看去,嗓音略带几分嘶哑的问,“怎么了?”

    欧阳慧茹哽了哽,面颊绯红,表情羞赧,眸子水润闪亮,巴巴的看着世宗哀求道:“父皇载儿媳一段吧?儿媳……儿媳实在没力儿了。”

    周围的侍卫们忍笑。太子妃那手脚跟风吹落叶似地,一路上抖的可欢,看的他们既是心惊,又觉逗趣,都在想着太子妃这强装威武的样儿能保持多久。这不,还没走出一里路就露馅儿了。

    终于支持不下去了?世宗暗忖,见她手脚抖的更加厉害,心中疼惜的不行,急忙伸手,轻轻松松便将她揽到自己马上,替她调整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妥妥帖帖的护进怀里,见她面上表情舒缓了,这才继续赶路。

    人再次被拥进自己怀里,将那份空旷和怅然若失填补的满满当当,世宗满足的叹了口气,嘴角上扬,心情莫名愉悦,更是特意放慢了速度,让她能坐的安稳一点,也久一点。

    欧阳慧茹背靠着世宗宽阔强健的胸膛,感觉这世上再没有比眼前这个怀抱更舒适,更安全的地方了,平日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彷徨似乎也平息了不少,精神一放松,没多久便陷入了沉眠。

    睇视怀里美好纯净的睡颜,世宗收敛声息,朝身后的侍卫们打了个手势,回头,再次收紧圈住她腰肢的手臂,心中万分安宁。

    侍卫们得令,俱都放慢了速度,小心策马,以免扰了太子妃的好梦。出来狩猎,马蹄本就裹了一层棉布,再一控制马速,一行人行进起来悄无声息,令欧阳慧茹一路好睡。

    “丫头,醒醒,营地快到了。”离营地还有半里路,世宗不得不叫醒怀里的欧阳慧茹。

    虽然心里极其不舍,但是,一来,营地的人不明就里,见他们共乘一骑,定会传出些于她不利的流言蜚语;二来,她一定是想雄纠纠气昂昂的回去,他不能让她败兴。

    欧阳慧茹醒转,迷迷噔噔的看向世宗,好半响才弄清状况,连忙离开世宗的怀抱,翻身骑上自己的马儿。

    “多谢父皇!”酣睡了小半个时辰,酸软无力的手脚恢复很多,精神也更加饱满,欧阳慧茹眉眼弯弯的朝世宗道谢,心头感叹世宗真是个好公公。有世宗在,她安全感倍增,每每惊扰她的梦魇也不敢来光顾。

    “不谢,打起精神来,咱们要回营了。”世宗抚抚她脑后顺滑如丝的马尾,艰难的收回手后,宠溺的笑道。

    一行人刻意放慢了速度,又为了减小马蹄声,专捡无人经过,草皮丰茂的野径走,自然比别人更费了一番周折才回到营地,待进入营区后发现,先前出去围猎的人已经回来了七七八八,如今都围在空地上,检视自己的收获,顺带互相攀比。

    其中,收获最丰的要数太子和郕王,两人堆放在地上的猎物叠成两座小山,各种野兽的尸体掺杂其间,数量相当,一时分不出胜负。

    两人的亲随一样样仔细清点,在各自主子的授意下定要分出个优劣不可。

    “太子,承让了。”清点完毕,郕王比太子恰恰多猎了一只银狐,脸上带着看似谦逊的笑意,朝太子拱手道。

    太子抿唇,沉声开口:“哪里?皇兄好本事,孤自愧不如。”

    两人互相吹捧,虚与委蛇的应付着,场面暗潮汹涌,颇为微妙。众位随驾的大臣们站在远处观望,不敢近前。

    太祖时期的夺嫡之争太过惨烈,世宗正是踩着一地的尸体和血腥上位,所有站错队的大臣事后都被清算,对那等人间炼狱般的景象他们还记忆犹新,两王之争,稍有理智和资历的大臣都不敢搀和。

    正在这时,世宗回营的号角声响起,两王立刻消停了,摆出一副恭顺和睦的样子,齐齐走到营边迎接,大臣们也连忙跟上,心中暗忖:皇上终于回来了,两王也不必再争了,有皇上在,这围猎的头名总不会落到别人身上。

    等满怀期待和敬仰的众人看清皇上带回的猎物,齐齐沉默了。

    鹿,只一头鹿,一头浑身浴血,插满箭矢,形容极为凄惨的鹿。他们没眼花吧?这等连外行人都能看出极为寒碜的箭术,真是皇上的水准?

    再转眼去看皇上,分明是满载而归,兴致盎然的神色,众臣垂首,心头大感疑惑,连两王都露出奇怪的表情。

    ☆、西山围猎

    作者有话要说:倾墨江南扔了一颗地雷

    沫焰扔了一颗地雷

    感谢小萌物们的支持!会努力更文的,加更什么的,等存稿够了也会有的,么么╭(╯3╰)╮

    见父皇出去围猎,不似往年那样满载而归,反倒只带了一头惨兮兮的麋鹿回来,两王心头虽然疑惑,却不敢多问,只上前几步,带着众臣们齐齐行礼恭迎。

    “起来吧。”世宗抬手叫起众人,声音十分温和,面上的表情也万分愉悦。

    见他表情,众人更加好奇了。这是什么情况?

    “臣妾见过太子殿下,见过郕王。”欧阳慧茹策马,避开太子等人的行礼,待太子起身,这才从世宗身后出来,下马朝二人问安。

    “太子妃怎得同父皇一起回来?”乍见突然冒出来的人,太子惊讶的问,郕王也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两眼。

    见欧阳慧茹离开自己身边,同太子站在一处,两人一个俊朗,一个明艳,看着极为般配,世宗眸子一暗,心直往下沉,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恁得刺眼,让他莫名烦躁。

    “朕带太子妃出去狩猎,太子不知情吗?”下马,走到两人身边,世宗语气略微低沉的问。

    太子满目茫然,欧阳慧茹内里却暗叫糟糕。同世宗一起围猎的事,从头至尾她压根儿就没想过去派人知会太子一声,他可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啊,作为人·妻,这可是不贤的表现。

    想罢,她面带讪笑,朝世宗解释道:“儿媳走时太过匆忙,竟然忘了派人去知会夫君。”话落,她转身朝太子屈膝告罪,“是臣妾疏忽了,还望太子原谅则个。”

    竟然忘了告诉太子,这丫头真是粗心,两人可是夫妻啊!果然还是新婚不久,感情有些生疏。

    世宗感叹,心中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顺气很多,方才的烦躁大大消减下去,赶在太子开口之前训诫道:“小丫头做事太过毛躁了,日后一定要改!今次就算了,朕记着,没有下回。”

    世宗言语间虽是训斥,可那浓浓的宠溺和维护之情,是个人都听的出来,况且,‘小丫头’这称呼太亲昵了,其间隐含的喜爱之情不言而喻。

    世宗话落,太子和郕王的眼神俱都一变,不同的是,太子眼露喜色,郕王却是眼含忧色。

    为在父皇面前显示自己对太子妃的爱护,太子连忙摆手表示,“太子妃替孤陪伴父皇和皇祖母,孤感激还来不及,怎会怪罪?太子妃切莫多想。”

    说完,他伸手,欲要牵起太子妃,表演一番鹣鲽情深。

    世宗见他动作,眼神一暗,忽而开口朝欧阳慧茹叮嘱道:“太子妃适才精力耗损过度,身体疲累,还是马上回营帐休憩一番为好。”

    欧阳慧茹本来就疲惫不堪,硬撑着陪太子叙话,虚与委蛇,心中早已厌烦到了极点,听闻世宗吩咐,长舒了口气,转头朝世宗笑的灿烂,“儿媳遵命,这就回去休息,容儿媳先行一步。”有世宗这么体贴的公公,太子妃真是好命!

    心中感叹,她根本没想着同太子和郕王辞别,迈着抖索的小腿儿迫不及待的朝迎过来搀扶的小雨扑去,不经意间避开了太子伸来相牵的手,蹒跚着自顾回她的营帐了。

    太子伸出的手落空,面上有些讪然,心中暗恼,却又不敢露出分毫的不满。

    世宗见状摇头,表情有些无奈,内里,心气儿却更顺了几分,指指身后被扎成刺猬的麋鹿对出迎的随侍们命令道:“把太子妃的猎物带下去,处理干净,肉先腌制好了,太子妃晚上要烤了吃。至于皮子,就扔了吧。”都扎成了筛子,怕是做不成背心和靴子了,待会儿叫人剥了他先前的那头鹿皮,充作太子妃的。

    随侍们躬身领命,抬着麋鹿朝膳房走去。

    原来皇上是陪太子妃狩猎去了,这麋鹿是太子妃的猎物,难怪!众人闻言,心中了悟,有知情识趣的,看出世宗眼里的欣悦和对太子妃的喜爱,连忙出声大赞太子妃箭术了得,堪称女中豪杰。

    世宗闻言,心情更加愉悦,朗笑了两声后才摆手道:“哪里,哪里,丫头刚练习箭术不久,还需磨砺一番才行。”言辞虽然谦虚,可语气中的自豪半点不加掩饰,那护犊子的模样俨然与欧阳丞相如出一辙。

    众臣心中暗惊,太子妃都如此得宠,太子的地位就更不可能动摇了,这样一想,看向太子时更加毕恭毕敬。

    太子见状,被欧阳慧茹忽视,被郕王压制的郁气俱都平复了,看向一旁的郕王,嘴角上扬。比孤多猎了一头猎物又能如何?父皇依旧不会多看你一眼,还不如娶个能干乖巧会讨好长辈的贤妻有用。

    郕王迎上太子的视线,云淡风轻的一笑,拢在袖中的手却暗自握紧,心中郁气难平:王妃那个蠢女人哪儿去了?叫她多多亲近父皇和皇祖母,她却跑的连影子都不见一个。人说娶妻娶贤,这话当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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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慧茹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尘埃和疲惫,躺倒在床上没两分钟便睡的死沉,直睡到日落西山,月上柳梢头才转醒。

    “现在什么时辰了?”见营帐里光线昏暗,已经点上了蜡烛,欧阳慧茹掀开床幔,朝正要进帐的小雨问道。

    “回小姐,现在刚到戌时,晚宴还有两刻钟就要开始了,您若再不醒来,奴婢就要叫您了。”小雨一脸庆幸的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显然,已经做好了叫醒她,伺候她洗漱的准备。

    “我自己来。”欧阳慧茹连忙起身,赤着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走到盥洗架前洗脸。

    秦嬷嬷随后也进来了,和小雨一道,在带来的箱笼里翻找了一阵,拿出几套做工华美的裙装,平铺在她床上,供她挑选。

    今晚是围猎的第一晚,按惯例会举行一个大型的晚宴,邀请随驾官员和大金七大部落的族长参加。君臣同乐,既是联络感情,也是加强皇权统治。

    这样盛大的场合,自然要穿的隆重一点。欧阳慧茹精心挑选了一件正红色窄袖缕金挑丝纱裙,腰上紧紧束一条织金腰带,显得体态婀娜,盈盈细腰不堪一握。又将头发挽成凌云髻,戴上上次祈雨时被嫌弃的那套鎏金嵌红宝石的头面。完了,用削好的炭条细细画了眉毛和眼线,淡淡施上腮红和口脂,往外一站,迷的秦嬷嬷和小雨目眩神迷。

    秦嬷嬷不停瞅着自家艳光四射的小姐,心中暗自纳罕:咱家小姐到底哪点不好?太子怎么这么久都不碰咱小姐,莫非他不是男人?

    想罢,又暗自告罪,直怪自己对皇家大不敬,立刻敛了神色,肃着脸,亦步亦趋跟随在欧阳慧茹身后,行至半道,这才想起太子先前的交待,连忙叫住她,“小姐留步,适才太子交待,等您醒了,让您去营帐叫他,他与您一同前去。”

    又要演戏?完颜璟演上瘾了不成?早晚踹了他逍遥自在去!心中厌烦,却又不得不去,欧阳慧茹抿唇,板着脸朝太子的营帐走去,远远便见太子帐房亮着灯,但平素看守的侍卫们却没了身影。

    欧阳慧茹不以为意,径直走到帐前,正要掀帘,却又停住了动作,耳朵凑近帘门,听的仔细。

    “文清,你让孤碰一下也不行吗?到底要让孤等到什么时候?”太子嘶哑的声音响起,仿似极力在忍耐着某种痛苦。

    “等到微臣心甘情愿的时候。”刘文清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并不因对方是太子而显得卑微。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心甘情愿?”太子急切的追问。

    “等到您彻底打动微臣的心,到时,微臣甘愿为您生,为您死,为您雌伏也无怨无悔。您是太子,您若强求,微臣不能反抗,但您再要微臣的心,却是一辈子也不能了。微臣笃信一句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刘文清语气清傲,气势上隐隐压了太子一头,仿佛太子才是卑微的那一方。

    事实也正是如此,太子听了他的话,对他描述的未来神往不已,连忙保证道:“好,孤再不勉强你,今次是孤一时冲动,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刚才伤着没有……”

    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听不真切了,欧阳慧茹面上带笑,心中对刘文清吊人胃口的手段佩服不已。

    待她收回伸长的脖颈,整理仪容准备进去,却瞥见秦嬷嬷和小雨一副见鬼的表情,心中大叫一声糟糕,忘了这两个压根儿不知道太子断袖分桃的事,受的刺激一定不小。

    她朝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保持镇定,没想,小雨竟呜咽一声哭了出来。欧阳慧茹和顷刻间恢复冷静的秦嬷嬷大惊,当机立断,抬手推小雨回去。

    小雨也是个激灵的,捂嘴掩声,急急忙忙的跑走了,营帐里也同时响起了一声满含杀气的呵斥,“谁在外面?”

    欧阳慧茹一脸微笑,云淡风轻的回答:“臣妾求见太子,宴会快要开始了,太子可以动身了。”

    太子面色阴沉,冷声道:“进来说话。”

    欧阳慧茹与秦嬷嬷对视一眼,表情淡定的掀帘而入,对太子盈盈一拜,行止镇定自若,让不停打量她们神色的太子和刘文清看不出一点端倪。

    若是寻常女人,听见自己的夫君和幕僚竟有这等禁断之情,决然不可能这样淡定,且欧阳慧茹压根儿就不是个淡定的主儿,她八成没有听见。

    太子和刘文清比照原来欧阳慧茹的性情做下了这个判定,内里放心不少。刘文清回神,连忙避开她的行礼,转而给她请安。

    太子伸手,虚扶欧阳慧茹一把,语气稍恢复一点温和,问道,“太子妃来了多久?”

    欧阳慧茹淡笑,“刚到,怎得太子门外的侍卫都不在?这样玩忽职守可不行。”

    侍卫为何不在,太子本人也不知晓原因,不然,亦不会让太子妃差点撞破□,此时,见她主动谈及守卫的事,脸上不见半点心虚,分明是没听见两人对话的模样。

    太子更感安心,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可能中途换岗了吧。无碍,营地里守备森严,不会有危险。”话落,他伸手去牵欧阳慧茹,催促道:“时辰快到了,咱们走吧。”

    欧阳慧茹避开他的手,眉头紧蹙,一脸认真的上下打量他,又转头,用审视的目光紧紧盯住刘文清,直看的两人心中打突,眼里浮起一丝煞气。若是真的被发现了,虽不能要了太子妃的命,少不得要使些手段,让她永远张不了口。让人闭嘴的方法千千万万,并不是非死不可。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的暗忖。从这个角度来看,太子和刘文清还是蛮般配的。

    瞥见两人眼中浮起煞气,显是快被她逼急了,玩够了的欧阳慧茹这才一脸无辜的开口,“太子和刘大人身上怎得沾了这么多墨迹?特别是刘大人,您这手都染黑了。”再一瞥,见到地上摔成两半的砚台,故作恍然大悟的说,“啊,原来是打翻了砚台,难怪。你们办公也太粗心了,该叫个宫·女来伺候才是。这样子去参加宴会可不成,不若你们重新换一身衣服,臣妾先行一步,替你们在父皇那儿告声罪?”

    太子闻言,高悬的心啪嗒一声掉了下来,连忙点头,强撑着一张笑脸送欧阳慧茹出帐,待她走远了,这才放松紧绷的身子,长舒了口气。

    今日好险,若真让她听了去,少不得要费一番周折控制住她,若一个不慎,没控制住,将事情闹大到父皇面前,到时,等待刘文清的只有一个死字。

    想罢,太子后怕的看向刘文清,见到对方宽慰的笑容,心情瞬间恢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