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天文学 > 其他小说 > 西江春浅 > 31.第 31 章
"慢点喝。"
楚萧瞥了她一眼, 微微蹙眉, 有些不快。
"与我喝过的桂花酒都不一样, 似乎甜味有些怪,你加药草了?"穆桃抿了抿嘴唇,还想接着去倒。
"再好喝也不能当水, 你停一下,待会儿再喝。"楚萧没好意思说, 这两壶酒,专门就是为了她准备的。
"越发的小气,喝点酒都不乐意。"穆桃伸开腿脚, 楚萧将轮椅往旁边推了推, 给她腾出地方。
"倒不是我小气, 只是里面加了些许甘草,薄荷, 还有少许的百合, 有泻火之用,不宜饮酒过快, 你先等等, 稍微低一下头, 你上面落了一片树叶。"
楚萧把酒壶放到离穆桃够远的地方, 倾身上前, 将那片昏黄的叶子摘下来, 刚要丢进炭火里,却被穆桃拦住。
"寒冬腊月, 从哪来的。"
"那就要问你去过哪里了,抬抬脚,你压到我的袖子了。"
方才左手撑着软塌,右手摘得叶子,不妨被穆桃蹬腿压住了袖口,动弹不得。
"对了,楚萧,我有件东西,你帮我还给叶云吧。"
穆桃说着,便去掏那枚玉佩,胸口的衣服经她一拽,微微松散了些,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让楚萧的脸瞬间滚烫起来。
"你风寒了?怎么忽然不正常了。"
穆桃唏嘘了一声,将玉佩放到桌上。
清透中飘了些许绿意,水头很足,楚萧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叶云十几年来佩戴在身的那块,想起之前看见叶云剑尾的穗子,便不自觉浮想联翩,编著着穆桃与叶云如何情定终生。
"楚萧,你怎么了。"
穆桃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人回过神来,颇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拾起那枚玉佩,轻声问道。
"当真要还给他?"
"千真万确。"
"若你留下,旁人也不知道,更不会多说什么。"
"可我知道啊,我心里介怀,既然要断,就得断的干净,否则,将来对谁都不公平,楚萧,劳烦你帮我转交给他,顺便要回来我的穗子,我们也就两清了。"
楚萧稍稍思量了一下,又把玉佩放到桌上,炭火还旺,穆桃忍不住将外面的大衣脱下。
"瘸子,你要把我烤了吃吗,热死了。"
"穆二小姐果然做事干脆,就连感情都能说断就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你不是说过吗,我跟其他女子不一样,借你吉言,我身强体健,就连脑子,都是铸了青铜。"
楚萧笑着给她重新添了杯酒,接着说道。
"其实,你该自己去给他一个交代,对叶云而言,你是不一样的。"
穆桃闭了闭眼,嗤笑出声。
"从今往后,在他眼里,只有姐姐是不一样的了,而我至于他,仅仅只是小姨子,别的,再不可能了。"
两人俱是沉默了一会儿,楚萧的手指覆在膝盖上,穆桃跟着看了过去。
"上次,从楚国回京的路上,我还以为你的腿能动了,吓我一跳,现下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吗?"
楚萧穿了条灰白色的裤子,穆桃也不好一直盯着看,只能喝一口假装看一眼,这人生的好看,有句话叫做秀色可餐,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不知不觉,穆桃喝的有些多了,奈何她酒量太好,本想借酒买醉,图个痛快,没想到越喝越清醒,想要忘记的话,忘掉的人,全都飘到面前,晃啊晃的。
怒气也便转移到楚萧身上,毫不客气。
"瘸子,当初在玄天崖,如果你接受了我的好意,兴许就没这些破事了,风雅之事能用来吃饭吗,你的栖梧琴,难不成比子嗣承袭更为重要?
罢了,每每想到这些,总是郁结于心,不能释怀,挑来拣去,也不知道最后谁能收了你。"
张权之恰好过来送热水,刚到门口便听见穆桃的胡言乱语,进门添水的时候借机将盆子,桌子碰的咣咣响,以此表达对她的不满与苛责。
倒水的时候更是诚心弄湿了穆桃的裙摆,楚萧蹙眉,张权之便匆忙出去了。
"权之的脾气就是这样,只是与你有些误会,你要不要去换一下衣服。"
"你这还有女子的衣服?"
穆桃问的没头没脑,倒把楚萧问住了,他的脸微微红了些,说话也没刚才那般顺畅。
"怎会,你若不嫌弃,我有干净的衣服可以给你换上,就在暖阁里头。"
湿哒哒的裙摆贴在小腿上确实难受,穆桃也没扭捏,道了谢,自己去找衣服了。
楚萧松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大汗淋漓。
穆桃挽了挽袖子,衣袍底下几乎搭在地上,拖拉着上了软塌。
"瘸子,你竟这样高。"
胸口的衣服故意扯紧,穆桃用带子系好,这才敢松手。
硕大的衣袍里面包了个小小的女子,看上去比平日乖巧许多,楚萧吞咽了几下口水,微不可察的颤了颤膝盖,最近慢慢有了知觉,他便比以前更加喜悦。
"幼时与同龄的孩子玩,我总是最高的一个。"
楚萧似乎心情很好,谈到身体健全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让穆桃跟着兴奋起来。
"那你以后肯定会好的,等你好了,找个好看的媳妇。"
"能好吗?"
楚萧忽然转过头来,穆桃的裙子放在塌上烘烤,屋子里的热度一再升高,两人额头上的汗渍,密密麻麻的滴了下来。
"就算好不了,也有好些姑娘想着嫁给你。"
"哦。"
楚萧不再说话,"当初,你为何那样着急想要找人私定终生?"
"什么?"
"玄天崖的时候。"
就算楚萧没去,换做任何人,只要稍稍顺眼些,穆桃都会上去搭讪的,也幸好,当初是楚萧。
"不说行吗?"
"你随意。"楚萧拨弄着炭火,一壶酒已经见了底,他把另外一壶提起来,放到桌上。
"小时候,有人给我和穆娉卜过卦,虽然是江湖术士,可我还记得他当时的断言。
若我比穆娉嫁的晚了,会损害穆娉运数。
父亲母亲只当玩笑话,就连穆娉也并未当真,我那时候几岁而已,也不知道怎么了,偏偏这句话记得清楚。
穆娉什么都比我好,我怕有一天,真的因为我的缘故,让她的好运颓然倒塌,再说了,能上玄天崖的人,一般不是什么俗人,所以我也不算冒险。
没想到最先等来你这个瘸子,还侮辱我,简直太让人生气了。"
事到如今,穆桃还以为自己在捉弄她,楚萧没想解开那时候的芥蒂,事实的真相,还不如穆桃的胡思乱想。
他总不能说,是江怀古刻意安排两人见面,为的是将来春/宵一度,解他腿疾之症。
不论谁听了,都会气急败坏,弄巧成拙吧。
"那日惹穆二小姐生气,实属无奈,今日的桂花酒,权当赔罪了。"
"没这么容易,楚萧,我,嗝"
她打了个酒嗝,味道很冲,带了甘草的香甜气息,"其实真正说起来,你确实是个不错的朋友,够义气,也有才华,满腹经纶,又能医治疑难杂症,真的,不错。"
楚萧心道,我不想跟你做朋友。
张权之再次进门,贴着楚萧的耳朵轻声耳语了一会,复又站直。
"死了?"
"千真万确。"
"那便是了,罗绮云进京了吗?"
张权之一愣,反问道。
"她的意思,不是让咱们去竹苑找她吗,难道"
"谁死了?"穆桃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吴仁海。"
"你杀的?"
楚萧没有回避,眸中的阴狠一闪而过,还是那个温和儒雅的公子。
"他该死。"
"哦,所以那天你去,其实是为了杀他,而不是研究顽疾。"
"自然。"
穆桃听了,忽然想起何灵与吴明远,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她暗暗咬了咬唇,有些愤怒。
"为何一早不告诉我。"
"告诉你又如何?"楚萧不明白穆桃突如其来的暴躁,反而轻笑出声,他与罗绮云的交易,也不想太多人知道。
"你知不知道,我与夫人说,你是特意救人的,如果她知道被我欺瞒,你让我以后如何自处,更何况,吴仁海有个儿子,才几岁大小,你为什么要杀他,楚萧,你做事能不能告诉我原因,我不想莫名其妙当了帮凶,还浑然不觉。"
这种感觉,比堂而皇之的屠戮更让穆桃难以接受。
"一个陌生人,于你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
"当然。"
吴明远的小肉脸浮现在自己面前,可爱单纯,猛地一怔,穆桃拽着轮椅扶手,低下头,厉声质问。
"你不会连孩子也没放过吧。"
若说杀了吴明远和何灵,楚萧亦不会觉得有半点错处,当年梁王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众人只以为梁王战死沙场,梁王妃和其子下落不明,却不知道,梁王妃被歹人逼迫,带着自己八岁的儿子,伤心绝望之下一同跳了山崖。
一死一伤,活下来的,也成了个半死不活的残废,如今只能抬头仰视,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你真的这样冷血?"
楚萧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能视若无睹,穆桃对他的态度,有时候能让这张风轻云淡的脸煞然变色。
"他是我的杀父仇人,就算屠戮满门,也是他罪有应得,何来冷血一说,既然穆二小姐说我冷血,那便是你太不了解我了,我本就是这样的性子,身体不健全,你还指望我对其他人和善,是你太蠢。
衣服干了,穆二小姐,天色已晚,尽快回府吧。"
也未等她回话,楚萧推着轮椅,往书房去了。
铃铛留在府里,她对何灵与吴明远的关心程度,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天生的偏袒,没有缘由。
疯了的瘸子,如是想着,心里头也揣了尴尬与歉意,走的时候,还知道小心的关上房门,心虚所致,楚萧这才从书房出来,盯着那两扇被风吹的呜呜响的门,叹了口气。
肖想太多,终究还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