饴糖铺子的掌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看你这个小娘子, 知道了知道了, 你也不用说的这么大声, 行不行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呗。”
宁姝委屈恕我直言, 行不行我真的不太了解。
但表面上仍要挺胸抬头, 不能露怯。
掌柜的将她的篮子拿过来,又往里面装了些新鲜的饴糖, 这才凑到宁姝身旁小声说道“家里有田,长得俊俏, 再让别人知道特别行, 那扑上来的女人就更多了, 你得多看着点儿。叔刚才是为你好才和他那么说, 你也得自己多小心点儿。”
宁姝尴尬笑了两声“好。”
不用扑,身边女的多了去,以后说不准还更多。拦, 是拦不住的。但凡要拦, 那就是腥风血雨的后宫争斗,自己有点不太擅长, 还是算了。
掌柜的也热情,将饴糖包好塞进牛皮纸袋,开朗道“银子就算了, 也不值几个钱。好久没见着你还挺担心呢。今日看见你过得都挺好,这点就当送你的新婚礼了。”
宁姝连忙说道“这哪儿好意思啊。”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之前你每次来的时候都抠抠巴巴的, 总是挑便宜的。”掌柜的说道“那时候就是给你往便宜了算, 以后常来就行,没事儿报个平安。”
宁姝之前在宁府是当真没什么银子,自己省吃俭用省出来买点喜欢的东西,这糖铺掌柜的大方,人又有意思,宁姝这才成了熟客。
宁姝歪头小心看了荀翊一眼“主要是”
常来我可能真的不太行。
荀翊十分顺手地接过宁姝拎着的糖袋子,说道“那就以后常来看看,你不是最喜欢糖有花样吗这里的花样多。”
宁姝喜出望外“真的”
荀翊点头“真的。”
宁姝一把抱住荀翊“还是皇相公最好啦”
荀翊被她乍得一抱,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随即浮现出笑意,揉了下她的脑袋“你高兴就好。”
掌柜的看见宁姝此举,不由得在后面偷偷伸了个大拇指方才说让她多盯着多表现,这不就来了
宁姝与荀翊肩并着肩方才走到门口,便看见外面有对男女急匆匆走过,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正是宁柔,男子自不必说,便是旁边晋国公府的世子苏渊了。
宁姝连忙拉住荀翊袖子,示意他稍等。
荀翊则是眉头微蹙,又是苏渊,怎么哪儿都能看见他当真是冤魂不散。
宁姝见他皱眉,连忙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她记得上元节的时候皇上就表现过,因为儿时缺少安全感而喜欢拉手
荀翊低头扫了一眼宁姝拉着自己的手,也不多问。他此刻突然觉得心情很好,在哪儿都可以,苏渊又是谁对了,这外面不远处便是晋国公府的角门,那他在这里是应当。
宁柔和苏渊往一侧走了走,离晋国公府的角门保持些距离。
苏渊四周看看,宁姝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以免被他看见。
苏渊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开口说道“之前已经同你说过,更何况你母亲也已来过,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宁柔哭的眼泪汪汪,说道“可那不是我的想法啊。渊郎,我娘亲她是要将我逼到绝路啊。”
“即便不是你的又如何”苏渊有些懊恼,眉头蹙起“如今事情已经这般,倘若我再反悔,旁人不是要看我们晋国公府的笑话”
宁姝在饴糖铺子里面听得是稀里糊涂,什么事儿再说了,旁人看晋国公府笑话也已经不是一时片刻了,苏渊怎得这时候还要面子起来
饴糖铺子掌柜的见又是这两个人,叹了口气,给宁姝解释道“这个男的就是晋国公世子,女的则是以前宁府的二小姐宁柔。前几日宁府出事儿了你们可知道”
宁姝点了下头,那必然是知道的。
掌柜以往并不知道宁姝身份,只当她是个喜欢吃糖的小丫头,这便敞开了话匣子说道“这事儿说起来要从去年开始。宁府里有两个女儿,一个是已故夫人的嫡女宁姝,和这位晋国公世子有婚约在身的,另一个则是现在夫人的女儿宁柔,就眼前这个哭的稀里哗啦的。谁知道去年这晋国公世子不知道是不是出去一趟磕坏了脑袋,非要换婚约。还是将与宁姝的婚约还给宁柔,你说可笑不可笑”
宁姝点头,趁着掌柜的不知道自己是谁,说出心里话“可笑不仅可笑,还可恨可恶”
“是啊。人家是亲姐妹,到时候回门省亲,宁姝看见自己以前的未婚夫成了妹夫,得是什么想法”掌柜的又说,“更何况换婚约一事儿辱没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还让不让人活了不知情的便猜宁姝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亦或者和人有什么猫腻,宁府没法子这才只好随着晋国公府换了婚约。”
宁姝明显感觉到荀翊的手微微握紧了。
她连忙说道“我估计,宁姝看见晋国公世子变成妹夫,应该挺高兴的吧”
“啊”掌柜的不解。
宁姝苦笑“指不准宁姝也很希望早点摆脱这个婚约呢。您不是都说这晋国公世子磕坏脑袋了吗说不准宁姝当时还挺高兴,回去吃了几颗糖庆祝呢”
皇上的手微微松了,宁姝也跟着松了口气。
“你这丫头,还以为旁人都像你似的喜欢吃糖吗”掌柜的说道“也是,能干出这种事儿,平日里说不准是什么样儿呢。可然后你猜那宁姝怎么着”
“我猜”宁姝感觉身旁的皇上就是个,她背上沁出一层冷汗,万一自己答错了,皇上就把自己咔嚓了呢
她认真思忖片刻,说道“我猜这宁姝日后一定有大机缘,否极泰来,遇上贵人走运了”
“对”掌柜的一拍手,“这宁姝得了太后娘娘的喜欢,接进宫里,谁知道竟然入了皇上的眼。那晚的仪仗你见了吗浩浩荡荡的宫人来到宁府外面,将宁姝接进了宫。而这个宁姝在宫里也实在是深受盛宠,连跳好几级,跟着皇上出去春猎不说,听闻还怀了龙嗣,现在都是婕妤了所以之前的流言便都不攻自破了,人家宁姝什么事儿都没有,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不然皇上怎么这么喜欢呢就是宁府和晋国公府不干人事儿”
宁姝笑的尴尬说出来吓死你,现在已经是宁嫔了但龙嗣确实没有。
“对他们不敢人事儿皇上太好了”
掌柜的接着说道“但是你说,这宁姝在宫里得了这么多的宠爱,她心里好受吗”
宁姝“好受啊,这能不好受吗”
“你就是不懂揣摩人物心理。”掌柜伸出食指在宁姝面前摇了摇“没有。她心里一定很不甘愿。”
宁姝“为、为什么啊”
“那晋国公府世子毕竟是和她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啊,有感情的啊,仁义不成买卖在啊。”掌柜的乱说一气“你想想,晋国公府来换婚约,对宁府来说,换,旁人要笑话的啊,而且自己府上嫡女的名声怎么办以后难不成不嫁人了吗不换,晋国公府也没办法是不是可结果是什么,方才我们说过了,你来回答一下。”
宁姝眼看着掌柜的摇身一变快成大学导师了,条件反射的回答“婚约换了。”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掌柜的一拍手,说道“这证明宁府里面就不是很看重宁姝这个嫡女,有了后娘自然就有了后爹,大家根本不在乎宁姝。宁姝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她心里能不愤懑吗凭什么妹妹有的,自己没有凭什么现今您们竟然还把我的大好婚事给了她那可是我生母给我留下的。”
宁姝为自己辩解“不、不是,我觉得她可能不是这么想的。她可能觉得终于离开宁府了,以后也不用和这群恶心吧唧的人再有牵扯了。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开心”
她回头看了眼荀翊,点头“开心,特别开心。”
“你说的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能,但后面还有呢,你听着啊。”掌柜的继续说道“宁培远,就是宁姝的爹是周携齐的同伙儿,心思不正,被皇上投入大牢。这时候宁姝身为宁府的嫡女,她是不是应该给爹求情结果你猜怎么着这宁培远直接死在大牢里了,这难保就是宁婕妤心怀愤懑,偷偷下黑手呢。毕竟皇上念在宁婕妤出身,疼她宠她,还是给宁府其余人留了一命的。”
宁姝不是啊,这人自己胆小吓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回京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我完全是被动的呀,不要往我身上安复仇黑天使的人设。还有,皇上怎么就突然加了痴情人设
掌柜的往外一努嘴,示意宁姝再看外面的宁柔“宁府抄家,宁老夫人带着宁赵氏和孙子孙女出来住。她也知道宁府如今落入这般境地,晋国公府定然是不会要这份婚约了,还不够被牵连的呢。这不就前两日,宁赵氏来晋国公府走了一趟,主动把婚约解除了。”
“啊”宁赵氏这个操作宁姝倒是没想到,当时她们因为这婚约多激动多高兴啊,恨不得在脑门上刻着“此处和晋国公世子有婚约”,如今说解除就解除,这么干净利落的吗
说到抄家,宁姝还觉得挺有意思的,之前宁老夫人瞒着宁赵氏藏东西,不给她府库钥匙,两人为此你来我往后明面上暗地里过招无数次。结果这次宁培远终于一劳永逸的解决了这个问题,都不用抢了,没了。
掌柜的“听说宁赵氏走的时候拿了百两银子,至少短时间内他们的日子是能挨过去了。往简单了说,就是卖女儿,把宁柔这婚约主动解除了。富人才要脸面,穷人得先活着啊。但宁府这些女眷以往富贵惯了,花起银子来流水似的,由奢入俭难。听闻那宁载出来住的不习惯,还生病了,如今到处找大夫看病呢,老太太也急的跟着病了,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天道好轮回看谁笑到最后。”
宁姝这才明白,原来是宁赵氏为了银子,把宁柔的婚约给解除了。
因为之前抢了婚约,宁柔原本就名声不好,全都指望在苏渊身上,如今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她的命
宁府还真是宁府,无论在哪儿无论家境是好是坏,全都逃不了卖女儿的路数。也怪不得当初宁培远有这么一出,原来都是跟宁老夫人学的,一脉相承。
那么如今宁柔又是为何来找苏渊
宁姝大概明白,对于宁柔来说,她定然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安排的。
掌柜的看向宁姝“你把前面后面连在一起,你再想想,这毕竟都是自家人,宁婕妤管都不管的”
宁姝眨了眨眼,莫名其妙“管他们做什么”
掌柜的一拍宁姝的肩膀“说得好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性格,管他们做什么”
荀翊回头看了掌柜的一眼,目光落在他搭在宁姝肩头的手上。
掌柜的连忙把手收回来,嘿嘿一笑“小郎君还挺容易醋。”
外面宁柔和苏渊正说得如火如荼。
“渊郎”宁柔往前走了两步,凄凄惨惨说道“渊郎,你这不理不睬的模样,是要让柔儿去死啊。若是这次的银钱花没了,母亲为了宁载为了银子,说不准又要将我送去何处,那我还不如趁着现在死了干干净净来,干干净净去。也愿,愿渊郎日后仕途平顺,幸福安康。”
苏渊看着她这般,不由得皱起眉来“你这是作甚”
宁柔哭着说道“渊郎,想当日我们二人情投意合,如今造此大变并非我意,柔儿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柔儿自打当日见了渊郎,便想着嫁给渊郎,未曾想要嫁于他人啊。可奈何造化弄人。”
苏渊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宁柔时神色冷漠“你从第一眼看到我,便想要嫁给我”
宁柔一听以为有戏,连忙答道“是啊”
苏渊冷笑一声“怪不得。当日陈衿于我说你是有意设计,我还不信,如今听你这么说倒确实如此,回想起来确实处处都是巧合。当日我与宁姝吵架,心神不定,你便突然出现嘘寒问暖说她不是说你委屈博我同情。”
“不不是这样的渊郎”宁柔闻言脸色微变“你与姐姐因为瓷器闹矛盾,我又如何得知只是在旁见到姐姐为了几个物件这般不珍惜你,心里觉得难受。”
“嗯。”苏渊冷漠说道“宁府抄家遣散家仆,恰好就有那么个家仆来我晋国公府求份差事。他说当日将那些瓷器由宁姝屋内拿出当靶子的行为,却是受了你的指使。”
宁柔微张着嘴,片刻才说道“他胡说他就是为了寻差事墙倒众人推,如今我不再是宁府小姐,他便这般作践糟蹋我不成柔儿以往在宁府就是不受喜欢的那个,谁曾想如今宁府不在了,他们还是这般。”
说着就哭的更厉害了。
让宁姝佩服的是,倘若她自己哭成这样,说话都得哽咽抽抽,宁柔就能由头到尾说得清清楚楚,一个嗝儿都不打。
苏渊坦然“此事无论是真是假,当日射箭的是我,怪不得别人。但你我之间既然由算计开始,趁着尚未婚娶,便不如就此算了,也省的日后相见想起这段冤孽,两看生厌。”
苏渊并没说的是,宁府出事之后,他被晋国公拉去家法了一顿,让他和宁府撇清关系。宁培远犯的是大罪,切莫牵连了晋国公府。
苏渊虽然往日脑子不太好,但关乎到晋国公府存亡之事定然不敢轻易任性,加上宁赵氏来拿宁柔换钱,那家仆所说一堆宁柔算计他的事情,还有他自己脑补的和宁姝的恩怨情仇,若不是念在往日还和宁柔有情分,苏渊此刻还能听宁柔在他面前哭哭唧唧早就一甩袖子走人了。
他这脾性,哪儿能受得了被人欺骗被人设计啊。
“我只恨自己当时眼拙。”苏渊深吸一口气,说道“看不出你的设计,冤枉了她,错怪了她。”
“她”提到宁姝,宁柔登刻尖酸刻薄起来,“她有什么好的怎得人人都向着她偏袒她怎得都是宁府女儿,她的命却那般好渊郎如今这般说,可是因为从未忘记过她”
苏渊看着宁柔这样嘴脸,丝毫没有之前的柔顺娇羞,冷声说道“是,我只恨自己当日眼瞎,不然”
不然自己和宁姝何故因一道宫墙阻隔,互相思念对方,这一生一世都要在对彼此的回忆中度日
想她在春猎的时候,看到自己,心里该有多难过啊。
不过无妨,这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惩罚,惩罚自己眼瞎目盲,看不清真心对自己的那个人,反而为奸人所骗,这是自己应得的下场。就让自己在思念和孤苦寂寞中度过一生吧
宁姝在门后听了这段话,连忙拉住荀翊的手搓了搓娘哎,我什么事儿都没干啊,活着怎么就这么难掌柜的人生糖应该做夹心儿的,吃起来一会儿甜一会儿苦一会儿酸的,这才是人生。
“不然如何”宁柔气的咬牙切齿“她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婕妤娘娘,和旁的男人百般恩爱换得荣华富贵。你这些,她兴许根本就看不上眼你的这颗心,她也只会踩在脚下不屑一顾她若是对你有意,怎得转身就进了宫伺候了别人上元节那日你也看到她与皇上如何,岂是心里有你的模样”
“你闭嘴”苏渊怒喝道“她也是也是无可奈何不然她一个弱女子,在宫中要如何自保”
宁姝多难啊,为了掩饰对自己的爱意,只能和皇上表现的愈发恩爱,都是为了保全自己,不然她何苦如此
掌柜的不知就里,也在一旁说道“这晋国公世子难道和宁姝还藕断丝连不得了不得了,胆子很大啊。”
“哦”荀翊的声音在宁姝耳边轻轻响起“当真如此”
明明只是一声轻叹似的,在宁姝耳中却像炸雷一般。
去你妹的苏渊我就来买个糖
宁姝心里骂道,她立刻把荀翊的手往下拉拉,凑到荀翊耳边十分诚恳地说道“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想的,我没这么想过,我对他没感情。”
“你竟然这么无情”荀翊也凑在她耳旁,轻声问道“不是你青梅竹马吗”
宁姝看了一眼荀翊,求生欲促使她认真严肃说道“从小没见过几次啊。而且有情无情那要看对谁。对相公,我是一腔温情爱意,就是不擅表达,不知道怎么才能让相公知道。”
“我教你”荀翊轻声问道。
宁姝立刻“行。”
这时候还能说不行吗
荀翊低头,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宁姝
她麻木转身,抱住皇上,抬头,用眼神示意你低一低头。
荀翊低下头,宁姝踮着脚尖闭着眼睛凑了上去不就亲一下吗
就在要亲上的瞬间,荀翊一歪头,宁姝准确无误的亲到了他的唇上。
宁姝睁开眼睛一脸茫然,荀翊快速抬头,脸色平静低声说道“嗯,感觉到了。”
掌柜的在旁捂住眼睛,笑嘻嘻地说道“幸好我捂眼睛捂的快啊,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真是的,女孩子都这么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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